四十六 关雎


“小三爷，我问你，你和花儿爷，是不是旧相识？”


吴邪本来还在跟胖子抢白，听了黑眼镜的话，转过头来：“对啊，我和小花是发小儿，穿开档股的时候就玩儿在一起了，不过后来失散了很多年，直到新月饭店的时候才又遇上，差点儿认不出来啦……”


黑眼镜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在响，后面的话一句都没听清，那把解雨臣一直宝贝似的留在身边的折扇、他从少年起就愿意拿命守护的人，长沙、九门、小三爷……一切都对上了。


他放下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梦游者一样的往院外走，被门槛绊了一跤摔在地上，爬起来再走，“砰”的一声又撞在门上。


胖子和吴邪面面相觑：“天真，你说黑瞎子这是不是喝大了，耍酒疯呢？”


吴邪很想追上去，又摸了摸头上的包，决定还是算了。


等到终于走出了吴邪和胖子的视线，黑眼镜摸出手机，挨个堂口打了过去，解雨臣伤好以后，他就很少过问解家的生意，但几个堂口的主事知道他和当家的关系非比寻常，所以有问必答。


这一查，不得了，哑巴张离开后的三年多，解雨臣明里暗里，帮吴邪调用了无数资源人脉，而这一次他们要实施的计划，如果失败了，输掉的可能会是整个解家！俩人住在一起，所有的这些，都曾有意无意间聊起，但解雨臣一次也没跟自己说过实话。


黑瞎子一颗心在腔子里头狂跳，已经乱了他的呼吸，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提到吴邪，解雨臣都会失态？为什么他在给吴邪面具的时候会那样犹豫？为什么哑巴张走后，他对一个九门的后生照顾到了这种地步？他为什么从不在吴邪面前提起和自己的关系？又是为什么，肯为了吴邪的计划拼上整个解家？


是啊，还能为什么呢？他是瞎了，才会放着那么多明证，自作多情了这么多年。黑瞎子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在往脑子上涌，冲得额头上青筋乱蹦。


他在解雨臣身边，从师父到知己再到爱人，掏心掏肺的走了这么多年，突然发现他心里早有个青梅竹马，从未被忘记，而最近的几年，竟是和自己平行出现，像他当年守护解雨臣一样，被那人心心念念的想着护着，那他黑瞎子，这些年的付出，又算是什么？


他径直回了两人的小公寓，解雨臣不在，男人想让自己冷静下来都根本做不到，于是压着冰啤酒，开始一颗接一颗的抽烟。

傍晚时分，小花回来的时候，黑瞎子已经喝了半打啤酒，抽掉了两包香烟，整个屋子烟熏火燎，辣得人眼睛生疼。


解雨臣皱着眉徒劳的在面前挥了挥手臂：“马上就要出发了，你这又是作的什么妖？”


黑瞎子整个人坐在窗户阴影处的角落里，沙哑着嗓子开口，苍老得像一口被遗弃的庙钟：


“花儿爷，你平时随身带的折扇呢？”


解雨臣走近他，想借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看清男人的脸。却见黑瞎子隔空向他伸出手掌，上面托举的正是自己那把挂了玉坠子的檀木折扇：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们解家人，情场上吃人都不吐骨头的……”


语毕，黑瞎子一扬手，对着地板把扇子砸了出去，小小的一个物件，承了他雷霆万钧的怒气，顷刻间扇骨分裂，连挂在下面的镂雕玉坠都碎为两半！


解雨臣眼看着好端端的扇子顷刻间七零八落，不由也红了眼睛：“黑瞎子，你他妈发的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男人霍的站起身，一胳膊扫碎了桌子上的古董花瓶：“老子今天就疯给你看！”


他像一阵飓风似的在屋子里肆意扫荡，把看得见的一切都打烂砸碎，解雨臣都他妈傻了，以往每次吵架，都是他发脾气，黑瞎子哄着，闹到不可收拾的时候，男人就拿出当年做师父的气场来，稳稳的压。


这还是第一次，黑瞎子比他还要疯，魔障了似的烧红了眼睛，局面完全是没收没管。解雨臣几次想上前让他停下，然而刚一近身，就被黑瞎子一股蛮力冲得倒退几步。


最后一次被后搡出一个趔趄，解雨臣也终是按捺不住发了真火，一个扫腿踢上黑瞎子的腰腹，男人跟头发狂的雄狮似的，硬生生的挨了一下浑不在意，一记肘击攻向解雨臣的颈间。


小小的一间公寓，两个人满屋乱转的过招，已经全然不讲什么章法，小孩子一样发了狠的掐对方脖子。黑瞎子凭着一股子死力，把人逼到墙角，一手肘卡住对方的脖子：


“解雨臣，这么多年，我真是宠坏了你，让你敢肆意拿我的一颗真心去糟蹋！”


小花被他辖制得动弹不得，略一沉吟便借着墙壁的后座力一个蹬腿，顺势把人压倒在床上，多年的腥风血雨下来，他早不是当年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了：


“黑瞎子，我从进门忍你到现在，也忍够了，你他妈今天到底抽的什么风？”


黑眼镜根本不给他反应，转身就压了回来，两个人在床上翻滚钳制：“好、真好，我教出来的小狼崽子，出师了。”男人嘴角挂了彩，渗出一抹血色，笑意森凉：


“我抽什么风？吴家小三爷就是你心心念念等的那个人吧？我问了你这么多次，你为什么不敢提？”


小花微微一愣，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似的打了个冷战，两个人都已是精疲力尽，然而互相着辖制着，谁也不肯先放手。


黑瞎子拽着小花的衬衫领子，再一次把他压在墙上的时候，自己也在喘粗气：“我跟你在一起十年了，解雨臣，你摸摸良心，到底是咱俩谁他妈爱犯贱？我就这么比不过他，嗯？你就那么忘不了他？！”


解雨臣不吭声，两个人近在咫尺的对峙着，僵持在这里。电话铃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解雨臣看了黑瞎子一会儿，男人无声的放下手臂，给他让出一条通道。


电话的另一头很快传来了吴邪的声音：“小花，局已经要做成了，我需要你的帮忙。”


解雨臣说，好。


黑瞎子看着他，看他对另一个人说好，那个字背后有很多东西，有信任、有在意，还有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也许会是整个解家，他跟解雨臣披肝沥胆打下的解家。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解雨臣回答的每一个字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刀刀见血。


末了，解雨臣挂掉电话，回头看他，眼里翻涌着什么东西，黑瞎子哑了嗓子：


“该做的还是要做，我欠哑巴张很大一个人情，必须还。他托我保护这个姓吴的，但我现在只想杀了他，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小花看着他，感觉男人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苍老、疲惫过：


“他进过我的心，比你更早。”


“嗯。”


“但是，他现在心里装的是另一个人，你知道的。”


“我知道。”


“瞎子，一个人的心要让谁先进来，是注定的，你我都没有办法。”


“是啊，没办法。”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说……”


“明白，完全明白了。”

四十七 沙海


解雨臣很想再解释点什么，可是黑瞎子不再看他，他很累，什么都不想再听了。


那天晚上，黑瞎子一个人，默默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带得走的，全都胡乱塞进背包，带不走的统统扫进垃圾桶。


男人是连夜离开的，他扛着一个硕大的旅行包走到门口，背对着解雨臣说：


“你放心，答应了小三爷和你的事，我还是会尽力去完成。”


小花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那一夜，他一个坐在地板上，抽掉了黑瞎子剩下来的半包烟。


吴邪从西藏回来时，最先找到了自己，并向他摊牌了全套的反击计划，解雨臣惊讶于吴邪的决心和勇气，没有谈判、没有任何试探，只是一个毫无余地的报复计划，并且无比的决绝与狠毒。


这计划代价巨大，但解雨臣没有阻止，因为他自己也没有选择，虽然即将要做的事，会牵扯进黑瞎子，很多代价让他想一想都害怕。


一切都在按照吴邪的计划顺利进行，除了他终于弄丢了黑瞎子，解雨臣明白，吴邪是把他当兄弟，甚至从来不知道他的纠结，如果说，在整个过程中，他真存了一点私心，那就是在他心里，那个长沙老宅的男孩，早已和自己全部童年的记忆融为一体。


也许是因为每一个转身处，黑瞎子一直都在，让他安心；也许是因为自己终于强大到可以保护他人，再见初经九门的吴邪，就想见了当年手足无措的自己。解雨臣说不清，他想帮吴邪，也和他共同承担着九门后人必须承担的命运，这种情愫因为沉淀了太久而显得暧昧不明，他是真的不敢太早让黑瞎子知道。


可是男人偏偏就知道了，还是在最糟糕的时机，以最糟糕的方式，知道了。


黑眼镜按照计划走进了沙漠，带来的三个小鬼没一个让他省心的，更奇妙的是吴邪也在这个队伍里，经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起初的一段时间，黑瞎子确实动了杀机，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吴邪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但是随着计划的一点点实施，他发现，这位曾经天真无邪的小三爷，是真的拼了老命，一门心思的在推动这个计划。


他以前只是善良、有聪明劲儿，现在却增加了几分总揽全局的大气，至少，在这个计划里，他把控着一切，而自己和小花，都只是他棋局里的一部分。如果吴邪死了，整个游戏也就结束了。


沙丘塌陷的时候，黑眼镜在沙漠里最后一次跟吴邪碰面，“我从西藏回来以后，就很少会看错人。”他对离自己稍远的黑眼镜说：“这里就拜托你了。”


这是黑眼镜在整个计划里，第一次接到脱离于任何情谊以上的托付，既不是为了小花，也不是为了哑巴张，又或者说，是为了他们所有人加起来所要实现的愿望。


于是他很认真的点了头：“你真的变了很多。”


吴邪没有理会，最后问了他一句：“你真的不姓张？”


黑眼镜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姓张的都是不会痛的，我不管怎么样，还是会痛一痛的。”


“啊，我现在连你都不如了。”吴邪挥手和王盟两个人下了沙丘，黑眼镜在背后叫了一声：“别把自己搞死了啊，不然我无法交代。”


他发现，他是真的不希望吴邪死，虽然每每想到解雨臣，还是会很痛，痛得需要大口呼吸。


再后来，黑瞎子受了很重的伤，和一个叫苏万的小鬼一起被困在沙漠地下的石道里，为了不破坏吴邪的计划，一点一点消耗着自己的生命。石道潮湿，他晚上又太警惕，几乎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在每个全身伤口剧痛难耐的夜晚，黑瞎子想起了很多东西，从自己初见解雨臣，被一点熟悉的惊艳所挑起的好奇，到慢慢靠近，在他身上找到了自己挣扎多年的影子，再到彼此交心、守护，一路走到今天，每一点陷落都甘之如饴。


他回想起自己最后在长白山给哑巴张送行的时候，那人眼里深不见底的淡然：“到了这一步，其实都无所谓了。”


是啊，无所谓了。十年后，吴邪会不会找来，解雨臣最后选的是不是自己……既然都认定了，还怕什么呢？


“可是，你可能就要死了。”苏万不明白他的固执，执意要劝他出去：“你只要不死，总有机会以后再想办法，你死了可就活不过来了。”


“我很喜欢你的想法，也承认生命是应该珍惜的。”黑瞎子看了看自己的手：“唯独我的生命，现在珍惜已经太晚了。”


从强拆纱布，救下解雨臣开始，不，也许更早吧，自己一直都没有好好听过医生的话，黑瞎子笑了笑：“我——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然而苏万不吃这一套，梗着脖子和他讲道理，黑瞎子长出一口气，觉得头疼得快没法思考了，他很喜欢这个男孩子的性格，思维大开大合，日后必成大器，可惜年纪还太小，有些东西解释不清的：


“你现在还没有交到足够好的朋友，你遇到了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你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去成全他。”


他相信解雨臣，而解雨臣相信吴邪，这就够了。

ps 文马上就要完结了，另外从开篇到现在一直问BE还是HE的各位亲们，楼主终于纠结完，决定双结局，到时会本着欲扬先抑的节奏，先放BE 再放 HE 大家各取所需啦～

四十八 手机 （下）


吴邪和黑眼镜进了沙漠以后，解雨臣这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在吴邪的计划中，解家所有的力量，是否能牵制对方的精力，至关重要。他需要把对手的注意力完全引到自己身上，给吴邪争取足够的设局时间，而也只有这样，黑瞎子在沙漠里才能安全。


那之后，小花在飞速行驶的火车上，和对方酣畅淋漓的干了一场，赶在火车通过隧道的一刹，人间蒸发。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得多了，他要蛰伏在北京无边无际的人海里，等待那个最后反扑的时机。


一个人陷入漫长的等待是难熬的，尤其是不能被任何朋友或敌人发现的时候。


解雨臣在近30年的人生里，第一次体验起了无事可做的生活，没日没夜的陷在沙发里玩手机，黑瞎子离开时，几乎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砸烂丢掉了。


但很多破坏得没那么彻底的，他又悄悄捡了回来。黑色的牙刷和杯子，他每天做饭都会用到的黑围裙，还有阳台角落一只黑色的烟灰缸…在整理这些东西的时候，小花从柜子底儿翻出了一只电池分家的粉红手机。


那是两个人刚同居时，黑瞎子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聒噪腻歪得一如那人。“原来在这里。”他自言自语着换上sim卡充电开了机，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手机壁纸上黑瞎子大大的自拍照出现时，还是让他失笑了一下。


五年前的老手机，很多功能对于现在来说都有些落伍了，解雨臣翻出俄罗斯方块，想再打一局，还没找到游戏界面，突然打进来一个电话。


他现在用的是多年前办好的一个老号码，只有九门里极少数的几个可信赖的人知道，小花盯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皱起了长眉：新月饭店 琉璃孙（小号）


“他怎么会有我现在的号码？”解雨臣满腹狐疑，更奇怪的是，他跟琉璃孙不过几面之缘，还都是随着霍老太太一起，肯定从没存过这人的手机号。


他静静等铃声响完了，翻出通讯录，满屏清晰的人名、备注把小花吓了一跳，随即立刻明白了，这是黑瞎子存在他手机上的通讯录。他按照字母顺序，一个个往后翻，全是南北派各界叫得出和叫不出名字的人物，每一个人名后头都加了详细的身份备注。


比如：河南出货接口人、陕西地下装备采买、山东黑市钱庄管事……是黑瞎子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积累下来的人脉，更有意思的是，好多身份备注后头竟然还有备注：别接、骗子、不靠谱……


小花看得直发笑，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心里某一处空落落的。他把自己原先的手机放进床头柜，重新用起了这款03年的旧手机。


自从换了手机，解雨臣的整个生活又恢复了规律，他每天在“青椒肉丝炒饭”的闹钟铃声里起床，提着菜篮子到楼下最近的菜市场买菜。黑眼镜在手机里存储了全套的“黑氏独门食谱”，其中第一页就赫然写着“祖传青椒肉丝炒饭”。


小花将买回来的菜分类，每天按照手机上的食谱自己煮饭烧菜，下午他会照例躺在沙发上玩一会俄罗斯方块，每到30分钟赶紧保存通关记录，然后等着手机里黑眼镜带着诱哄的提示音：


“半小时了花儿，休息会儿眼睛，来跟我的节拍，做个眼保健操。”小花乖乖的闭上双眼，手肘直在桌子上，动作认真得像个孩子：“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再来一次……”


现在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不会太无聊，因为手机经常会猝不及防的冒出一些千奇百怪的提示语音：


“该吃晚饭啦，夏天火气重，晚饭可别吃太饱啊！”


“又坐一下午了吧？起来起来，溜达一圈儿去，活动活动……”


“再忙也别忘了上厕所啊，不然对肾不好，什么你已经上过厕所了？那当我没说好了……”


“媳妇儿，失眠的话，要不要听个鬼故事啊？”


“花儿，今天大暑，我要是在你身边的话，记得提醒我煮酸梅汤，如果我有活儿出去了，你也自己买些冻在家里，大热天没事就别到处乱跑了，当心中暑……”


小花关掉提示音，一个人下楼去买酸梅汤，北京的烈日晒得人头脑发晕，不知道沙漠里的日头是不是更毒呢？那里可喝不到酸梅汤了，他默默的想。

四十九 情种


夏天快过完的时候，解雨臣收到了一个包裹，是从甘肃平邮过来的，内里的东西很简单，只有一把钥匙，和一封吴邪的亲笔信。


“小花，


我们遇到了麻烦，这是黑眼镜托我保管的东西，他说如果半个月后他还没能从沙漠里出来，就把钥匙寄给你，你会知道去哪里打开它，里面的东西，全部留给你，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月，仍然没有他的消息。保重 吴邪字”


解雨臣看了眼邮戳，信是半个月前寄出的，也就是说，距离黑瞎子失踪，已经整整过去一个月了。


他把信反复读了三遍，直到确认里头再没有其他暗含的信息，才掏出了那把钥匙。黑瞎子留给自己的全部东西，解雨臣闭上眼睛努力回想，他确实知道的，将近十年前，他去过的那个50平米的小公寓。


那一夜暴雨倾盆，他遭遇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暗杀，跟黑瞎子狼狈不堪的回了家，解雨臣回忆着当天的每一个细节，几乎是鬼使神差的找到了那人在北京的老巢。


钥匙捅进门锁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一切都没有变，50平多一点的单人间，依然是什么摆设性的物件都没有：躺椅、行军床、饭桌、折叠凳和一个大大的朝阳落地窗…解雨臣走进去，发现房间内阁还有一个隐蔽的储物间。


黑瞎子室内的陈设简单空荡，储物间里却堆满了各色的存货，瓷瓶、宫灯、琉璃碗……他最终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自己少年时送出的各种还礼：银行卡、支票、手枪、古董花瓶……满满当当、一样不少，全都积了厚厚的灰。唯有那把他亲手画的折扇，被镶了玉坠子，宝宝贝贝的安置在玻璃柜里，两侧的檀木扇骨都被摩挲得微微发亮。


解雨臣小心翼翼的拿出扇子，对着光去看下面晶莹剔透的扇坠，一块玉心切出来的两枚扇坠，同样用海棠花装点镂空雕刻了四个字。和自己摔碎的那一颗相对应，他的四个字是“真予不夺”，黑瞎子的这一枚赫然刻着“强得易贫”。


这样一个小小的储物间，几乎挽住了他的整个青春，在那些生不如死的杀伐决断里，曾经有一个人一直站在他背后，可惜他始终忘了回头。


解雨臣把扇子踹进怀里，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他不敢深想，想得多了，怕要闹自杀。


离开黑瞎子公寓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傍晚，环路上的汽车堵成了一条长龙，几乎是一动不动。


小花一手卧着方向盘，思绪飘出去很远，放在挡风玻璃下的手机突然震了三震，随后传出了黑瞎子清晰沙哑的笑音：


“现在是2008年9月6日，嗯，晚上七点，是我遇见你的第5210天，如果你还能听到这段录音，证明你一直在用我送你的手机，咳，真高兴能留在你身边。解雨臣，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你对我意味着什么。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肯接纳我，让我一直一直陪着你，小花，答应我，既然出现了就不要再消失，好吗？


……


我错过了你人生最开始的15年，接下来的每一段路，都不想再缺席，我们还有很多年可以一起除夕守岁、一起生日吃寿面、一起面对所有难关。哈哈，说得太多了，这么肉麻，真是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其实只是想说：


解雨臣，我爱你。”


北京绚烂的霓虹里车水马龙，小花堵在路上，一个人听着一段时过境迁的录音。他突然很后悔，后悔黑瞎子离开那天，没有揪住他的领子给他一拳，告诉他：


“你明白个屁，老子爱的是你！”


小花拿起手机，尝试着一个号码拨了出去，听筒里是一片忙音。


“我也爱你，齐默。”他学着男人的语气笑了笑，


“瞎子……”


解雨臣一直觉得，在这段感情里，自己不像黑瞎子付出得彻底就不会陷落，但他错了，当一段缘分结束时，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这感觉如此强烈不容他抗拒，那是铺天盖地的心疼。


走过了那么多，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一点点被情根深种的情种。黑瞎子在他心里埋下的这颗种子，早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长得遮天蔽日，现在突然要连根拔起，整颗心都扯烂了。


解雨臣想，到最后还是自己输了，早知道会这么疼，他当初就该拼命付出、再付出些，宁可让黑瞎子负他也绝不辜负那个命定的人，黑瞎子说得对，有些事有些人，该来的时候就得放大胆子让他进来，太害怕失去同样属于没有珍惜。


他觉得自己就在那一刻老去了，比接手解家这么多年加起来还要苍老得多。

回复 逝羽随风逐日月 ：最初的设想里，瞎子对小花的好感和兴趣也并不是凭空而来，无缘无故的，因为小花连接了他漫长人生里童年最美好的一点回忆，是一个意象，并不是说瞎子有多喜欢小旦，但这种儿时懵懂的美好让他很想保护和靠近，但也仅此而已了。所以他三年都没有主动找过小花，直到阴差阳错九门里再次遇到，那时解雨臣的身份已经不是戏子，也脱离了黑瞎子最初好感的意象，他被这个人外貌以外的东西所吸引，越陷越深。绝不是一个前世今生的替代故事，而是每个人心里藏着的美好让他们懂得爱。当然这是楼主最初的想法，不过后来夹杂了原著，很多东西有变化，所以已经可以完全脱离开去看了，也是两个彼此独立的故事。 妈蛋写太长回复不出去也是醉了@逝羽随风逐日月

五十 旧时光


没人知道黑瞎子是怎么走出来的，但他最后，还真就走出了那片沙漠，只是眼睛受了很大的损伤，视力下降得越来越厉害，两个月后，终于完全看不见了。


那一年入冬，吴邪完成了他的计划，解雨臣得以重掌解家，而黑瞎子成了个彻头彻尾的闲人，每天守在自己的眼镜铺子里，端着盖碗茶听听广播。


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经常在躺椅里晃着晃着就会睡过去，眼镜店生意不好，最常来光顾的俩人，一个是秀秀、一个是苏万，秀秀是以催房租的名义，常来给他送些吃的，陪他聊聊天；苏万则是来拜师学东西，两个孩子都是古灵精怪，只可惜两个都不给钱。


解雨臣知道黑瞎子回了北京，开车来接过好几次，都被他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
最后一次，小花摆出了要抢人的架势，带了20个伙计把眼镜店围了个水泄不通：


“黑瞎子，小爷今天是来抢人的，”小花斜倚在门框上捏着只老款的粉红手机：“我就算是把你打晕了也要扛回解家去！”


黑瞎子歪头笑着抓了抓头皮：“花儿爷现在当然有这个实力，但是你打晕了我，清醒以后，我还是要走的。”


解雨臣一抬腿迈过了门槛，径直走到男人身前气势汹汹：“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不信我？那你来说，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黑瞎子感受着面前熟悉的气息，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我要你回家，安安生生的过好你的日子，别再来烦我了。”


小花气得一脚踹翻了身侧的凳子，他头疼，真头疼，黑瞎子是个软硬不吃的滚刀肉，这种人好的时候什么都好，一旦不配合起来，你就真的拿他没一点儿办法。


“好，你不愿意回解家，陪我吃顿饭总可以吧？”


男人还是在太师椅里晃荡，好像很认真的在思考这个提议，小花等了好半天，几乎要不耐烦了，他才抬起头：“你请客？”


“啰嗦什么，”他一把拽了人就往车上拖：“我几时让你请过？”


北京初冬的老胡同里，解雨臣和黑瞎子对坐在路边的小板凳上，守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蝎子凑合晚饭。天已经转凉了，说话都能冒出白气，解雨臣囊紧了大衣，看黑瞎子带副塑料手套，头也不抬的抱着一大块蝎子骨啃得滋咂有声。


“瞎子，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


“不记得。”黑眼镜根本不看他，只专注了眼前的骨头狼吞虎咽，好像三天没吃过饱饭似的。


小花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把挂了玉坠子的檀木折扇，撂到桌子另一边：


“那我来告诉你，十二年前，我18岁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送过你一把折扇。”
黑瞎子丢下一块啃干净的骨头，又摸索着到盆里挑了一只肉厚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提它做什么。”


“因为我想代这把折扇问你，你既然不想取而代之，为什么摔了我原来一直守着的？你既然不想要它，又为什么拿个玉坠子拴住它，赌他有心？”


“对不起。”黑瞎子抬起头，墨镜上被棒骨蒸出一圈儿水汽，“能陪你走过人生里最动荡的十几年，是你我的运气，小花，做人得学会知足，有些事，错过就错过了。”


解雨臣等着他说下去，然而男人低下头，又专心致志的啃骨头去了。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错过了？怎么就错过了？”小花劈手夺了人手里的骨头，一双眸子都像着了火，黑瞎子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被逼得这么沉不住气。


“你啊，多大也还是小孩子。”男人越过他，把头转向店里：“老板，再加两瓶啤酒。”


“黑瞎子，你少他妈跟我装疯卖傻。”


男人捧着一块蝎子骨，坐在阴影里笑得五味杂陈：“花儿爷，你说了是陪你来吃顿饭，我就专心跟你吃饭，其他的，我给不了，你也不要再逼我了。”


解雨臣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心里堵得跟塞了团棉花似的，他把装肉的盆子往前一推：


“好，你吃！我今天就看着你吃！你把这一盆肉都给我吃了，我他妈以后就不再来烦你。”


黑眼镜不说话，在解雨臣的注视下，一块接一块的啃骨头，自从眼睛看不见以来，他一直在发低烧，味觉几乎完全丧失了，羊肉嚼在嘴里，和一坨干草没有什么分别。


直到最后一块蝎子骨也被啃了个干净，黑瞎子压了一口啤酒，不让自己立刻吐出来，然后他听到解雨臣拍了什么在桌子上，“老板，不用找了。”


像是踹翻了折叠板凳，脚步的回声在胡同里远去了几步，突然又折回来：


“吃饱了就起来，我送你回家。”

以下是双结局的分割线，先放BE 慎入

五十一 花葬


冬日午后的阳光里，黑瞎子窝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梦里西府海棠枝头压雪，舞着粉红水袖的漂亮戏子，清婉动人的唱着一曲《牡丹亭》，笑眼盈盈的向他捧出一碗寿面。


他感叹着自己真是老了，每每闭上眼睛，就会梦到些以前的事，一幕幕的，让他分不清现实。


那次见面以后，解雨臣说到做到，有一个多月没再踏足眼镜店，倒是秀秀常常过来，伶伶俐俐的夹在中间当说客，送吃送喝还非要帮他请个医生治眼睛。黑瞎子知道，这背后一定藏着解雨臣的意思，那人还是老样子，扯着心但是要面子。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双腿，从躺椅上坐起来，冬天快要结束了，风里都开始透出些万物复苏的暖意。黑眼镜琢磨着，等到开春，就在院里种些新的葡萄秧，这样夏天来时，架子上就能爬满郁郁葱葱的生机，不像现在一副破败景象了。


自从彻底闲下来，日子对他来说，像一根抽脱的丝线，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却发现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春天到了，苏万帮他淘弄来了最好的葡萄幼苗，但黑眼镜的身体已经没法支撑他亲手去种了。


这段时间，解雨臣破天荒的放低了身段，来找过他两三次，黑瞎子又做回了当年的师长，不拦他也不请他，只是备壶热茶，掏心掏肺的跟他聊，聊解雨臣、聊解家、聊两个人这些年走过的，也替解雨臣打算以后的路，只是对自己的事只字不提。他把自己完完整整的剔除出了解雨臣未来的人生，平静而决绝。


每到这个时候，两个人就会陷入微妙的沉默，小花这么多年，已经练得心如磐石，并不跟他吵，喝了他的茶，讨了他的主意就走，过一两个礼拜还会来。


黑瞎子盘算着日子，就算亲手种下，也等不到葡萄叶遮天蔽日的时候了。视力也好，生命也好，他已经拥有得太久，并不十分留恋。只是想到那个人，仍不免会有些遗憾。两个人在一起那么久，他都从来没正经的表白过，也没机会亲口听解雨臣说一句喜欢。


“以前是他不明白，后来是我不明白，等到两个人终于都明白了，也没有时间了。”


黑瞎子笑着，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不然解雨臣下次找来，他没法保证自己不漏出破绽。好在当年那块璞石终是磨成了玉，转换几个江湖，落在谁的手里，也能独自撑出一片天。


他理了一下，发现自己能带走的东西真少，黑瞎子把眼镜店的钥匙给了苏万，“等一切都过去了，这家铺子还给秀秀，我欠她的房租，还是要还的。”


解雨臣出门料理了一趟生意上的事，再回来已经是两个月后，他在筹备着金盆洗手前最后的交接，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再去找黑瞎子时，发现眼镜店已经关门了好长时间。


从此断绝了那人的消息，日子平平淡淡。解雨臣还是会常常去黑眼镜住过的四合院转转，躺椅、破败的葡萄架、老式收音机……他觉得他一定还能等到，到那个时候，自己终于能放下一切，给出完完整整的余生去补偿和陪伴。


两年后的冬天，他在四合院里碰到了苏万，那个当年陪黑瞎子一起死里逃生的孩子。解雨臣从男孩眼里看出了一闪而逝的闪躲，“你知道他在哪儿，对吗？”


苏万犹豫着摇摇头，解雨臣上前一步，这一次是断定了的语气：“告诉我，他在哪儿？”


黑瞎子是离开四合院的三个月后去世的，苏万一个人帮忙料理了后事，按照男人的意思做了火葬，没什么仪式，简简单单。


小花听着，眼里没有波澜：“埋在哪里？”


“没有埋，在我家里。”苏万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师父说，等以后有机会了，让我偷偷把他葬在解家后院的那棵海棠树下。”


“不用等了。”解雨臣说，“带我去见他。”


年初一的那晚落了雪，解雨臣、秀秀和苏万，给黑瞎子补办了一个小小的葬礼，小花亲手挖了土，把男人的骨灰撒在海棠树下。末了，掏出两把檀木折扇，都挂着同一样式的玉坠，其中一把扇坠破碎了，用金丝重新细致的修补过，玲珑剔透。


“我以为，总还有机会。”解雨臣一把火烧了两把折扇，灰烬全都埋进土里，喃喃道：“黑瞎子，我前半生负了你，用后半生来还，很公平。”


秀秀在一旁看得眼眶泛酸：“都烧了，你不留个念想？”


“人都没了，想有什么用？”小花做完了一切，回头冲秀秀和苏万笑笑，“谢谢你们来送他，今天是他的生日，谁也不准走，陪我喝一杯。”


女孩眼里泛着泪，想起多年前的老槐树下，他的小花哥哥也曾这样温凉的笑着，问过她，“怎样才算是对一个人有心？”


对于解雨臣这样的人，有心是 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而真心一旦付出了，就再也不可能收回来了。

明天发BE 尾声，周末更HE哈

尾声：


年年月月，解雨臣终于彻底洗白了解家，金盆洗手后过上了自己从少年时就一直朝思暮想的平淡生活。


张起灵从青铜门里出来，就跟吴邪一起回了杭州，小花偶尔会去杭州看看他们，也在北京跟王胖子、秀秀他们小聚，更多时候，是自己一个人，画画、喝茶，到宣武门的大戏楼串个场子。


早冬的北京，空气里流淌的都是凉气，解语花台上唱的是一出《牡丹亭》，敲锣开场，轻移莲步，一开嗓儿满堂彩。


他目光扫过座无虚席的看台，最后定在尾排右侧墙角的座椅上，那个一身黑衣带墨镜的男人，和所有人一起，把巴掌拍得啪啪响。


小花笑着，悠悠的唱：“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曾有一个人走进过他的生命，浓墨重彩，又悄然离开，没有什么好抱怨，每个人的一生不都是这样？那些逝去的光阴、逝去的人，从来都没有走远，当你想念他们，便会梦里相见。

双结局 HE 分割线 接第五十章 旧时光

五十一 旅途




冬日午后的阳光里，黑瞎子窝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梦里西府海棠枝头压雪，舞着粉红水袖的漂亮戏子，清婉动人的唱着一曲《牡丹亭》，笑眼盈盈的向他捧出一碗寿面。


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霍秀秀咯咯的笑声，“做什么好梦呢，都流口水了。”黑瞎子觉得自己真是老了，每每闭上眼睛，就会梦到些以前的事，一幕幕的，让他分不清现实。


秀秀剥开锡纸，把刚做好的蛋挞递到黑瞎子手里，“我就不明白了，小花哥哥那么骄傲的人，都肯低声下气的来求你了，你为什么不回去？”


黑眼镜高高跷着二郎腿，在躺椅上晃荡来晃荡去：“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瞎打听。”


“小？”秀秀圆瞪了杏眼，劈手夺回了黑眼镜吃到一半的萨其马，“好，不让我管私事，咱们就来谈谈公事，你欠的房租什么时候交齐？”


黑瞎子唉啦唉啦的叹气：“现在的女孩儿怎么都这么厉害，你这样真能嫁得出去？”


他感觉到秀秀没有罢手的意思，少女的气息始终就在身侧盯着自己，只好打个梆子：“你还想听什么呢？我一把年纪了，从来不是个赌气的性子，如果能跟他回去，我早就自己搬过去了，还用得着他兴师动众的来抢人吗？”


秀秀偏头想了想：“如果你是因为吴邪哥哥的事，我跟他们从小都是一起长大的。花姐是个感情上特别谨慎的人，他的心思，我有时候比他自己还要清楚。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可以打包票，他喜欢的是你！”


黑眼镜被她说乐了：“男欢女爱的事儿，你凭什么打包票？”


“就凭我这么多年当他知心妹妹的经验，”秀秀故作神秘的凑到黑瞎子耳边低语道，“你知道吗？早在你们俩没好上前，小花哥哥就问过我，怎么样才算有心，我告诉他就是你心里有人家，吃饭、做梦、上厕所，时时刻刻的想着人家呗。我看得出来，他其实那个时候就已经认定了，谁才是他的有心人。”


黑瞎子笑笑，伸手拍了拍女孩的额头：“谢谢你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我很开心。”


秀秀弯着一双笑眼仰起脸：“那，能跟他回去吗？”


“不能。”黑瞎子摇摇头。


“你！”秀秀气得也踢了一脚太师椅，“大男人的怎么做事这么不干不脆！”


黑瞎子叹口气：“我是在意这个，可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现在回去会成为他的软肋。”他顿一顿，“更重要的是，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既然早晚都要分开，何必让他再难过一回呢？”


“你，快死了吗？”秀秀突然安静了。


“放心，还不是现在。”黑眼镜趁她良心不安，又抢回了女孩手里的半块蛋挞：“我们家族的这种遗传病是和眼睛挂钩的，一般眼盲以后，寿命都不会超过半年。”


他知道秀秀一定在蛋挞里面加足了糖料，虽然在自己嘴里，也只剩一丝丝的甜，不过能尝到一点味道也是好的，日子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指望什么更多的呢？黑瞎子吃下了最后一小块蛋挞，听到女孩还在身边没有动静，于是伸出尾指做了个拉勾的动作：


“答应我，别把这个秘密告诉他，好吗？他以后的路还长，总能走出去的。等到了该走的时候，我会悄悄消失，这家眼镜店就留给你，抵我欠下的房租。”


秀秀踟蹰着勾了勾黑瞎子的手指：“可是我还不想让你死呢。”她突然有些难过，“明天，我再给你带好吃的吧。”


“好啊，一言为定。”黑瞎子笑出一口白牙，“要甜的，多加糖。”没告诉女孩，他现在一天只能吃下一顿的饭量了。是啊，有什么要紧呢？


但很快黑眼镜就发现秀秀没有遵守承诺，因为解雨臣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带队出发了，他是一个礼拜后才从胖子那儿得到的消息，解当家去广西找虫盘了。


“情深意重啊！”胖子生怕黑眼镜听不出来，发了个特别夸张的拐音：“花儿爷为了给你治眼睛，真是下了血本了，眼镜兄，好福气啊！”


黑瞎子没心思跟他贫，找虫盘是极其危险的事，当初连哑巴张去试都没能全身而退。


他心急火燎的给秀秀打电话：“马上把他喊回来！没用的，如果那么容易就能找到，老子也不用等到今天了！”


秀秀的声音很平静：“我也劝他不要去，可是如果让他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对他来说更残忍。”


“所以我不是叫你不要告诉他！”黑瞎子几乎是咆哮了。


“那是一样的，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你死了以后，才发现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补救了，那种残忍是一样的。我知道你担心小花哥哥，不想让他去冒险，可是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知道他一旦付出了真心，就再也不可能收回来了。”


秀秀顿了顿，黑瞎子第一次觉得，她不再是小女孩而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


“他说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你打电话报平安。如果你真想帮他，就让自己不要死，等到他为你找到虫盘的那一天。小花哥哥还说，他以前错过了很多，但真的很想通过这次努力，走回到一个人身边。”

尾声：


2015年的八月，吴邪和胖子带着鬼玺走进万年不化的长白山，接回张起灵后一路向南，首站便是古都北京，在那里黑眼镜和小花早已经摩拳擦掌，各展绝活备下了一桌子好饭。


吴邪心疼张起灵吃了这么多年野山菌，好菜都往他碗里划拉，堆得像座小山，哑巴张闷不吭声、进食奇快，一转眼就是半锅饭，筷子跟光速似的，不时晃得人眼前一花，吴邪碗里就多了个扇贝鲍鱼什么的。胖子看了就笑：“小哥不愧是倒斗圣手，不是贵的你不夹啊。”


满桌子饭菜里，小花做的红烧鸡翅甜咸适中，最受欢迎，几轮筷子大战下来只剩了一块儿，吴邪和胖子盯了半天同时出手，两双筷子还在半空中掐架，解雨臣轻轻巧巧的一个拈花擒拿手，已经一举拿下。在两人热辣的注视下，手腕一转，鸡翅脱离了筷子，精确无误的落进黑眼镜碗里：“他爱吃这个。”


黑眼镜一脸得瑟的扫视了全场，最后很欠揍的把头偏向解雨臣：“烫。”


小花顺理成章的又把鸡翅夹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用唇边试探了热度递回去：“好了。”


吴邪、王胖子全被闪瞎了眼，连张起灵的嘴角都跟着抽了抽，然后把碗往吴邪面前一推：“我的也烫。”


胖子气得把筷子一摔：“哎呦我操，你们丫两个南北派的佛爷，在斗里茹毛饮血都不眨眼的，都他妈吃半锅了才想起来烫，有完没完？吃饭呢还是虐狗呢？”


小花根本不理他，又夹起一块排骨吹了吹，送到黑眼镜碗里：“这个不烫。”


——


六年前的那个冬天，解雨臣经过了整整五个月的长途跋涉，终于在中越边境线附近找到了虫盘。他连夜带着东西飞回北京的时候，黑眼镜已经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几乎是朝不保夕了。


小花请了六位全国的专家会诊，帮他用虫盘入药，折腾了足足一个月，才把黑瞎子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此后就是漫长的调理、休养、恢复治疗，半年后，当黑瞎子拆下眼睛上纱布的时候，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柔和的白光，温柔皎洁如同月亮。


他眯起了双眼，渐渐看清了解雨臣的轮廓，依然是水色丰盈的眉眼，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笑。


黑瞎子弯弯嘴角，一把将人揽进怀里：“解雨臣，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解雨臣想，他走了很长的路，几乎就要错过了，还好，终于在最后一刻找对了方向，走回到这个人身边。


－全文完－

完结的话：




前前后后折腾了将近一年，《情种》终于完结了。


几年前，因为千宫一夜的瓶邪文《债》入了黑花的坑，潜水贴吧也看了不少很棒的黑花同人，但《债》里对黑瞎子与小花 亦师亦友的设定始终最得我心。


决定自己写写还是因为去年这个时候看了一个虐瞎子的文字视频，原本只想写一个小短篇就收兵，没想到竟然收到了吧里不少亲的鼓励，唠唠叨叨写了三万多字，完结了上卷。心想老子再也不写了，太特么耗神了。


沉寂了半年多，偶尔来刷 遇上@初阳微凉不自伤妹子挖坟，发现自己的文隔了很久，还有人在认真的看很感动，私心也想给黑花夫妇一段完整的感情和结局。于是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更新下卷，这一更又出去了四万多字，到今天五十一章双结局完结，已经敲了接近八万字。所以作为结束，也就再对最初的设定唠叨几句，毕竟文已经完结了，如果你们看到的和想到的，和楼主最初所想不一样，那毫无关系，每个人都是按照自己心里的带入去理解，你们的看法也是对的～


《情种》的故事，开始在小花初出茅庐的少年时，也是黑瞎子人生各个方面最巅峰状态的时代。所以整个上卷，他们的关系 亦师亦父亦知己亦情人，黑瞎子太强势，很多时候是把小花当孩子一样教导、保护和逗着玩儿的，但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发现了解雨臣身上的璞玉之姿，这个少年身上藏着狼性，是他埋没不了也保护不住的。所以上卷，其实是黑瞎子逐渐爱上小花的过程，从刚开始的拿捏准确、应对自如，到雪夜寿宴之后，逐渐开始牺牲自己去成全解雨臣，直到最后变成通缉犯出逃北京，已经几乎是死心塌地了。


而那个时候的解雨臣，对他更多是感激、敬畏，也有因为遥远神秘而格外吸引的萌动，但因为两个人从来没有并肩而行，所以也就不可能真正的爱上他。


这也是楼主最终决定写下卷的原因，让老齐不是一头热到底，最后也能得一段完整的姻缘。


说实话，楼主其实不是很认同小花对黑瞎子毫无节制的挑刺和蛮横的设定，尤其在本篇里，有了上卷黑瞎子这么彻底的付出，就像吴邪和秀秀最后说的，即使没有爱情，解雨臣也不可能对黑瞎子不好，因为有威压，他不敢，因为有恩情，他也不忍对黑瞎子不好。


下卷的解雨臣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当家模样，而且仍在走向越来越成熟强大的路上，一个男人从20岁到30岁的年纪，每一步都是上坡路，这是小花的状态。而黑眼镜逃亡归来，无论是身体还是事业，却是逐渐向下的。


这个过程很有趣，就像《本杰明巴顿奇事》，两个人一个向上、一个向下，终究会有一个交点。


在这段近距离相处的初始阶段，黑瞎子仍然是试图把解雨臣当小孩子哄着护着，但逐渐发现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解雨臣有自己的掌控力、支配欲望，甚至自己不愿意敞开的私密情感，黑眼镜哄着哄着变成了“媳妇控”，开始越来越在意和照顾解雨臣的感受，而他自己偶尔的示弱，和逐渐去神秘化的生活，让解雨臣更有亲近感。


所以下卷，才是小花逐渐爱上黑瞎子的过程。可能有人看了黑瞎子从上卷到下卷契而不舍的付出，会觉得他是“情种”。其实按楼主最先的故事设定，小花才是“情种”。


从情窦未开，到逐渐被感动，再到最后在一点点细节中逐渐陷落，最后知道黑瞎子死讯的时候，终于明确了自己的内心。用自己整个青春最美好的年华，体会了一场从无到有的爱情，如果一定要分深浅，他最后爱的恐怕比黑瞎子还要深，所以他们的故事像一场轮回。


黑瞎子因为爱上，从绝对强势的地位一步步陷落，开始为小花付出、迁就他的所有，最后甚至发现被带了绿帽子愤然离去（误会，当然只是个误会啦～），到最终又找回了当年在解雨臣心中的地位。


小花终于也会向他妥协，迁就黑眼镜的“任性”和“冷漠”，这一次不是因为有用、老练或是能帮到他，而是因为解雨臣在经历了所有之后，终于也毫无保留的爱上了他。


双结局的设定里，BE的故事更接近于一个正圆，开始之处即是结束，但楼主自己写了这么久，也不忍心给瞎子和小花一个这样遗憾的收场，于是又有了HE，画得不是那么圆，因为中间省略了太多的细节，但在情感上终于找到了对等，私心很喜欢强大后的小花宠着护着黑瞎子的段落，黑眼镜也很受用这种溺爱，拿捏着分寸让他护。虽然只有一小段，但想到这是他们以后的常态，双宠双护双心疼，是不是也萌萌哒？（我真是够了）


楼主和所有看文的亲们一样，希望他们的故事，平行于盗墓笔记之外，能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最后，再次感谢所有看文的小伙伴，特别是从上卷到下卷，一直都在坚持的各位，感谢所有点赞和留言，支撑楼主终于填满了坑，不能一一@，借由此处，一并致谢，功成身退，是为记。

瞎子 身世篇地址传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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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后期设定变化，可以看做是独立一篇了哈，各位不要过多代入《情种》，见仁见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