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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西洋系列之《瀚海帝踪》——古代版泰坦尼克号,中国版加勒比海盗

楼主:画楼西畔A  时间:2019-01-13 00:11:14

第一章 京师陷落

建文四年四月,朱棣大军在灵璧大败官军,官军大将平安被擒,主帅何福只身遁逃,灵璧城遂破。至此京师藩篱尽失,已无险可守。
燕军乘胜追击,连战连捷,兵锋所向,敌皆披靡。至六月中旬,燕军前锋已抵达南京城外。
朝廷精锐尽失,京城的守备已是十分空虚。朱允炆不甘失败,困兽犹斗,乃尽调京师禁卫军列阵于金川、神策、定淮三门,决意严防死守,作最后一搏。但面对气势如虹的燕军,朝廷上下无论谁都知道南京城是守不住的了,城破人亡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两天后,燕军主力悉数抵达,黑压压的大军将偌大的南京城围得如同铁桶一般,当真是水泄不进,飞鸟难渡。当朱棣的黑色大纛出现在金川门外时,南京城内更是哀嚎连声,一片愁云惨雾,绝望的气氛达到顶点。

夜色中的奉天殿巍然屹立,更显庄严肃穆。大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朱允炆木然瘫坐在龙椅上,两眼望天,面色惨然,已经很久未发一言。
他几经无话可说!他还有什么可说呢,一手绝世好牌被他打成现在这个样子,已成必输无赢、实死无生之局,再无丝毫翻盘的可能。
作为手握至高无上权柄的大明天子,他曾有无数的机会战胜燕王朱棣,甚至数度可以夺其性命,将其挫骨扬灰,但这些大好机会全都不可思议地被他一一错过了,或者说是被他可耻地一一挥霍掉了!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如今时移势易,大厦将倾,他这个大明天子不但再也奈何不了朱棣,而且有可能反过来要成为朱棣的阶下囚了。
一想到自己和无数忠良将士将会成为朱棣的阶下囚、刀下鬼,朱允炆就感到心在滴血。他恨自己软弱,恨自己好大喜功和优柔寡断,才造成了现在这个不可收拾的局面。他悔不当初,他觉得自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万恶之源,万死难辞其咎。
朱允炆就这样在自怨自艾、愧恨交织的情绪中木然呆坐,一坐就是三四个时辰。
昔日人声鼎沸的大殿内此刻显得格外空旷寂寥,本该站满文武大臣的地方只孤伶伶地肃立着七人。这七个人的心情正如朱允炆一样,愧恨交织,悲观绝望。朱允炆木然瘫坐了大半天,他们也木然呆立了大半天,谁也不敢先动,谁也不愿先说话。
这七个人正是朱元璋临死前设立的七星秘侍,分别是:教授杨应能,监察御史叶希贤,羽林卫指挥使狄熊飞,翰林院编修程济,翰林待诏郑洽,少监王钺,兵部侍郎廖平。
原来朱元璋自知来日无多,担心自己一旦驾鹤西去,继位的皇太孙朱允炆会因年幼无依而撑不住场面,所以老谋深算的他便暗中设立了这个秘密组织,以策万全。
楼主:画楼西畔A  时间:2019-01-13 00:11:14
神秘无比的七星秘侍,是太祖皇帝留给朱允炆的一份厚礼,是朱允炆最后时刻才会动用的王牌,是朱允炆危难时刻保身立命的根本!可以说正是由于这七个人的存在,朱允炆才有在这金銮殿上苟延残喘的勇气,才不至于被燕军不可一世的兵势所吓倒。
但这七个人纵然皆拥有一身惊世骇俗的傲人本领,事到如今又于事何补呢?他们真的能扭转乾坤,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吗?
就连疯子都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朱允炆很清楚,这些秘侍所能做的,只是凭着一身惊人的业艺,拼死护驾出逃,让他朱允炆免遭刀兵之祸,胯下之辱而已,他的锦绣江山仍难免落入叛贼之手,他的家眷至亲仍难免遭受丧国失君之痛,他的万千臣民仍将在叛军的铁蹄下痛苦呻吟,绝望哀嚎。
有道是走为上策,时局至此,逃跑不失为一种绝处求生的良策,可若是削发易服,只身以逃,他又有何面目去面对流离失所的万千臣民和长眠于九泉之下的太祖爷爷呢?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那简直比死更让他难以忍受。
这个道理他朱允炆懂,秘侍们自然也懂,但除此以外,又有什么其他办法呢?城破,人必亡;出逃,又不甘心。那么是去是留?是玉石俱焚反戈一击,还是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这对此刻的朱允炆和他的臣子来说,委实是一个难以决断的天大问题。
夜色渐深,远处隐约传来“梆梆梆”的打更声,不觉间已是二更天了。秘侍们从午时至现在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早已饥渴难耐,困顿不堪,此刻闻到打更声,更觉更声催人,时不我待,深感此刻再不当机立断,只怕会贻误时机,遗患无穷矣。
教授杨应能舔了舔发干的舌头,轻咳一声道:“皇上,叛军现已重兵压境,兵临城下,我军兵力薄弱,军心溃散,城破恐在旦夕之间,是走是留,还望皇上早作决断。”
朱允炆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呆立良久,才道:“至亲谋反,叔侄阋墙;皇族相倾,宗室相残,实是伤人至深哪。朕心神已乱,精神恍惚,实乃无法准确作出决断。杨爱卿,说说你的想法吧,你意下如何?”
杨应能振作精神,大声道:“那臣就斗胆直言了,冒犯之处,还望皇上恕罪。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叛军势盛,我军势危,所以臣认为皇上应当暂避敌芒,出城避上一避,徐图东山再起。”
朱允炆道:“那你的意思是留不如走,走为上策了。”
杨应能赧然低头道:“皇上圣明。”
朱允炆道:“叶爱卿,你意下如何?”
叶希贤走出队列,抱笏施礼道:“孔圣人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京城危若累卵,随时有覆卵之虞,罪臣恳请皇上马上移驾城外,以保圣安。”
朱允炆面无表情,又道:“程济,你最老成持重,你意下如何?”
程济轻叹一声,道:“皇上乃真龙天子,万金之躯,岂能以金瓯碰瓦罐,与叛臣贼子玉石俱焚?两害相权取其轻,老臣认为宜走不宜留,早走为好。”
羽林卫指挥使狄熊飞大声道:“古时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以三千甲兵灭吴复仇。皇上,现今大明国土尚余大半,勤王之师数不胜数,皇上若能效法越王勾践,暂时隐忍退避,他日定可卷土重来,重整河山。”
朱允炆惨然道:“呵呵,隐忍退避?我朱允炆又该退往何处,忍到何时?”
少监王钺道:“望皇上早作决断,我等定当誓死护驾,舍命相随。”
众人上前两步,齐声道:“望皇上早作决断,我等定当誓死护驾,舍命相随。”
朱允炆踉跄倒退几步,又一屁股瘫坐在龙椅上。完了完了,真的完了,连他最为倚重的七星秘侍都齐声催他尽快出逃,看来这江山是保不住的了,可是让他就此舍弃太祖爷爷辛苦创下的基业,舍弃到手不久的荣华富贵,星夜出逃亡命天涯,他又如何甘心?又如何能下得了决断?在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思想和灵魂都已抽身远去,只剩下一具空虚麻木的躯壳。他软若无骨地瘫坐在冰冷的龙椅上,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勇气和力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一名浑身是血的羽林卫千户飞身入殿,大声道:“禀报皇上,大事不好了,金川门失守了!”
众人大惊失色。朱允炆浑身一震,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大声道:“金川门有曹国公和谷王镇守,固若金汤,哪有这么容易失守呢。”
羽林卫千户怒声道:“曹国公和谷王贪生怕死,已背叛皇上,正是由于他们与叛军里应外合,开门迎敌,金川门才告失守。皇上,现在叛军从金川门蜂拥而入,直奔皇城而来,请皇上速速回避。”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记从天而降的千钧重锤,一下子将朱允炆给打懵了。他呆立半晌,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李景隆,你是朕最信赖的将领,你屡战屡败,朕不但没治你的罪,反而将身家性命交给你,让你镇守金川门,你倒好,你竟然出卖朕,竟然开门迎敌,不战而降……”
“谷王,你是朕十九叔,朕对你寄以厚望,委以重任,你竟然勾结四叔,反过来对付我……”
朱允炆如同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绝望地在金銮殿上狂嘶疾呼,如癫似狂。
杨应能眼见时局至此,已是不可救药,再不当机立断,众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当下向众人使了一下眼色,众人会意,忙撒腿奔上宝座台,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处于癫狂状态的朱允炆牢牢抓住,然后不由分说地架着他往殿外急奔。
朱允炆挣扎着大声喊道:“怎么,连你们也要谋反吗?你们要将朕带往何处?快放开朕,朕要与这奉天殿共存亡……”
杨应能道:“皇上切莫意气用事。现在形势危急,臣等偕同皇上到鬼门避上一避。”
“放开朕,朕不去什么鬼门,朕要留在奉天殿,朕要与奉天殿共存亡……”
众人脚步不停,簇拥着朱允炆往殿外急行。杨应能道:“皇上若是不想这奉天殿落入叛贼之手,何不令人放火烧了它,也好一了百了。”
“来人,放火!放大火!”朱允炆嘶声大喊,“给朕烧了奉天殿,烧它个一干二净,绝不能便宜了乱臣贼子!”
几个老太监闻言匆匆跑了进来,拿起烛台四下放起火来。夜风急劲,风助火势,很快奉天殿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众人簇拥着朱允炆出了大殿,左行绕过华盖殿和文华殿,来到东边的文楼前。这文楼原是收藏皇家典藉的地方,后因在洪武年间遭受雷火之灾,有所损坏,便闭门封户,废置不用了。
狄熊飞上前一把扭开锈迹斑斑的铜锁,再飞起一脚揣开已破败不堪的大门,举着火把率先入内。
楼内尘灰遍地,蛛网四结。狄熊飞带领众人绕过几排空荡荡的木书架,来到一尊布满灰尘的铜像前。
铜像坦胸露腹,凸额大耳,正是道家始祖老子的法像。狄熊飞更不打话,手指在铜像的肚脐眼轻轻一按,只听“轧轧轧”三声轻响,铜像缓缓往左移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来。
狄熊飞回首道:“皇上,洞内就是鬼门了,请皇上随我等入内暂避。”
朱允炆道:“鬼门?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朕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叶希贤道:“这是太祖皇帝专为皇上而设的逃生秘道,除了太祖皇帝和刘基刘军师,就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了。”
朱允炆止步不前,道:“太祖皇帝为何要提前设下这条秘道?难道他老人家早就料到朕会有这一难?”
叶希贤道:“可能只是预防万一而已。不过这也难说,刘军师神机妙算,料事如神,按理说不可能没预料到今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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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炆停下脚步,抽泣道:“若是太祖皇帝早已料到有今日之事,为何不趁早剪除燕王,替我扫清障碍?难道,难道他老人家也有私心……”一提到太祖爷爷,朱允炆不由悲从中来,又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不敢再搭话,忙随口安慰几句,便簇拥着朱允炆走进了鬼门内。
鬼门内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甬道,甬道低矮潮湿,只能容一人低头行进。狄熊飞一马当先,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
甬道曲折向下,越走越宽,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一条黑漆漆的水沟前。这是一条位于皇城地下的排水沟,宽达丈余,可行舟辑。沟水虽然发黑,却并不发臭;水流甚缓,也不知沟水来自何方,流向何处。
狄熊飞嘬唇打了一声唿哨,很快水沟前方传了两声水鸟的“咕咕”声,不多时,便有一艘乌篷船从黑暗中缓缓地驶了出来,停在众人面前。
撑船的船夫摘下头上的斗笠,冲岸上的朱允炆拱手道:“神乐观主持王升拜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允炆知道这人定是七星秘侍事先安排在这里的接头人,也不多问,只抬了抬手道:“王道长不必多礼,有劳道长了。”
王升道:“此地不宜久留,请皇上移驾船上,速离险地。依贫道看,皇上宜先到神乐观一避,再作他图为好。贫道早已于道观中备下酒食,为皇上接风洗尘。”
王升不说还好,一说到“酒食”二字,众人皆感腹中饥渴难耐,忙七手八脚地把朱允炆搀扶到船上,急急撑船离去。
小船载着众人,在黑暗的沟渠中左转右拐,缓慢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但觉眼前一亮,前方豁然开朗起来,显然小船已快行至沟渠的尽头。
原来这条地下沟渠是与秦淮河连在一起的,沟渠尽头便是闻名遐迩的秦淮河。秦淮河自古以来便是南京城最著名的风月之地,沿河两岸青楼红馆遍布,勾栏赌坊座座,达官贵人和大商巨贾最爱流连其中,乐不思归。
当然朱允炆和七星秘侍是没来过这些地方的,他们均是洁身自爱的正人君子,平日里都忙于为百姓分忧解难,是没有时间来这些地方消遣的。
眼下正处非常时期,所以他们对这些地方就更没有兴趣了,因而当乌篷船经过这些灯红酒绿的热闹所在时,君臣们全都躲在船舱中正襟危坐,来个眼不见为净。
朱允炆见手下重臣如此明事理识大体,一时忘了饥饿,顿感忧戚稍减,龙怀略慰。
王升在船头奋力撑着竹篙,小船在河水中轻快前行,不多时便将各种青楼红馆抛在身后,来到了人迹罕至的郊外。
再过片刻,只听王升“吁”的一声,将小船在一处小码头停下。王升摘下斗笠,躬身道:“皇上,这里就是野鸡渡了。此地离神乐观已然不远,由此往西而行,道路虽稍为崎岖难走,却不失为一条捷径。”
众人闻声从船舱中走了出来,狄熊飞看了一眼长满荒草的渡口,道:“此地虽然荒芜,却也便于隐匿行踪,甚好甚好。”
叶希贤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登岸,径往神乐观好了。”
众人齐声称善,于是又连忙七手八脚地将朱允炆搀扶上岸,簇拥着他拨草而行。
行不多时,在前方开路的狄熊飞突然停下脚步,扬手往后一摆,沉声道:“不好,有杀气!”
众人齐出兵刃,倏地移形换位,围绕着朱允炆摆出了最有效的防御态势。气氛霎时变得凝重起来。
草丛深处先是传来几声野鸡的“咕咕”声,跟着又传来几声低沉的蛙鸣声,叫声响过之后,周围很快又归于沉寂。
狄熊飞冷笑一声,喝道:“藏头露尾算哪门子好汉,出来吧,别再装神弄鬼了。”
话音刚落,前方草丛中忽然涌起一团浓雾,一个头戴高帽的白衣人在浓雾中来回飘动,若隐若现,依稀便是传说中的白无常的模样。只见白无常模样的人“梆梆梆”地敲了三下手中的梆子,尖声唱道:
“二更过,正三更,野鸡渡口,龙困浅滩。
想当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伸手天可攀。
如今辞龙阙,别帝宫,仓惶荒草滩。
夜风草径里,无力可凭栏。
真个魂断天涯路,一步一悲叹!”
白无常刚唱完,他身旁又倏地涌起一团浓雾,一个青黑色的身影隐现雾中,正是跟他形影不离的黑无常!
黑无常也“梆梆梆”地敲了三下手中的梆子,尖声唱道:
“三更至,人不寐,秦淮河畔,君臣同悲。
君既非君,臣既非臣,大难临头,何不作劳燕飞?
才出鬼门,又陷重围,今番怕是插翼难飞。
落难凤凰不如鸡,可叹堕了天威。
妄想逃难神乐观,真个想得美。嘿嘿,真个想得美……”
歌声既尖且细,悲凄哀婉,在黑夜中听来,直如恶鬼催魂夺命之曲,教人悲从中来,凭空生出孤苦无依、生不如死之感。
狄熊飞怒声喝道:“无知鼠辈,竟敢装神弄鬼!看招——”手一扬,一个明晃晃的火折子便倏地从他手中飞出,直袭黑无常门面。
火折子飞到黑无常面前,“砰”的一声爆开,迸发出万千火星,浓浓的白雾转瞬消散无踪,露出黑白无常的庐山真面目来。
黑白无常皆身形瘦削,手长脚长。他们头戴高帽,面蒙黑巾,一个眼神凶狠似狼,一个目光狡猾如狐。
这时只听一阵“啪啪啪”的掌声响起,从草丛深处又走出三个人来。三人皆面蒙黑巾,身穿黑色夜行衣,为首那人身形高大,目光凌厉,形如饿虎。只听那人冷声道:“羽林卫狄熊飞狄大人果然有两下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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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熊飞的目光从这三人的脸上逐一扫过,道:“三位虽黑巾蒙面,藏头露尾,但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狄熊飞。”
为首那人眉毛一挑,道:“哦?你已知道我们的身份?”
狄熊飞道:“童谣有云:燕郊庆寿寺,有僧夜杀人。你就是庆寿寺的杀人恶僧,法号道衍,俗名姚广孝。若无记错,多年前在燕王府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黑衣人仰天发出一阵长笑,道:“果然目光如炬,有过目不忘之能。好,很好!”
狄熊飞又道:“站在你左侧那人是叛贼朱棣的二儿子朱高煦,此人心如蛇蝎,喜怒无常,手中灵蛇剑柔软若蛇,可杀人于无形间。”
站在姚广孝左侧那人略一拱手,两眼看天道:“过奖过奖。”
狄熊飞的目光看向姚广孝右侧那人,道:“
你是叛贼朱棣的三儿子朱高燧,手中那杆霸王枪杀过不少人,还算有两下子。”
那人恶狠狠地瞪着狄熊飞,大声道:“狄熊飞,等一会叫你知道我霸王枪的厉害,哼!”
狄熊飞也哼了一声,道:“就凭你?”
姚广孝道:“当初太祖皇帝命刘基修建鬼门秘道时,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我姚广孝也是明窥阴阳之人,他刘基玩的鬼把戏又如何瞒得了我?”
狄熊飞道:“不遵为臣之道,暗窥大内机密,原来你早就包藏祸心,意图不轨。”
姚广孝道:“好说,好说。我也只是听从天命,顺天应人而已。有我坐镇于此,你们今番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狄熊飞“铛啷”一声拔出腰间的流云刀,道:“老贼别太张狂,先过了我这关再说吧。”
狄熊飞话音未落,急不可耐的朱高燧已一跃而起,手中一丈二尺长的霸王枪凌空下击,直奔狄熊飞脸面。真是枪如其人,凶狠霸道。
“来得好!”喝声中狄熊飞手中流云刀如匹练般劈出,竟然后发先至,一刀斜劈在霸王枪的枪尖上!“哐啷”一声,恰似击中毒蛇之七寸要害,凌厉的霸王枪一下便给震荡回去。
狄熊飞得理不饶人,猱身而上,连环三刀劈出,将朱高隧逼得手忙脚乱,不住后退。
黑无常眼见情势不妙,忙挥舞哭表棒加入战团,与朱高燧合战狄熊飞。
兵部侍郎廖平大声道:“想以多打少吗?还要脸不要脸。”拔剑冲出,想对狄熊飞施以缓手,却被朱高煦截了下来。
朱高煦在靖难之役中身先士卒,摧锋陷阵,勇不可挡,所杀之人数不胜数。他所使软剑名唤灵蛇剑,由百炼精钢煅造,长四尺三寸,宽不逾二指,可柔可刚,伸缩自如。灵蛇剑配以一百零八式回风舞柳剑法,正好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一剑刺出,恰如毒蛇吐信,柳随风动,杀人于无形间。
廖平擅长奔雷剑法,剑招大开大合,势大力沉,迅若奔雷。但他的奔雷剑遇上灵蛇剑,却似遇上了克星,交锋未几,便觉招式呆滞,剑路不畅;攻守无门,处处受制。
朱高煦轻舞灵蛇剑,以慢制快,以柔克刚,轻描淡写间便已将廖平逼得连连后退。
廖平眼见不妙,忙招式一变,转攻为守。无奈奔雷剑法并不以防守见长,他纵然紧守门户,一味防守,仍不时有星星点点毒蛇般的剑光破障而入,刺得他伤痕累累,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少监王钺抖出腰间的软鞭,飞身上前,想要助廖平一臂之力,却被早已候在一旁的白无常拦下,二人以软鞭对哭丧棒,紧紧缠斗在一起。
这时廖平在朱高煦的连环猛攻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王升长啸一声,摘下头上的斗笠扬手扔掉,挥舞拂尘加入战团,与廖平合战朱高煦。
这时场上形成了王升和廖平合战朱高煦、黑无常和朱高燧合战狄熊飞、王钺独战白无常的局面,双方一时间斗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朱允炆这方还剩杨应能、叶希贤、程济和郑洽四名侍卫,这四人摆出四象阵,将朱允炆紧紧护在中间。敌方虽然只剩主帅姚广孝一人,但四人皆如临大敌,未敢稍有松懈,因为他们知道姚广孝身为朱棣麾下第一谋士,已然功参造化,明窥阴阳,功力深不可测,实乃生平未遇之大敌。
四人皆知姚广孝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势必雷霆万钧。而己方匆忙摆下的四象阵,能否承受得了对方的雷霆一击?
正自担心,姚广孝却已开始有所行动。只见他握紧了手中黑黝黝的玄铁戒尺,脚步开始缓慢移动,一步一步地向四象阵逼近,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阴鸷如鹰。
他早已将朝廷重臣的资料分门别类,记录在案,将他们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他知道眼前这四个人皆文强武弱,武功平平,不擅搏杀。比如说杨应能和叶希贤分别精于计谋和易容,而程济和郑洽则分别擅于机甲和秘术,虽各有所能,却难堪大用,纵然这四人联手,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他姚广孝有十足的把握将他们一击杀之。
杀气扑面而来,姚广孝已悄然逼至十步之外。
四人静气屏息,严阵以待。
姚广孝暗运内息,将全身气劲汇聚于右手,手中玄铁戒尺在气劲催动之下泛出淡淡异彩,隐约发出“嗡嗡”之声。
燕郊庆寿寺,有僧夜杀人。这个传说中的恶僧现在又要杀人了,而且要杀的人是当朝天子。
朱允炆绝望地闭上眼睛,选择听天由命。
姚广孝目光紧紧罩定朱允炆,眉毛一扬,就要下手。
这时突听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出家之人,何苦犯那杀生之戒?天僖儿,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姚广孝闻言如遭雷殛,浑身一震之下便僵在当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楼主:画楼西畔A  时间:2019-01-13 00:11:14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似蕴含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充满天地正气,沛然莫御,直指人心,有震聋发聩之效。众人闻声皆心神大震,纷纷收刀撤剑,暂罢干戈。
众人循声望去,月光下只见一灰衣人自秦淮河下游凌波而来,夜风吹拂之下,那人衣袂飘飘,须发飞舞,恍若仙人。
灰衣人身形极快,宛如流星赶月,转眼便来到众人面前。只见这人童颜鹤发,道骨仙风,可一身青灰色的道袍却破破烂烂,污脏不堪,显然是个游戏风尘的道人。
这道人脸色红润,面目和蔼,乍看年龄不逾六旬,细看又觉其年龄应在百岁之外。
老道人在姚广孝十步之外站定,道:“燕郊古寺,血染黄花;玄铁戒尺,一步三杀。天僖儿,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天僖儿!他居然称自己为天僖儿!姚广孝依稀记得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已经数十年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过了,他甚至都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不错,这是他的乳名,记忆中似乎只有家人和师父才会这么称呼自己。
“邋遢道人?”姚广孝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你是武当张三丰张真人?”
老道人道:“正是。有时也有人叫我张邋遢。”
众人一下子惊呆了。在他们眼中,张三丰是神仙一样的人物,百余年来,上至庙堂下至江湖都流传着他的各种各样的传说,堪称天下第一奇人。
楼主:画楼西畔A  时间:2019-01-13 00:11:14
有人说他生于南宋淳祐年间,至今已有一百多岁。
有人说他已证得大道,位列仙班。
有人说他曾刺杀过元朝皇帝,还救过朱元璋的命。
当然也有人说他武功高绝,天下无敌。
那么,他的武功真的是天下无敌吗?
姚广孝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双眼直视张三丰,将手中的戒尺握得更紧。
张三丰道:“你的玄铁戒尺可一步三杀,却杀不了我,你信不信?”
姚广孝身上的杀气霍然暴涨,道:“哦?”
眼看功成在即,却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将水搅浑,这令他恼怒非常。他可不愿就此罢手,以致功败垂成。
张三丰直视姚广孝的眼睛,道:“怎么,你想试试?”
姚广孝不置可否,身上的杀意却更浓更烈。
无论对手是谁,他都要拼上一拼。不战而逃不是他的风格,咬牙硬上才是他的作风,他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战封神!
张三丰叹了口气道:“你的性子跟你师父一样,顽固执拗,总爱一路走到黑。”
姚广孝道:“你认识我师父?”
张三丰道:“何止认识,我与你师父席应珍还交过手呢,一共交了三次手。”
姚广孝道:“败负如何?”姚广孝自己也觉得这话问得有点底气不足。
张三丰道:“第一次交手我以太极拳对他的金刚掌,我赢了。”
“第二次我以太极剑赢了他的玄铁戒尺。”
姚广孝咬牙道:“第三次呢?”
张三丰道:“第三次斗的是阵法,我以七星阵胜了他的天煞阵,他羞愤而去,不复涉足江湖矣。”
姚广孝脸色时青时白,身上的杀气已然消散大半。他也曾听师父约略提过此事,结局与张三丰所说的大同小异,他师父三战三负,最终含恨隐退。
张三丰道:“第三次交手时他已收你为徒,所以我才从他口中得知你的乳名叫姚天僖,也就是天僖儿。”
姚广孝气势大馁,杀意又消散了两成。
张三丰道:“你体格特异,天资聪颖,早已青出于蓝,你若全力一击,说不定能击败我,替你师父报仇。”
姚广孝身上的杀气霍然暴涨,却又快速消散。他眼失神采,脸色苍白,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他知道,他师父赢不了张三丰,他也一样赢不了,若是贸然出手,只能是自取其辱罢了。
这次行动已告失败,只能到此为止了。
犹豫片刻,姚广孝猛一跺脚,恨声道:“罢了,罢了,我们走!”身形一闪,已然飞身遁去。他手下众人也连忙闪动身形,追踪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强敌既去,众人皆长出一口气,纷纷过来向张三丰施礼道谢。朱允炆道:“多谢张真人施以援手。若无真人相助,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张三丰道:“当年我与太祖皇帝联手抗元,也算是结下了一番情谊。今故人之孙有难,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了。未知皇上接下来有何打算?”
朱允炆道:“我等计划先前往神乐观避上一避,嗣后再作打算。”
张三丰道:“你们行踪已露,不宜再前往神乐观了,得另想办法才行。”
朱允炆道:“我等陷于穷途末路,彷徨无策,还望真人指点迷津。”
张三丰沉吟半晌,道:“羽满高飞日,争妍有李花。真龙游四海,方外是吾家。”
朱允炆道:“真人是要我弃绝红尘,置身方外?莫非真人要我出家避难?”
张三丰道:“出家倒不必,但皇上若能效仿那越国范蠡,从此泛舟湖海,寄情山水,倒不失为明智之举。”
朱允炆垂泪道:“亡国之君,能苟存于世,泛舟湖海,已属幸事。”
张三丰道:“眼下叛军侦骑四出,神乐观已不可去,陆路也已不可走,所以只能走水路了。由此顺流而下,先入胭脂河,再入溧水,然后由溧水登岸南下,应能逃出生天。”
朱允炆道:“全凭真人作主。”
张三丰道:“我已在胭脂河口备有大船,船上酒食充盈,足够食用。事不宜迟,走罢。”
众人大喜,再次向张三丰施礼道谢。张三丰摆了摆手,转身疾行,带领众人重返乌篷船。王升重操旧业,拿起竹篙往河水中轻点几下,乌篷船便缓缓离岸,载着众人顺流而下。
这时一声霹雳响彻夜空,瞬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未几,瓢泼大雨便倾泻而下,”噼噼啪啪”地打在乌篷船上。
乌篷船在暴风雨中飘摇晃荡,艰难行进。
天地混沌,风雨如磐!此刻之天地,岂非正如风雨飘摇的大明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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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东瀛水鬼

岁月如流,滚滚向前,不舍昼夜。
一晃眼五年光阴过去,眼下已是永乐五年。
太仓刘家港内,巨舰如云,千帆待发。大明的无敌船队,将再次从这里扬帆出海,巡航世界。
一个月多前,以郑和为正使的大明船队结束了两年多的行程,满载而归,朱棣龙颜大悦,乃亲率文武百官相迎于刘家港,以示褒奖,一时天下震动。
由于首航获利颇丰,朱棣尝到甜头,深感兹事可为,于是立即下旨让郑和筹备第二次远航。重压之下,郑和无暇稍作歇息,又紧锣密鼓地做起筹备工作来。
其实朱棣之所以急于命郑和再次出洋,除了首航获利丰厚外,还因为此时他收到了胡濙发回来的密函:废君已入瀚海,疑隐匿于西洋诸国中。
废君朱允炆一直是朱棣的一块心病,朱允炆一日未死,他便一日不能安枕。他生怕朱允炆在海外坐大之后,也会以“清君侧”之名发起另一场靖难之役。作为靖难之役的胜利者,他可不愿朱允炆的命运落到自己身上。
所以第二次远航势在必行,而这次远航的主事之人,自然也是非郑和莫属。
刘家港内旌旗招展,鼓乐喧天,只待吉时一到,便千帆竞发,浩荡入海。
郑和挺立于“天元”号宝船的甲板上,静待吉时的到来。他身边依次站着副使王景弘、尉迟欢、冷锋等一批得力手下。
这次远航的主要随行人员跟上次变动不大,只多了三个新面孔。这三个人都是武官,身手不凡。一个是锦衣卫千户,名叫尉迟欢,善使钢鞭;一个是羽林卫千户,名叫冷锋,擅剑术;一个是金吾卫千户,名叫叶定真,刀法精湛。
其中叶定真是个女子,双十年华,容颜俏丽。别看她是女人,却十分精明能干,自加入金吾卫以来,巾帼不让须眉,屡建奇功,深得金吾卫指挥使金六奇器重。
据说她是曹国公李景隆的养女,从小在国公府长大,性格孤傲泼辣,一身武功师出名门。
她主动请缨,要求随郑和出海,以建不世之功,朱棣素知其能,乃大笔一挥,准其所奏。
尉迟欢对叶定真倾慕已久,见她得以出海,也上旨请缨,要随船远航,朱棣明察其意,体恤其情,也遂其所愿。
至于羽林卫千户冷锋,因其出身于航海世家,与吏部官员渊源颇深,所以其无须主动请缨,自有朝廷重臣为其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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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上下皆认为,有了这三个人的大力协助,这次出航必可万无一失,就算再次遇上陈祖义之类的凶悍海盗,也必是手到擒来的事。
三声炮响过后,吉时已到。“呜——呜——”信号兵吹响螺号,各船水手闻声解缆升帆,列队出港。
舰艇如云,帆影蔽日,大明的无敌船队,再次浩浩荡荡地踏上征程。
次日清晨,船队抵达福建长乐县马江港,船队入港停靠,继续补充各种物资,伺风开洋。
六天后东北季风如期而至,船队再次起航,顺风南下。
一路顺风顺水,坦途无碍,船员们心情大好之下,思想便有些松懈大意起来。
怪事就发生在这样一个看似风平浪静,平平淡淡的夜里。
天还未大亮,”弼马”号的全体船员便被一阵惊恐的尖叫声惊醒,当众人闻声赶至底舱马厩时,只见饲养员老黄瘫坐在血泊中,脸色苍白,抖抖索索的说不出话来。
地上满是鲜血,腥臭扑鼻,但那不是老黄的血,而是马儿的血。
一匹白马倒毙在离老黄不远处,白马身首分离,膛破肚穿,各种内脏器官散落了一地。
这匹马正是郑和最为喜爱之马,名唤“雪山狮子”,是真正的大宛良马。凶手首先拿这匹马开刀,其意不言自明。
消息火速传达至金吾卫千户叶定真那里,叶定真和她的两个手下很快便赶到现场。
叶定真的两个手下也是女人,一个名叫柳馨,一个名叫梅笙,俱是身手不凡、足智多谋之人。她们无惧腥臭,一到现场便仔细展开勘察工作,显得训练有素。面对这个让人心惊胆战的血腥场面,她们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显得见惯不怪,游刃有余。
不多时,尉迟欢和冷锋也先后赶至,他们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马厩门口,冷冷的看着叶定真她们在里面忙个不停。
他们身为船队武装护卫人员,虽官职相若,侧重点却有所不同。尉迟欢身为锦衣卫千户,主要职责是缉拿朝廷要犯,督察各级官员;冷锋的羽林卫主要是保卫船队重要官员的人身安全,并维持日常秩序;而叶定真的金吾卫所管辖的范围则要广泛一些,既要日夜巡逻大小船只,防火防盗,还要照料“弼马”号上的宝贵的战马,可谓诸事繁杂,头绪不少。
再过片刻,叶定真勘察完毕,满手血污的走了出来。尉迟欢迎上前去,道:“定真,情况如何?”
叶定真脚步不停,道:“情况不妙,我这就去向郑大人禀报案情。”
尉迟欢道:“凶手是人是兽?有眉目了吗?”
叶定真道:“都有可能,也有可能是鬼。“
尉迟欢跟上两步,道:“鬼?怎么可能,这世上真的有鬼么?”
叶定真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尉迟欢一眼,道:“怎么没有?这世上的鬼可多了去了,特别是讨厌鬼,眼前就有一个。”说完再也不理尉迟欢,步履匆匆而去。
“讨厌鬼?”尉迟欢扰头道,“谁是讨厌鬼,难道你在说我?喂,叶定真你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一旁的冷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尉迟大人,你又吃了她的亏了,她为什么总爱欺负你?”
尉迟欢整了整衣襟,道:“没办法,老实人就是容易吃亏,尤其是像我这样又英俊又老实的人。”
冷锋笑道:“你就算是鬼,也不是讨厌鬼,而是色鬼。”
尉迟欢道:“冷大人,我有那么不堪吗?我平时只是喜欢多瞄大姑娘几眼而已,那像你,专瞄人家老尼姑。”
“哎哟别生气啦老伙计。”冷锋道,“咱们话归正途,要不要我这个过来人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什么小秘密?”尉迟欢没好气的道。
“我夫人在嫁给我之前,也一直叫我讨厌鬼。”冷锋道,“但叫了之后没多久,就成了我的夫人了。”
“那又如何?”
冷锋道:“也不如何,只是说明了‘讨厌鬼’与‘夫人’之间只不过相差一线而已。当一个女人肯开口叫你讨厌鬼,那就说明她心中有了你,一般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你的夫人。”
尉迟欢大喜,道:“真的?冷大哥你可莫要骗我才好。”
“骗你是王八蛋。”冷锋道,“唉,你这榆木疙瘩真不知何时才能开窍呢,兄弟们等你这杯喜酒喝可是等得脖子都长了。”
尉迟欢眉开眼笑地道:“漫漫旅途,时间多着呢,不急不急。走吧,到郑大人那儿听听美人儿是怎么分析案情的。”
二人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往“天元”号走去。这时柳馨和梅笙刚好从马厩出来,远远看见这二人的猥琐模样,都不由秀眉微蹙,露出嫌弃之极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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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号舵楼长官厅内,气氛凝重。郑和居中而坐,两旁依次站着王景弘、冷锋、尉迟欢和叶定真等人。
郑和看了叶定真一眼,道:“叶千户,依你看来,屠马凶手究竟是人所为,还是怪物所为?”
叶定真道:“马头被齐脖砍断,断口光滑平整,应是被利刃一刀劈断,从这点看来,凶手是人无疑;但马的肚子和内脏有咬啮撕扯的痕迹,从这一点看,凶手应该是嗜血怪物……”
郑和道:“那凶手究竟是……”
叶定真道:“不知郑大人有没有听说过蔡彦文这个人。”
郑和想了一下,道:“略有耳闻,据说这人是张士诚手下第一猛将,后被魏国公徐达所杀。”
叶定真道:“传闻蔡彦文懂鸟兽之语,善驯猛兽凶禽,行军列阵时常以将士居中为正,以猛兽凶禽分列两翼为奇,奇正结合,人兽合击,厉害非常。”
郑和道:“可惜这人还是败在了魏国公手下,魏国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火牛阵破了他的禽兽阵。”
叶定真道:“但这人并没有死,据传他兵败之后远遁东瀛,并在东瀛训练出了一批可怕的怪物。”
郑和道:“哦,难道咬死马儿的就是他训练出来的那种怪物?”
叶定真点头道:“很有可能。那种怪物被人称为东瀛水鬼,乃采珠鲛人之近亲。鲛人之子从小便被蔡彦文派人偷掳而去,混在猛兽中一起驯养,长大后便成了半人半兽、性情凶残的水鬼。这些水鬼的水性比鲛人还好,能在水底潜伏好几个时辰。”
众人听了叶定真之言,皆长吸了一口冷气,深感不可思议。冷锋道:“蔡彦文乃张士诚旧部,仇恨我大明皇朝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想不到他的魔爪竟然伸得这样长,招惹上了我们的船队。”
尉迟欢道:“叶千户为何如此肯定此案一定是东瀛水鬼所为,而不是其他怪物?如果凶手作案时戴上铁铸利爪,岂不是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叶定真横了尉迟欢一眼,道:“人没犬牙利齿,也不会如此嗜血,因为一个人就算再嗜血,也不会如此饥不择食,连臭气熏天的肠脏也不放过。”
众人齐皆点头,觉得叶定真的分析很有道理。
叶定真道:“船队在马江港停靠时,我曾上岸走访过不少老渔民,得知近几年来马江港一带发生过几起类似的案件。长乐县县志也记载过这种怪物,称其为蔡彦文所豢养之东瀛水鬼,模样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端是奇形怪态,难以名状。”
郑和道:“原来叶千户早已翻阅过长乐县县志,难怪分析起来头头是道。那叶千户可有应对之策?”
叶定真道:“东瀛水鬼昼伏夜出,来去无踪,属下也想不出什么好计策,只好守株待兔,等其入瓮了。”
郑和道:“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各位将士务必打醒精神,加强戒备,绝不能让敌人再有可乘之机。昨晚遭殃的是马儿,今晚遭殃的说不定就是人了。”
郑和的话让众下属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几乎连汗毛儿都要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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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晚相安无事,东瀛水鬼没有出现。
第二晚海上刮起大风,弄得船上人仰马翻,鸡犬不宁,还好东瀛水鬼仍没有出现。
第三晚海上生明月,一片风平浪静。但就在这样并非月黑风高杀人夜的寻常夜晚里,怪物却要出来杀人了。
最早察觉到端倪的是柳馨。柳馨当时正埋伏在“弼马”号的桅杆底下,闲极无聊地数着星星。就在她快要数到一千颗时,她敏锐的眼光瞥见一颗圆乎乎的脑袋悄然出现在船舷边上。
由于相距甚远,柳馨看不清那东西的具体样貌,但习武之人特有的神奇本能却已告诉她,那正是她等候已久的嗜血怪物——东瀛水鬼。
那怪物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遭的环境,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悄然翻上甲板,跟着身形一闪,如同一溜青烟般飘向船舱,身法奇快无比。
柳馨暗暗咋舌,自叹不如。她从藏身之处闪身而出,悄然掩至船舱前,横刀堵住门口。
她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堵住舱门,切断东瀛水鬼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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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一共三层,马厩在船舱的最底层。东瀛水鬼如识途老马般顺梯而下,身形左闪右腾,转眼便已来到马厩门前。
东瀛水鬼朝黑魆魆的马厩内看了一眼,又侧耳倾听了一会,觉得无甚危险,便不再犹疑,上前几下扭断门锁,轻轻推开马厩门,闪身入内。
马厩内有十几匹战马,这些战马膘肥体壮,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马。东瀛水鬼似能在黑暗中视物,他的眼晴在马群中逡巡游走,最终锁定在一匹枣红马身上。
东瀛水鬼似是知道这匹马是良种名马,肉质细腻,味道鲜美,所以今日要拿牠开刀,用牠美味的血肉祭奠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东瀛水鬼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他慢慢抽出背后的分水刀,一刀就往枣红马的脖子劈去。
但就这时,一件明晃晃的物事从黑暗中飞出,“哐”的一声打在分水刀上。东瀛水鬼手中的分水刀被震得歪到一边,劈了个空。
东瀛水鬼见势不妙,忙一个“鹞子翻身”倒纵而出,意欲夺门而逃。
他的应变能力和动作不可谓不快,但有人比他更快。他的身形刚冲到马厩门口,已有一溜寒光自门外呼啸而入,向他迎头袭去。
东瀛水鬼的武功也真了得,只见他的身形在半空中猛地一折,手中分水刀顺势划出,一刀劈在那溜寒光上!
“铛啷”一声脆响,兵刃相交,光芒四射,东瀛水鬼只觉一股巨大无匹的力量由刀达臂,循臂直上,莫可抵御。他的身形霎时被这股力量震得倒飞回去,又落在原地。
这时人声鼎沸,灯火四起,马厩内外皆闪出几个黑衣人来,显然这里早已设下了伏兵。灯火照射之下,神秘的东瀛水鬼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火光下只见东瀛水鬼秃脑凸额,尖嘴利齿,身形甚是干枯瘦小。他身穿一件由鲨鱼皮制成的紧身潜水衣,佝偻着背,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糟老头子。
这时人影晃动,脚步声响,自门外施施然地走进一个冷面美人来。只见这美人儿身穿黑衣劲装,手提柳叶刀,面笼寒霜威不露,目蕴精光气甚华。美人儿一扬手中的柳叶刀,冲着东瀛水鬼道:“你的刀法不错,可惜功力稍欠,还不是我叶定真的对手。你要不要再挡我一刀试试?”
东瀛水鬼眼露凶光,赤脚一跺,身形如风车般旋转起来,手中分水刀借着旋转之势奋力挥出,声势很是骇人。
叶定真面对急扫而来的刀光,神色不变,泰然自若。待到刀光袭至眼前,她才扬手出刀,自下向上一刀挥出。
两刀相交,又是一声脆响,东瀛水鬼在响声中踉跄后退,手中百炼精钢煅造的分水刀竟然被从中劈断,仅剩半截在手里。
叶定真看着东瀛水鬼,冷冷道:“你还要不要再试一试?再试的话断的可就不是你的刀,而是你的脑袋了。”
“好刀法!”东瀛水鬼嘴里发出几个生硬的声音,其声如钝刀割肉,刺耳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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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定真道:“原来你还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东瀛水鬼冷哼一声,道:“我乃采珠鲛人之后,当然会说话了。”
叶定真道:“看来你也是个聪明人,你应该很清楚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东瀛水鬼道:“那又如何,大不了一死而已。”
叶定真道:“你不怕死?”
东瀛水鬼嘎声道:“我命本贱,死有何惧?只是你们的郑大人若是死了,那就有点意思了。”
叶定真道:“郑大人?郑大人福大命大,又怎会死?”
“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死。现在他说不定已经是个死人了。”
叶定真看着东瀛水鬼,悠然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有同伙?先由你故意将我们吸引到这里,然后再由你的同伙乘机去刺杀郑大人?”
东瀛水鬼道:“你现在才知道岂非已经太迟了?”
叶定真道:“你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玩得还真不错,但我们又不是傻瓜,岂会轻易上当?所以死的人绝不会是郑大人,而是你的同伙。现在你的同伙说不定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可能——”东瀛水鬼暴怒起来。他呲牙磨齿,嘴里发出“嗬嗬”之声,状若困兽。
“没有什么不可能。”叶定真道,“护卫郑大人的人武功比我还高,心肠也比我狠,他向来出手必杀,绝不容情。”
“不——”东瀛水鬼睚眦欲裂,绝望狂呼。
“弃刀投降吧,你别无出路了。”
“休想!我们鬼族之人宁死不屈,绝无贪生怕死之人!”东瀛水鬼说完手腕一翻,抬手便将断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断刀剜心,鲜血四溅。东瀛水鬼瘦小的身形逐渐干枯萎缩,随后“砰”的一声栽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叶定真看着东瀛水鬼的尸体,轻叹道:“虽为鬼族之身,倒也是血性之人,比某些人强多了。柳馨梅笙,我们走吧,去‘天元’号看看尉迟欢是怎么对付东瀛水鬼的。”
一行人匆匆离开马厩,径往“天元”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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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元”号舵楼长官厅,尉迟欢和冷锋将另一个东瀛水鬼堵在了厅内。尉迟欢挥舞着水磨竹节钢鞭,一鞭重似一鞭地砸向东瀛水鬼。
东瀛水鬼挥动分水刀勉力支撑,已无还手之力。
竹节钢鞭势大力沉,绝不花哨取巧,正是分水刀这类利刃的克星。尉迟欢每砸一鞭,东瀛水鬼就退一步,不多时东瀛水鬼便已退至墙角,退无可退。
尉迟欢停下手来,冷冷道:“弃械不杀,投降免死!”
东瀛水鬼喘着粗气,嘎声道:“东瀛鬼族,宁死不降。”
尉迟欢道:“谋刺天朝命官,已属死罪;负隅顽抗,罪加一等。你若能放下兵器,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休想!东瀛鬼族,宁死不降!”东瀛水鬼嘶叫着挥刀前冲,作垂死之搏。但尉迟欢手中钢鞭只轻轻一砸,就已砸碎了他的脑袋。
东瀛水鬼一头栽倒在地,血污四溅。这时叶定真和她的两个手下刚好赶到,再次见到了这血腥的一幕。
这两个瘦小丑陋的东瀛水鬼,虽出师未捷便命丧黄泉,但性格刚烈,宁死不屈,倒也算得上是血性汉子。他们对生命的漠视和对死亡的无惧令人印象深刻,一见难忘。在那遥远的东瀛诸岛,也不知还有多少像东瀛水鬼这类的恐怖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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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盗踪再现

东瀛水鬼既除,船队便解除了最高警戒,疾速南下。
这一日船队到达九乳螺洲附近,由于遇上风暴,船队便驶进环礁的潟湖中暂避。
这处群岛有几个大型潟湖,潟湖内风平浪静,水波不兴,是天然的避风良港。船队停泊在潟湖中,纵然风暴再大也可安然无恙。
风暴肆虐了一整夜,直到清晨海面才逐渐平静下来。这时有眼尖的船员发现潟湖外面出现了一艘破破烂烂的货船。
货船搁浅在一处浅滩上,显然是昨夜的风暴将它吹刮到这里来的。侦察部队闻讯立即过去查看,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连忙向上级官员汇报情况。
原来这艘船上的人员已全部死亡,死者身上皆伤痕累累,惨不忍睹。而船上的货物也已被抢掠一空。
郑和闻报大惊,忙率众人过去查看。王景弘一看现场,失声道:“郑大人,此事必是海盗所为,只有海盗才会这么丧心病狂。”
郑和道:“海盗头子陈祖义刚刚伏诛,天下震动,群丑慑服,威压之下,究竟是何人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顶风作案?”
王景弘道:“陈祖义虽死,但其在南洋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党羽众多,此事必是陈氏余孽作为。”
郑和道:“陈祖义在旧港的老巢已被摧毁,余党四散,按理说应该不会这么快重新组织起来,我看此事必有蹊跷。”
王景弘道:“依郑大人看,此事难道是其他海盗组织所为?”
郑和点头道:“很有可能。不过此时言之尚早,还需多方求证才能确定。”
这时众人已将现场勘查完毕,叶定真上前禀报道:“回郑大人,船上共有十八具尸体,皆为利刃所伤。船上值钱的货物也已被抢掠一空,只剩下一些破盆烂碗。”
郑和道:“叶千户,可曾看出死者为何方人氏?”
叶定真道:“从死者的服饰和船舱的格局来看,这些人应是占城人氏。”
“叶千户言之有理。”冷锋手持一面黑色旗帜走了过来,道,“这是在舱底发现的黑熊旗,而占城人以黑为尊,黑熊旗正是其船艇必挂之旗。此旗染满血迹,必是海盗行凶后用它来拭擦兵刃所致。”
郑和道:“此地距占城已不远,正是占城船只经常出没之地,如此看来这些死者必是占城人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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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突听一阵脚步声响起,尉迟欢大呼小叫地从船舱中跑了出来。“郑大人,船上有猴子,是个金丝猴儿。”尉迟欢指着手中提着的竹笼子,欢天喜地地道,“瞧,我把牠逮住了。”
冷锋道:“咦,想不到这船上竟然还有幸存者。尉迟欢,你是从哪里找到这猴儿的?”
尉迟欢道:“在床底下。我一进房间,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一闻到这股味道,我就知道房间内一定藏着一只猴子。”
冷锋道:“咦,为什么你会知道那是猴子的味道?真是奇了怪了,你又不是耍猴的。”
尉迟欢白了冷锋一眼道:“我虽不是耍猴的,但我是养猴的,我家里至少养了七八只猴子。”
冷锋“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尉迟大人除了司职锦衣卫外,还兼职做起了养猴的猴倌。”
尉迟欢懒得理会冷锋的冷嘲热讽,低头兴致勃勃地逗起猴儿来。但猴儿显然对他的好意并不领情,牠烦躁不安地在竹笼里走来走去,并呲牙咧嘴地对他作出各种凶神恶煞的表情。
郑和道:“尉迟欢,这猴儿认生,你把牠交给叶千户,由她带到‘弼马'号上慢慢驯养吧。”
尉迟欢急道:“其实由我来驯养也是一样的。说到驯猴,我有的是经验。”
郑和道:“你乃堂堂锦衣卫千户,若是整日和一个猴儿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须知玩物最是丧志。”
叶定真大喇喇地走到尉迟欢面前,玉手一伸,道:“郑大人的话你听见了吧。拿来——”
尉迟欢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竹笼子交给叶定真,道:“定真,替我好好照料牠。”
叶定真板着脸道:“此乃金吾卫职责所在,当然要好好照料牠了。”转身将竹笼子递给梅笙,又道:“不知这猴儿叫什么名字呢,梅笙,不如你替牠起个名字吧。”
尉迟欢抢着道:“这是个金丝猴,毛色金黄,不如就叫金毛吧。”
梅笙撇了撇嘴,皱眉道:“这名字好土。”低头想了一会,展眉道:“我看这样好了,这猴儿是尉迟欢大人抓到的,不如就叫牠欢儿好了,或者叫欢哥也行。”
尉迟欢一听,忙不迭地摆手道:“万万不可。这猴儿虽然是在下偶然所得,在下却万万不敢居功。叫欢儿不好,叫欢哥也不行。依我看不如就叫猴儿好了,或者干脆叫猴哥也行,这两个名字简单易记,琅琅上口。”
郑和闻言不由莞尔,道:“就依尉迟千户所言,叫猴哥好了。”
郑大人一锤定音,尉迟欢终于松了口气;而这个历经劫难的猴儿,也终于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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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船队的下一站正好是占城,而此地距占城又只有不到一日的航程,郑和命水手将占城货船缚于粮船之后,拖拽而行。一声令下之后,螺号声响,船队依次驶出潟湖,浩浩荡荡地径往占城进发。
船队于申时抵达占城。占城国王提前获得消息,早已率领一帮人马在港口码头恭候。
两年前船队曾在占城停靠一日,补充淡水等物资,因而这次已是第二次拜访了。老熟人相见,自然是分外熟络,倍感亲切。郑和向占城国王说起海盗之事,占城国王大为震惊,当即表示确有一支船队于几日前失去行踪,原先还以为是毁于风暴了,想不到竟是为海盗所劫。郑和命水手将那艘破船拖曳进港,靠岸停泊。占城国几名士卒登船看到船上惨状,当即嚎陶大哭,大放悲声。原来这艘船确是占城商船,四天前满载香料于占城港出发,驶往爪哇岛,不料却遭此横祸。船队出发时共五艘船,现在却只剩一艘,想来另四艘船也必是为海盗所劫,凶多吉少了。
占城国王乃历经劫难之人,心中虽也悲痛难忍,却没形于言表。他躬身向郑和致谢,道:“天不祐吾国,致使船民遭此横祸,幸得圣使相帮,得以全尸以还。本王替死者眷属谢过圣使。”
郑和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大王客气了。只是陈祖义伏诛未久,天朝威压未去,不知是何方海盗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藐视天威,顶风作恶。”
国王切齿道:“此事必是海盗孙翼虎所为,这恶匪横行于暹罗、真腊一带海域,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船民们苦之久矣。”
郑和道:“哦?竟还有这伙海盗?恕我孤陋寡闻了。”
国王道:“圣使有所不知,这孙翼虎乃狡猾至极之人,此前因有陈祖义压在头上,他一直谨小慎微,低调行事,以致声名不著,现今陈祖义伏法身死,他没了对头,失去掣肘,行事便肆意妄为,无所顾忌了。”
郑和怒道:“原来杀了陈祖义,却便宜了这恶贼。但朗朗乾坤之下,又岂容这厮胡作非为?我郑和若不诛杀此贼,誓不为人。”
国王躬身称谢,道:“有圣使此言,我等就放心了。上苍有眼,也只有天朝圣使,才治得了那恶贼。”
国王诚邀郑和一行至王宫暂歇,宴罢再行。但郑和获知孙翼虎之事后,顿觉去心似箭,时不我待,当下婉拒了国王的邀请,回归宝船,整装待发。
半个时辰后,螺号声响,船队起锚升帆,在占城民众的欢送中次第离港,继续南下。
下一站,暹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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暹罗是个佛国,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皆崇尚佛教,境内寺院众多,有千佛之国之美称。
其中最大最负盛名的寺院当属玉佛寺。
船队一靠岸,郑和便率领众人直奔玉佛寺,向寺院布施了金银、绸缎、挂毯、香器等物件,并焚香祷告,祈求船队能得到佛祖的庇佑,旅途畅顺,履险若安。
暹罗国王亲自主持了布施仪式,仪式盛大而隆重,暹罗百姓闻讯蜂拥而至,观者如云。
叶定真最怵这些繁文缛节,所以她没有参加布施仪式,而是单枪匹马直奔暹罗边境的灵岩寺。
尉迟欢本想与她同行,却被她冷冰冰地婉拒了,无奈之下,尉迟欢只好独自一人去了摩天崖。
灵岩寺建于暹罗和真腊边界的万丈绝壁之上,四面临渊,云雾缭绕,地势雄绝。
寺院为吴哥王国君主耶索华曼一世所建,年代久远,高僧辈出,虽地处僻壤,香火却甚鼎盛。寺院横跨两国边界,历来为暹罗、真腊两国所共有,广纳两国信徒香火,福泽八方之民。
但最近由于小人作梗,以致两国渐生嫌隙,龃龉不断,灵岩寺虽为方外之地,却也受到波及,不再太平。近日来寺院附近冲突不断,甚至发生了几起伤及信徒的暴力事件,凡此种种,实有违佛祖戒嗔去妄、众生平等之宗旨。
能平息纷争、化解冤仇的除了西天佛祖,目前看来便只有天朝的使者了。而此刻远道来访的上国钦差正使郑和,无疑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暹罗国王甫一见面,便向郑和提出请求,希望郑和能充当两国之间的调解人,从中斡旋,好让两国平息纷争,化干戈为玉帛。
郑和一口应承下来。谁叫他是身负特殊使命的上国使者呢,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
而郑和麾下能力最大者为谁?当然是非叶定真莫属了。
柳叶一出惊鬼神,千里诛凶诺定真!言出必行的叶定真,巾帼不让须眉的叶定真!
所以郑和应承下来的事便理所当然的由她来完成了,对好强的叶定真来说,这几乎是责无旁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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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叶定真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赶到灵岩寺时,已是午夜时分。巍峨庄严的灵岩寺在夜色中看去,宛如巨鹰翔空,俯视众生。
灵岩寺由巨石垒砌而成,因年代久远,已有破败之象。更因近日两国相争,波及寺院,致使香客大减,香火寥落,令古寺益显寂寥。
山门紧闭,似是不知客临,无心迎客。叶定真高来高去惯了,又恰逢这月黑风高之夜,自然也懒得敲门知会了,她身形一闪便已跃过院墙,像一片枯叶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虽是初涉陌地,但叶定真却如老马识途般,七绕八拐地转了几下,便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禅房之外。
禅房门窗洞开,屋内一灯如豆。叶定真刚刚站定,禅房内便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贵客到访,贫僧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叶定真道:“深夜到访,扰了大师清修,还请大师恕罪。”
屋内老僧道:“外面风大,贵客何不进屋一叙?老衲早已为贵客备了茶水。”
叶定真道:“在下正感口渴,如此只好叨扰大师了。”举步入屋,见一灰衣老僧端坐于方桌旁,须发俱白,面目和蔼。
叶定真合掌施礼,道:“大师想必就是宝树主持了,小女子见过大师。”
老僧道:“阿弥陀佛,女施主眼光如炬,老衲正是宝树。”
“大师早已料到今夜会有客来访?”
宝树点头道:“灯花百结,紫气东来,正是贵客来访之象。”
叶定真笑道:“这理由有点牵强,未能令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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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树道:“两国相争,致佛地蒙羞,可悲可叹。今适逢大明船队访问敝境,上国圣使若知此事,必不会坐视不管。而灵岩寺乃冲突之中心,故贫僧料圣使必会遣精干手下前来。”
叶定真道:“大师料事如神,但大师肯定料不到访客会是个女子吧。”举起茶杯浅抿一口,又道:“好茶,味道近似峨眉雪芽茶,却是较之略苦。”
宝树道:“原来施主也是茶道高手。不错,此茶确是峨眉雪芽茶,当年有峨眉高僧乘真如之道南下,带来了茶树种子,播植于后山危石间,百年来已繁衍成林矣。”
叶定真道:“原来如此。身处异乡,仍能品到家乡风味的香茗,也算是人生之一大乐事了。”
宝树道:“此茶风味独特,好者甚众,趋之若鹜者中,以真腊王子和孙翼虎为最。”
“哦?孙翼虎?”叶定真道,“原来这海盗头子也是好茶之人。”
宝树摇头道:“滥杀之人,岂懂品茶之道?他只是投真腊王子之好,附庸风雅罢了。”
叶定真放下茶杯,肃然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个孙翼虎就是那个挑拨离间、惑乱两国信徒的阴险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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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树道:“施主目光如炬,一言中的。不错,孙翼虎正是两国交恶的始作俑者,其探知真腊王子酷喜茶道,乃以茶为媒,投其所好,竟大获真腊王子信任,进而引为知己。”
叶定真道:“好糊涂的王子,与犲狼为伍而不自知。孙翼虎此举很明显,意在蚌鹬相争,渔翁得利。眼下劲敌陈祖义已死,若暹罗、真腊两国再启战端,他孙翼虎正好可以混水摸鱼,坐收渔利。”
宝树点头道:“孙翼虎武功高强,野心勃勃,其志犹在陈祖义之上,是一匹不折不扣海上恶狼。”
叶定真道:“我欲替天行道,除此恶贼,但不知此贼藏身何处,武功性格有何弱点,望大师明示。”
宝树道:“此人巢穴众多,行踪飘忽,极难确定其居所。加之此人精擅易容之术,面目千变万化,想擒而诛之,难矣。”
叶定真道:“巢穴虽多,必居一巢之床;面目千变,只有一个真身。任其奸猾似鬼,也定要其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宝树道:“阿弥陀佛,施主决心之大,令老衲汗颜。施主以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孙翼虎伏法之日可期矣。”
叶定真起身道:“叨扰大师半宿,深感歉意,小女子就此告辞。”
宝树也起身相送,道:“施主客气了,请施主慢行。”
宝树送叶定真走出禅房,忽然道:“传闻孙翼虎口味刁钻,不喜大鱼大肉,却极爱吃一种叫‘鱁鮧’的美食,每日可食数升,施主不妨从这方面下手调查。”
叶定真停下脚步,道:“鱁鮧?好古怪的名字,这是种什么美食?”
宝树摇头道:“老纳也不知这是种什么美食,惭愧惭愧。而且老衲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不知是真是假,信与不信,还望施主自决。”
叶定真合掌道:“大师所言,小女子姑妄信之。告辞了。”说完脚尖轻跺,身形已越墙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宝树仰望夜空,喃喃道:“孙翼虎啊孙翼虎,惹上了这个女罗刹,你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楼主:画楼西畔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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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18-11-17 03:32:27

更新时间:2019-01-13 00: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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