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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寄一曲春朝予幡然(原侍卫后将军攻×冷宫皇子受)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原创】寄一曲春朝予幡然(原侍卫后将军攻×冷宫皇子受)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素雪纷纷鹤委,清风飙飙入袖。
向月明中和影一双飞,他日回首情何处。
季幡然狐裘暖玉一根游龙青发簪,绾起青丝扬东风百里。
他只身一人立于天高地远间,金戈铁马换来终立身于权威之上,万里江山春欲遍,却偏偏,忍不住想哭。
血色当空席卷一日大雪,他踏着红白交接的尸体,翻开或残或整的面容,找寻董岸的脸。
三日引来了鸦群,他偏偏认领不清,这千万副面孔,是否有顾盼生辉的面容。那人曾低眉顺眼,降所有霜冻,仅一分柔情,全送在李幡然的手里。
可他不要。
他丢了。
如今妄想寻回,这万里江山浩瀚天地,水流从东奔流至西,候鸟由北回南迁徙。
他拥有这世间万千美景,才想起,这一生赐给董岸的,仅是出征前他含笑而饮,毒酒一杯。
爱比毒酒更烈,是穿肠穿心,至人于死得其所,心甘情愿。
董岸,是真的死了。


(但是请放心食用,虐归虐肯定是he)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之前答应过很多宝宝要重发它的,既然我已经把短片完结了,那我就继续把它更下去。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吊笼木做的灯盏,刻着莲花图文,火折子在轻纱里头忽明忽灭,惊雷乍现,暴雨罩着屋檐席卷而至。
桃幡殿外,董岸黑底灰细纹,腰间灰底云缎带,一头青丝高扎,笔挺的跪在瓢泼大雨里,微长的刘海被雨浸湿,遮住一只漆黑幽深的瞳孔,与额角狰狞的疤痕。
他望着殿外金丝莲花灯被寒风吹的愈发东倒西歪,眼神也随着那明晃晃的暖光忽明忽灭起来。
铜杯狠狠砸在地上,酒水湿漉了一地,季幡然抄起一把长剑,朝着殿外大喊一声
“董岸给老子滚进来!!”
天雷又一乍现,劈在桃幡殿上头,火折子一灭,寒风把灯笼猛的吹飞,董岸神情动了动,脚尖一点,翻身踏上屋檐接过莲花灯,又一跃而下,立到了殿门前。
轻轻将莲花灯放在了可挡飓风的檐下。
他刚推门,还未禀报,季幡然的长剑擦脸而过,切下一断飘飞的青丝。
董岸神情动了动,看到季幡然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大敞着雕花衣领,身上遍布青紫。
他喘着气,忍着欲裂的头疼,咬牙切齿的盯着眼前云淡风轻的董岸,他罚跪了三个时辰,竟还是那么生龙活虎,还有闲情翻个屋顶,取个事不关己的灯笼。
想到那人刚与自己翻云覆雨,以下犯上,拍屁股走人饶着自己烧的头昏眼花,他气不打一出,转过剑锋又往他脑袋砍去。
手被董岸死死的握住,他依旧一副淡然的面孔。
“先进去,外头冷。”
待两人屋内刚站定了脚,季幡然丢下长剑拿起短刀就往董岸身前一刺。
暗红的血迹绽开在他胸前黑底布衣上,染红了一片灰色祥云。这一次,董岸没有躲。
皮肉被利刃切割开,他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仅仅露了个刀柄,董岸皱了皱眉头,拿手扶稳了用力过猛向前扑去的季幡然。
当刀柄结结实实的握在手里,季幡然脑子一蒙,放开手后退了几步,跌坐在降纹木椅上。
随后手猛的一挥,一片瓷器破裂的声音,地上又新添了不少细小碎痕。
“你有气就朝我撒,对着这些不相干的器物做什么?”
董岸立在季幡然身前,略带惋惜的看着地上拼贴不回的瓷片,他当初央着外头瓷器商人留下来一套上好的瓷器,攒了半年俸禄。如今被发个脾气,碎成一片片。
“谁给你的胆子?我问你!”
季幡然胸口剧烈的起伏,一张纯红齿白精致的脸上怒意肆横,“他们都欺负我,连你也要欺负我?”
“是我非要长得像个姑娘家吗?”
“怎么连你都得欺负我!”
季幡然与他母妃九分像的面容,一双杏仁眼,眼尾带着桃花翘,不似男子棱角分明,反到如姑娘一般柔软,又夹着丝润朗。
说是男子长得过于柔美,说是女子又太过俊翘。
他那母妃倾国倾城的面容,他占尽一半,若生的宠爱,倒还是一个谦谦玉公子,无奈冷宫多年。
较好的面容,倒也成了种讥嘲。
董岸一身湿衣服,胸口的伤口夹着雨水,只泛着疼痛,他沉着眼眸望了望坐在桌旁瞪着自己的季幡然,小脸潮红一片,眼中愤恨。
像是一只小兽,受到了屈辱,还张牙舞爪显示威风。
“你罪该万死!”
“是。”
董岸点点头,从胸口拔出短刀,往另一个胸口,眼都不眨一下,又扎了进去。
他过了半晌,才把刀拔了出来。
刀上还滴答着鲜血,董岸一直紧抿着唇,看不出情绪。
“不够!”
季幡然似是想不到董岸此番作为,吓的一懵,嘴上还丝毫不留情面。
董岸依旧眼都不抬,挑了个地方,再扎了下去。
这次,他身体略微晃动了一下。
季幡然当然看见了董岸的动作,他又跟自己生闷气一般把椅子给踢翻,抬脚在房里走了几圈,转过脸愤声道
“够了够了!!”
他这殿内,说的好听,是个二皇子的居所,说的难听,也就是个偏到不能在偏的冷居地段。
屋子冷清,常年除了董岸,就没有第三个人,他翻了个身,把自己裹进了被褥里。
自小身体虚弱,没有暖碳送来的日子里,他都贴着年长些许的董岸,熬过一个又一个冬日。
被褥里很冷,季幡然咳嗽了两声,昨夜董岸与他做了那番事,今日醒来便烧了起来,罚董岸跪上三个时辰,又气不打一处,只想胡乱发泄,砍他一刀。
他生有皇子的名分,但那,又能如何。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季幡然躲在被褥里,咳嗽了几声,床榻旁,就多出一个人的身形。
董岸脱去湿衣,矫健的身体裸露出来,胸口三个刀口,被简单的包扎,还渗着丝丝血迹。
“不够我在给你砍几刀。”
董岸哑着嗓子,略微粗糙的手掌覆上季幡然光洁的额头,他迷离着眼睛,往上一看,正巧瞥到他额角狰狞的疤痕。
“若是在砍上几刀,把你砍没了怎么办。”
他身上有些烫,发泄完,脑袋也越发的疼起来,“若是你没了,这皇宫里,就在没有我的人了。”
董岸摸了摸季幡然的额头,只觉得他上一秒还气的如猛虎,下一秒就弱成了小猫。
床榻上的人迷迷糊糊的像是要睡去,董岸像小时候一般,翻身上了床,把畏寒的季幡然牢牢抱在了怀里。
“你知道我今日为何生气么?”
怀里的人却并未睡着,他扑闪了下睫毛,盯着身前董岸赤裸的胸膛。
“还冷吗?”
董岸却只是把手收紧些,抱紧怀里的那具身躯,如同曾经每一个幼时的冬日。
那张脆弱的小脸与如今这张倾城面容如一重叠,他在少时的第一眼,就要董岸铭记于心。
董将军把董岸送进宫的那一天,他送了最不受待见的庶子,给最不受待见的皇子。
有勇能武的董岸,一眼望见,那个明明稚嫩的孩子,眼里透着清冷。
“总有一天。”
季幡然窝在董岸的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也没有生气董岸文不对题。
“我要自称为朕。”
到那时候,我要这天下,都属于我。
我要拾起我的尊严,不在被任何人看不起。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冬月第一场雪,纷扬而至,一如柳絮,一如细盐。撒在殿前清冷的石阶。
季幡然捧着一碗红豆汤,气韵在冬日下冒成一片洁白迷雾,散开在他小小的鼻尖。他勺起一勺红豆塞进嘴里,夹着几颗金黄的桂花,又喝了一口暖汤,冰糖放的恰好,甜而不腻,只剩一股桂花红豆淡淡的香气。
董岸早起去集市,飞檐走壁端回来的甜汤,那冷雪天的大风,几分钟里,汤的温度送到嘴边正好。
“寒日里若是没有碳火,有碗甜汤也好,上头飘上几朵金灿灿的桂花,一口下去,该得多好。”
他一夜坐在床头,看董岸擦着长剑。
蓦然想起,前几日路过御膳房,望见那飘着桂花的甜汤,他平日没有好吃食,闻着香甜味儿忍不住走进去动了勺子。
端甜汤的嬷嬷撞了正着,劈头盖脸一顿这是给四皇子的甜吃食,哪轮得着不受待见的你。
她泼在了外头的泔水桶里,又推搡了一下季幡然,
“你吃过的东西,哪敢在给四皇子吃!”
宁可倒在桶里,也不给他多吃一口。
推搡间,他撞到桌角,只觉得腹部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捂着肚子抬起一张小脸,对着重新准备甜汤的嬷嬷说道
“可我是二皇子。”
却见嬷嬷头也不抬一字一句。
“那二皇子您看您父皇待见您,把您当儿子了吗?”
“我的,二皇子。”

那日季幡然捂着肚子,失魂落魄的回到院子里,董岸收了长剑,擦了擦额头的汗,一双明眸染着些许的担忧,他剑眉一皱,闪身到季幡然面前。
面前那张令人安心的面孔,要季幡然失了力气,堪堪跌进那个结实的胸膛。
这宫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欺辱,可以不尊敬,因为他的母妃不检点,被父皇下令处死,他越是像母妃,越是被父皇憎恨。
他是一个被自己父皇,都厌恶的皇子。
这一憎恨,就是这么多年,他都快记不清,那个万人之上的人,有着面孔。
那日肚子断断续续疼了一夜,董岸三番两次起身想去外头抓个大夫,却被疼的迷迷糊糊的季幡然抱紧胳膊。
他紧锁着眉头,闭着眼睛,哆哆嗦嗦的颤抖。
“别走,抱抱我。”
“抱抱我。”
董岸垂着眼眸,看着那双抓着自己手臂的手,终究是怕他白皙的手臂裸露太久,拿着粗糙手掌轻轻握紧,在柔柔放进了被褥里。
“你也进来,你别走。”
季幡然湿润着眸子,小腹处轻微的刺痛如同针扎,他受过许多苦,他忍得住疼。
只是怕火折子灭,猛如狂兽的黑暗,如同吃人野兽,他怕死了这样的寂寞。
“我不走。”
董岸运了会儿气,把身体弄得暖和,翻身进了被窝,他刚坐进去,季幡然的脑袋就凑了过来,慌乱的挤进他温暖的怀抱。
他是个三分木讷的人,饶是董岸这般木讷,也明白季幡然越受伤的时候越脆弱,丢失的安全感像是要他孤身落于茫茫江面,一叶扁舟,划不尽出路。
可董岸,是季幡然的那片出路,他剥开他的迷雾,是他可以停靠的那片寸土。
他隔着里衣,将略微粗糙的手掌贴在季幡然的小腹上,动作温柔的揉扶。
缠绵的疼痛络绎不绝,季幡然呜咽一声
“痛……”
董岸低下头,嘴唇碰上季幡然浮着虚汗的光洁额头。他吻了两下,手上动作依旧没有停歇。
“不疼。”
静如潭水,稳如泰山,轻如鸿毛。
“董岸,为什么只有你?”
小腹处的疼痛,因为董岸的揉扶,渐渐的停息,他只当自己今日,因为没有吃尽那碗甜汤,胃闹了小脾气。
“为什么只有你。”
董岸依旧暗沉着眼眸,刀削一般凌冽的面容带着一丝柔情,全压抑在心底。
喑哑的嗓音沉静,季幡然似乎能够感受到他的鼻息,胡渣摩擦到额头。他说
“我无法回答你。”
“可我一直都会在这里。”
他一直记下了那碗甜汤。
直到董岸端着它出现在面前,晶莹剔透的甜汤里,除了泡的软糯的红豆,还撒着几粒细细的桂花。

“冬日里,没有桂花。”
“我去御膳房的干料那,偷了些许。”
“你若是喜欢,明年秋天,我摘了存起来。”
是他央着想吃,他便踏着撒雪的屋檐,踩在凛冬出升日下,求一碗热腾腾的甜汤。
只要季幡然要。
他要这一碗桂花红豆汤,若要这世间万千美景,若要高山流水,若要云游四方,若是想过平常百姓,若是想要一人之下。
他董岸,都会给季幡然。即使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他董岸都会给季幡然,
何况区区一碗,桂花红豆汤。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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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这声低喃,被跟前的秦美人听了去,她这才抬头,打量起面前的季幡然,记忆里翻涌出这样一个从小便不受待见的孩童,也是这样一双似是春风荡漾的桃花杏仁眼。
只见冬日天气,他双手僵硬的放在身侧,没有肩披与暖囊,只单单一件还算保暖的棉袄,已是鼻尖通红。
“呀,皇上,您看这”
她轻声提醒,季赟这才想起,是他突然心绪感伤,想起曾经陪伴在身边的倾城美人,不由又想起了那个不受待见的孩子,小四是去喊他的。
“这是幡然吧。”
他那声不切实际的呼唤,要季幡然险些一个踉跄,眼眶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如此多年头,如此多日夜,他不曾见过父皇容颜,亦不曾听见他叫唤。
“是我。”
他偷偷擦拭了眼角泪痕,面上仍是不敢抬头直视,毕恭毕敬的行着大礼。
“把头抬起来。”
当季幡然轻微抬起,他那似水流情的面容,光影重叠,竟与妖妃有几乎同样的五官,季赟遥遥想起那人后又要季幡然把头低下。
他依然不愿直面过往,依然不愿见他。
只因他与母妃有着千万相像。
“幡然这日子可还过着滋润,瞧这小腰身,圆的很啊。”
一个妃嫔瞅见了他的玉脸,好一个顾盼生辉的眼睛,生的当真出水芙蓉一般倾国倾城,只是这细小脸蛋下,瘦弱身躯,有着明显不相符的腰身。
“二哥身边有个人,照顾的是极好的。”
古琴铮铮,每一铮都若砸在心里,季锦镧打量着季幡然淡漠中夹着哀伤的面容,透过他的身板,遥遥望向亭外,侍卫丫鬟待命的地方。
董岸笔挺的立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飒爽英姿,神采飞扬。
“四皇子这话说的,可是想问皇上讨人不成?”
他立在亭侧,只在稍偏些,便能顺着季锦镧的目光,看到董岸。
“小四不敢。”
季幡然轻微一笑,暗香浮动间,他低头心想,你季锦镧什么不敢。
皇后是母妃,整个越氏为你撑腰,父皇独宠你一人,披月摘星之事,若是提及,万千军马也义不容缓。
季锦镧什么不敢。
“小四是看上幡然那什么人了不成?”
季赟握上季锦镧的手,随手摆了摆衣袖,赐给季幡然一个座位,他坐在遥远那头,看着季赟与锦镧亲密无间,要把他的董岸带走。
入口苦酒,夹着丝甘甜与酸涩。
季幡然笑出一抹决然的弧度,像是面上桃花盛开在冬月,流光飒沓。
“既然四皇子喜欢,四皇子便拿去罢。”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四皇子,自然是喜欢。
季幡然躺在清冷的床榻,听外头风声骤起,火折子忽明忽灭,外头的莲花灯掀翻在屋檐。
没有乌瓦翻飞,透着沉稳脚步,事不关己的灯笼终是滚过翘起的檐稍,吹飞不见。
董岸已经不在。
季幡然遮住眼睛,轻轻将被子在拉紧一些,锦被换了新,暖棉塞在里头,董岸存着俸禄收来的碗雕花桌椅,也已成一新的红木,盖着丝绸花布,窗帘挂着玉珠,小厮丫鬟立在屋外,静等主子安睡。
他听着窗外雪声,妄想听见一人脚步踏过窸窣细雪,在碾起一番汽水,依是带着沉稳安静的眼眸,立到窗前。
被窝着实暖和,不似曾经薄薄一层,却也没有那胸膛炽热安实。炭盆烤着炉火,杯中温着热茶。
季幡然望向墙上新添的字画,终是将眼闭上。
他想,他如今拥有了一些东西,不要害怕失去。
可董岸的目光灼灼沉痛灼烧了自己的眼眸,白日已过,却在夜中清晰起来,他想到自己明明心中颤抖,却仍是拱手作辑,云淡风轻。
“幡然冷宫数年,已是别无他物,宫中仅董岸一人,还望四皇子,能够看在昔日情分上,让董岸多回来看看我。”
“若是董岸成了我的人,可还有共享的道理?”
季幡然依是笑着,眉眼莹莹,他望着季锦镧水光眼眸流转,露出踌躇难色。
“那幡然,便只身一人罢。”
眉眼温情恰到好处,一抹难色一抹凄凉,配上倾城面容瘦削身骨,竟要季赟突的于心不忍。
像是季幡然的那点温情,点在了柔软心上。
“小四可是极喜欢幡然宫中那侍卫?”
他摸着季锦镧的脑袋,看见自小宠爱的孩子点着头,眼中是满含的期待。
“小四喜欢。”
“可也不能抢了二哥”
“抢了,便抢了罢。”
季赟摆摆手,唤身边的人将董岸喊来,于是那笔挺的身姿,略过梅影暗香,款款而来,东风掀起发带衣角,宛若神姿俊郎。
“你可是董岸?”
“回陛下,在下是董岸。”
他掀起衣摆单膝下跪,轻颔额头,声音如冰泉,沉着动听。
“你可是愿意,跟着四皇子?”
季赟话一出口,董岸蓦然抬头,像是一瞬间遭遇了不堪打击,竟恍惚的回不过神来,他直视着高高在上的帝皇,薄唇轻启。
“在下……”
“父皇大可不必问他,区区一个侍卫,送人与否,乃是主子说了算。”
季幡然在一瞬间急急开口,侧身站在董岸身边,一只冰冷玉手,抓上董岸的肩膀,稍一用力,隔绝董岸的声音。
他瘦削的身子决然的立在跟前,透在风里,董岸抬眼,被他卷起的衣袖遮盖住眉眼。
“那,幡然的意思是?”
“儿臣以为,方才已经说的明白。”
他眼中蓄着刀光,却偏偏眉目温情,美好容颜带着脆弱姿态,季赟眯起双眼,心中了然。
无非是冷宫清冷,不受宠爱,若是将唯一侍卫贴身之人,赠与他人,可否在其他地方,得一丝慰藉。
“将二皇子的院府翻新,添置用品,另赐贴身侍女小厮四人,俸禄百两”
“幡然,可愿将此侍卫,赠与小四。”
明明是国色天姿,一双桃花杏仁眼满目含情,却在董岸看来,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声音,如乐般嗓音,将董岸终于残忍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竖起屛阑。
“若儿臣孤单寂寞无人能听了,可该如何?”
“可找,父皇”
季赟段坐在面前,凌冽的眼神似是透着眼前的孩子,看遥远的妃嫔。
董岸跪在季幡然的身后,已是双眼腥红,他握紧拳头,告诉自己,季幡然不会将自己送给别人,他从未当自己是个下人,是个侍卫,然而他清冷的嗓音流淌开来,砸下一地声响。
“儿臣,割爱。”
“还望四皇子,能够好生对他。”
他深深鞠下一个躬,侧身而立,终将董岸拱手让人。
董岸最后的一眼,是发丝夹在凌冽风里,他侧着眉眼,听古琴铮铮清响。
一丝心伤,一丝甘愿,夹着万般不舍,最后,转眼像是诀别。
“在下,谢过二皇子。”
他立在风里,骤时心中一痛,却诀别过目光,扭头不在相望。
“还望董侍卫,能好生照顾四皇子。”
董岸闪了闪睫毛,似是低头一番自嘲。
“那是,自然。”
季幡然觉得那一刻,是东风太过萧瑟,他刮在脸上疼的厉害,已是滑下一行清泪。
别过园中众人,原是冷清的院府已是来往人群翻新,他踏出冷宫,终是将董岸一人,换成了新府与四人。
雕花木椅会被搬去柴房,批了当柴火,他留了一些细小的东西,无一不是董岸留下来的。
当那个人的气息连带着空气皆已消散干净,季幡然坐在暖炉旁,挥退了众人。
暖炉烧着明晃烈火,他烘着僵冷双手,像要享受得来的馈赠,驱散寒冬。
“奇怪。”
他抹上面容,竟是泪如断珠,外头细雪又洋洋洒洒,他抱着双臂,想更靠近暖炉。
“我为什么那么冷。”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离董岸搬离这桃幡殿已将近一月。秋兰与春梅两个侍女,待季幡然,却也是极好的。
季赟既那日赏雪景之后,送了些好吃食过来,虽不及其他皇子,倒也比原先好了太多。
季幡然穿着狐裘,墨丝垂在耳边,白玉指尖勺着一口桂花红豆汤,由着秋兰拿着木梳,一下下梳着发,在拿白玉簪固定。
甜汤比外头集市上的甜汤,口味更醇香,红豆一粒粒入口即化,他一口一口喝着,却不知为何失了味。
“秋兰,你说,我这几日,莫不是真的胖了,身段怎可变成这般。”
身下四肢依是清瘦白玉粉雕的玉人儿,却有着极不相符的粗壮腰身,今日里先前的缎带已是扣到了最外,快用不上了。
“二殿下莫要怕,您那是平日里太瘦了,如今好不容易养了回来,莫要瞎说。”
秋兰为季幡然绾上发,看着铜镜中唇红齿白的玉人,不由的心上一阵悸动,“咱们二殿下,真是生的极好,极好,天仙也不够这等容貌了呢!”
“秋兰你这丫头尽爱瞎说。”
季幡然对着铜镜一笑,一张面容桃花绽放,随后立起身子,由着秋兰披上一个白云大棉袍,遮盖住身形,只单单露出一张精致的脸蛋,眉峰透着些许锋芒,却又目光如水,透着温柔美好。
今日能够跟着宫中队伍,采购一番,扮作一个公子哥,倒也不至于太过高调。
季幡然带着秋兰走在集市上,从前居于冷宫,当头一回走进这闹市,此起彼伏的叫喊声,熙攘的人群,琳琅满目应接不暇的商品。
各式商铺,多的是吆喝买卖。
他瞥过一家茶具,看见里头画着青花的一套茶具,董岸曾说,那套碎了的茶具,换新,就换成青花的。
董岸。
季幡然愣了愣,不知他是否也跟着队伍出来集市里,是否,还是那般清冷模样。似乎是为了印证心中所想,街角那头,董岸立在季锦镧身侧,陪着他也溜出了宫中队伍。
他青丝扎成一缕马尾,头上簪着黑色发饰,依旧一成不变的墨色衣服,却已不是原先的布料,绣着金丝的雄鹰。
他目光一直这般犀利,在董岸转头的一秒,季幡然慌乱的拉过秋兰拐进店铺,蓦然就一瞬间的心慌,害怕被董岸瞅见了去。
董岸望着茶具摊位,只觉得刚才似乎有一个目光直直望着自己,却在转过头时,消失不见。
“可是要去看看那商铺?”
季锦镧望着董岸,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摆,董岸回过神来,对着季锦镧轻声道“若是四皇子想看,那便去看看。”
季锦镧喜笑颜开点着头应了声好,小声嘀咕了一句“莫不是看你在意,小四才不会想去看那些低劣茶具呢”
这集市人流湍急,皇室之人,自然是入眼不上。
两人走至茶具店铺,青花精美刻画在茶具上,白日里泛着清冷光芒,又有些温热。
董岸沉着眼眸。
他喜欢这套青花的茶具,清冷,美丽。有点像季幡然,透着点铮铮的傲气,又委婉安静。
“董岸哥哥喜欢这青花茶具?”
季锦镧抬起眼眸,一双俏皮机灵的瞳孔转在青花茶具上,稍作了一番点评,“这套青花茶具,看着倒是挺赏心悦目,看的人心悦,喝的人自然也是心悦,这点白瓷配上蓝料青花,略是淡雅的很。只是白瓷稍有些低劣,做工倒还算精致。”
董岸侧头,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他询问掌柜价格,付了钱,就对着季锦镧微微颔首。
“四皇子评价的很是到位,只是在下的身份,此等茶具,已是极符合心意了。”
董岸心中,唯有他自己明了,他一是喜爱这套茶具,二来,便是季幡然这等劣质的皇家青花,也已经是他心中无比珍贵的一方天地。
季幡然拉着秋兰躲在店铺中,董岸结账时说的那番话,自然也是有意无意的点在了心上。
就算在小的细石,也能点起波澜,董岸离开的这些日子,说是不想,其实也都是唬人,又欺瞒了他自己。
眼看着董岸与锦镧愈走愈远,季幡然站起身子,恍惚间双腿一麻,秋兰没来得及抚稳,重重跌在了地上。
腹内一阵痉挛触感,像是小鱼游过,荡起轻微的涟漪,隐隐作痛。
但在那一刻,季幡然清楚的感觉到,腹内有东西动弹。
他一把抓住秋兰的手,盈盈眼眸已是装满了焦急与害怕,他面色如纸,哆嗦的将秋兰的手放在了动弹不已的腹部。
“秋兰,我腹中有物,好生疼痛。”
额角细汗渐涌,季幡然紧握住秋兰的手,像是抓住一把救命稻草,“都说腹大,莫不是染了恶疾。”
“公子,公子莫要瞎想!!”秋兰蹲下身,眼中也已是泪水盈盈,她手掌下剧烈的动作要她也不得不相信,自家二皇子腹中有活物。
“秋兰,我疼。”
季幡然玉脸煞白,已是熬到心口也颤巍巍的疼,腹内翻江倒海动作不停,他疼的眼冒金星,心中却愈发的害怕起来。
“公子不怕,咱们找郎中!咱们找郎中!”
秋兰一抹面上泪珠,想要扶着季幡然的腰身立起,无奈季幡然腹中绞痛不止,堪堪几次都无法立起,惨淡的额头沁出薄薄虚汗,细眉已是将打结头。
“痛极”
也怕极。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季幡然捂着肚子,靠在秋兰的怀中,不知怎的就红了眼眶,那日未吃尽甜汤,董岸搂着他捂着肚子,也是这般作痛难安,他却极安然的好眠,如今这般,恶疾愈发恶劣起来,却没有那伟岸身躯柔声细语,用着极好的脾气性子,用粗糙手掌,揉搓他每一寸疼痛的地方。
“秋兰……”
季幡然哑着声音胡乱的揉着肚腹,他抓起秋兰的手放在仍旧躁动不已的腹侧,精致瓷器般的面容已是泪流如注。
姣美的桃花杏仁眼含满晶莹剔透的泪珠,他将头埋在秋兰的颈脖间大口呼吸,就快要痛到灵魂割裂,晕厥过去。
“帮我揉揉”
愈是疼痛,愈是清晰,他闭上眼睛只得一遍遍的呢喃,“帮我揉揉……”
店中小二听见声响,看见眼前一人腹部如积水涨的极不符面容身形,一个侍女模样的人抱着他揉搓着肚腹,看着倒地玉人面色惨白如纸,秀眉紧锁,低声呢喃,显然是痛到了极致。
“救救我家公子,他腹中急痛!”
秋兰扬起头,哭着对小二说道,已是愁苦满面忧心不已,小二见失态紧急,忙招来掌柜。
季幡然已是神智不清,痛的也迷糊不清,只觉眼前来了好些人,手忙脚乱的要将他抬起。
他半闭着一双满目含春的杏仁眼,额前碎发已是打湿贴在面上。
朦胧间似觉得有手掌轻抚肚腹,他闭着眼只觉满腹委屈,心酸积压月余,越发的想念起来。
“董岸……”
剔透泪珠如断线珠,滚落眼旁,他启唇轻声细语,“我疼……”
此时,竟想那人垂着一双碧落星沉的眼眸,平静安稳却又令人心安无比。
他想自己幻听,去听那一声。
不疼。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风露间远望满目萧条,方知仍年少,岁月借予情衷,羽化摸索的每一双眼眸。
恍惚堕入苦涯深渊,浮沉无依,惘然如旧。
季幡然望见千里桃花灼灼,粉色火焰烧满树梢,微风一过,烈焰舞动。
山水尽头,董岸的剑划破长空,剑眉星眸,仰头青丝扬起万里,庭院前坐着模糊不清面容的娇人,一身洁白棉裘披肩,细纹雕花,看剑气划下花瓣几簇,英姿飒爽的人眉眼温柔,轻轻一笑。
季幡然刚想透过树间光影,更近的看看董岸,却见他扭头对着阶上白裘玉人璀璨生辉般一笑,轻声一句,“四皇子。”
季幡然推开压低的枝丫,又碰落纷扬桃花,石阶上的季锦镧捧着一碗甜汤,柔柔望着董岸练剑身姿,笑成一弯月牙。
他唤董岸一声“言廊哥哥”。
“不!!!”
玉指向前伸展,像是要抓住些云游过的气息,季幡然恍然惊醒,一双眼眸盛满惊恐。
“言廊是我叫的!”
他像是被梦魇困住,失了神,慌张想要起身,无奈刚扬起身子,腹内又是一阵急痛,忍不住闷哼出声,幽幽回想起先前种种,双手不由抚上肚腹来回的摩擦,试图要腹中渐缓的动弹降去。
秋兰见季幡然醒了,忙走至身边将玉人轻轻扶起。
“二皇子可总算是醒了。”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珠,一只手拿着帕子轻轻在季幡然的肚子上抚了抚,小声呵斥道;“你呀你这尊贵的小东西,可莫要要我家二皇子难受的紧了”
“什么?什么尊贵小东西?”
季幡然睫毛轻颤似是不解,将手覆盖在肚子上,确实感受着里头活物作动,不由面色发白,在转头环顾四周,一方矮小桌椅,一张简陋床榻,略是陈旧的墙裂着些许的痕迹,到还算干净未落下蛛网。
他此刻正躺在这张简陋床榻上,桌上银针整齐排列,遥遥一股药香扑鼻。
“二皇子,您这是有身子了。”
秋兰一手抚着季幡然的背,平息他的惊慌,一边温声细语的为他解释:“当时您已经疼晕了去,掌柜的一看不成,便喊着店家小二将您抬到这附近最近的小医馆。”
“现幸好是家小医馆,奴婢拿银子堵上了那人的嘴,该是不会多事的,店家掌柜和小二皆不知情,二皇子莫要担心了。”
“可是我莫染恶疾,反是有了身子?”
他仍在震惊中未能缓过神来,脑中回想腹内绞痛犹然心有余悸,那撕裂般的痛楚,像是要将他腹中器脏千刀万剐,生着干疼。
竟不是恶疾,竟是个孩子。
白皙玉手轻轻在肚腹上摩擦,他嘴角不知怎的噙上一个暖暖微笑,想起董岸轻柔的动作低压的嗓音,情丝百转千回的眸,和那迷情的翻云覆雨,落下一身青紫痕迹,和一夜热烧。
竟是还还留下了一个孩子。
“他,他怎样?”
想起先前那一个大幅度的跌落,他不由心慌不已,本以为是恶疾,如今是个孩子,倒千万担心起有否损伤。
“二皇子莫要在担心,只是有些轻微动气,小世子已有四月有余,应是好动的月份了。”
“是吗?”
季幡然扶着肚腹,那缎带下轻微动弹荡起微弱波动,尽管略有隐隐作痛,他却心中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好动便好,安康便好。”
那小鱼一般的轻点,从左滑到右,在凸起小包,季幡然将指尖点在小包上,轻轻点了点,小包也往外鼓了鼓,像是回应。
他动作不停,季幡然的小腹肉眼可见的鼓动成小波浪,他轻微皱了眉头,忍着不适笑道“你这般爱动,莫不是随了你父亲。”
想到董岸,那个梦魇又袭上心头,季幡然垂下眼眸,嗓音如清泉,
“可是没有其他人发现。”
“可有遇上了什么人?”
“这小胡同偏的很,没碰上什么人,只是似乎董侍卫有东西落在铺子里,只身前来,差点撞见。”
“他!”
季幡然心中大惊,面上已是有些惶恐不安,失了先前的安逸温柔,“他可是撞见了!”
“店家怕事情闹大,您在里头的时候,掌柜的将董侍卫拦在了外头,说是里头有恶疾,不便进来。”
“他可是看见我了!”
若是看见了,又能如何,季幡然想,掌柜的都称是恶疾,这年头男子受孕也是奇闻,倒是腹内积水还能被人相信,在不行,说是秋兰照顾周到,父皇给予恩惠,吃食好了些。胖了。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只是,想到梦中那桃花灼灼,董岸一双流星眸子望着的人是季锦镧,他为他舞剑,护他周全,柔声为他,朗笑为他,所做每一件事,所说每一句话,皆是为了四皇子。
已经不在是为了季幡然了。
“似是瞥见了些,被奴婢给挡去了。本想进来,好似四皇子急着寻他,便走了去。”
“那就好,”季幡然低下头,冷清的声音听不清情绪,“那就好。”
是他将董岸送予他人的,不过可有可无,不过是年少陪伴成长的棋子,唯一的,仅有的,棋子。
他现已经得到被父皇接纳的机会,已是拿这个棋子做的一步对事,若是把握住之后的契机,说不定也能一步步慢成大业。
董岸现下是四皇子的,吃饱穿暖还不用在自添俸禄给主子,若是跟了小四,他这般欢喜他,该是能给他个机会去沙场练兵,功成名就,也许还能得个少将军。
将军府自然也不敢在亏欠董岸了,他满身阳刚气血,豪情壮志,不该陪自己消耗在冷宫里,如此,分开,他走仕途大业,他去战场无情,倒也一举两得。
许是一举两得。
季幡然想,董岸本就志在四方一腔热血,他对着董岸,已是仁至义尽,回馈他给予年少的温暖岁月。
只是两人从少年,捉蝶丛中嬉闹,分一杯羹,他背着书被打手板,看着董岸在院中扎着马步,辣日灼背,他汗流如柱,却依旧面不改色,忍耐艰辛。
当不懂事的私塾孩童嘲笑谩骂季幡然,他哭着喊着在董岸怀里,不想在去私塾,不想在被人厌弃
,私塾顽劣孩童丢了石头,本要砸在季幡然身上,却狠狠砸在了董岸的额角,他搂紧这小小的他,字句坚决
“钰湘,我要学武,我要护你周全,在无人敢欺负你。”
他并非天生能武,闻鸡起舞,练到月上树梢,他在喝一壶凉茶,牵着被先生打了手板的季幡然坐到树下,又跳到树上。
“钰湘,我能让你接近明亮。”
他带他接近明亮,那方树梢的月亮,就皎洁的闪烁在空中,四方星辰都黯淡了去,只留董岸目光中那一弯浅浅明媚的笑意。
像是明月皎皎。
他渐渐剑峰凌冽,渐渐成人茁壮,他面目越发深邃五官精湛,只是额角那疤,穿过年岁,终究是消散不去。
董岸,像是只为了他强大起来,只为了护他周全,才强大起来。
他陪他赏春桃花,烧在院内,看夏夜萤火虫星星点点,直到小溪捉鱼,那没有碳火时,贴身灼烧的拥抱。
他闪着眸子,转向秋兰,话有些抖的不成调“秋兰,若是为我卖命,或是为我而死,你可甘愿。”
“奴婢,自然是甘愿。”
秋兰跪在地上,匍匐贴地,季幡然望着一眼,沉沉闭上眼睛。
“若是那人,刀山火海,定也是一句甘愿。”
他苦守这番岁月,怎会不甘不愿。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没人留言我好桑心😥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蛛网被风吹动,床榻吱呀一响,窗外吆喝声渐渐稀少,街市赶上晚膳间难得的人流稀少。季幡然歇息了一阵,谢过郎中的安胎药,只觉腹中胎动已是缓了下来,只留小鱼游动一般,偶尔点起小小弧度。眼看天色渐晚,入冬的夜飕飕,凉的极快,他扶了扶肚腹上的棉衣,摸上一朵绣边金莲。
“你可千万乖些。”
嘴角的微笑扬成一个温柔弧度,他呼来秋兰,披上披裘,双脚缓缓挪到床榻下。秋兰顺势抚上季幡然的手,拿身子支撑起季幡然的些许重量。
当骨节分明的粉嫩玉手放于手间,秋兰心上一颤,也是露出一个浅浅笑意。
二人踏出门栏,季幡然脚刚落地,便见前头火折子忽闪,董岸的脸照在斑驳的墙面上,有些隐约模糊的黯淡。
“你”
季幡然速速低头,指尖冒出些虚汗,已是冰凉一片,忽来一阵晚风,吹起他棉裘的衣摆,墨发洋洋洒洒,董岸手中的火折子越发变幻不定。
季幡然慌忙将披裘掖紧,惶恐被董岸眼尖的瞅去。
“身子可是不适。”
董岸的目光在明火间晃动不停,望不清真实情绪,身上金丝雄鹰展翅翱翔,灯火间将要飞上天际。
董岸这话非问,乃是肯定。
“只是染了些风寒,谢过董侍卫关心。”
季幡然拉过秋兰,微微颔首,扯出一个略带匆忙的笑意。
秋兰忙扶紧季幡然,侧身挡了挡,微微欠身笑道“都怪奴婢前日忘关了窗户,漏了风,害得我家主子染了风寒,今日咳嗽几声有些微烧,这便来看了郎中,真是,怪奴婢愚昧。”
“二皇子请责罚奴婢。”
秋兰生的机灵,一双眸子水盈盈,季幡然心上放松,只想父皇送来的人,都是这般懂得宫中技巧,翘嘴能辩,心思缜密。
身边人如此,倒也是要他落下一颗悬挂已久的心。
“是吗?”董岸抿起嘴角,仍是笔挺的站在二人面前,他眼中明灭的火光直直望向季幡然遮掩的腹部,“那你为何腹痛难耐。”
他倒在地上,喊着腹中急痛,他听见了,虽被四皇子喊去,心中仍旧是惴惴不安终是放心不下,随着宫中队伍回去,他趁着四皇子轿中安睡便溜回铺子,掌柜将要收铺,他上前询问季幡然的状况,掌柜便指了那小小医馆。
他只身前来,等到夜晚凉风习习,胸口雄鹰似舞。
“真是奇怪”季幡然仰起头,发丝铺散在额间,一张白玉脸在董岸手间火折子的光影间,铺盖出些许的虚汗,他笑了笑,直直望向董岸,“我染上恶疾与你何干?”
“我是生是死与你何干?”
“怎的无关!”
董岸剑眉拧成深川,已是略微激动,一双眼直直望着季幡然在火光下略是柔美的眉眼。
“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
火折子落在地上,砸去一个角,在崩飞到墙面上,染上蜡珠,火光在一瞬间熄灭了去,只剩微弱火烧云残留的些许光影,董岸双手紧紧捏上季幡然瘦削的肩膀,语气几乎带着些难有的暴躁。
他眼中的惶恐就快要溢出眼眶,砸在季幡然的心上。
“你究竟如何!!”
“还请董侍卫莫要如此!!!!”
秋兰伸手想要将董岸的禁锢撤去,堪堪几次都无法将董岸紧握的手松开些许,他面容急切盛满担忧与心痛,“我离开你几日,你究竟如何照顾自己!!!”
“还请董侍卫,好生照顾四皇子,莫要叨扰我家主子!!”
眼看着季幡然面色越是惨白起来,一双手紧紧护上腹部,秋兰急的眼眶通红,语气越发激烈起来。
“你家主子,你家主子!”
董岸似是气急吼上一声,心上越发的疼痛起来“季幡然你竟如此冷漠,不思过往,那我如此恋旧!为你心急如焚又算什么!!”
“你告诉我这颗心跳着痛着又算是什么!!”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御花园那一别,他们一月未见,他总变着法子打听季幡然身边的丫鬟小厮如何,待人处事如何,董岸平日帮衬的人多干的事多,落得许多奴仆的喜爱,又原是知晓他们二人相依的状况,多会分享季幡然的事。
他光是听着,遥遥看着,已是日夜担忧季幡然失了他的日子,如今竟是这般,怎能不心急如焚。
“董侍卫!!”
季幡然大力挣扎,滑脱董岸的禁锢,“你此番话真是有失尊卑!!”
“如此对待皇族!该当何罪!!”
有如惊雷,董岸收了手,目光越发看不正切,他额前的发垂下些许,遮盖住眉眼,似是如梦初醒后退一步。
又退了一步。
“在下,失理。”
他卑怯的拱手作辑,又单膝下跪,磕头行礼,当那额角贴地,季幡然终于撇过头,那一声磕响在地,荡起的涟漪却在心上,令人于心不忍。
“起来吧”季幡然不愿看董岸,只微微昂着头,目光迷离的透着凌冽“你如今已是四皇子的人,日后,”
“日后莫要在这般”
他说话间隔了些许,似是吸了吸鼻子。一双眸子依旧直视着前方,不知怎的,觉得董岸俯首贴地,身子拱成卑怯弧度,竟要他目不能视。
有些灼的眼眶生疼,连着肝胆微疼。
当董岸站起,立在夜色渐近的黯淡里,他启唇似是想在说些什么,无奈远处急急传来季锦镧的呼喊。
一声声,一声声。
如催着眼前人,快些随风而去。
董岸终是没有说话,深深一眼,只脚步一点,踏上屋檐,如衣上金丝雄鹰,只留些许远方的雾气。
季幡然立了半响,滑下身子,秋兰慌忙扶起,却见季幡然闭着眼睛,滑下一行清泪。
“走罢。”
他说,走罢。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谢谢谢谢谢!!!!!!!!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董岸去了暗杀营。
季锦镧不过在季赟面前美言了几句,小四长小四短,便逼的董老将军分拨三千精兵,董岸头上没来由的扣了些人,竟成了个小将领。
若是在暗杀营,能将那些平日杀人如麻却各是拿钱领任务的人集合在一起,无疑需要一个武功盖世又心思缜密的人,效忠季赟,为国效力。
他送董岸兵,又将小将领送进去,要求他一月之内,驯服暗杀营中的刺猬们,拔除身上刺。
若是成了,董岸成暗杀营主人,若是不成,董岸死于其中,没和里头杀人如麻的人处上些年岁,难得有感情,手足之间尚能相残,何况一个新人还想收服众人,刀山火海,他已站在浪尖。
季幡然听闻消息时,秋兰正将院口的梅花剪下枝丫,一声断响,傲骨梅花落在地上。
心上不断颤抖,季幡然捧起暖囊,坐在清冷的石阶上,不要想,他告诉自己,你不要想。
不要想曾经温存岁月,不要想他灼灼目光。
不要想他曾经奋不顾身,只为了自己。
董岸是生是死,本是无关,他是个棋子罢了。
“听说四皇子在董侍卫走的那天哭的眼睛都肿了。”
秋兰拾起梅枝,那一抹鲜红盛开在掌间。
“暗杀营凶险,里头的人皆是杀人如麻眼都不眨的怪物。”
“可见四皇子对董侍卫,乃是感情深厚了。”
“是么?”
季幡然看着窗边愈是高照的日光,他坐在阶前,从晨曦初升,到艳阳高照,董岸今日走,他也是起了,可他没去。
倒是薄情了,寡义了。
“世人皆传闻四皇子爱慕自家侍卫,如此可是当真了。”
当真,当真,季幡然扯出一个落寞的笑,“秋兰你是聪明人,日后这番话,就莫要在说了,恐被他人听见了去。”
他起身想走进屋内,身前已是快要五月的肚腹,秋兰赶忙扶起他,两人走进碳火烈烈的屋内,季幡然坐在榻上,秋兰为他的肚腹盖好一层薄被,又将他的手中塞上一个暖囊。
自从那日之后,季幡然虽是已经安了胎,但时常腹中微痛,想来是那日跌的过重,秋兰不便在宫中寻太医,总央着侍卫去外头买药在煎了给季幡然喝。
时日一久,倒也缓和了下来。
他坐在温和屋内,看秋兰将梅花枝杈在青花瓷器里,火红傲然的立着,心上忽然闪过一丝害怕。身上打了一个不经意的寒颤,双手越发的捂紧暖囊。
“秋兰,皆说梅最傲骨,怎的就轻易被剪断了去呢。”
他望着秋兰,却见秋兰扶上一片花瓣,指尖抚摸其上,“该是剪子利了些。”
梅骨在傲然,也抵挡不住利剪轻轻一动。
季幡然仰头,腹中微动,此时是孩子最为好动的时候,他摸着腹部,眼中温柔一片,心中遥遥想起,一人铁骨傲然,决然远去,如金丝雄鹰。
“只愿,他安好。”
指尖轻轻点在了肚子上,腹内一个小小凸起,像是父子两击了个掌。
如今我护不得你周全,只求你于龙潭虎穴,全身而退。
待我,待我。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董岸坐在马上,转头瞥见艳阳高照,腊梅欣然摆首遥望,他略是闭上眼睛,似是深呼了一口气,又缓缓将心中的那丝不舍呼之而出。
暗杀营的门口点着两盏小灯,血红的大门旁立着两只饕鬄,山中冷清,又常年黯淡无光,这门内居住着一群如山一般不见天日的冷血怪物。
他一手抽上马屁股,烈马吃痛,奔跑而去,他望着远处烈日许久,推开了陈旧斑驳的大门。
里头石窟倒是凿的敞亮,点满烛台,里头一尊佛像慈眉善目的立着,看人世间清凉百态,他拿起一个火折子,手已经摸上腰间佩剑。
虽气息隐藏,董岸闭上眼睛,只觉周围都是紧盯自己的眼神,细微的呼吸声。
烛台火光突然往左稍是倾斜了一秒,董岸刹时睁眼电光火石间抽出佩剑,挡下一击,眉眼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睛,竟是紫色的瞳孔。
董岸后退几步,那人很快便没了身影,仿佛那致命的一刹那不曾有经历。
速度极快,董岸又迅速转身从背后挡下一击,只守不攻,处于极端的劣势。
好在杀手从不结伴而行,有他们的规矩,一人暗杀,旁人不得插手。
敌人在暗,我于明。
董岸丢下火折子,又将佩剑收起,闭起了眼睛,他能辩听出对方的呼吸,在石壁间飞速的来回跳跃,只是现董岸隐匿了自己的身形,同为暗,堵一把直觉,堵一把性命。
手间已是握着一把银针,董岸静静的等,等那个炽热的呼吸蹦跳着愈发接近,当感觉脖间微凉,他迅速倾斜反手将银针插入对方的手掌,随后跳开一步,被斩断了一方青丝。
他虽已经退开一步,面上仍就划开了一个血口子,董岸跳远,捡起一个烛台,面容在洞壁上摇曳。
“在下董岸,甚是喜爱各位的远迎。”他拱手作辑,面上淌下血滴,一双眸子望着石壁四周,身后佛祖依旧在火烛间低眉顺眼。
“既然已是切磋过,还请方才的阁下给个面现身。”
暗杀有规矩,一次不成,便不得在杀,需换日子。
今日的董岸,已是安全。
“呵,”
身后响起一人声音,董岸转头,瞥见方才那名紫瞳杀手缓缓落在地上,黝黑的长发及地,笔挺的身姿贴身包着紫色细纱,额间一点腥红朱砂。
“阁下,”
董岸转身,紫韶冷哼一声,抬起手掌,只见掌心已是暗黑一片。
“我这已是逼了不少毒,竟还差点废了一只手,解药。”
他冷冷盯着面前的董岸,“你究竟是什么人,敢来暗杀营闹事。”
董岸从怀中掏出一瓶青瓷,倒出一颗解药,给了紫韶后又拿出一把小刀将紫韶的手掌割开,黑色的血涌了出来,紫韶吃痛一掌向董岸袭来,被他单手扼住细腕,不能动弹。
待黑血放的差不多,流出鲜红,董岸便点上紫韶经脉止血。
“如我所想,明斗你并不在行。”
“杀手要何明斗!!荒唐。”
紫韶手臂动弹不得,索性偏过头,冷哼了一声。
“实不相瞒,在下是想加入暗杀营的。”
“你?”
此话一出,原是隐在四周的杀手皆涌了出来,彼伏围着董岸,他腰间长剑,怀中匕首,一套黑色布衣挽着布带,却一张正气傲然的俊郎面容。
全然不似暗杀者。
“我有苦衷,还望营中众人,先接纳在下一段时日。”
他深深一个鞠躬,目光粗略瞟过,心中已是了然人数,不多,百余人。
“暗杀营有暗杀营的规矩。”
紫韶破解身上筋脉,走进董岸,挑起他的下巴,摸索到一些胡渣,一双紫色的眼眸如宝石般在窑洞中闪烁不定。
“一周,若是你能挡下想来暗杀你的人,我们便接纳你。”
“若是不能,你的尸体就抛在乱葬岗被野兽食了去!”
董岸轻轻一笑,目光对上紫韶的眸子,颔首一句。
“还请多多指教。”
营中数人,皆在一瞬间离去,洞中火烛摇曳,紫韶舔上手掌,吸去一丝鲜血,对着董岸妖娆一笑,如洞中毒蛇,却偏生一副吃人眼珠的绝世容貌。
“我还真有些好奇了你的苦衷。”


楼主:讨喜喜a  时间:2019-04-29 20:32:47
董岸立在正堂,火烛间,他一袭黑衣,摇摆明灭。
紫韶立在他的身侧,憋了半晌,终于是点头答应。
一周,夜以继日训练身体的机能,在对方给予致命一击之时躲避而过在采取贴身的正当防卫。
一周,足以使这些嗜血的杀手看透一个人,却偏生看不透董岸。
每一天都将要暗杀成功,看似董岸用尽了全力,却偏生第二天又冒出些技巧,他一直隐藏,他们攻的愈发力不从心。
董岸,功力在上,当紫韶终于在董岸势在必得的收敛眼神里,明白他敌不过眼前人。
其实,早在第一眼见到火烛中决然站着的男人,他眉宇间透着清冷,凌冽眼神里藏着看不透的情绪,紫韶上前切磋,当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在黑暗中划过一条躲闪的光线,手掌中扎得他刺痛的针,也扎进了紫韶的心里。
他向来喜欢强者,欣赏他们的果断,爱慕他们的残忍。
“自今日起,你就是暗杀营的人了。”
紫韶的眼中流光百转千回,一双勾人心魄的微挑凤眼,有些焦灼的妩媚,身后青丝绕着紫色轻纱,及地,又散向更远处的地方。
董岸直直望着,回避了些许,喉咙滚动一番,也没露出些笑意。
“活像个和尚似的。”
紫韶翻了个白眼,双手一挥,脚尖一点,只见火烛轻微摇摆,董岸的身前便只剩下空气的流淌,四下安静无声。
紫韶先前说过,暗杀营原有主人,只不过他们看不惯,杀了,如今谁都想做主人,不如大家就僵着,他是自暗杀营刚创建出来便在这的,也算是个前辈,暗杀营中的人多少都有些惧怕他,大家心知肚明,暗杀营该归紫韶打理。
紫韶的脾气捉摸不透,但眼里盈盈笑意,藏不住的血腥味。
他自己曾说,喜欢双手占满血腥味,浓的洗不掉,罪恶越深,他活的越自在。
若是想主宰暗杀营,搞定紫韶,是一件必不可少的事情。
他立在洞窟里,万籁俱寂,忽然有些想念起季幡然来,不知他病痛如何。
加入暗杀营,已是来去自如。
当他蒙着面在夜深人静,独月孤照的时候攀着屋瓦,不踩出一点声响。
揭开的瓦片下,是季幡然安稳的睡颜。
想了季幡然,已不是一日两日,如隔三秋,如隔数年。他疯狂的想念他柔和的眉眼,带一些孤傲与皎洁。
不知可否,可否触碰。
他想落在屋檐下,缓步走进,听他清冷中夹着些许温柔,又低声柔软的嗓音。
我怎样,与你何干
真是奇怪
我是生是死,与你何干?
脑海中窜上的声音,带着疏远,冰冷,如同那日他无悲无喜,弯腰颔首,一句割爱。
好一个割爱。

楼主:讨喜喜a

字数:19885

帖子分类:十世

发表时间:2019-03-04 04:43:00

更新时间:2019-04-29 20:3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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