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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凤染(古风师徒)

楼主:0默0000  时间:2019-04-09 12:46:37
【十.往事4】
郁孤山坐落烟云六洲偏北,腊月天,朔北的寒风一吹,赶中午太阳清冷冷挂头顶,天倒飘起了轻雪,冻的人在外边转一圈都要忍不住往手里哈口热气,跺跺脚,说“今年冷啊。要冻死人啊。”

显然,这方面莫怀古不算人-他舞剑舞的兴起差不多都忘了一切。

尹君莫一行人登上郁孤山,按竹一染的传音到主殿的时候莫怀古的头顶已经挂满了雪花,又被汗气化成水珠,阳光一打,明晃晃的。江楼月被尹君莫拉着,走的深一脚浅一脚,抬手指“师父您看,雪人在舞剑!他的剑法好眼熟啊。”

夜静羽白了江楼月一眼,撞见小女孩被冷风吹的红扑扑的小脸蛋,那股子惯有的轻蔑又没了踪迹。掐起江楼月脸蛋上一团肉,被对方气鼓鼓拍开才念叨“小丫头片子,那摆明了是咱们云海阁的剑法,能不眼熟。”
“雪人会咱们的剑法?”江楼月揉着自个被捏痛的脸蛋,揉的小脸更红。

“是真人。”夜静羽不耐。
“真人?”江楼月皱眉头嘟嘴,摇尹君莫衣袖,仰头“真人吗?师父?可是好冷啊。”

“嗯。”
尹君莫点头,他一身白衣几乎与雪景融为一体,此刻正一眨不眨看莫怀古舞剑,好看的眉眼里若有所思。原本清朗俊秀的面容就平添出几分高深莫测的痕迹。老半天,莫怀古一招剑舞完。收剑入鞘,“噔”一声响。尹君莫双目轻眨,又是那副惯有的风姿绰约的仙人做派,上前,施施然道“莫掌门果然年少有为,才几日不见剑招已大有进益,小小年纪竟就能人剑合一心无他物,这份境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是这么说,事实上,莫怀古也的确沉醉于剑式之中痴迷不知来人,但若有若无的,尹君莫的目光从莫怀古腰间佩剑一扫而过,笑的一派温和。
可那眼神总有些不明意味在其中-冰天雪地里,白雪一晃也看不多清。

莫怀古愣了楞神,随即也礼节性勾嘴角,目光从江楼月到夜静羽,再到尹君莫身上一一扫过,想开口说点什么,身后已经有人抢先他一步“他这也算境界?听说当年尹仙君可是不到十岁就能人剑合一了。”

竹一染从莫怀古身后来,路过他瞪人“你脑子有病?大冷天的舞剑不怕冻死?顶着一脑袋雪装雪人?”他随手在莫怀古脑袋上胡一把,把他头顶的雪胡下来,继续往前走,走到江楼月身前停下,弯身,一改那副吊儿郎当样子,压柔了声音说“呀。小月月也来啦,还认识我不?嗯?小家伙?”

江楼月倒也不怕生,手上拉尹君莫不松,却歪头脆生生叫人“竹前辈好。”
“哎……真乖。”竹一染笑的弯了眉眼,伸手在江楼月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拍拍,顺手以法力帮她暖暖身子,才对尹君莫,邻里间闲话家常一般“到啦?”
他一边说一边还低头朝江楼月做鬼脸,逗得小女孩咯咯直笑。

尹君莫也低头看江楼月,眼底的宠爱一闪而过,隐约带着点复杂神色,他弯身把孩子抱起来,点头“是,怀古之前救了静羽,我一直想带他登门道谢却不得空,赶年关才过来。小丫头非吵着同来,我只好把她也带着了,还望没叨扰到竹前辈。”他也在江楼月头上拍拍,略带训斥的温声“你只叫了竹前辈,莫掌门呢?不认识了吗?”

江楼月嘟嘴,绕过竹一染侧头。莫怀古正紧不慢掸身上的雪,抚平练剑时扯皱的衣裳,拢好微乱的发丝,收拾好自个抬头正好撞进江楼月天真好奇的目色里,于是顺其自然的弯了眉眼,笑的一脸和气俊逸。

江楼月受了鼓励,她确定了这个人是真人,不是雪人,还是个顶好看的真人,立马咯咯咯的笑开“莫……莫哥哥,哥哥你不冷吗?”

“是莫掌门。”尹君莫指正。
“哪门子掌门,小丫头爱叫什么叫什么,是不是,小子?”竹一染回头对莫怀古。
“嗯……”莫怀古面无表情。

竹一染朝江楼月做鬼脸,眨眼睛“是不是呀?小丫头?”
“嗯嗯!嘿嘿。”

一派祥和气。
尹君莫都被感染着染了浅笑,宠溺的帮孩子掖好额角散开的碎发,回身把她递给身后一直不肯说话的夜静羽。后者侧头不接,被江楼月张手搂住脖颈才不得不拖住她身子,又念叨一遍“丫头片子,坐稳了,摔了你。”
“略略略。”

“月儿。”尹君莫呵,撞上孩子吐出的小舌头有些无奈的摇头,对竹一染解释“云海阁这辈里就她一个小丫头,平日里瑶夕宠着,行云和静羽也纵着,都宠坏了,没什么规矩,竹前辈和怀古不要见怪。”

莫名的,尹君莫说这话时是看着莫怀古的,却也不分明,更像是无意识的扫过。

莫怀古没注意尹君莫的眼神,提到瑶夕,想起曾经的山盟海誓,总有恍若隔世的伤感让他不由垂下眼帘,却刻意勾出不在乎的浅笑,“自然不会,能让尹阁主宠着的,天底下也没了吧。”
指甲陷掌心里的痛楚很好的维持了面上的虚情假意,直到被竹一染一根根掰开,手帕子扔手里,竹一染瞪他“你要是个丫头我也宠着你,谁让你是个死小子。擦擦你那一脸汗,大冬天还能练出汗,给你厉害的。”

尹君莫笑着点头“哪有什么宠不宠,都是自个徒弟,竹前辈对怀古也是用心的。”他的目光再一次若有若无扫过莫怀古,在他手里的帕子上微微一停“倒是瞧起来月儿和怀古分外投缘,静羽也是,怕是都缘分不浅的。”

掌心的帕子突兀的抓紧,莫怀古瞄了一眼尹君莫,琢磨着怎么接话。竹一染抢他前面。
“尹阁主这话,我到有点听不懂。”他上前和莫怀古并排,笑道“怎么我徒弟到和云海阁这么多人有缘了?那和尹阁主的缘分呢?怎么,阁主要抢人是?”

尹君莫淡淡笑了,面色不改的摇头“怎么敢,不过是方才瞧见怀古练剑,想起来一位故人,有些感慨,竹前辈不要多想。”

“这可不是我多想吧,你回回见他回回想起来故人,要不你直接带走得了。摆眼前盯着。”竹一染把莫怀古生拉硬拽推尹君莫跟前,无视莫怀古往回退的动作,硬生生抵住他后背,把人推的几乎和尹君莫鼻子碰鼻子,“瞧瞧,瞧瞧,使劲瞧瞧,你要不要?正好我养烦了换个新的,这个给你啊?”
“我看江楼月就不错,换不换?”

小江楼月被点到名,一脸懵看竹一染,再看尹君莫,抬头摇夜静羽胳膊,小声“师兄……”

尹君莫不答,退了两步,笑容从脸上得体的漾起,然后竹一染说“没事,男人嘛,谁还没个特殊爱好,避着点瑶夕就行。你把他带走啊?我不要小丫头也行。”

“……”那笑容在脸上定格成好看的弧度然后僵住。
神他/妈特殊爱好。

直到莫怀古一脸淡然的翻白眼,尴尬朝尹君莫笑,转身,恶狠狠朝竹一染笑,上大殿石阶进去。尹君莫嘴角抽了两下,说“真不用。”

“别勉强。不换白给也成。”
“没勉强。”

这人八成是有病。
夜静羽的白眼翻到脑壳顶,他上去两步把江楼月塞尹君莫怀里,念叨“毛病。”然后转身反方向离开。

竹一染乐呵,朝夜静羽背影喊“哎,对,留山上住几天哈?我给你们安排的住处就那个方向,一会潇雨歇就带你们去了。”他再收回目光看江楼月,更乐呵的说“把小月月借我两天?”

“呜,呜呜呜……师父……”

得,都把人孩子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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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往事5】
尹君莫极有耐心,一面轻抚孩子的背帮她顺气,一面细声细语的哄她。偶尔还会抽手帮江楼月抹眼泪。

窥竹峰的冰天雪地里,白衣的仙君和他怀里那个粉嫩嫩的小女孩硬生生构成一幅上慈下孝的温馨师徒场面。

这画面太过温馨,竹一染杵那觉得自个亮的晃眼,他朝天翻白眼,收回目光朝好不容易缓过来又变成抽泣的粉团子做鬼脸,吓得人家小嘴扁了扁哇一声重新抱尹君莫哭。

竹一染笑,笑的满脸褶子。摇头晃脑对尹君莫“那你在这哄小的,我进去看看大的。住下来,过两天一起吃个饭?”

涵养如尹君莫,竟还能维持那个有点僵硬的笑点头。竹一染扭头就走,走两步晃晃腰,自言自语“哄好了借我玩两天哈。”

“哇哇哇……师父……”
……

竹一染从主殿绕到后面的寝殿推门进的时候,莫怀古刚刚净了身,背对门坐椅凳上,一头长发未束,披在身后滴滴答答的落水,面前摆着个模模糊糊的铜镜-像极了晨起梳妆的谁家闺阁女子。

竹一染看着好笑,“你心情倒是好。”
莫怀古紧紧身上的长袍,头也不回的说“您明知道他看出来了什么,何必费力转移话题呢。”

竹一染回手关门,从门口的架子上拿毛巾,扔莫怀古头顶,把他刚转过来的脸盖个严严实实“诚心要把自己弄病了偷懒?擦干。”

莫怀古也不气,他把毛巾扯下来,一边擦头发一边从椅子上起身,笑“我方才练剑出神没注意到他来,上辈子被他看着练剑长大,这次他一定看出来了什么才说那些话。您就是再费力转移话题,转的了一时也转不了一世,何苦呢。”

竹一染耸肩“我知道啊。”
“那……”

竹一染抢了莫怀古手里的毛巾“你这个擦头法都不等擦干,头发都自个风干了。”他擦球一样在莫怀古脑袋上画圈,然后说“我多此一举行了吧,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今天他要是真把话挑明了,你怎么办?承认不承认?杀了他还是被他杀?怎么应对?啊?”
“说的像谁指望转移一辈子一样,你有功夫说这些还不如想想哪天他挑明了,你怎么办吧。”

莫怀古被竹一染的动作带的来回晃,他好不容易从竹一染手里把毛巾抢回来,顶着一脑袋乱毛,先咧嘴笑-苦笑“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迟早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呵。”竹一染冷笑,甩莫怀古手里毛巾打他头上“您随意。”

莫怀古说的是实话,能怎么办呢?打他答应练云海阁剑法那天起他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早晚的事儿,可不然呢?竹一染说的对,真让他从头学新的招式-他如今这个年岁,即使有上辈子基础在也是难事,到头来功夫没学成先进了棺材,是没人认得他,有什么用呢?
他总要找尹君莫报仇的,那个时候挑明身份还是如今这个时候-都是一样的。

就当是一样的吧。

入夜大雪,莫怀古独自站窗前。窗户开了一小道缝,风呼呼的往里灌,他捧着杯热茶,不多会就被吹的冰凉,远山漆黑看不见轮廓,就跟这人生一样。

他在那一站就是一个时辰,到戌时一刻,门外边响起来小姑娘独有的软糯糯嗓音,“你真的就让我待一会就送我回去吗?师父不可以跟着吗?”

屋门外边推开,对流风一吹,开着小缝的窗子被咣一声吹开,用力过猛,窗纸哗啦啦两声响,破出一个大洞。风雪糊莫怀古一脸,掉的他手里茶盏上都飘了一层雪花。他以手抹脸,面无表情转身。

竹一染那厮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真把江楼月哄来了,女孩扎着两个圆溜溜的发髻,小脸藏在披风里,双手捧着一块糖糕,侧头看莫怀古,问“哥哥你不冷吗?”

年少,好骗。
莫怀古如是想,他用一种吃了屎的表情看竹一染,努力扯出一抹笑,说“您是特别闲吗?把她带来干嘛?奶孩子吗?您在自个屋奶不成吗?我吹会风静静成不?”

江楼月咬着糖糕,嘴里塞的满满,支吾“哥哥,你……你如果冷的话把窗子关上好不好?”她一边说一边狠狠打了个哆嗦,用油汪汪的小手拉披风。

竹一染“关窗。”
莫怀古那一肚子伤感纠结这会子被冷风吹的只剩下无力,他连眼皮子都懒得抬,转身,关窗,看风雪顺着漏洞继续呼呼往里灌,捂头,叹气,然后笑,笑出声的转回去“师父您看,关了。”

还漏风!
怪我咯?
您个失心疯!

江楼月咬着糖糕嘟嘴,抬头看看竹一染,跳脚看看莫怀古身后的大洞,然后她把糖糕抓手里,用另一只手给自己抹嘴,抹的满脸都油汪汪的,蹭到莫怀古身前,伸手抓他袖子“哥哥,你的窗子坏了。”她用拿糖糕的手指“晚上屋里会很冷的,师父说吹了冷风会得风寒要喝汤药,很苦的。这样,你跟月儿回去,月儿把床分你一半?”

小丫头收手,竖手指,乐呵呵的说“只要,嗯……只要你给我多一个糖糕,不对不对,两个糖糕,好不好呀?莫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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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怀古衣袖口上留下四个油汪汪的指印,一低头就看见江楼月咬着自个嘴唇巴巴看他,看他一会,孩子就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重复“好不好嘛,就两块糖糕啊,不然哥哥得风寒了要喝药药的。”

没来由的,莫怀古伸手想揉揉江楼月的小脑袋,他手都悬在孩子头顶却停住,说“不用了。”
小孩噘嘴,很可惜的摇头,然后一脸不高兴的低头,看看自个手里还剩一半的糖糕,又抬头看看那个大洞,很不情愿的退了一步“那……哥哥是没有糖糕吗?”

“嗯。”
“那……”江楼月把糖糕背身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的跺跺脚,“那好吧……那不要糖糕了。你可以去我那住,但是不可以抢我的糖糕!”

头顶上的手还是没忍住落在江楼月的小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莫怀古面无表情的说“不用了。”他看着小家伙疑惑的目光又耐心补“郁孤山还有别的房间,我可以换一间。小厨房里有的是糖糕,你喜欢吃我明天给你拿一盘就是。”

“好呀好呀!”江楼月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顺势就牵莫怀古的手“一整盘吗?”
“嗯。”

“哥哥真好,那哥哥你去哪睡啊?”她忽然想到什么的,看难得不吭声的竹一染,滴溜溜的眼睛一转,“我知道了,莫哥哥害怕,要师父陪着一起睡是不是?月儿也是!月儿都和师娘一起睡!”

“……不……”
“对,你莫哥哥今天和我一起睡。”竹一染终于插话,他窜过来把江楼月抱起来,无视莫怀古瞬间瞪大的眼睛“去,小子,去我屋暖床去。”
接着,他抱着江楼月一晃一晃的出屋,柔声细语的说“我给你两盘糖糕,还有蜜饯。你让我去你那睡啊?”

“呜……”
“加糖葫芦。”

“噫……”小女孩的声音充满犹豫。
“加糖人,五个!”

“那……那叫师父一起可以吗?或者,回我们云海阁,叫师娘一起好不好?”
“……”

莫怀古无语望屋顶,用手里冰凉的茶盏堵窗子的大洞,然后看着茶盏一路下滑-窗纸彻底断成两半,风一吹随着飘起来,哗啦啦的直响。

咚,哗啦,茶盏最后顺临窗桌案滚下来,摔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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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相认1】
也许是一盘糖糕的交情,也许是郁孤山上比起来,莫怀古最像个正常人-小丫头江楼月缠上了莫怀古,他练剑她就跟旁边叽叽喳喳,说“哥哥,哥哥,你为什么要大冬天练剑啊,好冷的。”
说“哥哥,哥哥,今天你们的小厨房还有糖糕吗?”
说“哥哥,哥哥,你一直练剑不无聊吗?月儿陪你玩好不好?月儿想下山去。哥哥……”

大多数情况下,莫怀古不应,丢给她一块糖糕,一根冰糖葫芦,一把蜜饯,江楼月就乐呵呵的抱着坐边上啃的一脸油花花的。

小馋猫的世界里,给吃的就是最好的大哥哥。
莫怀古无奈……
说实话,他其实没多少功夫理江楼月,没长大的奶娃娃一个,可爱是可爱,但有尹君莫那层关系挡着总少点什么。且他满心都是一个念头-尹君莫要是真哪天把一切挑明,他怎么办呢?

莫怀古思虑三天整,无果,第四天早天刚蒙蒙亮,认床的江楼月就哼哼唧唧来找他,屋门一打开,小女孩扁着嘴朝他张手要抱抱。

颇无奈的,莫怀古不得不弯身把江楼月抱起来,或许他怀里暖着,又或许她瞌睡虫没跑,小家伙在莫怀古怀里吧唧吧唧嘴,又哼唧两声,然后头一歪重新睡过去。两只小手还不忘抓着莫怀古的袖子,鼻子随着呼吸一抽一抽的,等莫怀古低头,她已经发出轻微鼾声,小脑袋蹭莫怀古脸,睡的人事不省。

摇头,苦笑,莫怀古反身把江楼月放躺在自己床上,想一想又替她掖了被。他自个从床头架子上捡剑,推门出的功夫听江楼月奶声奶气“哥哥……”
回头,江楼月喊完翻了个身重新睡过去。

“……”
一看就是被宠大的-他死无全尸的第二年,他宠大个奶娃娃-多好的兴致呵。

莫怀古想完了就觉得自个矫情,跟个奶娃娃置什么气呢-不如练剑。

云海阁剑法“扶摇直上”第四式“风起长林”,莫怀古持剑横扫。他身子拔地起,长剑作刀往下砍,啪一声响,积雪四起,纷纷扬扬里,他听人说“这招剑式不是这样的。”
莫怀古落地,积雪散去,尹君莫一袭白衣站他十步远,一手端在身前,高大的身子俊拔挺立,雪白色的广袖低垂,笑容经年不改,出口的话却似寒风凌冽,“这么些年了,你练这招剑法从来都是这样,思起。”



楼主:0默0000  时间:2019-04-09 12:46:37
莫怀古脱口而出“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他,他早……”
他说一半心里就咯噔一声,中计了,思起思起,是他当年十来岁时尹君莫嘲笑他日日赖床不起被师父骂叫的,说是这名字文绉绉的,做他的字也无不可。

烟云六洲没有特意取小字的习惯,但有人有也不见怪,叫的次数多了当年的莫怀古也就默认。后来时日久了,他曾经的师父也这么叫过他两次,但真正知道这二字含义的也就他二人而已。

如今他叫了,他应了--他又不知思起是何人,总归都是认错了人,莫怀古这般想。本能的,他开口,想稍作解释遮掩。身后就多了一人声,极无奈的语气,“我的傻小子呦,人家说个名必然是那种只有这俩人知道的,你说你没事着什么急否认说不是呢?”

得,搅局的来了。
莫怀古叹气,有气无力的回“那难道我说我是?”
“你着急巴巴说你不是不就摆明了你是吗?还用猜?”

尤其是他那“他早……”二字,摆明了他认识那所谓思起。不得不承认,竹一染说的是对的。
承认归承认,莫怀古还是没忍住愤慨,脸上端着的笑意似簌簌墙灰一般顷刻间就掉的只剩苍白的平板。竹一染走到边上,在他肩膀拍拍,接着说“是吧,尹阁主,你说,那个思起。是叫思起吧,是……”

尹君莫一怔,想来也没料到竹一染会这样出现。但他笑的依旧坦然,礼节周到的施施然行礼作揖,“竹前辈好早。思起…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我也好多年没见了,看着怀古就想到他小时候,一时失态了。”

“好多年没见了?横向晚?”谁也没想到竹一染会这么直接提这三个字,尹君莫和莫怀古同时一愣,竹一染已经恍若未觉继续说“咋的,你觉得我小徒弟是横向晚?”

“不是!”尹君莫和莫怀古异口同声,对视相望。尹君莫上步,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端着高深莫测的笑,举手投足仍旧若端方君子,“故人早已不在,怀古还好端端站着怎么可能是呢,竹……”

莫怀古松了一口气,竹一染这么一搅局相当于直接堵了尹君莫的口-虽然方法实在是不怎么样。
但他一口气才松一半,竹一染那厮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就没意思了,尹君莫,尹阁主。咱修仙的还能不知道人死没见着魂儿就算不得死吗?你看出来什么大大方方说呗。”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莫怀古后半口气憋嗓子眼没喘上来,剧烈咳差点没把肺咳出来,被竹一染啪啪啪的拍背,咳得泪眼汪汪。竹一染已然道“行呗,那为师小怀古你也说说呗,你是那个,那个……”他目光直直看尹君莫,笑的两眼弯弯,咬重音说“那个,哦,思,起。”

尹君莫还想挽回点什么,“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怀古他……”
竹一染立马摆手打断他,语气阴冷“很抱歉,尹大阁主,麻烦您别叫那么亲切。他如今呢,是我徒弟,他是谁,我应该比你清楚。你今要认人我不拦你,他要杀你我也不拦他。但你要动他一个指头,或者把话给我传出去一星半点,你试试呀?”竹一染笑的露出一排大白牙,一点威慑力没有的样子却平生让尹君莫收了笑,沉默看他。竹一染手上加力给莫怀古顺背“行了,我说完了,那你俩继续?说到哪了,啊,对了,怀古啊,你是那个谁,叫啥来着,哦,那个思起不?”

莫怀古终于喘过来那口气,他一停下咳就笑,把竹一染的爪子从背上拂开,一边笑一边咬牙切齿,“您都帮我认了,想让我说什么呢?啊?我的好师父!”
他咬重最后三个字,难得看到竹一染楞。随着,竹一染摊手,耸肩,理直气壮“对哦。那我来早了哈。”

沉默,久久的沉默。尹君莫和莫怀古之间像是被什么瞬间抽成真空一般,见得人却无声。明明眼眸里刀光火石尽显却偏偏各自浅笑晏晏。


楼主:0默0000  时间:2019-04-09 12:46:37
过往岁月种种,白玉石阶上血肉成泥,莫笑剑芒里恩断义绝的曾经。

哪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似幽幽九幽中厉鬼的凄笑,隔世不绝。

莫怀古的唇边慢慢的,勾勒出曾经睥睨天地时狂妄不羁的模样,朔北寒风刺骨,他声音亦是,偏生却咬出许多不在意的惨淡“算了,无所谓早晚,早晚都有这一天,尹君莫…不,我应该叫…师兄,师兄,你想说什么,说吧。”

事情的进展俨然和尹君莫想的不太一样,他宠辱不惊的眸子里闪过犹豫“我……”

好不容易,尹君莫吐出来一个我字,竹一染那疯子又跳出来,顶着两人目光举双手做投降状“等会,打住!停一下,我再插句话-最后一句,你们现在打一架不?”
尹君莫摇头。

“哦哦哦,那就感慨一下物是人非呗,那行,我先撤,你们等下哈,我马上消失。”

莫怀古“……”

尹君莫“……”

剑拔弩张瞬不复。

北风呼啸,吹起莫怀古的发丝进他嘴里,被莫怀古伸手扯出来。他看着竹一染摇头晃脑慢悠悠在他视野里消失……
他应该伤感的,或者应该愤怒的,哪怕是惊慌失措,可都没有,真没有。竹一染这么一闹,莫怀古满心除了一点牙疼之外竟一时半会什么旁的心情都没有。甚至于他还有功夫解释“……他……一直都这样,你继续说吧。”

“……”尹君莫无言。

跟疯子久了,适应疯子的能力显然增强,莫怀古想,摇头,笑-什么玩意儿。

老半天,北风第二次把发丝卷莫怀古嘴里。尹君莫才开口,很平淡的语气,他说“刚才那招剑应该求快而非力。以快致胜,你还是一味追求力。”

莫怀古不答。

他说“静羽一直想你,念叨你,如果他知道你还在…会高兴的。”

莫怀古笑着摇头,斩钉截铁“他不会知道。”

“是,他不会知道。”尹君莫立刻接,他上前一步,莫怀古退后一步,于是目色中有戚戚神态“行云都长那么大了,你……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你不知道,上次回去,他说你很有主见。”

莫怀古的笑终于一点点敛去,就像暴风雨前海面上压抑的平静终于被一丝微风打破-足以掀起惊涛骇浪。他走失的情绪回来,连带着人都变的生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静默,还是静默。

尹君莫低头,抬头,望远处。又好久,北风吹的莫怀古身子冰凉,天边飘起轻雪,尹君莫才继续说--声音缥缈的恍若自天际而来,“月儿还小,我看你这几日……和她走的亲近……但……过去的那些事和她无关,如果你恨我,想杀了我都可以,别伤害她,好吗?”

好吗?他问他,好吗?
莫怀古又笑了,他笑的出眼泪,舔嘴唇,唇肉舔的猩红。泪水流进嘴里,咸涩与血腥气融成呼而不得压抑,他抱着这个笑话,笑的前仰后倒,“这可不好说,你知道我是杀人不眨眼的。你害怕,那就请你看好她。尹阁主圣明,不会不知小人报仇向来捡软柿子捏吧,我一时半会杀不了你,你又不杀我。那我只好拿你小徒弟练手了。你觉得呢?”

“思……师弟……”尹君莫拉他。

莫怀古捂着肚子笑出气声,却忽然神色一敛,冷道“你说完了吗?还有别的话吗?决定好没?要不要再杀我一次?如果不要的话,尹阁主。我想先告退了,麻烦让一让?”

他慢慢掰开尹君莫的手,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把衣袖上褶子抚平,礼节十足的施礼“告辞!”



楼主:0默0000  时间:2019-04-09 12:46:37
【十一.相认2】
白茫茫天地,莫怀古无处可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长剑收入剑鞘,拾级上,推门回寝殿,内里热浪扑面,想都不用想,竹一染站门里,循声问“回来了?”

莫怀古沉默,脱披风,挂门口,佩剑放门边,竹一染又问“聊的怎么样啊?”
背对门的竹一染一边说一边转身,他一手拿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嘎嘣咬下来一大块,另一只手伸莫怀古眼前,晃晃“嗯?”

有指甲陷进掌心里,无尽的怒火好像遇上荒草丛生的野地,瞬间就将莫怀古的双眼烧的通红。他怒极反笑,一出口就咄咄逼人,“您满意了?”
心底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如今看见竹一染都悉数化成了怒意。眼前人碍事,他干脆抬手一把推开,梗着脖子一连串道“我问您呢,你满意了?啊?我没杀他,我不仅没杀他,他宝贝徒弟现在还在我屋里床上睡着,睡醒了我还打算给她送两块糖糕就为了听她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是个懦夫,打不过,打的过也下不去手,行了吧?这样您满意不?这是您要的结果吗?用不用我现在出去给他磕两个响头让他饶我一命?”

莫怀古一口气说完,胸口连连起伏不住,咬牙切齿的瞪竹一染,能听到自己牙槽相碰咬出的发酸的咯吱声。
可竹一染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看戏模样,不紧不慢又咬了一口苹果,一边嚼一边说“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嗑两个响头让我保你呢?”

静默,死一般的静默。
冷静压抑如莫怀古也忍不住死死握起拳头,指节作响。他就觉得气-这种气与竹一染回了什么无关,而是那口窝囊压心里两辈子已经达到某个临界值,合着今天被当面戳穿身份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或者还有时隔经年,那人兜转废话一堆就为了说出让他不要伤害自己徒弟的……心酸?

莫怀古分不清,他就是憋的快炸了,从身体到心灵,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让他发泄的突破口。如果没有呢?如果没有,喝下一杯冷茶,开窗吹吹冷风,也许就压回去了吧--像过往五载那样,没准明天亮他还能准时爬起来,对着屋外刺眼的阳光咧嘴笑。

-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可如今,这个突破口就在眼前。
话说回来,有几个能看着竹一染不想打死他呢?

莫怀古真想打死竹一染,事实上,他也的确抬手了,拳不至人面门,“啪”一声脆响里,脸上肿巴掌印的还是他莫怀古自个。

竹一染这一巴掌生生把人抽的连退两步,对面要吃人的目光里,竹一染咬第三口苹果,嘎嘣,嘎嘣。
莫怀古像只炸毛的猫一样,上身半弓着呈攻击态,眼睛瞪的滚圆滚圆,胸脯起伏不断,脸部因为充血,那挨了巴掌的左脸红的像是要滴血一样。咬牙切齿,老半天,他突然朝着竹一染冲过去,“你一天是吃饱了撑的吗?你不掺和我的事不行吗?你……你……你看着我这么窝窝囊囊是不是特别高兴?竹一染!我!我!我他/妈……我……活该你和他陌路。你就是个小人!”

莫怀古说的他是任平生-谁都知道-越亲近的人吵架越能轻而易举的揭开对方最痛的伤疤,往伤口上撒盐。

但竹一染不气。他看着他发火,炸毛,不紧不慢啃苹果,轻而易举的侧身闪开莫怀古,看他停不下脚步“嘭”一声撞在对面的墙上,回头就重新用要喷/火的目色和他对视。
竹一染把苹果啃的干干净净,核扔地上,他拍手,舔嘴唇,然后云淡风轻的,抬脚,咣一声踢莫怀古身上。

眼前人如断线纸鸢,摇摇连退两步,噗通坐地上。

寝殿巴掌大的地方,竹一染和莫怀古两个人,一站,一坐,就那么对视,只是一人一脸淡然,另一人双眼通红。

无形的威压就像是在地下埋藏百年才起的醇酒,初还有醇香清列,不多时就浓郁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只有竹一染站那活动手腕的动作才给这幅画面添出点生机。许久,在竹一染又抬手的时候,地上坐着的少年郎笑了-笑容从两侧嘴角一点点扩大,大到顶点,定格,然后两行热泪从他眼眶滑落,被他无声的抹下去。

莫怀古长长吸了一口气,在竹一染沉沉目色之中像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顽童一般,把自己团成一团,双手圈住膝盖,头埋进膝弯里,又哭又笑,他说“对不起,我失态了……”

竹一染留在半空的手定格,一声叹息,他摇头。莫怀古坐地上不起,哽咽着重复“对不起……
“师父……”

空中定格的手落下,手主人清润的声音像是叹息,“起来,自己去面壁,想明白了再跟我说话-好好说话。”

这一次,莫怀古没反驳,他深深看了一眼竹一染,挣扎起,胸口那一脚疼的他龇牙咧嘴,老半天没起来。竹一染看着,终于忍不住伸手捞他,把他捞起来就松手。

莫怀古又笑了,他侧头“谢谢。”

竹一染瞪人不语,莫怀古就自己个一瘸一拐挪墙角,转身,背对竹一染,弯膝,听竹一染说“算了,不用跪了。站那好好想想就行了。”



楼主:0默0000  时间:2019-04-09 12:46:37
我。。。我忘了,,。马上来

楼主:0默0000  时间:2019-04-09 12:46:37
【十一.相认3】
谈不上感激或者不感激,莫怀古在墙角站直,竹一染拿披风出门。

门,咚一声合上。

寝殿里剩他一人,泪水两行,滑到鼻翼就被他抬手抹干,再流再抹,又流又抹。木墙纹路平行,132道,莫怀古盯着看足了一个上午-从满脸悲痛到面无表情,再到渐渐淡然,足两个时辰-他想了,他的确认认真真的想了许多。

从云海阁他做横向晚那几年风光,到沦为阶下囚的凄惨;从初遇竹一染到今日他搅局;从尹君莫怀疑到挑明。有的没的,相关的不相关的,莫怀古都想了,小屋里寂静着,他心境也跟着慢慢平复。平复下来就觉得无形中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把这些事连着。
--许多荒诞的事变的有迹可循。

到正午时,竹一染端吃食进来,饭菜香里,冷声“想好没?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莫怀古转身,正好和竹一染四目相对,他低头,擒了下唇一块肉咬着,竟然有些讷讷“说什么?”

竹一染挑眉不接话,走到桌案前放食盒。背身对他。莫怀古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说,对不起吗?”
“说,我想通了,就算今天您不挑明,我的身份也瞒不住。所以,还不如您这么说,把可能的伤害降到最低?”
“还是说,看着仇人不能杀,我心里难受的厉害,随便看着谁都想打一架,并不是单独针对您?”

竹一染一脸牙疼的回头看他,莫怀古笑的没了眼睛-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人。但他侧过竹一染,顶着人幽幽目色到桌案边,案上捡起个镇纸,看一眼竹一染,想一想,他踉跄挪回原地,一手捂胸口跪下,咚一声。又想了想,他松开胸口,双手捧镇纸,举过头顶“或者说,我刚才鲁莽冲动,口不择言,不是有心气您,我……错了,请……”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说“请您责罚。”

莫怀古说完了就抬头笑,极开心模样,但他脸通红,那笑就显得异常的假。

竹一染一声不吭的看莫怀古做完所有动作,听他说完所有话,然后他冷哼一声,扭头开食盒“起来吧,我今天不想动手了。”

地上的人一怔,随即极无奈的笑“是。”他说,扶腿费力站起来,拎着镇纸说“那等您什么时候愿意动手了,您能提前告诉我一声不?而且……就算动手,您能不能不把我往死里打,您跟我也是仇人吗?”

嘿……
找打。
竹一染如是想,他放下食盒,回头,狭长的双眼里带着极明显的危险气息。师徒俩对视,这一次倒是竹一染先笑,他说“死小子。”

楼主:0默0000  时间:2019-04-09 12:46:37
然后他顺势扬巴掌,莫怀古闭眼仰头,杵原地不闪不躲,那一巴掌堪堪挥到莫怀古脸前,停住。竹一染笑的像只成精的狐狸,巴掌转了方向在莫怀古脑袋顶狠狠揉了一把,把人揉的一个踉跄,松手,回身,食盒啪一声被掀开,他幽幽“杵那等我请你?过来吃饭!”

“……”

……
烟云六洲规矩里有一句“食不言,寝不语。”
但规矩这种,对于竹一染而言-都不如摆设。

他大咧咧夹一筷子炒肉塞嘴里,吃的油花花说“这小炒肉做的不错,难得你身上没伤,多吃点。”
说“小厨房这几日厨艺见长,尹君莫他们估计还吃的惯,和你们云海阁比咋样?”
说“我瞧江楼月挺缠着你,你给她吃了什么药?我拿糖糕都哄不过来?”

莫怀古一直不答,直到这一句,他把筷子上夹的肉送嘴里,嚼碎,吞进肚,抬眼,不紧不慢说“嗯,您看起来很喜欢她?”

竹一染笑而不语。

莫怀古重新夹起一筷子肉,一脸欠揍的说“那您要看好她了,别哪天我心情不好把她杀了。”
竹一染的笑容荡的极大,他舔嘴唇,夹最大的一块肉送嘴里,含糊但确定“你不会。”

你不会。
意料之中的答案。
明明说这一切就为了等这一句话。真的等到了,莫怀古的心还是那么很不自然的跳了一下,咚咚,他指尖发紧,两根筷子交叉到一起,分不清自己心里是苦涩还是甜润。许久,他先笑,乐呵呵的,他夹起盘里第二大的那块肉,送进竹一染碗里“不会吗?”他说“但他觉得我会。您应该猜到,他觉得我会。”

“所以呢?”竹一染又把肉给他夹回去,盖进碗里“你就不想杀了他?就让他随便说?”
“您觉得我能打的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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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现实的一个问题,从莫怀古嘴里说出来带出来那么点沧桑窘迫。他在话落看见竹一染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色,紧接着,筷子啪嗒一声被竹一染扣桌案上,米粒跳起来溅莫怀古碗里。竹一染依旧笑着,却是一脸寒冰,“你有脸说?说我往死里打你,活该!”
他手隔桌案指到莫怀古鼻尖“我给了你三天时间让你准备,你就给我准备个这么窝窝囊囊的样子出来?你打不过,你师父我也打不过?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摆设吗?”

“你什么时候打心眼里承认过我?遇见事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死扛而是找我?”

“别人欺负你,你就硬着头皮忍着?你那点自尊就那么值钱?”

竹一染一连串责问不停,噼里啪啦,口水溅莫怀古一脸,合着油星子。他听竹一染骂完,抹脸,把溅碗里的米粒儿合着它周边的一大团饭一起,夹出来,扔桌子上,然后他就笑,不闪不躲竹一染的目光“师父,我一直把您当师父-从我搁门外边跪那一晚上开始。”

莫怀古说的一点都不着急,他甚至还有功夫把面前的饭碗推开,端起茶盏,送嘴边,里面飘着油星子,又被他放下,“那师父,如果您是我,杀身之仇,您愿意假别人之手吗?”
“快意恩仇,连报仇都得别人来帮。不管这个人是谁,您,愿意吗?”

难得竹一染不言。

莫怀古摇头笑,一脸坦然,“何况,师父,说实话,不论我打不打的过他,事隔经年,不是说我有多良善,当然,如果您想说我怯懦,我认。可说真的,过去这么多年,我恨,非常恨,但那股子冲动的恨过去了。我再看见他,就现在而言,我不想杀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下的去手。”

剖析自己的内心是艰难的,尤其是这种挺难以启齿的怯懦内心,莫怀古每说几个字都要顿一下缓缓,但他没停。一直在说-很艰难的说。

“不是说我看开了,不会去报仇了。但是,怎么说呢……这样,师父,我有一个问题,我应该上辈子最后也算他敌人了吧。如果是您,有一天,您看见被您杀死过一次的敌人站您面前,您会怎么做?”

竹一染不假思索“再杀他一次。”

“对,就算不再杀他一次,但至少不会和颜悦色。更不会表现的愧疚。还有,如果是您杀死的人,在什么情况下您会对他留下的后人好呢?”莫怀古补充“静羽不说,但他能被养的那么跋扈。不论我愿不愿意承认,他一定没亏待过他。”

这一次不用竹一染答,莫怀古已经回答自己“如果是我,除非我对那个已故的人心存愧疚,除非当年的事另有隐情……您说过,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就更不一定。我……说实话,我最大的执念在于当年他怎么可以那么对我。”

“既然我重活一次,那我想知道这个原因。在这之前,不管我有没有能力,我不想杀他。”

“哦……”竹一染面无表情应“说完了?”

“还有一句。”莫名的,莫怀古看着竹一染那双算不上精神的眼睛吞了一口口水,他觉得自个喉头紧了紧,从背脊往上升腾起一抹凉意,但他还是说“但是,就是……嗯……”他压下这种莫名的心悸,组织语言道“但是不论原因究竟是什么,他做了就是做了,除非说当时那个人不是尹君莫-比如他早就被夺了意识之类。否则我都不会原谅他。”莫怀古坚定道“不论他是本意如此还是被逼无奈。”

竹一染终于有了点表情,但也相当有限,他挑眉,点头,夹肉,说“说这么一堆,就最后像句人话。”
他把饭碗推回给莫怀古,笑的露一排大白牙,补充“庆幸你说了,要不先把你打死饭都凉了。快吃吧。”

“其实您可以把我……打半死。”莫怀古的喉头上下涌动,失心疯的,他憋出这么一句。

“成交。先吃饱。”
“……”






楼主:0默0000  时间:2019-04-09 12:46:37
【十一.相认4】
莫怀古觉得自个疯了,疯了才会憋出那么一句实打实找打的话。但话说回来,他需要发泄-负面压抑的情绪憋久了,不发泄出来人多半是要疯的-比如他现在这样。

话不能这么说。

早些年的时候莫怀古发泄的方式大抵是找根绳子上吊。换如今了,死肯定是不能死的,似乎挨一顿痛打更方便-人往那一趴,也不用动弹,挺着就是了-多方便。

那话能这么说?

不可否认的是,身体上的痛苦总比心里那种抓不着碰不到的要好过很多。这一点,莫怀古没说,但他相信竹一染能懂。

成年人的世界把一切都挑明了说就没什么意思了。所以等一盘小炒肉见底,莫怀古起身把食盒收拾出去,重新回屋,和竹一染对视,然后理所当然的,他反身,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趴床上。

他这一趴足足趴了一刻钟,到戌时三刻,窗外夜色起,莫怀古生生把自己趴的浑身僵硬。竹一染忙进忙出,擦桌案摆椅子就是不肯多分给他一眼。

站起来当什么都没发生?似乎很是窘迫。
接着趴这摆这副任人宰割模样?好像一样窘迫。
那爬起来,跟竹一染说“您怎么还不来把我打半死?”简直窘迫过了。

莫怀古陷入了无解的境地,他趴那,进不是,退不是,一张脸从脸蛋子泛红,一直烧到耳朵跟。竹一染开窗透气,脸上热浪被冷风一吹生生又开始发白。莫怀古堂堂七尺男儿,趴那,就是一大写的“窘”。

再一刻钟,屋里所有热乎气通通散尽,莫怀古想,要不他站起来吧-没人发泄是通过求打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哪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他试着想起身,听身后面窗子那里啪一声脆响,然后身子一哆嗦,后腰上就被什么东西抵住。竹一染要死不活的声说“咋的?要我打半死,没打呢动什么?”

“……”
莫怀古不想被打半死了-他想找个地方团起来-比如地缝……

然而下一刻,抵他腰的物什轻而易举的褪下莫怀古的懈裤。莫怀古象征性挣扎了两下,想了想又趴回去,伸手抓枕头垫脑下。回头看一眼竹一染,莫怀古默默把枕头拽出来改盖脑袋顶,两手一左一右压枕头向下遮住耳朵,双腿一伸,臀肉一松,身体力行的说“半死?打吧。”

竹一染等莫怀古做完所有动作,抬起手里的红檀木镇纸,好生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一番。然后他不紧不慢的用镇纸点莫怀古臀肉,哒哒,哒哒,啪啪,啪啪,不轻不重的力道,不大不小的声音,一边点一边说“为师记得,为师向来打你都是为了罚,如今你憋屈要发泄我就动手,这打算不算变味了?”

莫怀古身子一僵,没答。

竹一染又说“你憋屈,让我打我就打,小怀古,你把为师当什么啊?”
“世间发泄的法子千千万,以痛治痛,你是吃饱了撑的吧。”

竹一染的声音绝对算不上凌厉,连急言令色都没有。他手下的镇纸更算不上重,力度对于莫怀古而言相当于按/摩。可话说出来,听人耳朵里却就是刺耳,刺耳的紧了,莫怀古干脆一声不吭,压着枕头装听不见-抛却他微微颤抖的双手,这人就跟死了一样。

竹一染不依不饶继续说“遇事第一个想到的是躲,躲不了就忍,忍不了就寻死,如今你趴这求我揍你。”

他用了一个求字,莫怀古终于没忍住,用颤抖的声音回“别说了,求,求您别说了。”

那字字句句是比板子打身上更难以忍受的痛,刺心的痛。可竹一染会停吗?他语无波澜,慢慢的,甚至一字一顿的把话说完,他说“这种种,归根到底。不是你欠揍,是你懦弱,无能。莫怀古,为师今天看不起你!”

莫怀古张嘴回头,他想说点什么,可是犹豫的时候,竹一染先问“你看的起你自己吗?”

他看得起自己吗?这几乎是一个直击灵魂的拷问,莫怀古个哑口无言,好半天,他不答反道“我求求您别说了,别说了!”

莫怀古的声音几乎带出哭腔,他捂着枕头重复“我不是……我只是……我……”

但真正意义上的话他一句都说不出来,竹一染的话于他从来都太过直白,一根带刺的针一样,一定要把他刺的鲜血淋漓,体无完肤。没有心疼,没有怜惜。

这才是最可怕的。

莫怀古想哭,可其实他哭不出来,许多感情压抑久了哪怕被人骂的狗血淋头,他都哭不出来了,他反而在枕头底下笑,笑的浑身发抖。然后他就觉得自个背上一重,听檀木镇纸破风,容不得他反应。

三下,臀峰,臀腿交界合着大腿,连连不带分毫喘息时间的三下,狠厉的板子抬起就是一道淤血的肿痕,顷刻间平行出现在莫怀古身后。

疼,那是一种一瞬间能让人窒息的痛,莫怀古完全本能的仰头。枕头落地上悄无声息,就像他哑在嗓子眼里呼而不出的惨叫。枕头滚两圈,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倒在竹一染怀里,臀肉突突突的跳着。仍旧生疼生疼的,就好像那些鲜血多了生命要从皮肉下涌出来一般。

莫怀古痛到失声,他额头有大颗大颗汗水滑下来,老半天,脸上还带着泪,笑,磕磕绊绊的,他说“您骂的……那么狠,不是不打了吗?”

“您……打之前就不能……告诉我一声吗?”

竹一染回复给他一声咬牙切齿的“妈/的。”随即他毫无提示的松手,看莫怀古一骨碌摔地上,斥“活该你憋屈,憋死你。”

他叹一口气,反身拿门口的披风,拎莫怀古没开仞的佩剑,一手扶门回头看地上挣扎半天勉强起来的人“还死不?不死跟我出门。”

“去哪?”莫怀古提裤子。
“发泄。”竹一染把佩剑扔莫怀古身上,莫怀古没手接,佩剑干脆拍他脑门上,铛一声,又啪嗒掉地上。竹一染扶额,吸气,好像用尽了所有耐心一样“痛快的,谁告诉你发泄就是找揍了?穿好了衣服跟我出去。速度啊。”











楼主:0默0000  时间:2019-04-09 12:46:37
【十一.相识5】
莫怀古不知道竹一染要带他去哪-去哪都好,总比守着这间屋子和竹一染面对面的强。他顺从弯身捡剑,披披风跟出去。

腊月天气,夜里的星空总显得更高远深邃。没赶上月中,月亮只有一弯,倒是繁星点点,缀的夜色尤其深重。竹一染负手持剑站在夜色里,一身玄黑长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青丝被北风吹起,不染剑散着微微寒芒-更胜风雪。

持剑雪夜兴,千载风流存-莫名其妙的,莫怀古在心里面念叨-不得不说,静止的竹一染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磨蹭出来啦?”大约听到人出来的动静,竹一染回身,一脸不耐的,他粗鲁的拿舌头剔牙,吊儿郎当打哈欠,抹嘴,揉眼睛,一边伸懒腰一边说“小子,你多久没自个御过剑了?”

-但这人一动起来,就妥妥地痞流氓一个-跟风流二字完全不搭边。莫怀古想,他抽了抽嘴角,没接。

“捡一捡不?你也该会御剑了。”竹一染并不在意,“口诀啥的不用我教了吧,你直接上吧。”

莫怀古低头看看手里的剑,抬头看看竹一染,还是没接话。上哪?论理,他有了竹一染百年修为,内力甚至胜过当年,但那些修为到底不是他自个的,才半月不到的时间,他着实不怎么适应,更不用说用。

现在上剑-还不如告诉他上黄泉路来的直接。

但即便是这样,莫怀古只稍微犹豫了一会就当真把佩剑扔地上,面无表情的踩上去。老半天,他口诀念起,长剑翁鸣,又半天,佩剑离地三指,晃动的厉害。竹一染幽幽在他身后说“你怕什么?飞啊?”

“飞吧,我跟着你呢。”
他把手搭在莫怀古肩膀上,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实打实的,莫怀古觉得肩头有一阵暖流涌入体内,顷刻间就灌入到四肢。脚下的佩剑一声长鸣,渐渐的真的升了起来,越升越高,越稳。

郁孤山很快离他越来越远,最终化作小小的山头,俯瞰大地,未及宵禁,遍方圆数十里,烛火千家,似浩瀚星空。然抬头,星空依旧在头顶。

-脚下是星空,头顶亦是星空,周身皆是星空。

那是美到近梦幻的景致,天地静谧,星辰浩瀚,近处是深蓝色的布景,渐变至远方以至浓黑,恍若天地皆握于掌心。

那也是隔世才重新拥抱的曾经,站云巅之上,拥睥睨天地之势。

很突然的,莫怀古想哭-那么一点点想。可他含着泪笑,觉得肩膀上的手轻轻拍拍,侧头,竹一染正好并肩站他身侧,如画的容颜即便在夜色苍茫里也生动着,鲜活着,“怎么样?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自己过去那五年活的窝囊欠揍极了?”

“……”
总有那种人,特别擅长破坏气氛。

莫怀古的笑容僵在脸上,连早先那点想哭的感觉都消散的一干二净,但很快,他牵动嘴角笑的和哭一样说“感觉……挺冷的。”

竹一染面色一沉,随即抬手,想了想在天上,他一巴掌容易把人拍下去-还得他自个救,他又把手收回去,要死不活的回“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那您呢?我觉得,师父您挺喜欢说话的。”
“嘿……你个死小子,胆肥了是不是?”竹一染瞪人,“你是觉得搁天上我就不打你了是不是?”

莫怀古难得觉得自个心里的愤懑减轻点,他也乐得跟竹一染斗嘴,刻意正八经收敛神色,恭恭敬敬的。“弟子不敢,师父要打还分什么时间场合。”

“嘿……”
竹一染果然抬手,但他脸上也还带着笑。巴掌还没落到莫怀古身上,破天荒的,后者伸手拦,笑“师父,师父我错了。别打。”

“喈喈。你小子一上天连性子都变了。”
这一次,莫怀古没答,他仰头看星空,笑的眉眼弯弯,等再低头时眼前突兀的出现一葫芦酒。

酒?
莫怀古怔,随即他愈发笑,摇头“您明知道我不会喝酒。”

竹一染把左手的葫芦往莫怀古嘴边递递,右手从怀里掏出另一只葫芦,啪嗒一声单手起开,葫芦嘴顺着不染剑掉下去也不知道掉哪了。竹一染毫不在意,仰头给自己灌一口酒,含糊“这玩意还有会不会?喝就是了。”

他把葫芦塞莫怀古手里,又说“怕什么,喝多了就会了,喝醉了正好,人家那谁不说,酒是最好的发泄方式-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嘛。”

莫怀古低头看了一眼酒葫芦,面无表情回“还有另一个那谁说,借酒消愁愁更愁。”

“喝个酒也一堆废话,你喝不喝?你怕一口酒进肚掉下去摔死?”

莫怀古的语气和竹一染不同,他向来都是那种淡淡的,得体的语气,面对竹一染的时候甚至还带着那么点刻意的恭敬-说起来就是极欠揍模样,他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不有我呢吗?”竹一染这会不愿意跟他生气,给自己灌一口酒,从百宝箱一样的怀里掏出一袋花生米扔嘴里一粒,嚼的吐沫星子飞溅。

“有您才是最可怕的。”
莫怀古笑着回,可他说完还是不犹豫的抬手给自己灌了一口,那酒挺烈的-对于他而言。火辣辣的从喉咙一路滑进肚子,被北风吹的冰凉的身子一个瞬间就暖和起来,隐隐还有那么点热。

依旧是一口,仅一口,莫怀古喝完,酒落进肚子里,停,他手一松,酒葫芦顺势掉下去,他自个站佩剑傻呵呵咧嘴笑,说“辣,热。”再低头看看脚下,伸手指“高。”

然后呢?然后莫怀古眼睛一闭,往右侧歪身子,竹一染眼皮底下,他直勾勾的,大头朝下从剑上掉下去-竹一染侧头往下看,掉下去的人甚至还张开双手,乐呵呵的说“飞了!”

“……”
什么毛病。

竹一染差点没一个白眼翻到头顶,趋不染剑下冲,跟莫怀古旁边,到人离地两尺,他伸手把莫怀古拉怀里。落地,不染剑还没入鞘,被莫怀古一把拉起袖子,少年人凑他边上指天,说“飞!还要!”

“……”









楼主:0默0000  时间:2019-04-09 12:46:37
【十二.醉酒1】
古人言“自作孽不可活。”打如今放竹一染身上那必然要感慨一句,古人诚不欺我。

-喝醉酒的莫怀古就像终于脱下了他那层不符面容的“成熟”,矜持一般,变得比个十五岁的孩子都不如-大约,也就五六岁模样--活生生一脱缰野马。

如今朔北寒风里,他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一手抓竹一染衣袖,一边摇一边用另一只手指天,“飞,要飞。”
说这话的孩子还不时抽搭抽搭鼻子,然后两脚离地蹦哒两下,蹦不高就泪眼汪汪回看竹一染“飞。”

有些人被自个约束的久了,明面上正八经的人模人样,内心深处指不得多盼着做个孩子-撒泡尿和泥巴,那可能是他毕生梦想-但凡脑子一放松就原形毕露-人之常情。
竹一染如是想,他乐呵呵咧嘴,一嘴白牙甚至在雪地里泛光,说“想飞啊?”

“嗯嗯!”有人脑袋点成了小鸡啄米,双眼含着泪光亮晶晶看他。
“想让我抱着你飞啊?”
“要!”
“飞的高高的。好不好啊?”
竹一染刻意咬重高高二字,一边说一边扬手比过头顶,莫怀古眼睛随着竹一染的手走,乐的嘴大大的咧开,连连点头,连声音都比平常软糯“好!好!飞!飞!”

竹一染笑的没了眼睛,收手,甚是温柔的在莫怀古脑袋顶上拍拍,把人爪子从自己衣袖上拂开,弯身把不染剑摆正,在莫怀古眼巴巴的目光里摇头晃脑说“你想啊,可是我不想呢,我就不。就不带你飞。”

“……”
能让一个心智“五六岁”的孩子目瞪口呆,不知道自个是该先哭还是先楞,竹一染也是本事。

天大的本事!

莫怀古着实是愣了好一会,他甚至都忘了哭,北风凌冽,卷起地上的风雪打着旋过来都知道避开竹一染,悉数吹莫怀古脸上。风雪胡一层,孩子可怜巴巴噘嘴,试探着弯膝,一屁/股坐地上,瞄一眼竹一染,迟疑踢两下腿,再瞄一眼竹一染,咧嘴,试图做哭嚎打滚状。

莫怀古哭“唔……”
单音节字刚发出来,竹一染摆手接“先起来,等会哭,有个事。”

“……”
哭还能等一会?

但竹一染说的实在是太严肃,太正经了点,可怜人醉酒的孩子心智五六岁啊。硬生生坐雪地里把眼泪憋回去,眼角挂着泪珠将落不落,可怜巴巴的模样,老半天,他小心翼翼的说“唔……”

“老子让你一会哭!先起来!”
竹一染吼得那叫一个威风凛凛,莫怀古一哆嗦,就真把哭声憋回去,憋出一声小小的“唔”,然后他怯怯爬起来,低头抬眼看竹一染,左手作势想拉人,但明显不太敢,红通通的薄唇抿着-满身写着“宝宝怕怕。”

难得的,竹一染勾嘴角,笑-打心底里笑,但他眼睛依旧瞪着,甚至颇严肃,沉声说“莫怀古。”
一字一顿,话落,莫怀古怯怯抬头,看看他,小幅度抬手指自个,更小小声应“我。”

嘿?
竹一染一愣,他也没想到这孩子是这么个反应,于是下意识的,他换了个人名说“尹君莫?”

莫怀古还害怕着,可即便这样,他也嘟嘴,很不情愿的抬眼,和竹一染对视好一会,腮帮子鼓起来收回去,鼓起来收回去两三次,他才用一股自认为凶巴巴的声说“坏人!讨厌!杀了他!”

酒后吐真言,竹一染似乎不用再问什么了-一些他想试探的事好像已经得到答案了。可出于某种特殊的癖好,竹一染追了五字说“哦,那……竹一染?”

莫怀古的眼睛瞬间瞪大,比前两个名字都激烈的,他双手环抱胸前,原地跺脚,说“坏人!讨厌!”

竹一染没来得及感慨自个和尹君莫那玩意排成了一类人,下一刻,面前的少年转身背对他,气呼呼的又跺了一脚,然后说“不理他!”

不理他和杀了他这中间藏了多少弯弯绕绕说不清道不明的矫情区别,竹一染实在是不愿意掰扯。
就算没有区别又能怎么样?自己养的徒弟,他欠给 那人的,拿他的命还,都没什么大不了。

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竹一染笑,笑的眉眼弯弯,伸手把气呼呼的少年拉怀里,揉脑袋上的柔毛,和他刚捡他那天一样,竹一染评价说“厉害的,奶凶奶凶的。”

莫怀古不理解这个词算怎么个意思,他在人怀里仰头,眨巴眨巴眼睛。

竹一染继续笑,说“死小子。”
他说完仰头望天,星空依旧璀璨,“不是想飞吗?给我撒泼打滚好好哭一场,为师就带你飞。”

可怜孩子五六岁的心智啊,莫怀古更楞了,巴巴的张嘴,回“啊?”
竹一染收回目光,松手,把人推出怀,乐呵呵重复“我说,撒泼打滚,哭会,哭啊,现在可以哭了,快哭。”

“……”
“哭啊,痛快的。”

能把醉酒的,五六岁心智的莫怀古说愣-不止一次的,竹一染的确是个人才。

老半天,莫怀古真的尝试着咧嘴,很僵硬的,他发出“呜呜……”的声音,然后他眨巴眨巴眼睛,很委屈的说“我不哭……不要哭。”

“不哭?哭不出来?”
“嗯……”

冰天雪地里,没有人能想到-本来也没什么人,竹一染等着莫怀古话落顺手就把他重新拉自己怀里,左手扣人腰上,把人往自个怀里一按。右手高高扬起随即抽落,啪一声巨响,那厮不要脸的呵斥,说“坏孩子,打你。哭不哭?”

说失心疯都不足以形容竹一染-天底下哪还有合适的词形容他这个疯子。

莫怀古那灌满了酒-虽然只有一口-的脑子停止运转两个呼吸。他撇嘴,没绕明白自己怎么就是坏孩子-但被骂了,那应该就是了吧,他这样想,抽鼻子,眼泪真的落出来,啪嗒啪嗒两滴,落竹一染脖颈里,顺着滑下去。竹一染顺势又给他一巴掌。

隔了几层冬衣,不疼,但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而言,足够了。
“哇”的一声,莫怀古仰头哭,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他嚎“你打我!疼!”

这孩子大约觉得竹一染怀里足够温暖,脑子不允许他多做思考这个“你”是谁,伸手环抱住竹一染,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嚎啕哭“你打我!打我!呜呜呜……”

“哇哇哇……”
竹一染没有再打,他笑着把人彻底抱住,抽出一只手轻柔的抚莫怀古头,甚至诡异的,他说“乖,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哭吧,傻小子。”

不染剑寒芒轻闪,莫怀古埋在竹一染怀里还哭着,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飞”起来了,就像天明酒醒,床榻前,他会听竹一染要死不活的说“醒了?你昨晚非得搁雪地里打滚,衣服湿没?估计一晚上也干了吧。”但他一样不会看到竹一染眼里一闪而过的柔情-也可能就不会有吧。

他会觉得醉过酒了,那些憋屈的心境好多了,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吐出来了。
什么时候呢?雪地里打滚的时候吧-竹一染那个疯子!










楼主:0默0000  时间:2019-04-09 12:46:37
【十二.醉酒2】
竹一染的好脾气持续到大半夜。亥时三刻,月上雪梢头,他把不染剑上冻的哆哆嗦嗦抹鼻涕的莫怀古放树下,无视对方哼哼唧唧指天跺脚嚷嚷“飞,还要飞。”

收剑,听身侧人立马干嚎,他头也不回往河边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一口酒能闹腾一晚上,真厉害。”

能让竹一染说厉害的,那也是本事。

竹一染走到河边,厚厚的冰层泛着寒光,他眼皮子都懒得抬,直接弯腰伸手,手触到的地方冰面立马化开,得了热源的鱼儿游过来,不多会聚了一大片,隔着没化的冰面都能看见下面乌压压一片,竹一染轻轻喈了一声,随手拎起最近的一条。

脱了水的肥鱼在竹一染手里奋力挣扎,甩出来的水没落地先做了冰晶,珍珠一般噼里啪啦掉冰面上。竹一染甩甩手,啪一声把鱼砸冰面上,连两下,那可怜的小鱼不动了,再被拎起来就直愣愣的垂下去,鱼眼白外翻着-死不瞑目。

竹一染面无表情拎死鱼踱步回莫怀古边上,不轻不重的踢踢地上打滚撒泼的人,说“行了,起来,折腾一宿了。”

“不要,要飞!飞!”
要不说自作孽呢。

偏生竹一染此生作孽太多-习以为常,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点头,平淡的像闲话家常一般,把手里鱼递出去,说“飞,飞也得先吃饱吧。来,给。新鲜的。”

水珍珠啪嗒啪嗒,两粒落莫怀古脚边,咕噜噜滚开,莫怀古抽鼻子,看看鱼,看看竹一染,再看看鱼“生的。”

“鱼鲜吃的就这新鲜劲,生的最新鲜。”竹一染在脸上勾笑,笑的跟天桥底下卖狗皮膏药的商贩一样。他甚至把死鱼放鼻子底下狠狠嗅了嗅“你不吃为师吃了?吃了可就没了!”

“吃!我吃!”

……

到次日正午,温柔的阳光透过完全没遮帘子的窗户打在宿醉的孩子-莫怀古身上,他终于被嘴里浓郁的鱼腥味唤醒,睁眼,和床头啃苹果的竹一染四目相对。

竹一染乐呵呵的把咬的只剩一半的苹果递到莫怀古嘴边,说“醒啦?饿不?”

沉默,莫怀古抽嘴角,把苹果推开,回手从自个嘴里扯出一片亮晶晶的鱼鳞……他看着手里的鱼鳞,愈发抽嘴。老半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嘴,干呕,然后重新闭嘴。

……

寂静在小小的客栈里弥漫,只剩下竹一染咬苹果的脆响,一口,两口,咯嘣,咯嘣……

莫怀古持续抽嘴角,他好不容易适应嘴里那股鱼腥味,张嘴,还没说什么先是一愣。他又和竹一染对视,看对方把最后一口苹果咬下来,吞进肚,苹果核随手往身后一扔。莫怀古无力叹气,终于说“我的灵识好像增进不少。”

“嗯,可能昨天晚上那死鱼的功劳。”竹一染面无表情抹手“隔着百八十米你都能发现来人了,为师很欣慰啊。”

“……”莫怀古实在是跟竹一染生不起来气,他这么一会都懒得问那条死鱼到底怎么回事,他嘴里为什么这么腥,他只吞口水,正八经问“他怎么来了?您告诉他我们在这?”

竹一染永远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大大伸了个懒腰,起身,“我又没刻意隐藏踪迹,他那灵识一扫有什么找不到的。兴许怕你畏罪潜逃了,或者,也可能怕我大义灭亲抢了他功劳?我哪知道他来干嘛。你饿不饿?”

“……”
这人就不可能好好说话。莫怀古无力想,随即他又摇头,竹一染也算回答了他问题。是啊,那个人来能为了什么呢?看着他不杀人不作恶,或第一时间把作恶杀人的他就地正法,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屋门在莫怀古沉思的时候咚咚响了两声,竹一染幽幽的一声“进”里,尹君莫推门而入。他那一袭白衣白的晃眼,莫怀古低头避开,听他说“竹前辈,师……向……怀古,怀古,我昨日在郁孤山没寻到你们,怕小古一时想不开就来看看,还望没打扰到你们。”

竹一染没接话,侧身给尹君莫让开一条道,正冲着莫怀古。屋里静了静,莫怀古才抬头,先笑。一边笑一边从床上起身,下地,朝尹君莫行礼“尹阁主早。尹阁主前来怎么能算打扰。”他说完不等尹君莫回话,再朝竹一染点头,笑意更甚,“师父您方才不是说饿了?咱们下楼吃些东西?尹阁主可要一起?”

竹一染翻白眼望天,幽幽接“一起一起。我请客。哈?”

“那……”尹君莫深深看了一眼莫怀古的背影,却也面不改色“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一队,推门出,转楼梯口下楼,寻临窗的位置落座,三双,六只眼睛那么一对上,沉默就适时的荡开。

尹君莫看莫怀古,莫怀古看竹一染,竹一染看看莫怀古再看看尹君莫,吹口哨拿筷子敲碗,哒哒,哒哒……敲第十三下,店小二拎着油黄黄的毛巾过来,满脸堆笑说“呦,三位爷,咱今天吃什么?”

没人答话,店小二看尹君莫,尹君莫示意他看莫怀古。店小二看莫怀古,莫怀古转头看竹一染,竹一染翻白眼望天。

店小二“……”

沉默,是正午的大太阳-明晃晃的发亮。

店小二干巴巴咳了两声,重新满脸堆笑,“怎么了,三位爷兴致不高?没胃口?那正好,咱们小店多的是开胃的菜。”他一边说一边自顾自翻菜谱,啪嗒往桌子上一放,挨道菜往下指“客官您看哈,醋溜黄瓜,酸嫩可口,最开胃了。还有这油泼菜,咱们店的辣子保证吃的您赞不绝口。”
“红烧牛肉,今早上新宰的牛,上好的牛肉,您三位看看?”
“要不先喝点酒?咱们小店有百年的老酿,香浓的狠呢。”

依旧没人答话,莫怀古眼观鼻,鼻观心,顺手又从嘴里拽出一片鱼鳞。

尹君莫面上带笑,温文着沉默。

竹一染坐的歪歪斜斜,继续敲碗,哒哒,哒哒……

店小二捧着菜谱左看看,右看看,右看看,左看看。他也是个自来熟的人,很快,他把菜谱往怀里一抱,乐呵道“三位爷都不喜欢啊,那也没事,你们别看我们这店小哈,硬菜也是能做的,满汉全席成不?”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卤煮咸鸭、酱鸡、腊肉?”

店小二报到第九道菜,莫怀古终于一脸牙疼的表情扭头看了他一眼,尹君莫也扭头看了眼店小二,然后两人对视,无言。竹一染伸手拿茶壶,往自个面前杯里倒两下,没水,他挑眉把壶递给店小二,然后终于说了三个人里的第一句话“你们附近这片儿店的店小二是不是都叫颜如玉?”

“啊?”店小二楞。
莫怀古轻咳,笑出声。

店小二呆愣愣的目光里,竹一染又说“行了,就你们店招牌菜,随便上七八道,去吧去吧,这不用你了,菜快点上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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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一染的好脾气持续到大半夜。亥时三刻,月上雪梢头,他把不染剑上冻的哆哆嗦嗦抹鼻涕的莫怀古放树下,无视对方哼哼唧唧指天跺脚嚷嚷“飞,还要飞。”

收剑,听身侧人立马干嚎,他头也不回往河边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一口酒能闹腾一晚上,真厉害。”

能让竹一染说厉害的,那也是本事。

竹一染走到河边,厚厚的冰层泛着寒光,他眼皮子都懒得抬,直接弯腰伸手,手触到的地方冰面立马化开,得了热源的鱼儿游过来,不多会聚了一大片,隔着没化的冰面都能看见下面乌压压一片,竹一染轻轻喈了一声,随手拎起最近的一条。

脱了水的肥鱼在竹一染手里奋力挣扎,甩出来的水没落地先做了冰晶,珍珠一般噼里啪啦掉冰面上。竹一染甩甩手,啪一声把鱼砸冰面上,连两下,那可怜的小鱼不动了,再被拎起来就直愣愣的垂下去,鱼眼白外翻着-死不瞑目。

竹一染面无表情拎死鱼踱步回莫怀古边上,不轻不重的踢踢地上打滚撒泼的人,说“行了,起来,折腾一宿了。”

“不要,要飞!飞!”
要不说自作孽呢。

偏生竹一染此生作孽太多-习以为常,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点头,平淡的像闲话家常一般,把手里鱼递出去,说“飞,飞也得先吃饱吧。来,给。新鲜的。”

水珍珠啪嗒啪嗒,两粒落莫怀古脚边,咕噜噜滚开,莫怀古抽鼻子,看看鱼,看看竹一染,再看看鱼“生的。”

“鱼鲜吃的就这新鲜劲,生的最新鲜。”竹一染在脸上勾笑,笑的跟天桥底下卖狗皮膏药的商贩一样。他甚至把死鱼放鼻子底下狠狠嗅了嗅“你不吃为师吃了?吃了可就没了!”

“吃!我吃!”

……

到次日正午,温柔的阳光透过完全没遮帘子的窗户打在宿醉的孩子-莫怀古身上,他终于被嘴里浓郁的鱼腥味唤醒,睁眼,和床头啃苹果的竹一染四目相对。

竹一染乐呵呵的把咬的只剩一半的苹果递到莫怀古嘴边,说“醒啦?饿不?”

沉默,莫怀古抽嘴角,把苹果推开,回手从自个嘴里扯出一片亮晶晶的鱼鳞……他看着手里的鱼鳞,愈发抽嘴。老半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嘴,干呕,然后重新闭嘴。

……

寂静在小小的客栈里弥漫,只剩下竹一染咬苹果的脆响,一口,两口,咯嘣,咯嘣……

莫怀古持续抽嘴角,他好不容易适应嘴里那股鱼腥味,张嘴,还没说什么先是一愣。他又和竹一染对视,看对方把最后一口苹果咬下来,吞进肚,苹果核随手往身后一扔。莫怀古无力叹气,终于说“我的灵识好像增进不少。”

“嗯,可能昨天晚上那死鱼的功劳。”竹一染面无表情抹手“隔着百八十米你都能发现来人了,为师很欣慰啊。”

楼主:0默0000  时间:2019-04-09 12:46:37










楼主:0默0000  时间:2019-04-09 12:46:37
哇咔咔,最近人好少

楼主:0默0000  时间:2019-04-09 12:46:37
哇咔咔。。不让我发。。。一直吞。。

楼主:0默0000  时间:2019-04-09 12:46:37



楼主:0默0000

字数:185563

帖子分类:潇湘溪苑

发表时间:2018-11-17 06:43:00

更新时间:2019-04-09 12:46:37

评论数:316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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