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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她点头欣然同意,不知道他的话里已经加了水分。他说对了,女人不管到多大年龄,始终还是女人。他想,女人嘛,天生就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于是就把凌菲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向她进行了通报。当然,那话语里是掩饰不住他对她的浓情蜜意的。
“依我个人的意见,”她仔细想了一下,然后很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认为你可以和她继续发展下去,因为毕竟她有很大的可能跟你去鹿墟发展。而以前的那个黄汝,当然了,她也很不错,她肯定不能陪你去鹿墟工作,这一点是很明确的。而最重要的是,其实你心里喜欢的是这个女孩,噢,叫凌菲,对。我觉得感情方面的事,真是来不得半点勉强和迁就,穷富咱先不论,关键是一定得找个情投意合的,这个绝对不能含糊。至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咱管不了那么多,难道别人能和你过一辈子吗?很多很多的年轻人,刚一开始都是更看重感情的,可是后来往往又会变得更看重权势和金钱了,可是等真正结完婚,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日子之后,又往往会再次地反过来重新审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以至于还是觉得感情比权势更重要。总之,经过这么几回的反复和磨难,人才有可能看透婚姻的本质,才会过得舒心一些。”
她的这番话,彻底击溃了姐姐桂芹先前对他的那些忠告,使得他再一次坚定了要和凌菲继续恋爱下去的信心和决心,同时也使他更加相信,和黄汝的分手是英明的、正确的,他永远都不会再为那次分手而后悔或者自责了。既然她都这样说了,感情才是婚姻里最重要的东西,那么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她的话呢?毕竟她是吃过亏,也吃过苦的人,并且现在还在吃着亏,吃着苦,更因为向来犯人都是最有资格现身说法的。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17章

河道管理所的朱正文很快就要结婚了,大家都已经陆陆续续地把喜礼钱或者交给他本人,或者托别人送给他了。桂卿觉得既然彼此都是年龄相当的人,自己还是拿100块钱比较好,50块钱实在有点拿不出手,于是他让别人把喜礼钱捎给了朱正文。随后一两天,朱正文大红的喜帖就悄然地被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上面仿佛闪耀着一片喜庆热烈的灿烂光芒,散发着一股甜蜜温馨的特殊味道。那喜帖的颜色红得耀眼,红得刺心,红得让人头晕。
朱正文的婚礼是在位于永昌路和崇礼街十字路口东北角的青云大酒店举行的。那是一个在若干年以前只有本地的富豪和名流才能消费得起的地方,现如今则悄然沦为普通城市家庭都纷纷来举办婚宴以显示脸面的地方了。就像当年的红塔山和云烟已经不再是高端香烟的代表和象征了一样,任何曾经让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迟早都会低下高贵的头颅,屈尊降为普罗大众的日常消费品,这是一种不可阻挡和逆转的趋势。
十一点五十分,桂卿就和单位里愿意早点去参加婚礼的人赶到了那里,因为他从来都是准时赴约或者是提前到达的。他最反感那种由于托大拿架子而故意 惯性从众性地迟到,或者由于对宴席心不在焉、满不在乎而姗姗来迟的人。他觉得任何由于自己的主观原因从而在客观上给主人添麻烦的行为都是难以容忍的。等到了酒店,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普遍的现实,那就是姗姗来迟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神仙见了也只能没脾气的地步了。没有几个人真正遵守婚宴约定的时间,仿佛参加婚宴一定要来晚才是正常的,按点来才是不正常的,至于早点来那纯粹就是脑袋有水的人才干的事。
“有些人为什么非得等着主家三请四叫,前等后等的才肯来呢?”他一边在房间里和其他客人闲聊着,一边多次这样想着,“那样的话叫人主家怎么安排酒席呀?谁知道你到底来还是不来啊!要打算来,就麻利地按点来到,别让人左催右等的;要是不来,就及早地给人家说明,人家好另作安排。那些嘴里没有个准头气,似来似不来的人最讨厌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他扫了一眼房间门口贴着的红纸后发现,和他在一个房间里的除了政府院里的池远、吕翔宇之外,还有水利大院那边政工科的马玲、郑明慧,水利勘测设计室的陆登峰、纪梅、王维之,水土保持办公室的卢建功、顾玉莲、李宪统,河道管理所的彭伟民、冷宏伟等人。这个桌上最活跃的人就是彭伟民、卢建功和纪梅了,人还没来齐呢,他们三个就已经打闹得像一窝刚生下来的小狗了。
“棍子哥,咱这桌所有人里边就属你的酒量最好,也最硬皮了,”纪梅扬着黝红似白的小脸嚷嚷道,“一会你得代表咱这桌多喝几杯啊。都说喜酒喝了不腰疼,你喝了之后晚上好和棍子嫂使劲练练啊,借点酒力那样有劲。”
众人哄堂大笑,唯独卢建功半是嬉笑半是讥讽地回击道:“她个熊骚老娘们,我天天和她练,练得都没点意思了,不如和你一起练过瘾喽,你说是吧,他小姨?”
说完,他便咧开大嘴露出一排大黄牙十分淫荡地笑了,毫不掩饰自己的猥亵、调戏之,一看就是互相嘻嘡惯了。
“他是赫赫有名的棍子哥,你惹他干嘛的呀?”彭伟民自作聪明地冲纪梅逞能道,“你不知道吗,他这家伙嘛,是越摆弄越硬,越摆弄越硬,他要硬了之后你肯定又玩不了。”
彭伟民话音还未落呢,他那张瘦长型的驴脸就因为张口大笑从而变得更长更难看了。桂卿伺机瞥了一眼他嘴里的那两颗金属大门牙,不禁觉得有些恶心。彭伟民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不说话的时候还稍微有点人样,一旦他开口说话,不消三言两语立马就会暴露出他那低级龌龊、势不可挡的气质出来,特别是当他喝了二两猫尿之后,那就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惹人讨厌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惹人烦,他就是这样,所以才笑得那么开心。
“你赶紧给我死一边去!”纪梅泼辣异常地笑骂道,“我日囊老卢,关你屁事,碍着你蛋疼啊!你这还没喝猫尿呢,就开始连话都说不成个了吗?你看把你给能的!”
“你别说你日囊老卢了,你就是硬生生地日老卢,也不关我屁事,也碍不着我蛋疼啊,哈哈蛤。”彭伟民终于发现纪梅话里的破绽了,便逮着不丢,拼着老命地演绎、发挥起来,两只半灰半红的眼睛里放射出极端庸俗、极端快乐的光泽。当又充分地回味了一遍自己刚说过的能话之后,他甚至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为自己的精彩回应鼓起掌来,和个大马猴似的。
郑明慧坐在一边跟着傻笑,那是她的传统戏份。
“老彭,我劝你你消消气吧,”马玲看准机会插话道,“咱老纪姐是你能惹得起的吗?你也不看看眉眼高低。”
她故意把“老纪姐”三个字说得很像“老妓姐”。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老妓姐”纪梅得了马玲居心叵测的帮场后越发抖擞了起来,她咳嗽了一声之后尖声骂道:“你个老半熟,你再抱着孩子走老丈人净谝熊能的话,我就把你尾巴梢给你割去,让你彻底实现当王喜光的伟大梦想!你不是一直都想当王喜光吗?”
彭伟民虽然被纪梅骂得狗血喷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但是他对此却丝毫都不在意,他甚至还立即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种特别高兴特别舒服的丑陋神情出来,极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受虐狂,什么叫欠修理,什么叫发贱。他弓着个老腰,舔着个老脸朝纪梅笑道:“你说说你,啊,你这么端庄正派的一个老娘们,怎么偏偏和顾玉莲似的,脑子里天天净想着王喜光呢?你们两人是不是就好这口,天生就有这个癖好?你要是真喜欢王喜光的话,那我情愿把自己的那玩意割了,割了让你玩个够。”
“你要不割你就是个老鳖!”纪梅赶口回应道。
“别说当老鳖了,你就是让他当王八他都乐意。”卢建功附和道。他非常高兴有彭伟民这个缺货出来替他撩骚纪梅,好像看别人撩比自己撩要好些,同时也免去了他给大家插科打诨的辛苦。
打闹调笑期间,房间里又陆续来了几个后到的人,他们也忍不住加入到了对这场自娱自乐的“骂大会”的观赏当中。大家都乐不开支地看着他们三个人的本色演出,并不时地跟着趁几句,以显示自己可有可无的存在和乏味异常的幽默性情。
卢建功见闲人越来越多了,就更加起劲地变着法地刺激纪梅了。他一边用眼斜楞着去看纪梅,一边吃力地挺着他那个又粗又短的颇像某种东西的脖子,对着桂卿道:“小张,你天天在那边上班,恐怕对自己这位母顶头上司的深浅还不太了解吧?至于她到底有多深呢,我觉得这确实是个很值得探索的问题,你以后要多探究探究才行,小青年嘛,不能老是坐在那里等着别人去找你。”
桂卿知道这里没有自己说话的份,于是赶紧笑着摇了摇头,不敢做声,也不想做声。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深不深的我不敢乱说,”纪梅见状,把屁股底下的椅子又往空地拉了一下,然后气定神闲地对卢建功说道,“反正是把你整个给淹了那肯定没什么大问题。”
“小张,你知道吧?”卢建功眼见着偷骚鸡不成蚀一把精米,于是有些恼怒地说道,“你的这位纪主任可不是个简单的角啊,她要是疯起来都敢当着大家的面脱裤子,来个刺激点的现场表演,我估计这样的好事你还没见过吧?”
桂卿听了,不禁脸红起来,羞得要命。他觉得卢建功的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火了,只怕是纪梅要恼火。岂料纪梅根本就没生气,只见她带着挑衅和骄傲的神色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一个角落,趁势把裤腰带一解,就把外面穿的黑色裤子退了下来。她边退裤子边嘲弄卢建功道:“小样,就你那水平还敢跟老娘我叫板,有本事你放马过来,看我弄不烂你!我要是不让你当场就淌出货来,不让你转着圈地丢人现眼,我就不姓纪!”
众人听后哈哈大笑,都把卢建功往纪梅那边推,吓得他像条鲇鱼似的赶紧往相反的方向躲去,生怕被那个娘们给逮住了,逮住了肯定没好事,他成了典型的光腚惹马蜂,能惹不能撑。
看见卢建功有心带二意的狼狈样,纪梅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又整理了一下保暖内裤的腰口,往里面掖了一下上边的内衣下摆,重又提起来裤子穿好。众人一看就知道,她并非真要脱裤子,只不过是借着开玩笑整理一下腰部的衣服而已,只不过她做得比较逼真,比较滑稽,也比较放肆,因而惹得大家不禁开怀大笑。
桂卿没想到纪梅原来是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颇能和男人嘻嘡着玩的女人,所以不禁对她开始刮目相看了。这一次玩笑彻底改变了她在他心目中原来留下的印象,一个稍具风骚的普通女人。
吕翔宇在一旁笑着告诉桂卿,说纪梅和单位里的人出去的时候,只要周围的外人不多,她在车后边脱了裤子就敢解小手,从来都不在乎一起坐车的男同事怎么看她,她就是这样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奇葩。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就算她自己拿这些不当回事,难道她对象就不在乎吗?”桂卿听后,很好奇地问道,“她这么弄法,时间长了肯定会闹出误会的。再说了,这样的事传出去也不怎么好听呀,是吧?”
“她对象怎么不管?”吕翔宇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后,鄙夷着回道,“他对象因为这事都不知道给她干过多少次仗了,可就是管不了她这个熊娘们。哼,谁要是摊上她这么个厉害货色,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不过你别看她整天和个男的似的,对这些事一点都不在乎,可实际上谁也别想占她半点便宜,因为她一般都不来真的。她这个人吧,说到底也就是嘴上壮得和大粪样,要说来真的她还真没那个胆。”
“她不是本地人吧?”桂卿疑问道,同时心里觉得她未必就没来过真的,只不过真真假假放一块,别人难以辨识罢了。
“对了兄弟,咱青云县深受孔孟之道影响,历史悠久,文明昌盛,怎么会出这号人物呢?”吕翔宇有点赞赏地回道,“她呀,其实老家是东边琴岛的,她是后来随他老爹转业来到咱青云的,你没听她的口音里面有一股刺鼻的海蛎子味吗?人家那里可比咱这边开放多了,对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根本就不像咱这样在乎,人家都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玩的玩,潇洒得不撑。”
正听吕翔宇说着,桂卿忽然看见门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去,同时还伴随着一路熟悉的欢声笑语。那人正是苏庆丰,他被安排在了另一个比较远点的房间。桂卿见状赶紧出去,在走廊里对着苏庆丰的背影很亲切地喊了一声“苏哥”。苏庆丰闻言马上转过身来,欣喜地跑过来和他握手寒暄。本来他打算喊一声“苏书记”的,但是脱口而出的却是不伦不类的“苏哥”,为此他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苏庆丰对此却毫不在意,依然非常热乎地和他聊天,不停地问长问短并随口说上几句关心的话,像个没脑子的人。
他看到苏庆丰来喝喜酒,脑子里很自然地就想起了时为俊,于是一时犯晕,竟然张口问道:“哎,怎么没见时为俊啊?”
话刚说完,他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但是已经没法挽回了,只能任由对方去误会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苏庆丰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多想什么,而是非常大方地说道:“噢,我也没见他,可能他不知道朱正文小兄弟的事吧?或者也可能有事,他的事太多了,没捞着过来。你也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结婚的人多,有的人都摊上好几个场。你像我吧,晚上我还得参加妇联那边康丽萍的喜宴呢。哎,康丽萍,我觉得你应该认识她呀,就是上次咱一块喝酒的那个女的,很潇洒很有风度的。”
“认识,认识,这哪能忘了啊?”他连忙回应道,同时看苏庆丰脸上有些着急忙慌的的神色,就抓紧时间又问了句相对正经点的话,“哎,苏哥,你在文井镇那边干得怎么样,还过瘾吧?”
“过瘾?”苏庆丰对这个词先是感到很吃惊,继而又转转眼珠子,晃晃脑袋笑道,“啊,那是相当的过瘾啊!好家伙,这天天忙得我呀,都快成陀螺了。我原来整天觉得水利局的材料就够多的了,没想到这到了乡镇之后,我的老天爷,要写的材料比水利局还多。唉,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呵呵。”
“哎呦,你都是副书记了,怎么着也是个官啊,难道你还要亲自写材料吗?”他明知故问道,当然也有些不解。
“唉,兄弟,你是不知道啊!”苏庆丰非常直爽地感叹道,“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谁知道去了之后才发现,镇上研究室的大笔杆子写手们主要是给一二把手写材料的,副职一般捞不着享受这个待遇,而其他那些跟着学活打闲杂的人写得又不行,很难达到要求。还有一点,在水利局办公室我整天写材料都写 惯了,他们给我写的东西有时候我还相不中,所以干脆就亲自动手了,也省得再麻烦他们了。当然,要是板起脸来硬压他们,他们肯定也得给我写,不过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咱又不是写不出来,另外咱也不是那样喜欢硬压人的人啊,对吧兄弟?所以我的原则就是,能麻烦自己的事绝不麻烦别人,能难为自己的事绝不难为别人,不管是对上级还是对下级,我都是这样,一律平等。”
“苏哥说得很对!”尽管他非常真诚地这样说着,但他的语气在无形之中还是带着一点巴结和奉承的味道,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到自己身上的这一细微变化,“不过,我怎么老是感觉乡镇的那些领导们一个个的都挺牛×,都很有派头呢?好像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没有一个是瓤茬子,没有一个是吃闲饭的。可是具体到你身上呢,我却一点都看不到他们那些人的影子。你说,是不是因为咱们之间比较熟悉,所以我才有这种感觉的呢?你看看,你居然连材料都要亲自写,可真是一点官架子都没有。”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既然人和人不一样,那当官的自然也和当官的也不一样,”苏庆丰笑着解释道,以尽量化解他身上那种轻微的紧张状态,“尽管我这个乡镇党委副书记说起来也不算个什么了不起的官。这个所谓的官架子,所谓的官威和派头,那都是当官的人自己摆出来的,当然也是身边溜须拍马的人给捧出来的,更是上边的人给熏陶出来、传染过来的。嗯,其实说到底,都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不都是一天三顿饭吗?反正我是觉得,在别人跟前装腔作势、拿把捏把的行为不好,我是从心里就没把这个副书记太当回事。只要咱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干好本职工作,不犯什么大的错误,没有什么大毛病就行了,没事摆那个熊谱,要那个熊味的有什么×意思啊?你说是不是,兄弟?”
他又点头称是,并觉得这话挺对自己的胃口的。随后两人又聊了几句,苏庆丰就被别人叫走了,并且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大声说着:“好,兄弟,有空再请你啊,咱哥俩好好喝杯。”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136章

苏庆丰走开之后,桂卿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屋里的那帮老人依然在那里打把撩锤地嘻嘡着玩,一点正形都没有。他见李宪统和冷宏伟两人也不太爱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那三五个主角精彩鲜活的表演,于是就静静地走到他们两人跟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攀谈起来,并很快形成了一个与旁边的大圈子风格不一样的小圈子。在这个小圈子里,他稍微能感到一丝安全。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办喜事的还不少来,”冷宏伟晃动着腮帮子上鼓鼓囊囊的大肥肉,感叹道,“大家都想一块去了,所以就撞车了,什么东西都紧张。”
“对啊,光大酒店这边就有三家。”李宪统道,同时很自我地皱了皱眉头,把他那个颇具喜感的八字眉硬是拉成了个大大咧咧的“儿”字形状,一双精致异常的三角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浮光掠影地扫视了众人一遍。
桂卿仔细想了一下,确实有三个样子差不多的彩虹门分别摆在酒店大楼外边大门里边,只是他进来的时候没仔细看罢了。因为他是和单位里的其他人一块进来的,所以才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朱正文办喜宴的地方,如果要是他自己单独进来的话,恐怕还真得好好找一番才不至于搞混呢。
“这幸亏不是什么大日子,”他随即附和道,“要不然婚车、酒店、录像什么的都不好找,价格也贵,不合算。”
“那是啊,我可知道那个滋味,绝对能把人摆活死的!”冷宏伟夸张地感叹着,然后对着宪统问道,“哎,老李,估计你也深有体会吧?”
“我倒没怎么犯难为,反正有好多事都是俺姐夫帮着操持的,我只管当好新郎官就行了,其他的不要我问。”宪统看似漫不经心很随意地说道,实则心里满是炫耀和卖弄地意味。另外,他还对“老李”这个称呼非常不满,但是又不好意思发作。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桂卿突然想到,宪统其实是想说都是他姨夫帮的大忙,只是不好意思明着显摆出来而已,遂觉得他这个人还是挺有意思的,居然还知道适当地谦逊,于是便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一眼。而宪统仿佛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猜破了一样,看也不看桂卿一眼,就把脸扭向了一边,只留给他一个毫无血色的不会让人产生任何遐想的侧面。
“你有亲姐夫帮忙,比我强多了。”冷宏伟有些黯然伤神地说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牛高马大的海西汉子说出的话。
“其实他也没帮什么忙,绝大多数事还是我自己操心。”宪统连忙解释道,他好像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摇骚了。
桂卿和宏伟一听宪统如此这般讲,也不好再跟着说什么了,谁知道他又会怎么再次推翻自己刚说过的话呢。
宪统见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默,便眨了眨眼,有点神秘兮兮地说道:“不知道你们两人注意了没有,另外两家结婚的都是谁?”
桂卿和宏伟面面相觑,一时竟然被问住了,遂异口同声地说道:“哎呦,还真没注意呢。”
宪统翘起嘴角,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极其难得地笑了笑,然后得意地说道:“那一家是谁,我不知道,不过有一家是康丽萍,就是县妇联 ,堂堂的正科级女干部。”
“噢,你说的是那个长着个恶心人的大饼子脸的妇联 吗?”这话刚一从宏伟嘴里脱口而出,就差点引起了屋里其他人的注意,吓得他赶紧吐了一下舌头,就把头窝了起来。
“青云县还能有几个妇联 啊?”宪统冷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问道,同时他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提醒宏伟,说话千万不要那么大声,尤其是在这种人多嘴杂的公共场合。
桂卿脑袋里马上浮现出了上次和康丽萍一起吃饭时的种种生动的场景,随即他又不禁暗想:“确切地讲,应该是跟着苏庆丰蹭饭吃的时候碰见了人家康丽萍,而不能说是和人家一起吃饭。说和人家一起吃饭,那是置事实于不顾,硬往自己脸上贴金,是极不道德的行为。其实,就连自己姓甚名谁,估计人家妇联 同志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她是不是属于‘无知少女’那种类型的人啊?”宏伟只是非常牵强地把声音放低了,但是仍然没有改掉他那说话不太经过大脑思考的老毛病,因而这话立即又引起了宪统的鄙视。
宪统蔑瞪了一眼宏伟,懒懒散散地说道:“现在改了,不时兴‘无知少女’了。”
“哦,改成什么了?”宏伟非常直接地问道,傻子都能猜到他会这么问,他都被钓了好多次,还不知道离开鱼钩远点。
桂卿虽然也是头一回听说“无知少女”这个名词,但是他非常庆幸自己没有直接开口去问宏伟和宪统。他知道,宏伟这个人基本上还算可以,凡是他知道的东西肯定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别人的,他没有那么多心眼子和弯弯绕。但是宪统这个人就不好说了,鬼知道这家伙心里到底会怎么想呢。以桂卿和这个人非常有限的接触来看,他向来不太避讳对别人使用自己的冷漠和嘲讽,尽管作为他本人来讲可能也已经非常克制了。当然,凡是遇到年龄比他大职位比他高的人,他就会自然而然地有所收敛了,但还是不能改变在背后进行补偿性抱怨和咒骂的 惯。桂卿意识到,必须在他面前保持极大的谨慎才能妥善地维护两人之间微薄的友谊,尽管一直以来自己并非精于此道。从来和刻薄、多疑的人交往都是很累人的,心眼子少了会被鄙视,心眼子多了更会被鄙视,总之很难做得恰到好处。
“所谓‘下流无知少女’,”宪统翻了翻白眼,非常不耐烦地耐心解释道,“‘下’是指下派到基层锻炼过,‘流’是指有过海外留学经历,‘无’是指无党派或民主党派人士,‘知’是指知识分子,‘少’是指少数民族,‘女’是指女性。一个女的,在官场要是同时具有了这几个条件,她想不飞黄腾达恐怕都难啊。”
“还有,”他又补充道,“康丽萍除了没留过学,不是无党派人士之外,其他的条件都很好,所以人家才能混得狼烟滚滚,风生水起,让别人望尘莫及,望洋兴叹的。”
“上边有人,才是关键吧?”桂卿冷静了半天,终于把持不住,说了一句稍微逞能的话。
“这个还用再说吗?”宪统轻声道,语气中饱含着经过修饰的傲慢和冷漠,“那是必须的大前提,没有人,你就是六个条件全部符合,也未必就会提拔你啊。”
桂卿和宏伟又是一阵沉默,倒不是他们有意冷落宪统,而是桂卿有话不想说,宏伟一时无话可说。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宪统一点也没感觉到自己的气势有些张狂,态度有些惹人烦。他停顿了一会,又开始呱呱地评论道:“咱这边人少,通共也没几桌,也好摆弄。还是康丽萍那边人多,光操持事的执喜就一大帮人,来的客人那更是不计其数了,最大的那个龙凤厅里看起来黑压压的一片,摆了得有好几十桌呢。”
“你去看了?”宏伟天真地问道。
“刚才上厕所的时候我去那边绕了一圈,”宪统笑道,脸上多少恢复了些正常人的神色,“反正人多事杂乱哄哄的,谁也不会注意的,你就是坐那边去吃一顿,我估计也没人管你。”
“一会我去参观参观去。”宏伟笑道。
说话间,外面响起了阵阵鞭炮声,这是开席的信号,众人便开始吆三喝四地喝起喜酒来。宪统照例是不喝酒的,谁劝也没用,时间一长当然也就没人再劝他了。桂卿心想,反正喜酒硬喝也喝不多,干脆麻利地喝吧,省得再和别人打酒官司了,于是他很痛快地就把几杯必不可少的程序酒喝完了。宏伟虽然扭捏了几下,但是最终也把程序酒进行完了,他比桂卿还让主家省心。
当喜宴进行了有三分之一的时候,宏伟碰了碰桂卿的胳膊,歪头提议道:“走,桂卿,咱上那边看看去,参观一下人家当官的婚礼,看看到底怎么样,和一般人的婚礼有什么不一样。”
桂卿不好推辞,再加上也有很大的好奇心,于是就和他一块出去了。先前宪统已经去看过了,因此宏伟也没喊他。另外,如果三个人都出去了,也会显得有些冷场。
青云大酒店的宴会厅主要分布在裙楼的东部,当然西边也有一小部分,不过那里主要是歌舞厅等娱乐场所,另外一家的婚宴就在西边举办。东边这部分,又大体上分为南北两个区域,对于朝南开的酒店大门而言,也可以说是分为里外两个区域。朱正文的婚宴在北区举办,那里空间布局整体上比较局促狭隘,而康丽萍的婚宴则在南区举办,那里局势非常开阔,装饰得也比较上档次。
桂卿和宏伟溜溜达达地就来到了南区的龙凤厅,他们在大厅入口处的大屏风跟前停了一会,然后在服务员站着的墙边随便找了两把椅子坐了下来。他们来得很巧,康丽萍的结婚仪式刚刚结束,喜宴马上就要开始但还未开始。人声嘈杂的大厅正慢慢地安静下来,有人咳嗽了几声,试了试话筒,准备讲话。通常,一般人家的喜宴是没有这个讲话环节的,如果大厅里的桌数太多的话,充其量也就是新人的长辈在 台上招呼一下,统一照照席就行了。但是,因为这是县妇联 的喜宴,那么这个讲话就很有必要了。此前,桂卿已经从宪统那里得知,康丽萍嫁的人在鹿墟市公安局工作,老家是青云县的,势力还是相当了得的。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讲话的男人大约五十多岁,中等身材,稍显肥胖,戴着一个亮晶晶的老花镜,看样子应该是新郎的大爷。那人讲起话来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一副退休老干部的典型模样。他要多做作有多做作,要多虚伪有多虚伪,要多少演技就有多少演技,一看就是个社会功底十分深厚的老家伙,老油条。那人的讲话几乎把大家能想到的以及想不到的所有好词佳句全用到了,用天花乱坠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正因为他讲得太精彩、太华丽了,大家反而没能记住几句。即便是桂卿的脑子里也只是剩下惊奇和赞叹,根本没地方来放置那些品位不凡、高端大气,肯定被一帮子所谓的高人精雕细琢过的讲话稿了。不过,有一句话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且从那之后好多年都没有忘记过,那就是:“希望各位领导、各位同事、各位亲朋好友,今后在政治上一如既往地关心和关爱新郎曹继东、新娘康丽萍……”
“政治?小小县城里一个屁大的官,居然能谈得上政治?”桂卿感到十分迷惑和不解,他继而又想,“恐怕只有地厅级以上领导才稍微有点资格能谈得上政治吧,县城里的科级干部竟然也配说政治?想不到原来那么高高在上神圣无比的词汇,居然会沦落到被一个县城官场退了休的半大老头子冠冕堂皇而又随口说出的地步,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和笑话!政治啊政治,你这家伙也忒没品位和架子了吧,什么人的嘴里你都去逛一圈!”
“这不也没什么,不就是来的人多点吗?”宏伟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地嘀咕道,他觉得桂卿也应该是这么想的。
“是啊,看着挺风光的,而且收的喜礼钱也不会少,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罢了。”桂卿也有些酸酸地说道,尽管他一点也不羡慕曹继东、康丽萍家那种明显铺张的阵势。
“一样,收得多还得多,等到人家有事又都得一个不少地还回去。”宏伟冷笑道,话语中带着难得的幽默。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这倒未必,”桂卿笑道,给宏伟泼了点水,“她现在正是火的时候,给她随礼的人自然是铺天盖地的,沾着粘着的都来了,但是她能记住几个人啊?特别是那些人家认识她,她又不认识人家的人,那些上杆子趋炎附势的人。再说了,像她这种人说不定哪天就调到外地去了,还还个屁来往钱啊。你想想,要不怎么人人都想当官啊,是吧?光这一次结婚,你看看今天的这个场面,你说能收少了吗?这还都是光明正大收的钱吧,暗地里给的那些谁知道有多少呢?所以说,人旺财就旺,人火财就火,财跟着人走。”
“所以说,当官的最喜欢有病住院了,”宏伟突然变得有些愤青了,说话也不知不觉硬气了不少,仿佛使劲发泄一下就能改变现状似的,“也最喜欢死爹死娘了,别管什么红白喜事、婚丧嫁娶的,都是他们发财的好机会。”
“你结婚的时候,恁媳妇那边应该也没少收吧?”桂卿兴之所至,突然和宏伟开起了玩笑,没轻没重的。
“一提起这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啊,”宏伟突然间高声骂道,颇令桂卿感觉意外,“搞得我的两个奶子都疼。当时我们结婚,我这边收的钱归我,她那边收的钱归她,里里外外我不光一分钱没挣,还倒贴了不少呢,气死我了。”
“这事好像不对呀,”桂卿似乎有些明知故问地说道,“按正常来讲,应该是两边父母的关系随的礼钱归各自的父母,你们两口子的关系随的礼钱归你们两口子才对啊,不是吗?”
“谁说不是这个理呢,”宏伟恨恨地说道,“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结果倒好,都他妈在一起过日子了,她还和我分得一清二楚的呢,丁是丁卯是卯,毫不含糊,都快把我给气死了。实际上我也看出来了,她的心还是放在她娘家那边,她根本就没拿俺家里的人,还有我,当回事,真是狗眼看人低。”
“算了,”桂卿强装很明事理的样子劝道,“人家大喜的日子,咱就别在这里净拉这些家庭里的窝囊话了。人家的喜宴都开始了,咱撤吧?省得让人看见,以为咱是要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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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有机会咱再单聊吧。”宏伟道,然后站起来就往大厅外边走,准备回北区朱正文的喜宴那边。
正当桂卿和宏伟一起回去的时候,他无意中在一个角落的酒桌上发现了时为俊。原来这家伙没参加以前单位同事朱正文的婚礼,而是跑这边来参加一个同在县委大院里工作的康丽萍的婚礼了,这让桂卿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但是又觉得此事也无可厚非。
喝完喜酒回到单位,桂卿跑会议室休息了一会,就到办公室上班了。单位里的人大部分喝完喜酒就直接回家了,下午估计也都不来了,因此他无形中觉得畅快了不少。
正当他在屋里看着报纸,打算去去困意之后再写一篇材料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口悄没声息地站着一个人,吓得他突然打了个激灵。想来那人可能已经站在那里老半天了,只是他没大留意而已。
来人正是赵维,这让他很是意外。他想不明白赵维来干什么的,因为这人事先根本就没和他联系过,就这么直不楞登地来了。他把赵维给让进办公室,又给他倒了杯茶,把他让到沙发上坐下,两人就开始聊了起来。
赵维先是谈了谈中国历时15年艰苦谈判终于顺利加入世贸组织的事,然后又顺着这事狂侃了一通当前国内国际日趋严峻的经济形势。他说,这次全球性的经济衰退,比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还要厉害等等。本来桂卿也打算和他随便聊聊的,但是一看他虽然表面上满嘴都在跑火车,但实际上又掩饰不住一肚子心事的样子,于是就没怎么接他的话茬,而是耐心地等着他胡侃一顿之后赶紧主动说出真实的来意。果然,二十来分钟之后,他终于不再就国内国际形势发表自己的高见了。他的脸上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但却又装得非常豪迈、非常大气的样子说,他是到县城来买摩托车的,他看中了一款,只是还差点钱。桂卿就问他还差多少,他说再有个四五百块钱就够了。桂卿摸摸兜里,他只有3张100的了,于是就到其他办公室向别人临时借了200块钱,给了他。他又象征性地神吹海侃了几分钟,然后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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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维走后,桂卿心中隐隐升起一种非常奇怪的崇高伟大的感觉。他觉得,有能力在别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别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这位昔日的“同潦”,能够想到来找他,就说明人家没拿他当外人,就说明他还是个性格直爽、容易交往的人,不像有些人优柔寡断、娘娘们们的,他是看不起那种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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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都快晚上十点了,桂卿一家人已经进入梦乡了,突然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把家里的三口人都吵醒了。桂卿像被松开的弹簧一般迅速地从热被窝里坐起来,伸手拉开电灯,然后披着衣服就到堂屋去接这个冒冒失失的电话了。一般这个时间打来电话,往往都没有好事,所以他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哆哆嗦嗦地拿起了话筒。
“喂,谁?”电话里传来田亮惊恐不定的声音,“是俺卿哥吗?我是田亮。快,你赶快过来,俺爸和俺妈又打架了,你快来,这回打得可厉害了,谁都拉不住,看样快出人命了。”
“行,我这就过去,你不要怕!”他快速地安抚道。
“俺二舅和俺二妗子睡了吗?”田亮声音急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给人一种天马上就要塌下来的感觉,“要是没睡的话,也都快来吧,快点!我快拦不住他们了……”。
“行,恁舅和恁妗子都还没睡呢,我们三五分钟就到,你等着吧,千万不要慌,也不要害怕!”他说完这话,赶紧把那个冷冰冰的电话放下,就准备去穿衣服,好赶往云湖山庄去救火。
因为深更半夜的去执行这样的救火任务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所以尽管今天的情况听起来比较紧急,但是他仍然很侥幸地觉得,事情还不至于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当然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真的出现了什么不好的局面,那他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尽管小姑和小姑夫两口子每次打架的状况都比较吓人,但是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一切也就慢慢变得疲沓了。所以,每次碰到这种事情他都觉得自己只要尽力就行了,既然天一定要下雨,娘一定要嫁人,那谁又能管得了那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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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张道武和薄春英也都披着衣服起来了,他们一脸慌张和茫然的样子,眼睛都惊恐不安地看着大儿子桂卿,连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
“还能有什么事?”桂卿一边去西屋穿衣服,一边怒火冲冲地说道,真是烦不胜烦,恼不胜恼,“俺小姑夫和俺小姑又打架了呗!唉,他们两人就不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吗?非得三天两头地打得头破血流的吗?唉,你都不知道哪会子会出事,也不知道最后能出多“大的事,白天夜黑都叫人提心吊胆的——”
“我的娘啊,他两人怎么又打了?”薄春英连冻带吓的,哆嗦着嘴唇气愤地嘟囔道,“这都黑天半夜的,又是犯的什么病,中的什么邪呀?弄得沾亲带故的都跟着不利索,不得好……”
“唉,现在先别管那么多了,”桂卿一边被迫冷静地安排着爹娘,一边手脚麻利地穿好衣服,“俺达,俺娘,恁也都赶紧穿好衣服吧,现在我先过去,恁两人随后也赶快过去。唉,那边还不知道都闹成什么样了呢,真是没治了!”
然后,他推开堂屋门,去院子里找自行车。
在西屋后边睡觉的奶奶也被电话铃声和家里人说话的声音吵醒了,她摸索着拉开电灯开关,硬撑着坐起来,然后歪着头费力地喊道:“桂芹的娘,这又怎么了,我听着恁都慌慌张张的,难道说又出什么事了吗?有事恁可别瞒着我啊。”
张道武两口子听见老妈妈问话,连忙跑到她屋里去看看情况。薄春英进屋之后,一边扶着老婆婆的后背,一边把枕头拿起来靠在她倚靠的床头上。在稍微安顿好老婆婆之后,她才开口道:“俺娘,也没什么事,刚才是田亮打来的电话,小卿接的,说是他爸和他妈又打架了。这不小卿已经往饭店那边去了,我和他达两人一会也去,到那去看看。俺娘你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他们两人三天两头打架,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死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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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田福安这个小短命鬼啊,放着好日子不过,天天作什么的呀,啊?恁说说秀珍,她这都是生就的什么命呀!”已经风烛残年的奶奶披着一头有些散乱不堪的花白头发,唉声叹气地抱怨着,诉说着,然后又因为吸了不少夜晚的凉气而使劲咳嗽了好一阵子,让人看了好不心酸。
“俺娘,你就躺下歇会吧,我和桂芹娘这就去东边看看,我估计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你放心吧。这屋的电灯我先不关了,等我回来再关,省得你挂心得慌。”张道武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薄春英赶快去穿衣服。
“那恁两人快去吧,别在这里耽误功夫了。”老妈妈有气无力地说道,然后朝他们摆了摆手。
两口子见状,这才退了出去,轻轻地把屋门带上。
院子里,桂卿急急慌慌地把大门打开,骑上车子就往东边飞去。结果冤巧路窄的是,他还没骑了几下呢,车链子一下子就被颠掉了,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气得他把车子提起来往大门后边一扔,撒开脚丫子就往云湖山庄奔去。他知道,小姑两口子打架历来都是真刀真枪地往死里打,多少回都差点出了人命,说不定旁人晚去一步就真会出大事,所以他这回也不敢有半点迟疑和马虎。幸亏这云湖山庄就在樱峪水库大坝的北头,离北樱村庄子根很近,所以跑着过去也不比骑自行车慢多少,不然的话可就麻烦了。而且碰巧那晚正是大月亮当头,月光如水的日子,他才得以跑得更快一些,才能少栽几个跟头。
“俺这个小姑夫到底是个什么人呀?”他一边张口气喘地跑着,一边又气又恼地想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托生的呀?难道真像奶奶常说的那样,他的头魂被越南鬼子留下了?他整天把打架当饭吃,动不动就咬天嚼地,大咋呼小吵的,再不然就是说不了两句话就撸胳膊卷袖子拳打脚踢的,他就这么着常年论月地没命折腾,神仙也难和他一块过日子啊!唉,也真难为俺小姑了,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和他缠过来磨过来的呀?他上哪里开饭店不行,非得跑北樱村庄子东头来开,弄得有些事躲都躲不开,绕也绕不过。这在娘家人眼皮子底下打架,作为当哥当嫂的来说,俺达和俺娘也不能不管不问的,硬装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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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在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少回或者跟着父母,或者碰巧自己出面替小姑两口子拉架了,因为他们两人打架那是绝对不分白天黑夜,不论地点场合的,说打就打,毫无规律,什么都不避讳。包括南樱村小姑夫那边田姓家族的人在内,所有和他们两口子有关系的亲戚朋友,多年来无不像时刻待命的消防员一样,具有着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去帮着他们处理家庭纠纷的心理准备。抛掉桂卿在外边上学的那些时间不算,光他在家的时候就亲自经历了无数次这样刀光剑影的战争,那些让人伤心、愤懑、恼火,有时候甚至是哭笑不得的往事,他都不再愿意再去回忆了。
“这种血淋淋赤裸裸的,把所有的亲人都快要逼疯的,永无休无止的常年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反复地问着自己,也问着苍茫迷蒙的夜空,也问着波光粼粼的樱峪水库。可是,他注定是得不到任何答案的,因为他也许能左右自己的人生,但是却左右不了别人的人生。小姑和小姑夫的婚姻和家庭究竟何去何从,最后会发展到哪一步,恐怕神鬼也难预料。
“谁死埋谁的坑!”这是小姑夫的亲爹亲娘曾经亲自给奶奶说过的话,这句话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这种极其悲凉极其无奈的态度,足以表明几乎所有的亲人都早已对田福安、张秀珍两个人的关系感到彻底绝望了,恐怕神仙也救不了田福安了。
死,那是早晚的事,不在今天,就在明天,只是不知道谁会死在谁的前面。
他远远就看见山庄那边虽然灯火辉煌,亮如白昼,但是却明显地呈现出一种鸡飞狗跳七零八落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正把他那惨不忍睹的伤口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样。他望着眼前本该十分美好但现在却叫人感到极端厌恶的景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连着快走了几步,很快就来到了饭店跟前。
他看见店里的胖厨师王秃子正一边叼着烟,一边用两只圆滚滚的胳膊敷衍地拉着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却又硬挣扎着想要打打杀杀,嘴里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的田福安。而那个自诩为“田三爷”的人,那个绰号“小匪”的家伙,此时已经在寒冷的夜风中脱光了上衣,正光着膀子指天骂地地嗷嗷叫唤呢。

楼主:苏晓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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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3-12 16:49:29

更新时间:2019-06-03 11: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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