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寻作为一向“理直气壮”的一方，这会儿倒心虚了，他刚刚才说过人家变态来着，万一林殆一个不高兴，不把钱包还他了怎么办？
他正要开口解释此“变态”非彼“变态”，林殆却不由分说就把何寻推在电话亭上，贴近他呼气，阴森森地说：“那你知不知道，背后议论别人的时候，应该先把电话挂了再说？”
何寻往后缩发现顶到了电话没地躲，头皮发麻得整个人都快炸了。
靠！林殆怎么总喜欢用这种刺激人的方式来表达不满？
太他妈有杀伤力了！
想到好汉不吃眼前亏以及自己来找他的目的，何寻咽了口唾沫，语气真诚地转移话题：“那啥，吃了没？”
林殆看他一脸赤诚的傻相，忽然想到“秀色可餐”四个字，可周围人不少不好下口，他只能作罢，只是狠揉了两把何寻的头发，然后放开转身就走。
林殆迈了几步一回头见何寻还在原地傻愣着，嫌弃地扔了一句“跟上”，脚步加快。
何寻忙回神，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何寻的内心其实是有想法的：
林殆，你看我今天态度多好。
既然态度这么好，就物归原主呗......

45
何寻跟在林殆后头走，趁着他还没说话暗自思索一会该怎么开口跟他提钱包的事。
还能怎么开口？直接要呗，反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何寻也知道这个理儿，但他就跟临时怯场一样，没见着林殆的时候激动的心情压都压不住，打算看见对方的第一时间开口说正事，现在人就在他跟前，何寻倒有些抹不开面儿了。
何寻算得上是个心比较软的人，之前对林殆态度不好是因为物证的事没着落，现在东西近在眼前，他那股子火早下去了。
何寻进而想起林殆给他买了那么贵的衣服，昨晚还送他回了家而不是扔火拓里，之前的怒气哪还好意思发？
何寻一直慢吞吞，始终跟林殆保持距离，心不在焉。
林殆见他走的慢放慢速度有心等等他，何寻一看也慢了下来，依然跟在他后面。
林殆看出何寻故意离自己远远的，一句话没说就停下了。
何寻也跟着停住，抬头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林殆站姿挺拔，目光犀利地看着后面冻得缩成团的何寻，忽然只说了声：“过来。”
“干嘛？”何寻下意识问了问，林殆没说话，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对方身旁，“怎么了？”
林殆很自然地搭住他的肩扣进怀里，不等对方挣扎就说：“我冷，给我暖暖。”
冻成块儿的何寻自然是不愿意的，他撞到林殆温热的胸口时不禁嘀咕了声“到底谁冷”，接着就使劲儿往外拱。
何寻虽然觉着热乎了，但碍于取暖对象是林殆，因此分外别扭，边往外躲边嚷嚷：“我好歹也是个爷们儿，你丫不别扭得慌啊？满大街都是冷的，我还没见过谁随手抓个人当热水袋呢！”
他就想不明白了，要说林殆热情吧，他整天冷着张脸的也没个笑模样，要说他对人冷淡吧，又能拽过人来就往怀里搂。
何寻越躲林殆抱得越紧，他费了一番力气，感觉何寻这小子使的劲儿还不小，于是改为言语威胁：“你要是嫌这样不舒坦，我也能扛着你走。”
那种肚子卡在别人肩上的压迫感以及头朝下的眩晕感瞬间从何寻大脑里一块涌了上来，他垂头，无可奈何地老实下来。
苦闷的何寻没领会到林殆隐晦的好心，他还在暗地里自我排解——得！抱就抱吧，哥就当旁边是个人肉热水袋了！
两人就这么贴着一同往前走，走到一棵老树后的巷口拐了进去，大约几步就看见了另一条相对来说冷清了点的街道。
一棵棵高大的梧桐在本来就不宽敞的路旁相对，枝叶可以说是遮天蔽日，有些相对的枝叶往路中间延伸，纷杂地缠在一起，显得这条街有些羊肠小道的感觉。
而林殆的典当行就落座在那里，往后看去还并排着有其他店铺。
何寻这下算知道自己怎么会找不着林殆的店了——这地方也太隐蔽了！
本来巷子的出口就小，还正好被棵郁郁葱葱的树挡着，一般人哪找得来？
何寻绷不住之前负气鼓起来的腮帮子，忍不住吐槽，“我看别人开店都是挑那些人流大的地方，你怎么专往这深山老林里钻？”
回归大自然也没这么个回归法的。
林殆瞥过那些被何寻称作“深山老林”的粗壮树木，“嗯”了一声，就说了俩字：“清净。”
况且，他本来的行当又不是买卖古董，当然隐蔽最重要。
何寻撇嘴，啧啧道：“你说我俗也好，反正要换成是我，开店就去人多的地儿，热热闹闹的多好，这地方这么冷清，你跟鬼做生意去啊！”
他这么一说林殆想起昨晚这小子在火拓的种种表现来，觉着何寻还真有点人来疯的潜质，也难怪他不喜欢这儿。
何寻临到典当行门口的时候又不老实地乱动，他见林殆瞅自己，忙说：“我比你冷，说真的你要夏天搂着我还行，冬天是真不适合，再说这都到了，能让我喘口气儿了吧？”
林殆这次没说什么，痛痛快快放了手，理了理衣服后推开两扇木质的门走了进去。
何寻紧随其后，进去之前抬头看了看上头悬挂的牌匾。没错，就是木质牌匾，上头刻着“典当行”三个字，右下角还有一个半大的“林”字。
虽然整条街都是这种老房子，但有些店家的装修陈设很新潮，跟这条街的整体建筑结合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倒是林殆这儿“干净”得让人眼前一亮。
这个干净是指装饰方面，除了那辆扎眼的大红色三轮以外，门口没有其他任何带有现代气息的东西，乍一看完全就是古时候那种当铺的样子。
何寻啧啧称奇，没想到林殆还有这种品味。
他进去的时候又吃了一惊，不仅是因为里头古色古香的陈列摆件，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坐在木椅上的三个人。
我靠，这鬼地方还有人来？
那仨人看见林殆进门纷纷站起来，叫了声“林哥”，然后有个人从背包里往外掏东西。
何寻进来正好看见那人掏出一颗青色的悬珠，他忍不住揣测，暗想这东西的来路正不正。
那仨人听见声响都回头看，见进来的是个带点稚气的小伙子，而且他穿着普通神情自然，以为一样是个卖主，也没多想。
他进来随便找了个木椅坐下，胳膊肘撑在腿上，一手托下巴，闷声不响地看着柜台那跟人谈生意的林殆。
这个过程无非是品观、估值、鉴定、谈价，最后交易。
前三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久得何寻由坐着到站着，再由站着改为蹲着，到最后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百无聊赖地数桌子上雕刻的花纹玩。
何寻这种闲不住的人，完全无法理解林殆这一个小时是怎么过来的。

46
林殆在这个过程里说的话总共不超过三句，他时不时瞥何寻两眼，见他跟打了兴奋剂一样根本坐不住却又死撑着，无奈又好笑。
林殆收回目光，很干脆地抬手出了个价。
对方嫌价钱太少，情绪有点激动，“林哥，又不是头一次来你这儿了，你把价压的也忒狠了，兄弟们弄着个宝贝不容易，怎么说也不止这个数吧？”
林殆说话也不客气，他木然地开口：“悬珠稀少，物以稀为贵不假，可你这物件看上去圆润，但色泽不算顶尖，重量也不够，这种次品市面儿上不难找，出这个数已经勉强。”
他说完就不再看那仨人，收拾起桌上的工具来。
他们见林殆一副不肯让步的样子，有个人提议说卖，另外一个有些犹豫，最后那人拍板说价钱太低不能卖，带着其余俩人出门去别家了。
林殆不觉得有什么，他干这个有年头了，临成交的时候反悔舍不得卖的都有，反正自己也没损失，习惯了。
何寻看他们走了，站起来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见那仨人出了巷口，应该是去别家了。
何寻觉得林殆开价实在太狠，忍不住碎碎念：“古有周扒皮，今有林扒皮.......”
他说的声音小，林殆零零星星听见几个字，稍微一串也就听出意思来了。
林殆把工具放到一旁，走到何寻对面的椅子坐下，一双眼静如死水地盯着他，直到何寻有点发毛才慢悠悠地说：“昨天晚上，你说......”
何寻一个激灵，暗想到底还是躲不过。
他知道自己喝醉了肯定干不出什么赏心悦目的事来，再看对面人死气沉沉的表情，首先估计着自己很有可能趁着酒劲儿把林殆骂了一顿。
关键时刻，哪能得罪这尊活太岁？
何寻赶在林殆说下去之前，抢下话头，“我说的都是假的，一个字都别信！”
何寻冷汗，信誓旦旦地保证，神情严肃。
林殆很不爽，他昨晚又潜入火拓去1005亲眼看过后才确认那副“帝国大厦”的确在他走后被人掉了包，为此回去思索了一夜都没怎么睡，列出任何一个有可能下手的人的名单再一一排除，势必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而何寻此时的一口否认很让他不满，他不知道对方其实连自己说过什么都忘了，只以为何寻故意不承认，所以二话不说，拿出手机划了两下。
吐字清晰的一段话从里面传了出来，听得何寻整个人都傻了。
“没错！你是男人我也爱！”
“性别算个屁啊，我就爱你！林殆我爱你！”
带着背景音乐以及喧闹人声的一段录音，里面清脆的男声毫不避讳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好像这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
林殆估摸着他得来抢手机，所以播完就收了起来。
何寻再傻也听得出来那是自己的声音，他呆呆地坐在原处呈凝固状态，大脑锈住了一样，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何寻这时候在想什么？
当然是想死。
何寻看着神态自若还有点看戏的苗头的林殆，内心波涛汹涌：他知道自己昨晚肯定没干什么好事，但怎么可能坑爹到这种程度？
他堂堂一警探，居然在火拓那种地方给一个男人表白......而且对方居然还录音了！
完了。
何寻悲哀地想，林殆肯定是觉着他变态，所以录下来准备当物证去警局投诉他......
何寻脸上青白交错，他咬着下嘴唇，跟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腾”地站起来，“我......”
他“我”了半天，说话都急的带了哭腔，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低着头抿嘴，弱弱地说：“你去跟副队投诉我吧。”
林殆见他吓成这样不由得诧异，何寻怎么会这么惊讶，看这一副颠覆三观的模样，跟刚知道似的。
他盯着何寻因为尴尬窘迫而有些发红的小脸看了半天，有点觉着这小子可能就是那种典型的酒后失忆人群。
他皱眉，沉声说：“投诉你什么？”
我靠，明知故问啊！
何寻正要说话，忽然意识到这话的潜台词是什么。
他很惊异，没想到林殆居然这么宽宏大量，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林殆在何寻眼神里感受到那么一丝火热，虽然知道没其他意思却还是从心底里激荡了一番。
何寻没在意林殆，他这会儿觉着不是一般的没面子，所以语气都软糯糯的，听起来非常舒服：“那个，既然你不投诉我，那就把这段录音删了呗......”
林殆挺享受这个过程，他眯着眼，心情还不错，“行。”
说着真就给删了，还让何寻确认了一下。
删了又怎样？反正他都在电脑里备份了。
何寻长出一口气，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他一瞬间觉着林殆真是个好人，还抓起他的手握了握。
林殆感受着何寻手掌的微凉，看似自然地反手握住，调戏式地捏了捏。
何寻一窘，迅速抽手。
这人就没有正常的时候！
他想起了物证的问题，忙趁热打铁，说道：“你昨天说我陪你去火拓，今天就把钱包还我，现在能给我了吗？”
现在才说，比林殆预计中晚了不少。
他用手指研磨下巴，神情镇定，一本正经地框骗何寻，“昨天晚上送你回家的时候我就把钱包给你了，怎么，忘了？”
隐约带着些惊讶的语气，微微蹙紧的眉头，一闪而过却又足以被何寻捕捉到的疑惑神情，无一不在彰显林殆的演技。
何寻又呆住了，他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不会吧？”
如果可以，林殆不大想骗何寻这小子。
他有时候也不忍心对方为了一个钱包忐忑不安的，可他又知道如果给了他，对方肯定第一时间离自己远远儿的。
林殆每每想到这儿就上火，所以皱了眉，没说话。
就算这样是错的，他也要一条路走到黑。
而另一边的何寻则在努力回忆，林殆到底有没有给他。
有吗？没有吧。
没有吗？好像又有。

47
何寻神色复杂，仔细回忆昨晚事情的经过，又忍不住咬嘴唇，继而愁眉不展。
何寻打小就有这个习惯，高兴了爱咬嘴唇，不高兴了也爱咬嘴唇，想事儿的时候还爱咬嘴唇。
他学生时代的时候考试遇见不会做的题乃至现在遇见破不了的案都会下意识这样蹂躏自己的下嘴唇，最严重的一次甚至能咬出血丝来。
何寻没在意自己用的力道多大，非常专注地努力回忆，奈何还是徒劳。
他最多就能回忆出个大概，比如最开始的喝了几瓶二锅头，比如在火拓门口跟人打群架，比如后来在一个烧烤摊听那老板诉苦，接着他应该就被林殆送回家了。
那钱包呢？林殆什么时候给他的？难道是在家里？
何寻正想着，感觉脸上一紧，两颊传来压迫感，紧咬的嘴唇从牙齿间滑出。
他“唔”了一声，诧异地看见林殆正用手捏着自己的脸，迫使他把嘴张开，嘴唇嘟得跟金鱼似的。
何寻不知道林殆想干嘛，一想对方一跟他近距离接触就没好事，连忙往后仰头，摆脱他的手。
何寻一脸警惕地瞪着林殆，反手揉了揉脸，“干嘛？”
林殆的目光从他咬出牙印的嘴唇转到盯着自己的那双眼，语带不满：“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带着这些小孩毛病？”
何寻想想明白过来对方是指他爱咬嘴唇这事，暗想：打小养成的习惯，哪是说改就能改的？他还不高兴上了，管得着吗？
当然，最后一句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
何寻扁嘴，看见对方漆黑的眼睛直视自己，忙偏头，辩解道：“这就是个减压方式，有人还喜欢啃指甲呢，还不是差不多。再说了，咬的又不是你，你不满意个什么劲儿？我......”他说着就见林殆起身，吓了一跳，“你又要干嘛？”
何寻显然忘了上次跟林殆对着干是什么下场，他就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心理防线恢复以后又不自觉地招惹林殆。
林殆扫过因为他一个动作就噤声的何寻，淡淡地吐出俩字：“倒水。”
其实，如果何寻愿意的话，他完全不介意让他咬两口。
他说完转身走向柜台旁的另一扇小点的门，撩起上面木头穿起来的挡帘走了进去。
水壶的碰撞声跟水流声一起传到何寻耳里，他甩甩头，不知道该不该信林殆的话。
老实说，何寻心情就跟从云端跌落到谷底一样，本来满心欢喜，结果大失所望。
何寻心下暗想，那么重要的东西，即使自己醉了肯定也会有印象啊，怎么可能一点都想不起来？
可要是林殆没还他，那这人的演技就真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了。
何寻正纠结着，林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他转而想起自己的手机，暗骂一声怎么把这事忘了，打算一会问问林殆昨晚看没看见他把手机放哪了。
何寻叫了他一声：“林殆，你手机响了！”
里头的人只扔出来一个字：“接。”
何寻感觉这样不太好，毕竟是林殆的手机，况且他也太坦荡了，一点个人隐私都没有吗？不过林殆在忙着，何寻拿起手机后又看着上头的号码有点眼熟，到底还是接了。
电话一通，那头传来一个何寻熟到不能再熟的声音，“你好打扰了，问下，是林殆不？”
何寻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看了看手机屏幕，见号码的确就是那家伙的，这才试探着问出口：“李启航？”
那头的人明显一愣，他听出是何寻的声音，转而叫道：“祖宗啊，总算找着你了！你还真跟他待一块儿呢？”
何寻一头雾水，听着李启航一惊一乍地嚷嚷，默默地把手机拿着离耳朵远了点。
林殆在里屋问何寻是谁，何寻说是自己室友，找他的。
林殆正在烧水的手顿了顿——怎么，找他的电话都打到这来了？
何寻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若干年前，他跟妹妹在客厅看书，母亲做着烧茄子，放在客厅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的画面。
他爸接起来说了两句，母亲在厨房里问了声“谁啊”，他爸笑着回答说：“老张，我棋友，找我的！”
多么温馨的画面，多么美好的时刻，多么其乐融融的一家——
但此情此景要是放到现在他跟林殆身上，何寻觉着有股子说不出的诡异。
他甩走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怀疑地问李启航：“我才出来几个小时，你找我干嘛？还有，你哪来的林殆手机号啊？”
“找小李妹子问的呗！”李启航坏笑，称赞了两声小李的声音还是那么甜，继续说正事，“对了，你妈今天打座机找你，问你怎么不回电邮，电话还打不通。我说你手机没了，她老人家觉着你丢三落四挺不高兴的，让我转告你中午去你妹妹学校门口等着一个叫赵湘茹的姑娘，带人家吃顿饭什么的，要你好好表现，必须得成了这事儿。”

48
何寻听完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潜意识里甚至想一口回绝。
不用猜他都知道，爸妈之所以这么急着让自己赶紧找女朋友，肯定是何栀那个小妮子在一边煽风点火撺掇的。
他这个妹妹啊，想起来就让人头疼，平时热情心地又好还爱跟父母撒娇，除了喜欢瞎操心以外，基本上没什么缺点。
可就瞎操心这一点，足足坑了何寻十几年。
父母对何栀的疼爱比何寻多不少，何寻从小懂事，明白什么叫“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所以理解父母，处处让着何栀，疼她护她。
何寻的好何栀跟二老都看在眼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私心里还是对何栀溺爱偏多，对何易苛刻了些。
何栀总喜欢替她这个哥哥安排这安排那，当初要不是何寻执意要报警校，恐怕现在都在她妹妹“铺”好的职业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何栀是真为他哥做打算还是爱玩而已只有她自己知道，二老看在眼里也心疼何寻，偶尔会出声劝劝女儿，但何栀吃准了老两口的软肋，每到这时候就小嘴一撅，泪眼汪汪的，他们说头到一半的话也只好不了了之。
何寻停止回忆，心里叹了口气，问李启航：“我妈她还说什么了？”
“别的就没什么了吧。”李启航想了想，兴致勃勃地乍舌道，“我看你妈这架势，肯定是逼着你相亲去啊！你说你才多大，至于吗？”
孝顺的何寻怕李启航以为他妈是那种白雪公主后妈款的，忙辩白道：“我妈肯定有她的想法，兴许她觉着我都二十四五了，找女朋友再谈两年，一转眼妥妥奔三，这才着急。”
林殆这时候就站在柜台那，把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全听了进去。
林殆拿不准何寻娶媳妇的心情急是缓，他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皱起眉。
何寻是个孝子，这点林殆感觉到了。
一个孝顺的儿子，在当妈的催促下去相亲，成功的几率是多少？
偏生这个孝子还长了张白净的脸蛋儿，职业算是高端级的，人还好骗。
这么一条条算来，林殆的眉头越蹙越紧，升起一丝少有的危险感。
他看着何寻跟李启航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时不时伸手摸摸头发、拽拽衣角，笑骂对方的时候露出的那排整齐的牙齿和弯弯的双眼，无一不让他移不开眼。
有句文绉绉的情话怎么说的来着？
只一眼，便入了我的三魂七魄。
虽然酸溜溜的，但意思出入不大。
何寻没注意到林殆，他最后说：“你别瞎猜了，我现在忙正事儿呢，相不相的中午再说，先挂了啊！”
何寻说完转头，正巧见林殆拿着杯子看着自己出神，心里顿时一秃噜，赶紧装模作样地望向别处。
林殆很会掩饰，他眼里的火热转瞬即被死水一般的沉静掩盖住，他走到何寻跟前坐下，喝了口水。
还没咽下去，就听对方语气极认真地问自己：“林殆，你昨晚看见我把手机放哪了没？”
如果把两人的性格对调一下，林殆这口水绝对是会喷出来的。
他当然看见了。
林殆微微思索，脑子里闪出昨晚何寻把手机潇洒地扔进啤酒杯里的画面，可谓是记忆犹新。
要告诉他，昨晚他亲手把手机“放”到啤酒杯里了？
其实这件事林殆没必要再骗何寻，只是他清楚这小子的脾气，假如知道了自己醉酒后的种种作为，恐怕会羞愧难当地去撞墙。
林殆咽下嘴里含的水，不再想那杯“手机啤酒”，他直视着何寻，坦然而又淡定地扯谎，“没有。”
出神入化的演技又一次骗过了何寻，只是他那颗已经被串了好几个孔洞的心脏在听见对方的“没有”时又被狠狠划了一刀，简直能用苦不堪言来形容。
何寻闷闷地“哦”了一声，坐在木椅上愁眉不展起来。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这句话纯粹就是为了他打造的吧？何寻五味杂陈——得，钱包没找到，手机也丢了，还真是祸不单行。
林殆见他跟霜打的茄子一样，面无表情地诱导他，说：“后门出去，马路对面有家营业厅。”
他的意思就是，愣着干什么，赶紧买一个去。
何寻还是低着头抑郁，他当初好不容易才买了部智能手机，用了一年多点就这么强制性报废了，哪能高兴得起来？
然而，要不说何寻乐观呢？他坐着的时候心里也在自我排解，光一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就默念了几十遍。
何寻总算舒坦了点，他起身，打算去那家店看看，又想到一个问题。
“那个——”何寻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问林殆，“那儿卖的手机，贵吗？”
何寻也知道这样掉价，但流动资金就那点儿摆在那，不得不为吃喝考虑啊。
林殆沉默几秒，淡淡地开口：“不贵。”
嗯，在他看在，都便宜得很。
何寻不知道自己这是第N次上了林殆的当，他听见不贵俩字就放心了，转脚就要去看看。
林殆不以为意，贵又怎么样？大不了他出钱。
林殆跟在他后面，凉凉地看着那边儿捏着木串挡帘，凑在鼻子前闻香味儿的何寻，忽然又觉得这小子肯定会嚷嚷着把钱还他。
不过......具体用什么来还，就得他自己说了算了。

不嫌弃就贴了。。。
何寻从后门走出去的一瞬间，突然发现林殆这个人的眼光还是非常不错的。
他看着眼前宽阔的马路跟疾驰往来的车流和匆匆行人，再回过头去想之前那条古色古香的老街，感觉自己跟经历了一场穿越一样。
一家铺子两扇门，门后的街景还这么截然不同，何寻不禁有种这才边是前门的错觉。
这条马路四通八达，打车等公交都挺方便，林殆算是两头占，还真会挑地方。
林殆见何寻望着周围半天没说话，以为他惊着了，正想说明一下典当行的这排老房子的格局为什么是这样，对方却狐疑道：“哎，我说，你该不会真是什么不法分子，这才留了道后门方便逃跑吧？”
“......”
林殆看了两眼何寻，没说话。
他的确是何寻嘴里的“不法分子”，但这道门还真不是他“留”的。
这种老楼算是这一片的“古建筑”了，几十年前就存在，林殆是真没想过在这样一条轻易就能被警车围得水泄不通的路上逃跑。
他冷眼扫过何寻，一言不发，擦过他的肩径直过马路。
何寻那边正等着他回答是不是，结果被对方无视了个彻底，窘得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何寻觉着林殆刚才似乎想说什么，他追上去跟他并肩，道：“你这是几个意思？好歹说句话嘛！”
林殆惜字如金，只是凉凉地吐出仨字：“没脑子。”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跑路都不可能选这边。
何寻一愣，想过来对方是在指自己傻以后顿时炸毛：“靠！骂我干嘛？难不成真让我说中了，你丫做贼心虚？”
林殆脸一阴，实在不想再跟他废话，快走几步进了营业厅。
何寻还在他身后嚷嚷，语气阴阳怪气得让林殆直想堵住他的嘴：“我就知道你心虚了，快快从实招来！”
林殆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算了，这儿人太多，来日方长，不愁没有收拾他的时候。

天晓得我多不喜欢用第三人称

49
何寻还不知道面前这个看似毫无反应的人其实已经在心里把自己蹂躏了无数次，甚至还猜想过从他那一张一合的嘴唇上咬一口会是什么感觉，依然滔滔不绝：“说起这个，我以前见过一个跟你差不多的，那人是个诈骗犯，他租了一套有后门的小院儿，当时我们逮捕他的时候他还想从后头跑，结果刚出来就被当场拿下！”
何寻说完成心压低语气，阴森森地凑到林殆身边企图震慑对方：“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
林殆有些无奈，他沉默片刻，忽然转头，用一种考虑的眼神扫量他。
半晌，林殆认真地问他：“我要是堵住你的嘴，再拿根绳子把你捆起来，藏到哪最不容易被人发现？”
我靠，这人要杀人分尸啊！
何寻见林殆似乎真在考虑这件事，心下一个激灵，为了人身安全，闭了嘴。
算了算了，何寻努嘴——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边的营业厅店面不小，里面虽然人多但是没几个大声喧哗的，有人气儿又清净。
大厅里播放的音乐是当下的流行曲，很多人在不同品牌的柜台前咨询手机性能或者试玩门口柜台上的ipad。
何寻粗略的看了几个牌子，感觉都贵的离谱，几千几千的要价，他看着都肉疼。
得是什么样的有钱人，才会买六七千的手机啊......
何寻转头看林殆，见他正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没管他。
他转了几个专柜，发现这里的手机都是品牌货，价位最低的手机也要一千左右，够他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林殆此时在其中一个专柜里看见一部三千左右的智能机，他目测下觉着跟被何寻泡酒的那台挺像，二话不说就买了。
他买完后想了想何寻看见会是什么反应，又对专柜的小姐嘱咐了几句，那导购员见他人帅不禁心生好感，这点忙又是举手之劳，就应下了。
那边儿的何寻正在以最快的速度粗略地计算自己口袋里的老人头剩余跟这个月的柴米油盐水电费的开支，然后郁闷地发现顶多能挤出几十块钱来。
何寻叹了口气，继而安慰自己：没事，买个老年机也不错，音量大待机长，好处多多。
何寻想着，问柜台后的导购小姐：“你好啊，请问一下，这儿还有没有那种价位比较低的翻盖手机？”
对方“呃”了一声，笑着摇头，“不好意思，没有。”
何寻在对方的眼神里感受到了自己有多掉价，他向来脸皮薄，这会儿面儿上一讪，说了声谢谢就去找林殆了。
何寻抿嘴，心里感慨：这年头，喘口气儿都能体会到人民币的重要性。
何寻找了一圈没看见林殆，正奇怪呢，走到大门口见发现对方在外头站着，手上还拿了个盒子。
何寻走到他跟前，见那是部手机，但完全没想到是给自己买的，“我看你有手机啊，怎么还买？”
真够奢侈的。
林殆“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有点恶意地明知故问，“怎么没买？”
何寻鼻子里“哼”了一声，赌气似的翻了个大白眼儿，“这儿的手机哥都看不上，要买就去我家附近，买那种用起来顺手顺心的。”
比如价钱便宜......
他家附近买用起来顺手顺心的？
林殆稍微一琢磨这句话，轻易明白了何寻说的“顺手顺心”是什么意思。
他不客气地戳穿对方，凉凉地问：“几十块钱的山寨手机用起来顺手顺心？”
何寻见被人说穿，不由得臊了一阵。
要是李启航就算了，何寻跟他互开玩笑惯了，可一样的话从林殆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带着点挖苦。
何寻一咬嘴唇，见林殆抬手又要捏他的脸，连忙张嘴，闷声闷气地说：“得，反正你都看出来了，我承认，我兜里那点儿钱不够从这烧，只能买个便宜点儿的。”
他说完又耸肩，说开了倒也觉着没什么，“你说啊，手机的用处不就是接个电话什么的吗，几十跟几千哪就差这么多了？我天生就没那享福的命，用什么都一样。”
“胡说。”
何寻见他不信，眼一瞪，反驳说：“反正我感觉就是，不说别的，就说我小时候总穿那种地摊上买的衣服，什么事都没有。后来就穿了一回我妹的那种呢绒睡衣，第二天身上起了好些小红点儿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常，没意识到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没人疼没人爱”的凄凉劲儿，听的林殆直皱眉。
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长起来的。

50
“拿着。”他把手机盒扔给何寻，冷声说，“你觉得用什么无所谓，别人不一定这么想。”
现在的人，哪个不是看穿戴估量一个人？
何寻接住盒子，一看就看出盒子上的手机图跟自己那部非常相似。
他呆了呆，忽然明白过来，不敢相信地问道：“这是你给我买的？”
我靠，他也忒大方了！
林殆早就想象到何寻的反应会是这样，看都没看他吃惊的表情，只是“嗯”了一声。
何寻张着一张能塞进整个鸡蛋的嘴，继续问：“多少钱？”
“三千。”
要是他没预料错，接下来何寻就该——
“我靠！这么贵！”何寻一副见鬼的表情，“咱俩又不熟，你给我买东西算怎么回事儿？”
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果然。
不熟？林殆眼一眯——就知道他不领情。
何寻人穷，却不志短，他深谙无功不受禄这个理儿，所以第一反应除了惊讶以外就是拒绝。
他不由分说拉着林殆回去，找到那个柜台说要退手机。
导购小姐看见何寻身后的林殆，想起之前嘱咐自己的事，顿时心下了然，莞尔道：“先生，不好意思，这部手机的发票已经入库了，退不了。”
“啊？这么快？”何寻意识到自己手里这个烫手山芋八成是还不回去了，抿了抿嘴，有点怀疑地嘀咕，“你们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林殆目光掠过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何寻，扔下一声“走了”，率先朝门口走去。
何寻再三确认的确不能退以后只得跟上林殆，跟他一同出门。
何寻边走边跟他说：“说真的，无功不受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这么贵的手机，我用着准得做噩梦！”
林殆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耳边是何寻聒噪的声音：“李启航都没送过我这么贵的东西，我真不能收。”
何寻急得冒汗，就差说自己对手机过敏了。
林殆一直目视前方，这会儿突然开口，不带一点儿情绪地说：“不要就扔了。”
何寻一愣，觉着这话不像开玩笑，当即脱口而出，说：“那可不行！”
饶是何寻再迟钝都察觉出了林殆的不满，他心下一滞，忽然觉得自己总驳对方的面子，似乎也不大好。
人家总给他买东西，他自己又不花钱，这么强硬实在不行。
何寻愣神的功夫，林殆已经走出去老远，没有半点等着他的意思。
何寻纠结地左思右想，有点摇摆不定。
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最后，眼看着绿灯还有最后几秒，何寻骂了声“靠”，咬牙追了上去。
“我要我要，行了吧？”何寻跑到他旁边，瞥了林殆一眼，讨价还价道，“不过，你得让我还你钱。”
林殆一步步哐他，问：“你有钱？”
何寻一时语塞，这个......他一时还真拿不出那么多，除非动他那张存了大半年准备结婚买房子的卡......
林殆见他面露难色，语气淡然却不容反驳地说：“我店里缺个伙计，你一有空就来看店，够一个月就当你还清了。”
林殆眯眼，他当然不会用那区区三千去向何寻这小子提些会把人吓跑的要求。
他要什么？
当然是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何寻垂眼，没注意到对方表情微妙的变化，他的潜意识里自然是不愿意的。
但仔细想想，貌似没有其他办法了。
最终，何寻哭丧着脸，闷声说：“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51
林殆又陪何寻去补了张手机卡，然后装卡开机。
何寻全程都在心里碎碎念，想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一部手机要三千，我一个多月的工资啊.....”
要是在小栀买她那部苹果之前看见了，一定会闹着找他要吧。
这个妹妹啊......
何寻想起妹妹不由得扬了扬嘴角，笑容暖得让旁边的林殆看得心头一动。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林殆随口问他笑什么。
何寻挺胸，侧头带着点得意的笑，说：“想起我妹妹来了，她啊，从小就对这种电子产品感兴趣，”
林殆没说话，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般林殆听见不感兴趣的话题的时候就会以此语气轻而易举地终止这个话头，但何寻提起妹妹就兴致不减，继续说下去，“她今年大三，从小就古灵精怪的，爱娇爱闹，但是个好姑娘，每年冬天下雪了都拉着我堆雪人，回回弄得我满身雪，疯得很。”
何寻说着，眼前似乎浮现出自己妹妹嬉笑怒骂的面容来，声音带了些许感慨，“她小时候尿布都是我换的，现在啊，一转眼过了这么多年，都长成大姑娘了.......”
林殆听着何寻这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语气，估摸着他这些年一定没少尽当哥的责任，同时感觉他可能喜欢女孩。
果然，何寻不自觉咬着嘴唇，把头一点，“嗯”了一声，郑重地说：“对，以后我一定要生个女孩！”
林殆看着他神采奕奕的表情，没说什么。
他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何寻的思想里，一定有“娶妻生子”四个字吧。
他是个男人，就算现在没有女朋友，但肯定幻想过自己将来为人夫、为人父。
而不是跟一个男人。
他从何寻那种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笑容里就能看出来，他有多希望“娶妻生子”，然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过的简单幸福。
想到这，林殆突然不舒坦起来。
他见何寻又咬嘴唇，趁着他傻笑着没注意，报复似的抬手狠捏了一把对方的脸。
何寻吃痛，“哎哟”一声，一秒就从沉浸未来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感里变脸，捂脸叫道：“疼死了，你又拧我！”
林殆看着何寻从暖意融融的傻笑过渡到咋咋呼呼的惊叫，觉得这小子刚才给人的那种带着成熟气息的安静沉稳根本维持不了多久，只要一逗弄就立马打回原形。
林殆不由分说隔着衣服抓住何寻的手腕，加快步伐，“八点店里就上人了，快点。”
“我自己会走，你先放开，别说快点了，跑都成！”
他无视何寻挣扎着叫唤，手上握的更紧，心里冷哼——
娶妻生子，你这辈子是别想了。
天衢路的这条“黑市”，每天都有两个人流高峰点。
其中一个是上午，另一个就是半夜以后。
两个不同的时间，人群也截然不同。
上午来的人，多半是起大早来古玩店淘好东西或者纯粹看热闹的人，算是普通的“消费人群”。
而半夜后的那些，多半是寻仇报复、打砸抢的地痞流氓，或者来放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的中间人。
再或者，某些身份隐秘的人被别人撞见以后杀人灭口也是有的。
晚上的天衢路，绝对称得上“危险”二字。
当然，林殆只要何寻白天在这儿卖古玩就够了。
何寻此刻正站在柜台后面，身着古装马甲，头扣西瓜绸帽，手拿鸡毛掸子，面部僵硬地对着门口，心里狂呼。
靠！这他妈算什么？！
平常还算文明的何寻正在内心一遍又一遍咆哮——老子不想穿成这种土财主的账房先生样！我操！林殆，你丫别落我手上！
十来分钟前，林殆以“秉承古意”为由，坚持要何寻换上这套衣服。
何寻光想想那画面就觉得鸡皮疙瘩起一身，看都没看就拒绝了，声称自己的衣服比较好。
然后林殆眼一眯，威胁何寻亲自给他换，这才逼对方就范。
其实，林殆私心里并不介意何寻坚持到底。
何寻脸上的假笑都快挂不住了，他看向坐在角落木椅上盯着自己的林殆，咽了口唾沫刚要开口，对方却直接甩出俩字：“没门。”
毫无回旋余地的语气让何寻抽了抽嘴角，他见自己好言好语跟对方商量了半天还是这种下场，自尊心十分受挫，一咬牙负气道：“拉倒！穿就穿！这点承受力，大爷我有！”
林殆瘫着脸，对对方的炸毛不以为意，还掏出手机拍了几张。
周围的环境跟照片里的人相得益彰，林殆多看了两眼，觉得何寻就是那种“衣服架”，甭管穿什么，都能让人看得舒服。

52
这时候已经快到八点半，人的确多了起来，何寻甚至能看见店门口络绎的人流。
他有些惊讶，毕竟早上的时候这地方还没多少人，而且这家铺子“藏”的这么隐蔽，何寻本以为一天都不会来几个客人。
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其实也是一个道理——只要有好东西，甭管多难找，都会有人上门。
没一会的功夫，一个穿着洗的有些掉色的绿色外套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暂时处于当铺伙计职业的何寻很敬业，忙问对方要什么，那人只说随便看看。
何寻见对方看见自己着装的时候没说什么，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也没什么，反抗不了就接受呗。
何寻又开始安慰自己：既然现在是给别人打工，穿个工作服还不是理所应当的，再说了，周围的装潢陈列都古意盎然的，他要真穿身运动装也不是个样儿啊。
林殆的这家铺子并不空旷，四面墙都放有大约两米高的木质格子架，最高处差不多快要接近天花板。
每个格子里都摆放着不同的古玩器具，小至鱼眼石大至木刻像，还有菩提手串跟磨砂茶壶等，分类齐全又摆放有序，进来的客人都会有种身至古时当铺的感觉。
何寻身后也有一个格子架，他开始隔着柜台只能看见上半部分的玉器，走到里面又见摆在下方的冷兵器，还想象力丰富的假设了一下——
假如他一不小心碰掉了上面的那个带着内画的玉制鼻烟壶，接着，很可能就会被他的现任老板也就是林殆用杀气腾腾的眼神死盯，然后对方阴森地说一句“你赔不起，用命抵吧”就随手操刀冲他袭来......
不对不对，太夸张了。
何寻换了另一个假设——
林殆大概会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自己，依然阴森地说一句：“你赔不起，后半辈子就在这干到死吧。”
何寻想到这儿赶紧回神，撇了撇嘴，这个还真有可能。
林殆当时见何寻神情复杂，变来变去的，没琢磨出他在想什么，盯着他怀疑地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那边儿的何寻听见林殆说话真打了个哆嗦，忙说：“没，没什么。”
林殆眯眼，一直到看得何寻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直拿着鸡毛掸子乱捣才别过头。
中年人这会儿把每个架子都扫量了一遍，效率高得让何寻想到了“一目十行”这个词。
何寻视线一直不离那人，偶尔也看看林殆，发觉他除了开始往中年人身上扫了一眼以外，似乎一一直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中年人伸手摸了摸一块石刻的金童，奇怪地对何寻说：“你们这店真是怪，别人摆都摆一对的金童玉女，怎么到这儿成单个的了？”
林殆似乎没注意听他说什么，一直在出神。
何寻一个人撑场子，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试探着说：“估摸着，玉女给卖出去了吧。”
我去，他哪知道？
中年人笑了笑，又问：“哦，那我倒奇怪了，什么人会放着一对不买，买其中一个？”
何寻“呃”了一声，腹议道：大爷的，怎么净问些我不知道的，你想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我还都能说出来不成？
何寻见林殆依然不出声，正要叫他，中年人换了个话题，忽然问道：“这些摆架都是用什么木料做的？”
何寻之前一直注意看过周围的格子架，中年人一说，他也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上头去，回身仔细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摆架。
何寻用手摸了摸，感觉触手有点粗糙，估计是由于年代久远的关系，外层的涂漆已经磨损的差不多了。
何寻心里嘀咕，也不知道林殆从哪儿弄来的。
他摸着木架，凑近细细打量，忽然发现木材上的木纹里有些隐约呈现出狐狸头的形状，而且纹络中部几厘米透着淡淡的金色，不由得吃了一惊。
何寻惊讶之余不大确定，但还是开口，分析说：“看木纹的形状，跟这种淡金色，应该是在海南附近生长的黄花梨。”
何寻以前在书上看见过这种木材，记得上面说一种叫“黄花梨”的木材，木色呈温润的金黄色，木心多是深褐色，而且木纹会显现出“狐狸头”的图案。
这种木材，价值完全可以跟红木并驾齐驱。
他这话一说，中年人点头认可，称赞了何寻几句：“你这小伙计不错，肚子里有点墨水，看着挺年轻，知道的倒还不少。”
何寻被生人夸奖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
同时，他对林殆富裕程度的认知又飙升了一个等级——这么名贵的黄花梨买来当架子使，哪里是“有钱”两个字就能形容得了的？
这人又跟何寻闲扯了半天，问的问题总弄得他阵阵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寻为了不在林殆这个“老板”面前丢人，绞尽脑汁地动脑子去回答对方那些刁钻的问题，说得口干舌燥。
偏偏林殆就是不说话帮他解围，顶多就瞅两眼一脸窘相的何警探，再转过头，继续出神。
直到何寻被中年人那些个问题问得头昏脑胀的，都快趴下了，那人才溜达到门口，来了句“我再去别家看看”，接着不等何寻说话就出了门。

53
何寻都快吐血了，冲着门外大喊：“我靠！你先别走啊！问了半天好歹买件东西吧？”
林殆见何寻一副愤愤的样子，心里无奈，淡淡地开口，“十个人里至少有九个只问不买，不用在意。”
何寻刚才叫了半天也没把人喊回来，还是心里堵得慌不舒坦，闷闷地说：“没办法，职业习惯，看见有人上门就以为有需要，他打了个逛就走，太折腾人了......在我们局里就没有这样的。”
这话说的也是，谁没事往警察局兜一圈去？
林殆觉着何寻这幅样子挺蠢，他想起何寻先前表现出对于“结婚生子”的热切，出口挖苦：“你一身小孩儿脾气，有女人放心嫁你？”
何寻不知道林殆好端端的怎么提这个，对方既然说了他也不甘示弱，自夸道：“我优点多着呢，那是你不知道。”
何寻说完看见林殆眼中的怀疑，眼一瞪，说：“你别不信，说真的，我也算做得一手好菜，光吃饭这一点，她就不用担心。”
何寻说完又历数他起的拿手活儿来，比如修冰箱、焊灯丝、打木具、按摩、手机贴膜......
林殆默不作声地听着，说一点都不惊讶那是假的。他还真没想到，何寻这个看着傻里傻气的小子，会的东西还不少。
林殆看着对方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细数的认真的模样，忽然想对他说一句：跟着我，这些都不用你干。
奈何还没等他把持不住在不合适的时机说出来，何寻就成功让林殆黑了脸——
“等我找着女朋友，这些事就给她做一辈子。”
简单而又暖心的一句对自己未来妻子的承诺，足以让林殆把柜台后不知死活的人蹂躏个几十遍。
他一双眼盯了何寻好一会，到底是什么都没说，一言不发地看向了别处。
何寻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鸡毛掸子。
几个小时过去，期间店里进来过不少客人，但正如林殆所说，多数只看不买，那一少数买的还是青花石手串之类几十块钱的小玩意儿。
何寻虽然一直在笑，可但后期越来越绷不住，一张脸比哭还难看，还是坚持解说推销，满头大汗。
何寻偶尔会往林殆那个方向瞟，有时候正好跟对方对视上他都会立马移开。
熬到中午的时候，何寻想起来什么似的，掏出手机。
林殆注意到后随即想起何寻中午还要相亲的事，不禁皱眉。
他之前已经跟何寻说过，在这儿上班中午不能离开，难道他还不死心？
事实上，何寻是在给他妈打电话。
拨通后，他听见另一边“喂”了一声，心里一暖，关切地说道：“妈，我是小寻。我昨天看了天气预报，说是您那儿今天有雪......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您跟我爸就别出门了。”
何寻母亲见儿子打电话来，心情还算不错，“行，妈知道了。”
何寻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他妈话头一转，又说：“小寻啊，你也别总替我跟你爸想，多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为自己打算.......我跟你爸都等着抱孙子呢。”
何寻咬了咬嘴唇，犹豫几秒，偷偷瞄向林殆那边儿，歉疚地说：“妈，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那个，我......中午可能去不了了......”
林殆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点，他在放下心的同时不禁烦躁，都说过五关斩六将，这顶多才算第一关吧。
电话那边沉默几秒，再说话的时候，何寻他妈语气差了不少，“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说好的吗？”
何寻听出他妈的不满，心里也不舒服，忙说：“妈，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这儿正忙着，真去不了......”
“小寻！”何寻还没说完话就被打断，“我跟你爸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你不清楚？现在刚过上点好日子还得替你操心，你自己不知道上进赶紧找媳妇，你妹妹帮你，这有个姑娘愿意跟你见，你怎么还往外推？”
何寻怕他妈气坏了，赶紧认错，“妈，你别生气，我错......”
最后那个“了”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对方就挂了电话。
何寻再打过去，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他重复几次都是这样，只好干拿着手机，下意识咬嘴唇，负面情绪止不住地往上涌。
何寻其实是很委屈的。
他也想去见见那姑娘，他也想赶紧把事儿定下来，他也想早点让爸妈不再替自己操心。
可是事出有因，既然答应了给别人看店，那就不能言而无信。
林殆起身走过去，见他都把嘴唇咬出印来了，拍了拍何寻的肩，皱眉说：“张嘴。”
集安慰与威胁于一身啊。
何寻心情低落，坐下后闷声说：“我妈身体不好，我一直都怕惹她生气，结果还是这样。”
林殆忍住把哭丧着小脸的何寻拥进怀里安慰的冲动，难得柔和了一次：“你的心思，她老人家不会不明白。”
何寻正要说话，手机响了。
他忙看了看，发现是小栀发来的短信。
“哥，妈刚跟我说你中午没空，没事，妹子我给你改约晚上，等着吧哈！”

何寻看完多少好了点，心里那叫一个感动：不愧是他妹妹，真会为哥着想啊。
何寻把手机凑到林殆跟前，示意他看。
然而，林殆此时的感受可就不怎么样了。
如果说刚才忍着不去抱何寻需要自制力，那现在他需要的自制力就是怎么才能不把那冲天的怒气表现出来。
林殆深吸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他那张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似笑非笑，声音冷的跟零下几十度一样，咬着牙说了声：“恭喜。”
何寻根本没看林殆的神情，以为他是真“恭喜”自己，于是笑着说：“客气客气。”
林殆眯眼，客气个屁！

补下楼哈
10
何寻瞧见外头的人的时候眼神都直了，半天没说话，几乎要栽倒在地上。
他平时乘电梯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象电梯门打开外面会站着什么恐怖的东西，但是此刻，何寻宁愿看见贞子伽椰子甚至更瘆人的妖魔鬼怪。
林殆从外面站着看他，见何寻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一会青一会白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当时问小李的时候就知道何寻在附近，之所以不满世界找他不过是因为嫌费事，所以干脆守株待兔，等着这只傻兔子自己撞上来。
何寻抓着扶手，心惊胆战地瞪着眼前这个不过短短一天就给他心理覆上好几层阴影的男人，想着总得开口说点什么，奈何着了魔一样，满脑子都是“妖魔鬼怪”四个字。
大厅的门被人推开，冷风直往电梯里灌，冻得何寻一哆嗦，思路也明快了不少。
现在怎么办？跑呗！
往哪跑？
何寻眼珠一转，电梯外头是不成，门神就在那守着呢。看来就剩楼上了，只要在林殆进来之前关上门，还是很有希望全身而退的。
何寻一边抬脚往电梯门那挪，一边想说点什么来吸引林殆注意力，张口就是一声：“魑魅魍魉，怎么它就那么多......嘿！吃俺老孙一棒！刚擒住.....”
何寻心里那个紧张，调都不知道跑哪去了，他也没想到出口就是这首歌，只能哀怨平时受副队荼毒不浅。
何寻的智商跟林殆完全不在一个点上，他这点小心思，林殆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见何寻想摸电梯按钮，伸胳膊一挡，抬手抓住何寻的衣领就把人给拎出来了。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何寻实在不想再来一次，他挣扎着想再跑回去，然而对方力气在他之上，怎么扭都是徒劳。
林殆捉住何寻的手，沉着嗓子嫌弃地来了一句：“就你这点劲儿，还是警校毕业的？”
何寻闻言，自尊心严重受挫。
想他一个正牌儿警探，就这么让人家给轻易制住还没法还手，脸上都开始烫得慌。
林殆觉得这样未免太引人注目，干脆揽着何寻，连拖带拽把他弄出了大门。
中途也有几个人觉得奇怪，不过有人认出来那俩人是人证跟负责证人安全的警探，只是调笑两句关系不错也就没管。
就这样，何寻被林殆一路拖拉拽，就剩喘气的空了，几乎迈不开脚跑。
何寻到底找到个救命稻草，看见路灯伸手就抱住，大有打死不撒手的架势。
林殆看他一副傻样，皱着眉，明知故问刺激对方： “你躲我干什么？”
林殆眯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拼命努力想爬上路灯，却因为灯杆太滑屡次失败却还屡败屡战的何警探，心里补了一句：真傻。

54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何寻在喜悦欣慰之余同时也觉得浑身不舒服。
喜悦欣慰是因为他妹妹帮忙挽回了中午那顿饭的缘故，让他觉得找女朋友这事姑且还有希望。
何寻想到这不由得低头抿嘴笑——妹妹平时虽然爱闹了点，可心底里还是很向着他这个哥哥的。
而不舒服完全是因为林殆的表现——一句话都不说，死盯着自己看。
何寻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林殆眼里，对方见他笑得都快溢出蜜来了，本来就不怎么样的脸色更加难看。
八字还没一撇，这小子现在就想上媳妇了？
林殆冷眼一眯，越发不爽起来，坐在之前的角落里一言不发，黑着脸盘算怎么能让何寻死了这条心。
何寻跟林殆正好相反，他心情一好，话比平常更多，几乎是处于喋喋不休的状态，十句话有九句都是关于对未来的美好设想。
比如说结婚时婚房在哪里买。
比如说结婚时酒店在哪里定。
比如说生了娃以后婴儿床买什么颜色的......
等等等等。
林殆就这么干听着，感觉他再说下去都快说到给孩子选什么学校了，忽然有种堵住他嘴的冲动。
何寻当然不会知道林殆有这种想法，由于柜台旁有个小型火炉，他先前跟那些卖主们折腾的本来就有点热，现在说得起劲更觉得体温升高，后背烧得慌。
何寻本就白净的脸上热得有些潮红，衬得他偶尔地低头闷笑、摸头发、抿嘴出神都透出一种别样的感觉，十分撩人。
没错，就是撩人。
起码在林殆眼里很撩人。
喜欢女性的男人在看见性感异性时的感觉其实就好比此时林殆看见何寻时的感觉。
何寻没注意到林殆看自己的眼神，他只觉得热，两手并在一块儿当扇子呼风还是不管用，末了，趁着现在人少，干脆解开脖子前的几颗扣子，露出喉结跟锁骨来。
多少好受了那么一点，何寻长舒一口气，抱怨道：“从你这儿待上一天，出去我就练成火眼金睛了......整个就是一太上老君的八卦炉啊！”
他心里嘀咕，难怪林殆大冬天还穿那么薄，他都快中暑了也没见对方怎么着，可见人跟人还是不一样。
林殆这人不怕冷也不怕热，他没觉得这屋里多暖和，只是见何寻说话的时喉结上下滚动，不禁想象了一下咬上去是什么感觉。
他微微思索就皱了皱眉，像他这种腼腆的人，恐怕会红着脸、拼命挣扎地骂他变态吧。
算了。
林殆移开目光，不再往那引人犯罪的地方看——既然现在还不行，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何寻见对方不理自己，觉得无聊，忽然想起平日里林殆折腾自己的那些行为，起了开玩笑的心，说：“既然你这儿这么暖和，那我裸着是不是也没事儿？”
说着就动手要脱衣服。
裸着？
林殆抬眼，刚看过去就见何寻利索地把胸前的扣子也解开，从胸到腹露了个干净，“那个，你可别觉得我影响店容啊。”
林殆怎么说也是个男人，气血方刚的年纪，生理上绝对正常。
他只看了一眼，心理上跟生理上就起了某些十分微妙的变化。
林殆担心对方再这么下去他真把持不住，于是别过头不再去看，暗骂一声，蠢货。
“穿上。”
林殆命令道。
何寻见他神情僵硬，以为林殆在掩饰尴尬，私下里差点笑抽了风。
他就知道，林殆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两个老爷们儿在这讨论裸不裸的，不尴尬才有鬼了。
何寻憋着笑，用一种“我懂的”的眼神示意林殆——原来你丫这么清纯啊！
“.......”
林殆在看明白对方什么意思以后，心头发堵，有点恼了。
何寻是眼睛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居然觉得他是不好意思看他才让他穿好。
然而何寻不知道，实际上，林殆想的远远要比他表现出来的多得多。
林殆心里完全不介意何寻脱个干净，他甚至不用亲眼看过，光靠目测何寻现在这样就能想象出对方全裸的样子。
一股邪火上头，林殆驱散那副画面，冷着脸恐吓对方：“你再不穿好，真勾起我的火来，别怪我拿你解决。”
果然，何寻也就开玩笑还行，对方一表示来真的他就蔫了。
“得得得！”何寻怕林殆真说到做到，连忙三两下把扣子系了个严实，撇嘴嘟囔，“不玩儿了还不行吗......”

又过了一会，眼见人流逐渐变少，何寻有些奇怪，胡乱扫着鸡毛掸子，问林殆：“上下午不都是客流高峰期吗，怎么现在就看不见人了？”
整条街的铺子真正的生意都是后半夜才开始，店主们都选择下午这个时间准备布置，中午这会儿多数都闭门不再营业，人流当然少了。
林殆总不能告诉何寻这些店是在为晚上的各种违法交易做准备，因此没告诉何寻真话，他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起身走到门口，也关了店门。
何寻也算忙活了一上午，这会儿也饿了，把玩了半天的鸡毛掸子立在摆架旁边，用汉中话问了林殆一句：“掌柜的，咱吃啥？”
林殆听见这怪腔怪调，无奈又好笑，说：“从后门出去吃。”
于是乎，俩人从后门出去，去了家快餐店。
吃饭的时候，何栀给何寻打来电话，说是已经说好了，改定晚上，要何寻好好准备。
何寻一愣，傻里傻气地问何栀说：“做什么准备？”

今晚太晚了本来想码后面展开的剧情然而好困。。明天继续么么哒

55
电话另一端传来“哎呀”一声夸张的叫，调笑说：“哥，我知道你还是个纯情小处男，可你不至于连怎么追我们女孩子家都不会吧？”
林殆听见“纯情小处男”这个称呼的时候，拿着勺子的手动了动，淡淡地扫了一眼差点被呛到的何寻。
林殆咽下豆浆，暗衬他这个妹妹还真是语出惊人，这么一比，何寻这小子倒正常不少。
何寻闻言窘了窘，虽说何栀说的没错，可当着外人的面被揭了老底，哪能不尴尬？
心理作用下，他觉得林殆刚才那一眼真是别有深意，当即咳了两声，无奈地教训自己妹子，“没大没小，你一个小姑娘，说话哪能老这么口无遮拦的，别人听了像什么话？”
何寻拿何栀没办法，这小妮子向来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一般几天不见，下回见面保准能说出几个让何寻忍不住堵耳朵的词来，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
何栀挺惊讶何寻教训自己，她在那头吐了吐舌头，窃笑着说：“哥，你身边儿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啊，难得听你这么跟我说话......我猜猜，脸红了是吧？”
在她看来，自己这个哥哥只有在觉着不好意思的时候才会借此掩饰，自然想歪了。
中意的姑娘.......
何寻忍不住把这个词跟林殆联想在一块，打了个冷战，撇嘴说：“姑娘没有，男人倒有一个。”
“男人？”何栀大呼小叫，“哥，你改变性取向了？”
何寻无语，心里暗想“早着呢”，却开玩笑地逗何栀说：“对啊，你哥我现在喜欢男人了，高兴不？”
林殆看着何寻一脸作弄人的神情，不由得暗自思索——如果他当了真，以后这小子要是知道他对他的心思，再回想起此时说的话，恐怕会悔青肠子。
他难道不知道，什么叫“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吗？
何寻当然不会以为林殆把他一句玩笑话当真，他甚至都没注意对方细微的反应，自顾自跟何栀开玩笑。
林殆不动声色，低头用勺子搅弄豆浆，听着何栀那边沉默片刻，然后哈哈大笑，反过来逗何寻，“高兴高兴，我就是没想到啊，你这么古板，居然能接受男同......”
何栀说完，跟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带着点遗憾地说：“这么说的话，既然老哥你后半辈子已经有着落了，晚上的那顿饭我就给你推了吧......唉，真是可惜了，那姑娘还挺好看的呢......”
何寻没听出对方是在跟自己说笑，他以为何栀信以为真，当即改口：“别别别！我跟你闹着玩儿呢，后半辈子在你手里攥着，可别给我搅黄了。”
何栀听她哥急了，在那头笑得花枝乱颤，过了好半天，顺匀了气儿才说：“哥，我还不知道你嘛，放心，都说好了。对了，你打算带人家去哪儿吃饭？可别是什么拉面混沌蛋炒饭的。”
林殆在一边儿听着这两兄妹说话，谈论的都是何寻晚上那顿“决定人生大事”的饭局，本来心下不快，没怎么刻意听，但这个问题着实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靠，你哥我哪有那么寒颤？”何寻见被自己妹妹看扁，鼓起腮帮子，闷声闷气地换了个话题，“你就别替我操心了，这几天降温，多穿点儿，实在不行买几个暖手宝随身装着，听见没？”
何栀笑着说了声“知道啦”，心头一暖，跟何寻多说了点自己学校的八卦新闻，然后才挂了电话。
林殆从始至终一直在面无表情地吃饭，不知道的几乎要被他瞒过去。
何寻挂了电话以后就开始出神，嘴里念叨着什么，还时不时微微摇头。
他左手托腮，右手手指在桌上不住地敲弹，很纠结的模样，像在考量什么大事。
林殆斜眼看他，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
如果说原本林殆还是在考虑用哪种办法让何寻相亲的事儿泡汤，那此刻对方的热切直接让他敲定主意——无论如何，那顿饭他都别想了。
何寻烦闷的其实是晚上去哪吃饭，他受了何栀刚才那句“拉面混沌蛋炒饭”的刺激，赶紧琢磨了好几个地方，只是每家店都各有利弊。
何寻在这方面是不节俭的，他转眼看见林殆，心中一动。
对啊！林殆肯定知道各家酒店的优劣，问他不就行了？
于是，在林殆异样的目光下，何寻不知死活地开口了：“老板，你说说，要是请妹子吃饭，去哪家饭店比较好？”
林殆瘫着脸，咽下最后一口豆浆，没说话。
这小子居然问到他头上来了。
林殆阴着脸，何寻没在意，又补了几句，“最好是那种有特色、饭菜口感好而且还服务周到的。”
林殆心里冷笑，依然沉默。
按何寻的性格，如果晚上他强制阻拦，对方一定反抗到底，还有可能跟他闹翻，得不偿失。
所以，对这小子不能来硬的，只能诱导。
一个想法逐渐在林殆心里成形，他想了个地方，开腔道：“棠园吧。”
“那儿啊......”何寻想了想，他听说过那家酒店，好像是个五星的，还可以，“行吧，就那儿了。”
何寻解决了一个烦心事，低头吃饭，他见林殆跟自己差不多大，对这人忽然有了些好奇，问他说：“林殆，你有女朋友没？”

56
要说林殆也算点儿背，他干这一行久了，别说女朋友，连普通朋友都没有走的近的——熟人一顿，被出卖的几率就比自己一个人高出几成。
好容易看上个何寻，对方还满心满意想着找对象结婚，实在不顺心。
林殆冷声直言，“没有。”
长这么养眼还没女朋友？
何寻有些惊讶，但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也就释然了——也对，就他这脾气，难怪没人喜欢。
何寻叹了口气，表示理解：“没事儿，以后日子还长呢，迟早能找着，看开点。”
林殆深吸一口气，默念一声：蠢货。
何寻这人就是这样，今天林殆对他好点，转眼就忘了昨天的“深仇大恨”，他觉得对方过得凄凉，说完又补充道：“这样吧，你要什么时候觉得空虚寂寞了，来我家找我跟启航，咱仨斗地主谈人生什么的，你想干什么都成！”
他这话说得真诚，林殆瞟了一眼何寻真挚的眼神，心中无奈，“嗯”了一声。
比起找何寻斗地主谈人生，他更喜欢做点别的事，至于李启航，那时候他还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何寻见他同意，露出一张笑脸，“那就这么定了啊！”
“嗯，定了。”
林殆眯眼，何寻，这可是你招我的。
林殆坐了一会，他刚喝完豆浆，嘴里粘腻，说要去买瓶水。
何寻一听立马按住他，说：“你先别去！”
林殆不知道他要干嘛，皱了皱眉，坐下等着听他下文。
何寻去过这家快餐店的其他分店，他知道这地方卖的只有那种装在塑料杯里不知道哪接来的凉水。
他凑到林殆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你看他们这儿也没有饮水机，水都是从后厨接，以前我看新闻就说一些快餐店直接从水管里接水给客人喝，你小心喝了一口下午还得去洗胃！”
何寻说这话的时候跟林殆贴得极近，他每说一句，鼻子跟嘴同时呼出温热的气息就传到对方脸侧，导致林殆心神动了动，倒没怎么注意他说的什么。
何寻说完又啧啧道：“我看这家店八成就是......哎你别发呆啊，听我说！”
“......”
林殆抿了抿嘴，正要说话，却见何寻不由分说穿上外套，说了一声“等着我给你买去”，接着推门出去了。
他的目光一直追着何寻，直到他拐过弯去才收回来。
林殆沉默了片刻，转眼盯着何寻用过的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寻推门出来的时候见外头下雪了，他多看了两眼，顺带感慨了一声“气象局的天气预报终于准了这么一次”。
温度差冻得何寻打了个哆嗦，他“嘶”了一声，搓着手往刚才来的时候看见的那家便利店走去。
何寻怕冷，他边走边牙齿打颤，终于到了那家店，却发现矿泉水都清一色的冰凉。
何寻有胃病，就是因为小时候没怎么在意，大冷天喝凉水弄的，他想着能不买凉的就不买，再加上老板说再往旁边走几十米还有家店，让他往那儿看看，所以道了声谢，干脆顶着雪继续走。
何寻感觉搓手不太暖和，只好往手上哈气缓解缓解，没一会儿脚也冻僵了。
雪是逆着向下的，刀片儿一样的雪粒接连往眼里打，导致何寻暗骂连连，只能眯着眼、尽量闷头走，这才好受了点。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何寻在彻底淋成雪人以前总算看见超市的招牌，他长出一口气，呲牙道：“我去，可算到了。”
这家店比之前那个大点，何寻想怎么着也得有个保温箱吧，但偏偏天不遂人愿，依然没有。
何寻咬着嘴唇出了门，接着往不远处看，感觉那边应该还有店，叹了口气，抬脚又想走。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只是何寻才走了几步，胳膊被人拽住了。
他下意识回头，入眼的正是面色不善的林殆。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何寻一愣，继而问道，“怎么了？不是让你等我回去吗？”
何寻心里奇怪，林殆怎么都追到这儿来了，难不成找自己有事？那直接打个电话不就得了。
何寻见林殆还撑着一把伞，看样子是他刚买的，伞不小，他俩一块站在底下也不觉得挤。
何寻这时候差不多落了满身的白雪，最开始那层都化成水渗进衣服，所以摸着潮乎乎的。
他没在意，见对方就盯着自己不说话，以为林殆嫌他慢所以找来了，“奥”了一声，抱怨说：“可不是我慢啊，是前面那家店卖的矿泉水跟冰镇的一样，我感觉喝了得闹肚子，所以来这家看看，结果还是没有......这不，那边儿好像还有，我正打算去看看呢，你回去等着就成，我一会儿找你去！”
何寻这话不假，他小时候有一年冬天贪凉，整整两个月都接饮水机里冰凉的水往肚子里灌，当时只顾着爽了，后来时间久了，连喝常温水都会腹痛不止。
何寻那时候算是知道了第一个医学名词——胃部受凉。
打那以后，他不仅自己注重喝水的问题，还时常以身说法告诫何栀多喝温水，可惜这么多年过来都没好利索。
林殆眼神动了动，他看着何寻被雪浸得有点湿的头发，抬手拨走上面残存的雪，然后一个没忍住，顺势把人拥进了自己怀里。

这小子，心肠未免太好。
何寻在林殆摸他头发的时候就想躲，因为冻得太僵动作跟脑子都慢了半拍，糊里糊涂就给人抱住了。
何寻心下一惊，骂了声“我靠”，挥着冰柱似的胳膊从林殆怀里挣出来，又窘又恼，“你这是干嘛，打击报复也不带这样的吧？早知道就让你喝那水管里的水得了，老子才不出来给你买！”
何寻感觉林殆表达不满的方式十分诡异，他只当对方小心眼儿计较自己回去的慢，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好心当成驴肝肺。
林殆沉默片刻，才刚有了那么一点温情的意思，这就是按耐不住的后果。
还是得慢慢来。
他看何寻的脸被风吹得发红，伸手捏了两把，赶在对方炸毛前，退而求其次地用普通朋友的语气，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其实他是想说我爱你来着。
何寻就是禁不住别人示好，他听对方这么说反而为先前的话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头发，笑着说：“嗨，这都是小事儿。”
回到典当行的以后，街上的人流基本上看不见几个了。
林殆从回去就在里屋不知道忙什么，何寻自己百无聊赖，把他那些古董器具看了个遍，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何寻正在心里哀嚎“无聊”，却听街上传来几声骚动。
他心生奇怪，走到窗户前，一眼就看见两三个男人抬着一个似乎是晕过去的人，鬼鬼祟祟地朝旁边的铺子快步走去。
那仨人看着獐头鼠目，其中有一个人抬着腿，另一个板着肩，剩下的那个光头领着头，嘴里不住地说“快点儿”，还一个劲儿往巷子口那瞅，跟怕人看见一样，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何寻眼尖，一眼看清他们抬的那人是个老伯，看穿着打扮不像城里人，大概六七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