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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游侠 (半纯生,略渣攻,偏执受)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可鬼医当了真且偏了意思,见儿子都这样主动了,便倒饺子一样全说了出来。最后道:“我还以为你觉得我是个又老又丑的糟老头子,能入你眼的都是小九那样的漂亮姑娘呢,想不到你小子不是个只在意皮相的肤浅俗人啊。哈哈,不愧是我教出来的……”笑过之后他的声音弱了些,似是老脸也知道羞了,“儿子,我用了十六年才把你填满我整双眼整颗心,但我这把年纪了,再没有下一个十六年来养另一个儿子了……”
顾季节心一动,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深处萌发,像是春雨中的嫩芽,根扎在十六年前的江南梅雨中,叶却从他心里沿着血管蔓延。而每一片叶、每一根茎,凝固而生长的都是这十六年来的相依为命点点滴滴。
而当心里的参天大树长起来时,他的唇齿之间已经沾了鬼医的气息。
是鬼医先动的。
床榻之上,鬼医居高临下,衣裳落下,似傍晚的云霞,唇舌、手指、声音,光洁的胸膛、紧实的腰部、细长的腿……
顾季节如梦初醒,一遍一遍叫着义父,直到自己占了上风。
难耐而急切的吻,雨点儿似的落在光裸的皮肤上,每一寸都吻过,一点点的熟悉,温柔的风之后便是滂沱的雨……
这十六年最出格也是最肆意快活的一回。
仿佛能够驱走所有的寒冷和黑暗。
“义父!!!”顾季节在冰天雪地中醒来,那一夜的满足与美好像是前世的一场大梦。而现实却是,义父不见了,他失踪在这寒冷的雪山之中。
顾季节冻得行走不便,连表情变化也略显艰难,让他心惊的是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变成粉红色。
就像是一个预兆,见血的凶兆。
所以,当他行尸走肉般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雪山的一个山洞中见到鬼医时。除了义父,他已经什么都不会思考了。
而那时,山洞里除了鬼医,还有两个男人,一个满身黑气却下肢无法动弹的残废,一个裹着厚毛皮显得十分臃肿的参客。
而那残废手中挽着弓弩,一支骨箭对准的却是被参客前行按着跪地的鬼医的胸口。
这些人要杀义父!
罪该万死!
龙吟剑第一次从顾季节手中出鞘,像是一条封印多年的巨龙终于苏醒,从天而降,仿若神兵,斩断那参客的右臂,带着飞舞的血液,然后,一剑捅进了那残废的胸腔。
断臂落在薄雪上,如同开出绯色的花。
连惨叫也被顾季节喊“义父”的声音盖过。
一片粉红的世界中,顾季节看到义父转身,只手捂着肚子,身前隆起却十分明显。那人脸被冻得青一块白一块的,颤着嘴唇唤他:“儿子!”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邻座坐着同校的小哥哥,还长得不错,感觉在人旁边写这种故事,哈哈,偷偷摸摸像做贼,着实写不下去啊,所以……等我晚上再来更啊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龙吟剑的首战虽是救下了宝贝义父,可到底伤在其下的还是个残废,说起来未免有些丢脸。
但好在顾季节不是以战绩积累声明的江湖侠客。
况且,在他还要对那个已经被他砍断手臂的参客大下杀手的时候,鬼医一手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却极力阻止:“儿子住手!”
差点儿走火入魔的顾季节闻言只觉灵台清明,手中长剑一落,双手已经抱住了鬼医,眼泪鼻涕哗啦啦的就往鬼医的衣袍上擦。
“义父,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抱着对方,眼睛鼻子擦得生疼,“我还以为你被那漫天大雪吞掉了呢……”哭得情难自禁的顾季节打了个寒战,“哎呀我去,真是好冷啊……”
鬼医哭笑不得的拍着因为太过寒冷而已经不会颤抖的顾季节,道:“傻儿子,你既然决心上雪山,为什么不多带点儿御寒的衣物呢?”
罢了,只是个孩子,还千里寻夫(妻),冒着生命危险,还有什么好苛责的呢?
这一边是他们的重逢,而另一边,那个参客却抱着已死的残废哭得昏天黑地,连断臂的痛苦都可抛诸脑后。
半晌,像是封印许久的五感终于回来,在感受到寒冷和痛苦的同时,顾季节还感受到顶在自己身前的圆隆的腹部。他惊讶的睁大了眼,去摸那抹隆起,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手掌下轻微的动静,像是游鱼,让他不自觉的想到一句古文: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俶尔元逝,往来歙忽。
惊讶中带着新奇,还有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他高兴的道:“这……好神奇……”感受到那不同寻常的隆起和内里的动静,他讶然道,“义父,你是不是要生了?”
然后,他便开始慌乱起来,口里念叨着什么热水剪刀之类的。观之一旁,鬼医却镇定自若,两厢对比,莫名想到一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
见顾季节白白忙了好久,鬼医这才不紧不慢很有长辈风范的道:“你是个医盲么?哪有五个月就生的,生下来放在蛋壳里等着孵化么?”他轻轻瞧了瞧对方的头,像是在惩罚对方跟着自己这么个大神医还一点儿常识也不知道。
顾季节一愣:“这么大,才五个月么?”
“废话,要不你以为呢?”
“我还以为是要出来了呢……”他大概以为这是义父和其他人红杏出墙的结果,所以才会那么大吧。
既是自己一点点养大的,顾季节心里想个什么,鬼医自然也是知道的,当即给了他一脑崩:“想什么呢?你义父我是那种为老不尊品德败坏的人+渣么?”
“不是。”顾季节赶紧求饶,“义父是这世上最好的义父……”
没有再听顾季节说下去,鬼医羞赧的摸着隆起的肚子,整个人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轻声道:“傻儿子,我肚子里的崽子,是两个啊……”
顾季节的惊喜加倍,就差举着鬼医转圈圈了。可是,人一旦松懈下来,紧张亢奋状态下暂时压制的病痛也会一拥而上,他连叫了两声“太好了义父”之后,突然顿住,眼前的粉红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撕得支离破碎的棉絮,扬着红的黑的白的絮状物,把眼前的一切都给割裂开了。
见顾季节的异常,鬼医赶紧去抓他的腕子,还没等抓到,却被顾季节反手一把抱住。
他双臂环住鬼医的身体,孩子抵在二人中间,他的头埋在鬼医的颈窝,勉力咽下喉中的腥甜,像是一个需要安慰的小孩子,糯糯而卑微的道:“义父,我看不见你了。”
鬼医一听急忙要挣脱他的怀抱看看他的身体状况,却被少年使劲环住,呼吸落在他的颈子上,莫名有些发痒。
顾季节孩子气的不肯放手:“义父,我已经看不见你了,不要让我摸不到你。我会害怕的,义父。”
他就那样抱着鬼医,一动不动的,似乎已经被奇冷的昆仑冻成了冰雕,直到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他就那样抱着鬼医,一动不动的,似乎已经被奇冷的昆仑冻成了冰雕,直到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顾季节昏迷了两天两夜,第三天的晌午才在口腔里苦得想哭的药味中醒来,眼睛还是不好,只能看到虚虚的光。他有点儿心慌,因为此时他只能听见外头风雪呼啸的声音。
义父呢?义父去哪儿了?他不要自己了么?
顾季节伸出双手试探着周遭环境,想要出去找鬼医,出山洞的时候被药罐绊了一些,险些摔了个狗吃屎,好在鬼医出现的及时,一把将人揽在怀里,道:“醒了?”
“义父!”顾季节再一次抱住他,像是撒娇要糖果的孩子,“义父去哪儿了?我……”
“人有三急,去解决大事去了,”鬼医顺口就胡咧咧,“怎么,怕我一个人走了不要你了?哎哟我的傻儿子哦,我能走哪儿去呢?”
顾季节拉住他冰冷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能够感受到砰砰的心跳。他很认真的道:“义父,从今以后你就只准在我心里,哪里也不许去。”说罢,他又添了一句,“要不然,我就像父亲囚禁我爹那样,打断你的腿,给你灌药,也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哎呀我去,你个臭小子,还敢威胁你义父了是吧?嘿,你倒是来囚禁我啊?臭小子,让你没大没小的,我打断你的狗腿!”
鬼医说顾季节的眼睛是因雪而盲,近日都不要用眼,再辅以针灸,不出一个月就可以痊愈了。
顾季节抱怨:“还鬼医呢,小小一个眼病居然也要治一个月……”
鬼医佯装发怒,口中玩笑嗔怪,但心里却清楚,这哪里是小小的眼病呢?
顾季节体质阴寒,却偏偏上了这昆仑雪山,还在雪地里耗了太多精力,这才引起了病症。至于眼睛看不见,一是因为雪中阳光所致,更重要的却是这阴寒怪病造成的。
没办法了,只能暂时如此,只等找到冰玉草,炼制大还丹。
大还丹,几乎是包治百病起死回生的神药了。
鬼医的先天之症需要它,顾季节的阴寒怪病也需要。
就是不知,这一回能否找到冰玉草,又能找到几株?是否够分量救他们父子二人?
顾季节的眼睛还是看不见,但凭着听觉,也知外面风雪交加的情形。他问那参客呢,鬼医答:“他是莲火教的护法,那残废是练功练到走火入魔的教主。为了替残废的教主寻找合适的脚筋重新站起来,便来了昆仑,制造雪崩引旅客过去,然后扒骨抽筋,熬成汤药。然而现在,想来都已经葬身在这茫茫雪山了吧。”
莲火教,是武林之中的魔教,罪恶多端,却因蜀中天险而奈之无何。一年前,中原武林联合出动,终是灭了这魔教,只少数漏网之鱼逃脱。
而陆之曼和顾清远,亦是当时进攻莲火教的侠客。
却不想,被鬼医遇上,还差点儿被抽了筋,好在顾季节及时赶到。
听着外头的风声,顾季节觉得冷,贴鬼医又近了些,说想要回家,还说不想让他们的孩子出生在这冰天雪地的。
鬼医何尝不想回家?可是这趟就这么走了,可能就是夫夫双双把黄泉还了。是以他道:“等你眼睛好了再走吧。要不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义父我虽然英明神武,但于认路这一方面,着实……”
不必说完,顾季节也能领会。之前虽不知道义父还有这毛病,可昆仑之后,他便是真正领悟了,同时心里还祈祷:“老天保佑那两个小崽子不要遗传这毛病,要不然每天找人都够呛。”
嗯,的确,他一个人要负责找那父子三人,着实是累得够呛。
为了不让顾季节有所察觉,鬼医在每日的饮食中放了少量的迷药,又拖着治疗的进度,让他的眼睛迟迟没好。而这一瞒一拖,便是两个多月过去了。
孩子七个多月的时候,肚子一阵一阵的疼,鬼医都担心是否要早产了,毕竟双胞胎早产的可能性很大。然而,替自己号脉时才发现,根本不是孩子要出来,而是自己的身体在预警。
呵,看看自己,再看看顾季节,果真是难兄难弟、落难鸳鸯啊。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眼瞎的顾季节只觉得度日如年,因为服药,他经常昏睡过去,又不见天日的,所以他根本没有办法辨别时间。只是他觉得,这么久的日子了,怎么才半个月?还以为已经过去一两个月了呢。
他会在醒着的时候向鬼医抱怨:“义父,你能不能快点儿把我眼睛治好啊?自从瞎了之后,就觉得自己一天过得跟一个月似的,太难熬了。”
鬼医满口答是,身体却很诚实。他必须用这些小把戏把顾季节留在此处,直到他找到冰玉草炼成大还丹。
否则,顾季节现在这个身体,别说经不住下山的路途,怕是就算安全下山了,也撑不了多久就得筋脉尽断而亡了。
然而,冰玉草像是山海经里的神兽一样,隐匿着行踪,鬼医遍寻不得。
月份渐增,对身体的负担就越大,却偏偏不能在顾季节面前表现出来。伤了眼睛,他的听力却变得十分敏锐,轻微细碎的闷哼,也能够清晰的传到他耳朵里,然后便是鬼医无法招架的关切和自责。
明明已经过了将近三个月,但为了目的,鬼医只得骗他堪堪一月。然而,身前急速的彭隆却是骗不了人的,他也只能想办法一边用药施针让孩子长小些,一边骗顾季节双胎就是这么大。
顾季节常要搂着鬼医才能睡得着,鬼医每每躺在他怀中腰酸背痛小腿抽筋,却不能用手去按,只得咬着牙闷闷的熬过去,等到对方睡着,这才继续自己未竟的事业。
腹中的孩子快要第九个月的时候,顾季节终于识破了真相。
像是忍了太久忍无可忍的样子,他的眼前还是一片黑红,连影影绰绰的轮廓都看不清楚,将近四个月不辨天气的囚禁般的日子,磨灭了他心中仅有的耐心,从顾清远那里遗传来的暴戾的因子亦开始急剧增长发酵。
终于,他打翻了鬼医递过来的雪雁肉,因眼病双目赤红,像是不周山地缝中爬出来的魔鬼,尖利的声音比外头呼啸的风声更可怕:“义父,你到底还要困我到什么时候?”
鬼医一怔,一手揉着酸痛不已的腰,赔笑:“等你眼睛好了,咱们就下山,一起回家。”
顾季节笑,那笑容让人不禁想起当年顾清远囚禁陆之曼时那种癫狂而无奈的笑容。他道:“回家?呵呵,义父,你欺我眼盲么?可我眼盲心不盲啊!”他手舞足蹈,“你和我说一月,可一月复一月,一天又一天,你把我困在这雪山,不见天日不见他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激动之余按着胸口咳出一口血,听到鬼医的担心,却又喝住:“你别过来!”他道,“义父,我知道你在药里做了手脚,知道你故意把我困在这儿,甚至……我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你与那参客的窃窃私语……呵,义父,你究竟是要干什么呢?你果真……爱上了别人,不再要我了么?”他蓦然留下泪来,“义父,你不要我了呢?”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我便是不要天下人、不要我这条命,我也绝不会不要你啊!
鬼医想要解释,可是往日里口若悬河的口才,以及插科打诨的玩世不恭,此时此刻竟都如同被封印了一般,说不出道不出。他无力与之解释,亦不知该如何说?
说你我苦命鸳鸯命不久矣,所以才在这雪山顶上享受人生的最后一程?说我正在寻找冰玉草,来开启之后的幸福生活?还是说,我骗你瞒你都是因为你少不更事,所以便要挺着肚子亲力亲为?
顾季节这个孩子,平时嬉皮笑脸,可到底是有男人的自尊自强的。他虽会撒娇喊义父,可到底于此事上头,绝不会退缩。而他的身先士卒也很有可能意味着找死。
是以,鬼医无言以对。又或者,仓促之间他根本没想到好的言辞来回答。
更何况,他的确救了断臂的参客,安置在不远处,也的确有过密谋。
所以,即使他对顾季节表现出来的怀疑而寒心,却又因为自己的不解释,而显得确有其事。
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等到鬼医的解释,顾季节像是终于验证了什么一样,哈哈大笑一阵之后,道:“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碍了义父的眼?”他跌跌撞撞的就要摸索出去,“我自下山,把这一方乐土交给义父,祝义父与那人……恩爱百年两不相疑!”
“顾季节!”咬牙切齿的,鬼医终是喊出了他的名字,却因情绪激动被腹中突然涌起的爆痛而青筋毕露面目狰狞。他狠狠的咬住下唇,不想被顾季节发现,只是痛苦却是摆脱不得的,字句仿佛都是从齿间扯出,“你说的什么胡话?”
“义父,你我父子一场,事到如今也不必欺我了。”少年红着眼眶落泪,眼中仍是一片虚无,因为站在山洞口子上,被冷风一吹,觉得身体也开始变冷了,他苦笑,“我没有意气用事,也没有说胡话。既然义父喜欢,那我……成全义父。”
他大大的误会了,以为鬼医把他留下,大抵就像是潘金莲给武大郎喂药。他以为,鬼医上昆仑为的就是那个参客,爱的,亦是那个参客。而他顾季节,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沐猴而冠的可笑丑角。
想起鬼医当时所说的话,顾季节眼中一酸,心口渐凉,却又摆出一副释然而欢快的样子:“义父,你幸福吧。好在我,还有下一个十六年,很多个十六年,足够把你从我心里抹去,再装上另外的人……”
顾季节功夫学得一般,可轻功却是不错,尤其是此时,虽非踏雪无痕,可也是转眼便没了身影。
待腹中的爆痛稍缓,鬼医满身冷汗的追出来,顾季节早已没了踪影。他抱着高耸的肚子,哼哼道:“这傻儿子,究竟是……哪里学的戏码啊?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顾季节功夫学得一般,可轻功却是不错,尤其是此时,虽非踏雪无痕,可也是转眼便没了身影。
待腹中的爆痛稍缓,鬼医满身冷汗的追出来,顾季节早已没了踪影。他抱着高耸的肚子,哼哼道:“这傻儿子,究竟是……哪里学的戏码啊?果然是个……傻子……”孩子在腹中乱动,肚子一阵一阵的抽疼,手掌在肚子上打着圈圈,柔声安慰,“乖,不是在说你们啊。小崽子们,乖乖的睡觉觉,等爹爹去把你们那戏精附身的瞎子父亲找回来啊……”
腹部高耸,抬腿都不容易,更遑论这冰天雪地,一脚踩下去就是好大一个坑。
太艰难了。
肚子疼得越发厉害,可鬼医却不敢再服那特效的保胎药了。他已是强弩之末,再用那药,怕是会适得其反,立马就会一尸三命。
为今之计,只能是大还丹。
然而,冰玉草没有找到,还把傻儿子丢了。
祸不单行。
“额……乖……”一手撑着腰,一手抚着肚子,还好有托腹带,否则鬼医肯定承受不住那重量了。然而,他自己心里清楚,时间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下一章开生开虐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天空还在飘雪,而地上集聚的积雪已经可以没过小腿,有些地方还能直接盖到大腿根部。
鬼医捧着肚子,在雪地中行走,他在寻觅,在找寻,既是找傻儿子,又是找冰玉草。这两者,不管先找到哪个,他都会很高兴。
当年他嘲笑陆之曼偏执执拗,临盆在即还千里奔袭的去救那不识好歹满嘴谎话的男人,搞得自己狼狈不堪。若不是他及时赶到,世上哪还有什么陆大侠?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大概也是要步陆之曼的后尘了。
腹中的疼痛愈发明显,且不可忽视。
算算日子,双胎九月,已经非常不易了。
本就容易早产的双胞胎,在鬼医这样的身体里,待足了整整九个月,算得上是强人所难了。
所以,便是现在出来,也是瓜熟蒂落自然而然。
可是,他现在行走在寒风凛冽的雪山之中,缺医少药,无法保暖,就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如何能够?
况且,顾季节那混小子还不知摸到了哪儿,而救命的冰玉草也还不晓得在哪个旮旯里静静生长。
鬼医暗骂了声,将托腹带挪了挪,企图固定且止住孩子的坠势,他拍着肚子自言自语:“乖一点儿,这外面可没有肚子里暖和。”
风雪未停,冰碴和雪球一起往下落,打在脸上就像是刀子,割得皴裂的脸颊生疼不已。
鬼医用冻得冰凉的手指从怀里摸了一小块包好的雪雁肉来,硬邦邦的,没什么味道,味同嚼蜡难以下咽。可到底这副身子支持不得,便是再难吃,也须得吞下这冰冷腥膻的肉。
孩子很活跃,大概是在他腹中练习着踏雪无痕的轻功吧,顶着胃部,吞下两口便又吃不下了。然后,不过片刻,便又全部呕吐出来,连同早上喝的水。
稍稍避风的地方,鬼医佝偻着腰,一手撑在面前的岩石壁上,一手捧着肚子,吐得厉害,牵连肚腹也一耸一耸的抖动。
他无力的坐了下来,宽大臃肿的裘袍盖住他不停揉腹的手,无处不在的风将来时的脚印和痕迹一并抹去,却又把呜呜的呼啸升级为骇人的恐吓与死亡的预告。
鬼医觉得身子太过沉重,脚下像是连着地心,腹中像是揣着山石,寒冷像是无所不在的魔鬼,把他的意识一点点消磨殆尽。
但越是寒冷便越是麻木,便如同麻沸散一般,疼痛也就稍减。
然而,这不是好预兆。
腿早就并不上了,孩子已经入盆,坠在股间,只等着破水出世。
鬼医摸了摸自己的脉,不由得笑了。呵,他平生行医,救了许多人,便是一脚踏入了阎罗殿,他也能够把人带回来。然而,轮到自己时,却是这般的无力与凄楚。
医者不自医,事都是在他久病成医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这样不可挽回的结局?
而他那一腔孤勇的雪山寻药,在上天看来,便只是徒劳无功的可笑挣扎。
呵呵,为何如此待人?
怨天不如尤人,求人不如求己。
苦笑过后的鬼医颤抖着手在自己穴位上扎了好几针,收针之时,手抖如筛糠,干脆连银针都握不稳了。
孩子迫不及待的要出来了,然而,不能,决不能是现在。
别说孩子会冻死在这冰原中,便是那不知何处的顾季节,也会因为没有大还丹而难以存继。
这种时候,鬼医没有再奢望救自己了,他已经过了将近四十年,有过名声,有过本事,有过荣华富贵;也有过师傅,有过好友,有过一个让他牵肠挂肚一生爱恋的傻儿子。
够了,就算是要死也值了。只是,腹中这两个小崽子,还有他放在心尖尖上护了十六年爱了十六年的傻儿子,一定得好好的。
鬼医半瘫在雪中,喘得厉害,肺腑心脉之中,却透露出不可逆转的死气来,慢慢的表现在他的眉宇之间。
他的大限,快到了。
而腹中的孩子,也等不及要出来了。
便是身体麻木了,也能感觉疼得厉害,鬼医知道,阻止不了了。
然而,他这个人,一生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却是喜欢与天争与地争的。就像当年陆之曼必死无疑却被他救了回来,就像顾季节明明热恋小九儿,却又喜欢上了他。
每一次抗争,他都赢了,这一回也不会例外。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每一次抗争,他都赢了,这一回也不会例外。
抱着这样的信念,鬼医慢慢屈起身子,在感受到腿间慢慢流出的淅淅沥沥之后,缓缓的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根腕子粗细的玉+势塞进了那汩汩而出的地方,阻止羊水的流出。
“再来一回,”鬼医自我安慰道,“我的运气向来很好,没有理由一无所得的。”他摸了摸肚子,将憋胀与疼痛带来的呻吟尽数吞入腹中,燃烧成信念,笑得像是雪霁后明媚的阳光,“我会赢的。我没输过,老天爷舍不得让我输的。”
老天爷果然舍不得他输。
在白茫茫之中,他看见了一个人,玄青色的衣裳,狐裘不知掉在了哪里。那个少年,因为误会而赌气出走的少年,脸色煞白,双目赤红,躺在雪中,冰凉得像是一具尸体。
鬼医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下一刻却已经小跑了过去。
孩子坠在股间,玉+势抵在敏感之处,雪地又深又陷,每走一步都是艰难的。
然而,他跑到了他的面前。
鬼医抱起那少年,替他诊脉,脸色铁青,然后不顾疼痛下坠的腹部,便跪了下来,开始施针。
他的手因为冻僵了而几乎拿不住针,便用另一只手去稳住,好不容易才把银针送进穴位。
然而,他再也走不动了。只得席地坐下,解开自己的裘袍替顾季节披上,抓着对方的手在嘴边哈气。
然而,寒风萧瑟,仍然没有什么回温。
想了想,鬼医褪下衣裳,两人赤条条的搂抱在一起。
他身上的暖,以及腹部的烫,一起传到那几乎冻僵了的瞎子少年身上去。
腹中越来越痛,便是冷得麻木的躯体也已经承受不住。
鬼医轻道:“是我输了么?呵,我这……运气哦……”
大概是因为,我平生仅有的狗屎运都在遇上你的那一刻用掉,而寥寥无几的桃花运,又在你说喜欢我的那一刻耗尽。所以,才会是这般无奈。
顾季节的体温慢慢回暖,但鬼医不敢离开。顾季节的情况,兴许他一撤,便又回变成僵尸,到时候就算是找回冰玉草也没办法活死人肉白骨了。
他抱着他,像是之前顾季节抱他一样,一丝+不挂的,没有任何阻隔和间隙。
强忍着那痛,趁对方还未醒来,含了雪水融了一颗药丸,渡到对方口中,然后,手指攀上对方头颅上的穴道,慢慢按摩,动作轻柔,与腹中的剧烈形成鲜明对比。
强弩之末也有用尽之时,鬼医的脸色已看得到死灰,他慢慢按摩着,笑道:“傻儿子,你义父我可是当世最好的大夫,怎么可能连你这小小的眼疾都治不了呢?你也太不相信你义父了……呃痛……不信医术就也罢了,你如何会觉得你义父会和那个参客有什么呢?你难道不晓得……你义父这一辈子,从始至终,都只有你这么一个么?十六年,整整十六年啊……唯一让义父欣慰的是,你还会有许多个十六年……”
鬼医在替顾季节彻底治疗眼疾。
他有预感,这一回自己真的撑不住了。所以,在这之前他得把这最好最绚丽的世界还给顾季节啊。然后,告诉他,让他继续寻找冰玉草,事成才能带着小崽子下山。
若清醒过来的顾季节犯了倔劲儿不肯呢?
鬼医笑若桃李,眼角却有细细的皱纹,心道:“那就骗他说,找到冰玉草就能够把我起死回生。”
不管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愧,顾季节都会去找。
等他找到冰玉草炼成大还丹,就算他知道死者已矣不可重生,却也只能如此这般,自己活下去了。
顾清远和陆之曼断不会放任他殉情的。
这是他的自私,亦是最后的法子。
既然天不帮他,那便,舍身成仁。
顾季节还未醒来,然而孩子却已经阻止不住了。
胎头慢慢向下,将那阻塞一点点推开,让人不得不佩服这顽强的生命力。
死,不可违;生,亦不可逆。
鬼医认命般的取出那羞耻的东西,带着他体温的羊水哗啦啦泄出,与之同时冲出的,还有一个硬硬的胎头。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生得挺顺利,可我觉得自己写得难产了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鬼医也曾想过很多次,自己会是在什么时候生下腹中的孩子。或许是大还丹已经炼成,一切水到渠成,这孩子亦是锦上添花;又或许为了叫自己这个傻儿子收收心,便故意做出难产的样子,叫他清楚,自己是怎样撕心裂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从此对他更加爱护。
然而,不管哪一种幻想,也不及此刻来得真实。
茫茫雪原,风利雪重,一无所获的他只能认了这残酷的宿命。而旁边躺着的,是依旧昏迷未醒的顾季节。
孩子下来得很顺利,这也得利于他之前雪中寻觅的那段长长的路程。
胎头撑开骨头,羊水润滑着肌体,本该湿热而温暖的,却在那风中变得冷而僵。
痛是真痛,却也并非不能忍受,比起之前雪中的行走和破水时的痛苦,这也不过是十分之上再加一两分罢了。
受得住。
鬼医暗自咬着牙,抵御那痛,思忖着胎头都下来了,应该是开了十指了吧?顺着那痛苦,他一下一下的使劲儿,想要把这令他难受而难堪的东西挣脱出来。
整个世界都是雪,冰雕玉砌,茫茫无涯。
听闻人死之后,幽魂会经过一个巨大的荒原,然后才是忘川河三生石,而这段路程,苦闷而迷踪,这才需要勾魂使者前来引路摆渡。
阵痛之余,鬼医心想:“这样冷这样狼狈的地方,我可不愿意再走一回了。便是死了朽了,也不想再来回忆。”
雪还在下,风却小了很多,却也变得低了很多,几乎是贴着人的身体呼啸而过的。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鬼医暗自使力,整个人都湿淋淋的,像刚出浴的病娇美人,然而,那风一过,便是冷冰冰的,贴着心口骨肉的冰凉。
“呃……哈……”孩子随着羊水渐渐挤出,终是把整个身子都落了出来,撕裂的疼痛之中带着些许骤然空虚的不适感。鬼医大口大口的喘气,把那血淋淋皱巴巴的婴孩抱在怀里,却没有利刃来割脐带,摸了半天,才在身上摸出一把药刀来。
孩子的哭声不响,大概是突然来到这个冰冷的世界不太适应,呜呜的像一只小猫。
鬼医抱着那个男孩儿,吧唧吻了一口,虚弱的笑:“欢迎你啊,我的小崽子。”
由于刚刚肉贴肉式的为顾季节取暖,现在鬼医身上便也就只罩了一层白色单衣,下面却是空无一物,就连孩子都没有衣物来裹,只能放进狐裘之中紧紧挨着顾季节。
暖和之后,孩子不哭了,吐着泡泡睡了。
鬼医精心为他们打造的世界,风雪被暂时阻隔,没有寒冷与阴暗,他们在最亲的人身边,沉沉的安稳入睡。
只可惜,这狐裘太小,苦痛太多,断不能再给一个鬼医遮风挡雨。
雪落在鬼医的发上、脸上,还有光裸着的大腿上,白得有些吓人,连他外露的肤色也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洁白。
怕是要羽化了吧?
只可惜鬼医一生,从未潜心向道。得此结局,兴许是从阎罗殿里抢人太多,惹得十殿阎王不悦,这才叫他求而不得无可奈何。
他仰面躺着,已经再无气力移动分毫,而他身旁,睡着的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
他等待着下一次发作,等待着另一个孩子出来,冰冷与痛苦的煎熬,都因为冰凉而颤抖的手离着顾季节的掌心如此之近而变得微不可察。
但他没有握上去。
他太冷了,隔着那么点儿距离都能够感受到顾季节身上散发出的极具诱惑的温暖。可是,他这死亡的寒冰如何能够去肖想去玷污去连累那生命的暖呢?
近在咫尺却不能相拥,既是鬼医的矫情,亦是他一颗拳拳之心。
他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个少年。十六年,于此间,从未有半句虚言。
然而,他又清楚,顾季节的下半生的无数个十六年,不会再有他,也不应该再有他。
他对顾季节,有义父对儿子的关切,更有对爱人的无私与深爱。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他对顾季节,有义父对儿子的关切,更有对爱人的无私与深爱。
所以,那一颗药丸,那一阵按摩,除了根治顾季节的眼睛,还不遗余力的为他编造了一个梦,美得此生此世不留遗憾。
在梦里,鬼医与顾季节只是父子之情,不再有其他纠葛和矛盾;在梦里,顾季节平安康乐有妻有子,不再与疾病和离别挂钩;在梦里,他有娇俏可爱的小九儿,有洒脱快活的生活,亦有疼爱他的父母……
鬼医并不怕这梦醒来之后顾季节会因残酷的现实而大失所望。因为顾季节醒来之后便会忘记昆仑雪山上的一切,忘记药庐中的十六年。他早已拜托参客,若是他不得已用了此招,便请参客带顾季节下山,然后告诉他,孩子是他的,而这孩子的生身之人,因为侍奉神灵,十六年后才能与之团聚。
顾季节会相信这样拙劣的谎言。鬼医对自己的医术从来都是自信的。况且,他已经准备好了十六封书信,若是顾季节等那无望归来的人,便一年一封给他一个念想;若他……想开了不再苦候,那……更是如愿以偿……
十六年,够了。毕竟他将顾季节整个放在心上,便也就用了十六年。像他这样不耽情事之人十六年都可开窍,遑论那少年?
十六年的时间足够他再遇上一个人,再爱上一个人了。
“呃……又来了……”腹中又开始发作,鬼医能够感受得到孩子的下行。风雪之中,他张大嘴巴呼吸,雪花便落尽他的嘴里,融化成水,从冰寒变得冷再到没有感觉。
当孩子的头部卡在穴+口之时,他终是痛得叫了起来,却也只有那么一声,立马就收住了,然后咬紧牙关,似乎是不想打扰顾季节的美梦——他亲手为他编织的梦。
孩子的头很大,卡在那里,上下不得,撑得那处晶莹透亮,然后血肉模糊。
鬼医咬住衣带钩,双手摸索着腹部,摸准了孩子的位置之后,狠狠的推腹。
“唔……”他令堂的,太痛了。剧痛随着手上的力气同时而来,激得他不得不停下,咬得衣带钩卡卡作响,牙齿也是一阵酸软。
之前为旁人接生时也会遇到这种情况,为了救命,他会毫不犹豫的推腹下去,痛得产妇(夫)抓着丈夫的手哇哇乱叫,撕心裂肺的叫着不要,或是直接昏死过去。
然而,轮到他这天下第一的神医,却是天为盖地为榻风雪为席的地步,推腹都得自己上手,却又不能喊出来,连抓着丈夫的手都不能——因为他两只手都在推腹了。
别人还能痛极了昏死过去,他这既是大夫也是病人的设置,却是连稍微闭一闭眼都不可能。一旦睡过去,就再也没法儿醒过来了,只能带着腹中尚未娩出的孩子去行那黄泉路。
人对自己是很难下狠手的,就像是自己不可能把自己给活活掐死。
鬼医的推腹除了痛极之外,却也无法将那胎头娩出,还累得自己虚弱无力。
他想起十六年前接生顾季节时的场景,陆之曼满身鲜血的要剖腹等死,果然是医盲啊。而今日,他这下场却比那医盲还要无助。至少当年,陆之曼身边有一个意识清醒的顾清远,和一个带着生的希望往他们那里赶的自己。
而他这儿,一无所有。
像是搁浅的鱼,连喘气都困难,看着天上落下的雪花,鬼医终是服软,弱弱的呢喃道:“傻儿子,我可能……就这样了……”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下腹憋胀而剧痛,又因着推腹的缘故,整个人都痛得失了力气,而那调皮的孩子却还是不出来。
若是个男孩儿,长大后不晓得会有多混,指不定就是十里八乡的小痞子;若是个小丫头,定是古灵精怪的,亦会惹得无数英俊少年郎穷追不舍。
多好啊。
只可惜,鬼医看不到了。
他粗粗的喘气,颤抖着伸手下去,越过那仍然隆起的腹部,堪堪能够摸到孩子的胎发,湿漉漉的,像是水里的荇菜。
参差荇菜,左右摇之。
可这“荇菜”却岿然不动,任羊水流失,也不肯高抬贵脚出来一些。
真是……太磨人了。
他有一丝担忧:这孩子该不会是个大脑袋吧?若是男孩儿也就罢了,若是个小丫头……啧啧,这画面,想想就美。
好在随时随地不停歇的痛苦不让他再想下去。
雪地生子,产而不出,于普通人而言,这分明就是要命的。这样艰苦卓绝的环境,老来不知会有多少病痛。
好在鬼医并不在乎。
不会有老来病痛的那一天的。
若是身边有那龙吟剑,鬼医指不定也会像当初的医盲一样,剖腹取子。可他理智尚存,卡在那里的孩子,便是剖腹也取不出的。除非,用刀子一点点的掀撬开骨头。
呵,那才是正确的操作方法好嘛?
可鬼医到底不够狠。对别人不够狠,对自己也狠不起来,没法儿如此。
感觉到又一阵痛和冷,收回手来,指尖上的不单单是羊水,还有血。
事到如今,若是还不出血才是坏事。
得快啊,要不然顾季节该醒了。若他一睁眼便见自己去了,还去得那么惨烈,又该是怎样的遗憾与痛苦?
他令堂的,自己不愿承担的痛,更不能叫傻儿子担了去。
鬼医轻轻转了转头,把脸埋在冰雪里,再转回时,虽满脸冰碴子却是坚毅无比,坦然无畏得像是视死如归的死士。
双手攀上腹部的隆起,鼓足勇气,赌上生而为人的骄傲,与对这少年最深沉的爱恋,重重的按压下去。
像是亲手把铁蒺藜揣进娇嫩的腹中,再亲手揉捏按压,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天赐的幸运。
痛,痛得难以忍受。
可是,手没有放开。就像是被什么粘在肚腹上,隔着薄薄的白色单衣,一下又一下,按压。
痛苦咬在唇间,吞不下的才溢出来。
他本不是个坚韧的人,也不耐痛,也时至今日才晓得,过去的评价都是屁话。
随着他的按压,身下的红雪范围逐渐扩大,而婴儿的头部,也终于不负众望的通过骨盆。
“哈……呵……”长长的喘气,像是在庆祝一个伟大的胜利,原本还能哈出白气,但现在,似乎全身心都与这冰原融在了一起。
宫缩渐弱,原本汹涌的海浪变成了温柔的溪水,轻轻的柔柔的,像是在小心翼翼的试探整个人间。
刚刚长舒一口气的鬼医哭笑不得:“这孩子……不知是随了谁……”
言罢,他又将双手放了上去,重复之前的动作,终于,像是一条鱼一样,滑腻腻的溜了出来。
筋疲力尽,却还是不能停止。
鬼医抱起孩子,看这红通通皱巴巴的婴儿,脑袋被挤得快成方块,委实好丑。
好在他是医者,接生过不少孩子,这才没有嫌弃。
等到要剪脐带,却发现之前用过的那把药刀不知被扔在了哪儿。他又无力起身去寻,干脆俯下身子,咬断脐带,这才把孩子抱了起来,清理一下,发现竟是个女儿。
呵,果然是个大脑袋的小姑娘啊。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呵,果然是个大脑袋的小姑娘啊。
他拍了拍孩子的背和臀,这才听见小丫头大声哭了起来,比之前的男孩儿哭得响亮多了。
“也好,以后定是个泼辣的小姑娘,不怕叫人欺负了去。”他自言自语,却觉脑中似乎有整片黑暗袭来,迫得他想要闭眼休息。
将女儿裹了放在狐裘里,但小家伙却远不如哥哥乖顺,仍是啼哭不止。
“丫头,你哭什么啊?”鬼医亲了亲那皱巴巴的两张脸,“不过是爹爹要……先走一步罢了……”
透支至此的身体终是崩溃,大口大口的咳血,而每咳一下,腿间便涌出更汹涌的绯红来。
红雪丹青,素衫白衣。鲜明的对比,就像是生与死。
他捂着嘴咳了好一会,咳得非常克制,却阻止不了手掌中鲜血淋漓的事实。
脸色煞白,嘴唇通红,他看着顾季节,连伸手去触摸都不敢,心道:“傻儿子,我在奈何桥上数着曼珠沙华等你,等你五个十六年。第一个十六年你有了新欢,第二个十六年你忘了我,第三个十六年你无拘无束,第四个十六年,你退隐江湖;第五个十六年,你顺天应命,然后慢慢想起你这义父,一点点就好,不必太多……儿子,也不要指望长命百岁了,我只等你八十年,就要投胎去了。这一回我不要做你的义父了,其实……做哥哥也不错,不是?”
长长叹气,颇为遗憾:“他们叫我鬼医,你唤我义父。傻儿子,怎么就从来不问问我的名字呢?看吧,这回连义父的墓碑都不知道该怎么刻了吧?”
拖起破絮似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准备离开,他有在他们居住的山洞放上一种药材,这样便可靠着携带的蛊虫原路返回不必迷路了。
这场戏,他的戏份已经结束了,须得退场,把舞台留给顾季节。
而没有观众的戏台上,纵使他拼命演出感天动地,最后也只能感动了自己。
他要去找参客,继续接下来的事情了。
接下来,他无力为之筹谋。
然而,许是那小丫头的哭声太大,他还没有走出十步,顾季节却已经醒来了。听着孩子的哭声,他愣了一下,然而,涌进他脑中的却是铺天盖地而来的血腥味。
他突然立起,扯开了狐裘,惊醒了男孩儿,两个孩子便都呜呜的哭了起来。
然而,像是没听到一样,忍过脑中的眩晕,顺着一路蔓延的红雪看去,白色单衣已染得绯红的鬼医,像是风中的一株狗尾巴花,摇摇欲坠,随时都会被吹走。
顾季节没有想过眼睛怎么突然就看见了,也没有想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得到身子残败不堪的鬼医。
什么都不重要了,去他令堂的参客,去他令堂的红杏出墙,他只要一个人。
他朝着鬼医大喊:“义父!”
鬼医的身子颤了颤,泪流满面,却没敢回头。
“义父,你不要我了么?”看着这淋漓的血,顾季节眼泪刷的涌出,“你不要你的傻儿子了么,义父?”
“你如何会醒来?”鬼医没有回头,却问。你不该这时醒的啊,你的梦那般完美,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那梦里很好很美,可我突然想起,我忘记问一个傻瓜的名字了。”
顾季节慢慢走过去,手臂轻轻环住对方,却觉冰冷刺骨,仿若搂着的就是一具尸体。他不傻,不会不知道本该冻死在此的自己是如何醒来的,不会不知道鬼医伤痕累累是为了谁。所以,泪更汹涌,话语也哽咽住,“迟了十六年,都忘记了。可我想,我总不能当着我们孩子的面也唤你义父吧?若不晓得,百年之后,孩子们如何在我的墓碑刻你的名字?”
鬼医仍未回头,他怕自己一旦回头便会心软,便会舍不得去死,便会误事。
所以,他轻声道:“沈离。”
生离死别的离。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看看,我对鬼医这一对绝对是真爱啊,居然还没写完!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三年之后,鬼医在雪山上生下的那双儿女,都已会骗陌生人的糖葫芦吃了。
男孩儿叫顾释,女孩儿叫顾易。
释不释然,容不容易,怕是也只有当事人晓得。
一子一女,却是凑了好字。
可好不好,到底只有活着的人才知道。
若鬼医还在,那自然是好。若他已经……
不,他还在的,他说了,自己去找冰玉草,还会回来的。
当年冰原之上,鬼医终于狠心了一回,他一针刺昏顾季节。
顾季节闭眼之前听到他说:“傻儿子,我们不愧是苦命鸳鸯啊。你的伤,我的病,都得要冰玉草来炼大还丹。等着,义父去找。你好好带着那两个小崽子,义父很快回来。”
然后,顾季节倒下了,朦胧之间看到鬼医附身吻他,道:“傻儿子,我都决定等你五个十六年了,你就也委屈一下,等我一会儿……”
那一别,再无消息。从此以后,山遥路远白雪皑皑,一别两宽余生孤单。
顾季节和两个孩子是被参客救走的,下山途中遇到前来找儿子的顾清远和陆之曼。
甫一清醒的顾季节要死要活的要上雪山,他说:“沈离答应了我,他会回来的。我也答应了他,我得等他,不能食言!”
顾清远:“沈离是谁?”
顾季节突然哭了出来,对着雪山,大叫:“义父!”
他不肯走,顾清远也没法儿,便帮着他在昆仑山下的村落住了下来。
顾季节恨不得时时刻刻上山,他坚信义父虽然臭不要脸,可到底不会骗他。
流浪半生的陆之曼也不得不留下来帮着照看两个孩子,闲暇之余他也会想,鬼医如何了呢?
十六年,顾季节在昆仑找了十六年,没有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可是,在他被顾清远接下山的第四天,参客给他们带来了冰玉草。
参客说:“我在那片红雪里找到的。”
原来,冰玉草竟是要以人血浇灌。
阴差阳错,便就这样错过了。
无人知晓鬼医下落,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
服下冰玉草炼成的大还丹之后,顾季节昏睡了过去,昏睡的第三天,他似乎看见鬼医站在一片红花之中冲他笑。然后慢慢走过来,拂去他肩上的落英,道:“傻儿子哦……”
他惊醒,没有人。
再也没有人。
那十六封信也没有送到顾季节手中,因为醒来之后他便冲动的一人登山,掉进冰窟窿里,摔断了双臂。
鬼医为他规划的五个十六年,实属拳拳之心。
可到底,世事无常。
不知生,不闻死。
苦苦等候,漫漫寻找,不得,生亦死。
又一年冬日,雪如飞花,失了双臂的年轻人立在雪中,泪有千行,言有一句:“义父……”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时间:2019-03-05 16:24:47
哈哈,我又完结了,甜不甜?

楼主:羽翩翩又叫白苏

字数:31781

帖子分类:十世

发表时间:2019-02-27 02:38:00

更新时间:2019-03-05 16:24:47

评论数:23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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