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黄汝的分手谈判谈得异常简洁，异常顺畅，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东西。桂明直到黄汝从一座精致古朴的小桥上走远了，还一直不能相信这个事实：从此之后，他和她之间就彻底没有以恋爱、结婚为目的的那种交往了。此外，更让他不能相信，同时也不能接受的是，她居然还微笑着说，他们两人还可以继续做好朋友。她要他不要过于纠结，不要过于自责，也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她相信两人的缘分还是没到。缘分没到，自然不能勉强，这是肯定的。
在上面分手的那座小桥是用灰白色的石头造的，叫虹桥，鲜红的两个字，刻在栏杆上，血淋淋的样子，很难看，多年之后他依然记得很清晰，想要忘却怎么都忘不掉。
他在能够静下心来认真地回忆两人分手细节的时候，才恍恍惚惚地记起她曾经这样说过：“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勉强抓到手里也没什么意思。如果这一段时间以来，我的所作所为对你造成了某种影响，或者说是压力，甚至是伤害，那么我请你原谅我。在这里，我真诚地向你说一声，对不起。我承认，我确实对你有那么一些很不成熟的想法，你把它看成喜欢也行，爱慕也行，总之就是一些对你的挂心和思念。无论是从前刚认识你的时候，还是以后的日子里，我都不会否认这一点，那就是我确实很喜欢你。当然了，我还不敢把这份感情说成是爱，因为毕竟还没达到那个程度，毕竟我们之间互相了解得还不够深刻，不够彻底。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有些事情才没法说清楚，说透彻。不过，你对我的感受，对我的看法，我多多少少也有所体会。我不愿意你因为其他任何原因喜欢上我，除了真正喜欢我本人之外。看得出来，你对我还是有一点抵触情绪的，心里还是犹豫不决的，关于这个，恐怕你也不能否认吧？当然这并不代表我哪个地方做得不好，或者有什么明显的缺点。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也相信我们分手不是这个原因。我想，这一切还是应该归结为缘分不够吧，或者说月老应该还没把他手里的红绳系在咱两人的脚上……”

至于自己是怎么说的，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因为当他刚一张口想表达那层某种意思的时候，她就像是等候多时的买家正准备从他手中接货一样，非常坦诚、自然地就说出了他心中期望的话，压根就让他费什么力气。连分手都这么容易，他失败得太彻底了，简直是无可救药了。他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女孩。
她的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他心中却连一点喜悦的感觉都没有。他并没有因为摆脱了这个千斤重担而感到丝毫轻松，想反，他的内心此刻却背负上了另一种更为沉重压抑的负担。他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劲，总是不能相信她会这么痛快地就答应和他分手。从以前她对待他的情况来看，她怎么也不应该就这么轻易地就同意了啊。他年轻的胸膛里一度充满了空虚和忧愁，充满了后悔和惭愧，卑陬和不安。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找过他，他对此既感到陌生和惊奇，又感到害怕和担忧。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发生什么事，为此他的心里感到忐忑不安、战战兢兢。他说不清楚自己在担心什么，但是却能清楚地知道必然有一种他承担不了的东西将向他压来。或许，那是一种很坏的结果，远远超出预料，他能做的只是等待。
不过两三天的功夫，他就接到了桂芹的电话。姐姐在电话里说，如果他晚上没有什么特别要紧事情的话，就到她家去一趟，晚饭也在那里吃，同时她还有点事要和他商量。他一放下手机就立刻明白了，预感中的暴风雨终于要来到了。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有些事情自己终究是要面对，且绝无逃避的可能。
“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他如此告诉自己，然后用拳头使劲砸了一下桌子。尽管他的动作声音不大，但是力道却不小，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得到，手指上的骨头似乎都要碎了。他需要疼痛来掩饰内心的恐慌和不安，除此之外似乎别无良策。
当他走进姐姐家的时候，发现姐夫徐世林并不在家，家里只有姐姐一个人。他把手中的一袋子水果放到厨房一脚，然后就准备帮姐姐做饭。姐姐一边忙活着做晚饭，一边没好气地告诉他：“不用你动手，你去客厅好好坐着吧，我马上就弄完了。”

他很识趣地踱出厨房，蹒跚着到了客厅。刚在沙发上坐下，他就感到有些局促，尽管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 惯性地去兜里摸烟，想抽支烟解解闷，但是又感觉不太合适，于是就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起来。姐夫出差了，不在家，因此他在解除了刚才那点局促之意之后，便又觉得轻松了不少，行动起来也就随便了许多。他本来以为姐夫在家的，因此来之前着实紧张了老大一会子，况且姐姐在电话了也没说清楚这事，这就害得他枉自担心了好半天。一想到自己居然还有些怕姐夫徐世林，他就有些恨自己，觉得自己一点狗出息都没有。他正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着呢，姐姐就把饭菜端了出来，让他洗手后一起吃饭。吃饭的过程中，姐弟俩随便闲聊了几句之后，姐姐就进入了正题。

第10章

“说吧，你为什么要和黄汝分手？”桂芹尽量用一种和蔼可亲的口气问道，“你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吗？”
桂明先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姐姐会这么直接地提到这个问题，但是事已至此，躲也没用，他索性就锣对锣鼓对鼓，开诚布公地告诉姐姐道：“我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
“不合适？”她用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直直地盯着他，同时直直地问道，“哪里不合适，你说说看。”
“就是性格脾气不合适嘛，我们压根就不是一路人，根本就走不一块去，就这么简单，没别的原因。”他有些不耐烦地解释道，心里还使劲埋怨着姐姐多管闲事。
“哼！就这事，你还想骗姐姐我啊！”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谎言，“兄弟，我劝你赶紧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因为人家长得不如你的意，你才提出分手的啊？”
“姐，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也不反对，”他生硬地回道，话里当然还带着些恃宠而骄的味道，尽管不是太明显，“随你怎么想好了，反正大体就是那么回事。”
“好了，其他的废话我也不想给你多说了，”她收敛起柔和温暖的笑容，严肃地说道，“我只告诉你一个情况，那就是黄汝家连结婚的房子都准备好了，甚至包括新房的装修，也包括所有的家电和家具什么的，全部都是现成的，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等你点头了。怎么样，小青年，你听了之后，有什么感想，给姐姐我说说吧，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啊。”
“姐，我——”一向自以为伶牙俐齿、精明强干的他突然张口结舌了，面红耳赤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关于房子的这些情况，他好像也事先考虑过，只是没想得情况却是这么直白，这么具体。他又隐约记得，他好像曾经也想过要和黄汝讨论讨论一下这事，但是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又一直没真正实质性地涉及过。总之，姐姐说的话对他来讲真是太突然了，杀伤力也太强了，而其背后的潜台词也太震撼人心了。现在，以他那粗苯简单的脑壳好像一时间还接受不了这些高能量的东西。他不得不承认，面对姐姐的话，他确实有些懵了。要说不后悔，那肯定是假的，但是这种情况也确实有点太饶人了。他突然间觉得，黄汝一家人真是太有心机了，心眼子太多了，而表面上还装得那么平静，和什么事都不在意似的。他恨死她了，还有她一家人。
“我再告诉你一个情况，”看见他一副似傻非傻的狗呆样，姐姐沉着冷静地继续用话冲击着他，“黄汝的父母本来打算等你们结婚之后，再买一辆车给你开的。这个，你恐怕更没想到吧？我记得前一阵子，黄汝还陪着你考驾照来着，而且你也已经把驾照拿到手了，对吧？怎么样，老弟，对此你又有什么感想？”
面对姐姐的逼问，他一时无言以对。他只感到浑身燥热，额头直冒冷汗，真有些坐不住了，仿佛屁股底下压的是一个巨大的仙人掌，或者是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口。他开始恨他的姐姐了。
“生活啊，你真会和人开玩笑。”他有那么一瞬间这样嘲弄自己道，就好像他正在剧院里观看一处闹剧，而这闹剧的主角就是他自己一样。显然，这只是一种错觉，因为很快他就清醒地意识到，现实生活中真正的主角还不是他，即使他一心想做主角，那也是不可能的。他现在能做一名纯粹的观众的愿望看起来也是一种奢望，一种徒劳的幼稚的想法。他也开始恨他自己了。

“有个情况我还得给你说明一下，”见弟弟不说话，只是在那里受刑一般地憋着，姐姐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关于房子和车子的事，人家并不是在你和黄汝提出分手之后才说出来的，而是在老早以前就告诉过我了，只是我一直没给你明说罢了。我始终认为，还是不要让这些物质方面的东西干扰、影响你们的感情比较好。我觉得，只有顺其自然，并且慢慢发展起来的感情才比较牢固，才能经得起岁月的考验，所以我也就一直没给你说这些事。”
听了她的话，他越发显得焦灼不安了，而这不安当中又无端增添了些恼羞成怒的成分。他声音略微颤抖着道：“不管怎么说，我不后悔，绝不后悔！就算送给我金山银山又怎么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不能为了一套房子、一辆车，就出卖了自己的感情和一生的幸福啊！女人不能卖自己，男人更不能卖自己！”
看着他十分恼怒、急躁的样子，以及因为压抑不住这种可悲、可耻的负面情绪而对自己产生的愤恨和鄙视，她“扑哧”一声笑了，差点把筷子上夹的菜抖掉。她哭笑不得地说道：“弟弟，你至于激动成这个样子吗？天，现在还没塌下来吧？”
“谁激动了？”他辩解道，想极力否认自己刚才的窘态，“我为什么要激动啊？我有那个激动的必要吗？”
“得了吧，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姐姐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话啊？”她开心地笑了，“讳疾忌医总是不对的，哈哈。”
他知道，从此以后他确实用不着再难为自己了，因为完全没必要，他还是放松一点、自然一点比较好。乞丐不用担心失去财产，没有尊严的人不用担心失去尊严，道理是一样的。
“怎么说呢，”他冷静了一会，道，“我事先并不知道她家的这些情况，只是觉得她家的条件好一点而已，其他的我真没多想。所以呢，至于什么房子了，车了，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姐，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你得相信我，我可不是那种见钱眼开、见利忘义的财迷货，我的品位没有那么低。”

“这个，我相信。”她非常严肃认真地点头回道。
“所以，说句到底的话，我还是坚持要和她分手，”他装出一副很平静、很坦然的样子道，“既然已经分了，就没必要再想三想四了，那样也没意思，是吧，姐？”
“对，就是这样，”姐姐首先肯定了弟弟的意思，稳住他，然后继续道，“我很佩服你刚才的想法，很有骨气。你确实不是那种妄想好事的人，这一点不错，很好。虽然你和黄汝分手的事看起来不免有些可惜，有些遗憾，但是既然你已经做了这个决定，那么作为我来讲，最后还是尊重你的选择，尊重你的意见。我也觉得，感情的事真是不能勉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虽然做出决定之前要考虑清楚、全面，但是一旦做出决定了，就不应该在顾虑这顾虑那了。”
他听罢此言，马上迫不及待、激动万分而又表情怪异地笑了，尽管这笑声里有着些许委屈、些许不满、些许幽怨，但是更多的内容则是沉冤得以昭雪的那种快慰和轻松。他之所以能如此激动地笑起来，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心思和做法得到了姐姐的理解和支持，而不是最初他以为的姐姐要对他进行一番讽刺和挖苦，更不是他心中隐约暗想着而一直没敢正面确认的姐姐要故意给他后悔药吃的做法。亲姐毕竟是亲姐，而不是别人。
“那么，抛开黄汝这事不说，你到底打算找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整理了一下思路，又关心地询问起来，她到底是个喜欢向前看的人，遇事总是很乐观。

“这个嘛，嗯，姐，实话告诉你吧，前两天我们单位里的尹姐刚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我感觉挺不错的。”他有些羞涩地说道，并对自己居然会羞涩而感到更加羞涩。
“噢，弄了半天，原来你早就找好下家了，”她恍然大悟道，也不掩饰要取笑他的意思，“怪不得你和黄汝分得那么干净利索呢。你这家伙也太狡猾了吧，我还真没看出来呢。嗯，倒也是个人才，只是有点，那个啥，不太地道了啊，哈哈。”
“不过你不要生气，”眼看他脸红得都像个紫茄子了，她只好缓和一下语气道，“姐姐我是和你开玩笑的。要知道，不管到什么时候，姐姐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嗯，瞧你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哪里还有点男子汉的风度和修养啊？快，振作起来，别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了。你自己都承认了，已经找到一个满意的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啊？不管对也好，错也好，反正人生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既然走过来了，那就不要后悔，重要的是要把握好脚下正走着的路，把握好未来将要走的路……”
听着她的尊尊教导，他的脸色终于好看一点了。
她柔声细语地讲了一会之后，转口又道：“那什么，下一步尽快把你认识的那个女孩介绍给我看看，让我给你把把关。”
“没问题。”他甜甜地答应着，如释重负。
他心里明白，姐姐为了照顾他的感受和尊严，尊重他的选择和意见，已经在无形当中曲意改变了她自己的初衷。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应该非常反对他和黄汝分手才更符合逻辑，才更契合她那一片关心疼爱弟弟的好心好意。因为想到她一个人还要面临着黄汝一家人和姐夫一家人的轻视和怪罪，而这几乎是无可避免也是很容易想象得到的事情，所以他的心里慢慢地就开始酸涩了起来。他感到自己很对不起她，害得她在别人面前不好做人。

第11章

自从两人认识之后，桂明有事没事地就专一门地领着凌菲去品尝他平时喜欢吃的各种小吃，她有空也情愿带着他去领略一番她爱光顾的特色小店。待两人柔情蜜意、深情款款地吃饱喝足之后，他们要么去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大商场闲逛，要么去环境优美、静谧安宁的公园去散步。恋爱中的日子是愉快幸福而又短暂易逝的，它能使一对有情人在意乱情迷当中忘掉了季节，忘掉了寒冷，忘掉了周围的一切，唯独不会忘掉他眼中的她和她眼中的他，因为世界就只是他们的，似乎和旁人无关。
位于北埠市中心的小清湖公园，是他们两个人最爱去的地方之一。那个地方水域开阔，花草众多，植被繁盛，各种独具特色、设计精巧的小品景点疏密有序地排布在整个公园内，为人们提供了极佳的休憩和游玩的场所。整个公园紧紧结合原有的水系和山形建造，可谓风格鲜明，韵味十足。又因为这里不仅古树参天、松柏阵阵，而且不乏茂林修竹、小桥流水，故而显得特别清新雅致、诗情画意。虽然公园四面紧邻市区主干道，外面日夜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但是园内却是闹中取静，别有一种天然的风流情趣叫人流连忘返、百去不厌，经常会使人误以为到了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一般。这个三季有花、四季常青，亭台楼阁无不雕梁画栋的地方，对于搞园林的桂明来说，不仅是他学 借鉴业务知识的好地方，更是谈情说爱的风水宝地。总之，伴随着日渐浓烈的秋意秋景，这两个人的恋情可谓直线升温，突飞猛进，没有一点波折和犹豫的迹象，任谁看了都会不由自主地去羡慕和赞美这一对鸳鸯。
当然，正沉浸在爱情这个迷魂阵里的他并没有忘记姐姐的要求，于是他着意选择了一个姐夫不在家的周末，带着凌菲去了一趟她家，目的就是要按照她的意思让她帮忙经经眼、把把关。但是，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次带凌菲来见她，其实已经远远超越了让她经眼、把关的层面，因为无论她最后同意与否，他都要坚持和凌菲继续相处下去。如此一来，他和凌菲的这次拜访，无形当中就带着一种炫耀和显摆的味道了，或者至少来说，也非常直白地带有一种展示爱情成果的意思，尽管观众只有一人。他甚至在心里想：“你看，离开黄汝我一样能找个不错的女朋友，还比黄汝漂亮多了。”

凌菲和桂芹的这次见面没有任何悬念，也没有任何意外，连桂明都坚信，姐姐所有的眼神和动作都明白无误、清晰可辨地显示出，她对凌菲是相当满意的。当然，作为凌菲来说，那就更不用提了，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位温良贤惠、端庄大方、秀外慧中、亲热和善的姐姐。除此之外，她在桂芹面前甚至还隐约有了一丝自卑感。她觉得自己除了年龄上占点优势之外，几乎所有的方面都比桂芹差远了，特别是在学识见解和气质修养上，更是不在一个档次上。桂明当然没有注意到凌菲丰富敏感的内心感受，他只是看到姐姐喜欢、爱护凌菲，凌菲羡慕、崇拜姐姐，如此而已，别无其他。幸好他是这种粗枝大叶的人，不然他会活得很痛苦。
本来桂芹打算在家里请凌菲吃饭的，毕竟人家女孩子是第一次到她家里来，她作为姐姐也算是半个家长了，确实有义务有责任这样做。但是，桂明在来之前就应凌菲的要求并且及时地给姐姐声明了，他们不好意思麻烦姐姐，所以就不在这里吃饭了。所以，在姐姐家玩了有个把小时之后，桂明就在凌菲的悄悄示意下，起身向姐姐告辞了。而凌菲在离开的时候还特别认真地显示出一种依依不舍的样子来，就仿佛眼下她要离开的任是她最亲最近的人一样。当然，桂芹的热情和礼貌就不用再说了，那绝对是能融化何感动任何一个客人的，尤其是对凌菲这样的女孩子来说，那效果就更是好得不得了。无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无论是初次见面还是长时间交往，不喜欢桂芹的人还真不多见。这就是她的本事，也是她出众的外表和优雅的气质给她带来的自然结果。
从姐姐家出来的时候，大街上已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了。两人一边肩并肩地走着，一边随意地看着街上如织的人流和滚滚的车流，都不禁产生了一种想在一起居家过小日子的憧憬和想象，尤其是当街边的饭铺飘出阵阵诱人的饭菜香味和形形色色的顾客发出那种音调各异、亲切而又嘈杂的说话声的时候，这种意识就更加强烈了。世间所有男女的感情归宿，大约都离不开家这个地方，似乎只有那里才是他们可以长久厮守的地方，起初没有谁会觉得自己错看了这种趋势，只能等到日后真的在一起了，并且时间也久了，也许才会明白原先的傻是真的。他和她现在也是这样傻，且傻得很甜蜜，这甜蜜蒙蔽了他们的双眼和头脑。

“你姐姐家布置得挺好的，”因为想到了“家”这个词，凌菲遂徐徐地叹道，“看起来条件不错啊。”
“还行吧，”桂明半是解释半是炫耀地说道，“主要是我姐夫家条件不错，他父母给他打的底子好。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呵呵。当然了，我姐姐也是个女强人，她自己搞的那个英语培训学校好像也挺挣钱的吧。现在看来，他们也算是强强联合吧。”
在女友面前适当地抬高自己亲人的经济和社会地位，非常有助于提升自己的价值和品味，这是一条屡试不爽的经验。他无意当中就使用了这种做法，只是他还没到那种为了装面子而不顾事实去刻意夸张、肆意提高的地步。不管什么时候，人躲不开虚荣，就像躲不开空气一样。
“你姐姐这个人一看就是个人精，”她不失时机地恭维道，“我说的这个‘人精’，是个褒义词，是说她很不简单，很不一般，让人第一次见她就会很自然地产生一种又敬又爱又喜欢的感觉。”
“噢，是吗？”他笑道，“可能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的缘故吧，所以我倒是不像你感受得那么强烈和直接。”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居然有这么好一个姐姐。”
“谢谢夸奖，”他笑得更灿烂了，都有点得意忘形了，“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体会到了一种非常特别的幸福感呢。哎，你自己不也是姐姐吗？作为你的弟弟来讲，不也是很幸福的吗？”
“哎呦，我这个姐姐能和你那个姐姐相提并论吗？”她谦虚道，笑得也更好看了，像一朵盛开的桃花，“你姐姐可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我可比不了她啊，真的。”

“哎呀，你就不要这样乱比较了，好不好？”他觉得她的话很好笑，也很有意思，便有些发飘地说道，“我就不明白了，你和我姐，这之间有什么明确的可比性呢？反正在我心里，你弟弟的姐姐才是我心中最亲、最爱、最喜欢的姐姐。”
她听到他这句恭维的话不由得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糯米银牙，煞是可爱动人。这时，他们走到了一家砂锅米线店门口，她提议就在这里解决晚饭问题，他欣然同意，尽管他一直对米线这种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爱情在潜移默化中悄然改变了他的许多日常喜好，而他却并不觉得这种改变有多么痛苦和别扭，正如送喜欢的人回家怎么都顺路一样，只要抱定了一种观点，那么满眼看去都是可以证明这种观点的证据。他从精神到理智都彻底沦陷了，而这只不过是短短半个来月之内发生的变化。任何和他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能看出他身上的变化，唯独他自己看不到这一点，因为他的全部智商都被她俘虏了，他成了她精神层面的农奴。
这个时候，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刚认识时的那种羞涩和隔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较随意和亲密的关系，只是离热恋还有一段距离，而这段距离随时都有可能被突然拉近，对此两人都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和憧憬，并满心期待着那一刻尽快尽早到来。
两人各要了一碗口味不同的砂锅米线吃了起来。本来对于他来说，砂锅米线完全是一种特别恐怖的食物，此刻就因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吃，从而这种东西转瞬间就变得香甜可口、余味悠长了。他边流着细微的汗水品尝着米线，边腾出嘴来道：“想不到米线这东西原来也有可取之处，它并不像我原来想象的那样难以下咽，可笑我竟然曾经因为某种恐惧的心理，连碰都没碰过这种东西。今天要不是你带着我来吃这玩意，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吃这个东西了。看起来我要多跟着你混才行啊，不然就会失去很多本可以接触到的好东西，好事情，那样的话就太遗憾了。”

第12章

“不管什么东西，”凌菲嫣然一笑，道，“你不去尝试一下就断然否定，这肯定是不可取的，就像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一样。当然了，也不是说任何东西都需要亲自去体验一番才能下结论，对于那些显而易见的东西，就没必要去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我觉得你这个人，就值得我用一生的时间和精力去体验，而不是远远地观望一下就离开，”桂明坏坏地笑道，“另外，如果不能认识你的话，那么将是我一生的遗憾，且永难弥补。”
“你这么说，我只能是诚惶诚恐啊。”她格格地笑道。
“哎，外面好像下雨了啊，你看见没有？”他眼睛盯着窗外，毫无头绪地说道。外面确实下起了雨，仿佛这雨是受了她的感召才来到窗外的。雨是她招来的，风也是她招来的，一切都是她招来的，她就是无所不能的神，女神。
她没有抬头，继续仔仔细细地吃她的米线。
等一根长长的米线吃完了，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完全不用担心，我包里有伞。”
“你是未卜先知吗？”他有些惊奇地问道。
“我只是有备无患罢了，哪来的未卜先知？”她笑道，
他笑笑，没再接话，低头猛吃了一阵。
“我觉得两个人相处吧，”他吃了一阵之后，又开腔了，“应该毫无保留地开诚布公才对，而不是互相有所隐瞒、有所保留，你说是不是？态度最重要，什么事关键看态度。”
“没错。”她一边回应着，一边思索着，不明白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然后，她又把自己的过往迅速梳理了一遍，也没想好有什么可以隐瞒，有什么保留的。她心里有了一丝厌烦。
“那么，你愿意告诉我关于你的一个秘密吗？”他自以为坏坏地问道，然后紧接着又说，好像什么话都藏不住似的，“你不会告诉我，你没有什么秘密吧？如果这也是一种答案的话。”

“我的一个秘密？”她似乎猜到了他的意图，这并没有超出她的心里范围，因而她显得兴趣十足地回道，“你是不是觉得，保守共同的秘密会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么我很乐意告诉你我的一个秘密。不过呢，作为一种对等的回报，你也要告诉我一个关于你的秘密，好不好？我想，这也是你的交换原则吧，如果我没说错的话？”
此刻，他觉得她不仅漂亮，而且还十分聪明。
“好啊，”他兴致勃勃地说道，“希望我们两个人的态度都认真一点，说的内容也都真实一点，至少要对得起对方的期待。”
“没问题。”她笑道，且觉得对他的掌控更有力了。
她先是作了一番自我陶醉式的沉思状，然后用兴奋中带着浓重忧郁意味的声调缓缓谈起自己的秘密：“曾经，有那么一个男孩子，好像非常喜欢我，他追了我好久好久，但是我一直都没有答应他，因为我拿不定主意，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就是那个能和我生活一辈子的人。他给我送花，给我买包，在我下班的时候守在门口坚持要送我回家，也就是那个出租屋。当时他的态度真的很好，各种表现也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你几乎要动心了，但是最后却没有。”他插话道。
“是的，像这样的男孩子还有不少，我不想举例子了，”她承认并强调道“但是请你相信：第一，我不想隐瞒任何事实；第二，我说的全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我相信，继续说吧。”他装作大度地说道。
“你知道狗熊掰玉米的故事吧？”她突然笑着问道，然后不等他说话，就接着说起来，“也许我就是那个掰玉米的狗熊，总是不知道我要找的是哪一个人，到底谁才是我手里应该捧着的玉米。因此，我很烦恼，有一段时间甚至是非常忧郁。那种愁闷、无助的情况也许你根本就想象不到。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我身上，连我自己都不能接受这一点。我有时候就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不要担心，缘分到了，那个人自然就会来到身边。你知道的，我是自己一个人在北埠发展的，身边没有什么知近的人可以帮助我，万事都要靠我自己。所以，在谈恋爱和结婚这件事情上，我真的无所适从、不知道如何是好。不了解我的人可能觉得我这个人很坚强，很有主见，自理能力也很强，其实我想说的是，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说到这里，她鼻子一酸，突然有了一种特别想哭的感觉，也想倒在他的怀里休息一下，但是又觉得拉不下脸来。她想：“她怎么能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落泪呢？时机还远不成熟。”
他听了这话，心里猛然有了一种“同时天涯沦落人”的同病相怜的感觉。尽管他在这个城市里还有一个姐姐，这比她强了不少，但是他仍然有着极强的代入感，觉得她的一切感受就是自己的感受。他好像能够听到她那颗柔嫩多情的芳心在跳动，在呼唤，在等待，而呼唤和等待的人恰恰就是他，这没跑了。
“那么，你的秘密就是，你遇到了我？”他等到她的情绪稍微好了一点之后，道，“所以你倍感幸福，对吗？”
“是的，这就是我的秘密，”她用上面那排整齐的门牙狠狠咬了一下性感撩人的下嘴唇，然后点头道，“希望你不会失望，你要永远地宠着我，惯着我，让着我，不许让我生气。”
“我很愿意。”他有些动情了，因而坚定地说道，且觉得这话被身边的风吹走了，飘到所有人的耳朵里去当证据了。
“既然你愿意，”她又咬了咬嘴唇，然后鼓足勇气道，“那么我就再多说一点，相信你会把它当做一个笑话来看待的，因为我就是把它当做一个笑话看待的。”
“哦，你要是信任我的话，那么你就说吧。”他深沉地说道。
她抬头叹了一口气，然后微微一笑，两腮上顿时显现出了两个迷人的酒窝，好像喝酒喝到了一种绝佳的状态。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想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其中有一个最痴迷我的男孩子，”她缓缓地说道，终于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在给我下最后通牒的时候，被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在得到非常明确的答复之后，竟然提出了一个非常匪夷所思而又荒唐可笑的要求。他说，只要能让他看一眼我的美丽胴体，他这辈子就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而且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他看过我的胴体之后，哪怕是只看一眼，就立马走人，并且走得远远的，永远不再让我看见他。桂明，你说这人可笑不可笑啊？我看简直是脑子里有病啊，我能答应他这种无理的要求吗？”

他笑了，笑过之后心里突然间又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悲伤情绪。他感到有些慌张、气愤、嫉妒和不满，也许还包括可怜、厌恶、鄙视、唾弃的意思。他当然不能肯定什么，也当然不能否定什么。言谈之间，他慢慢地对她产生了一种很特殊、很疯狂、很热烈的感情，不管是爱还是恨，是愁还是喜，是怨还是怒，或者是其他的一切想法和感受，总之就是，他是彻底地离不开眼前这个女人了。他感到，她就是一个具有极大诱惑力的磁场，是一片茂盛而神秘的原始森林，是一方纯净悠远的辽阔天空，是一湾清澈宁静的高原湖水。美丽迷人的异域风景是任何人都不能拒绝的，他也不能例外。他在她面前，既是无能为力的，也是不能自拔的。他觉得，即使前方是一个温柔的陷阱，那么他也愿意直愣愣地跳下去，就算她是一杯毒酒，他也要义无反顾地喝下去。
她诉说完之后，用手理了理光洁美丽的额头前垂下的几缕秀发，然后问他：“好了，该说说你的秘密了。”
他很佩服她这种在凌乱不堪、肮脏混乱的小吃店内还能安之若素、泰然自若地讲出刚才那些深刻动情的话来的本事。他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个地方其实并不适合讲出自己的秘密，于是便提议道：“不如这样吧，反正我们也差不多吃完了，我们出去再聊吧，就着淅淅沥沥的秋雨，更有一种温馨和浪漫。”
她环顾四周，大约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点头同意。她从包里掏出一把雨伞来，准备和他一起打着出去。

第13章

外面的雨已经开始有些稠密了，无声无息地从黝黑神秘的夜空中悄然飘下，温柔地落在已经泛黄的法桐树叶上，落在灰暗迷蒙的地砖上，落在行人撑着的各色雨伞上，也落在这一对恋人的衣角和心头上。这是一场多么善解人意、知冷知热的秋雨啊，它就像一位久未谋面的老朋友，突然地不约而至了，还带来了醇香扑鼻的美酒、秀色可餐的美食，沉静古朴的字画，清香四溢的茗茶，深沉典雅的古曲等无穷无尽美好的东西。它无疑是最慷慨的，也是最温情的，更是最执着最热烈的，因为它一直都是那样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下着，仿佛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也永远没有疲倦的时候。因为这场夜雨，桂明爱上了凌菲；又因为雨中有了她，他爱上了这场夜雨。他说不清楚谁是谁的化身，谁又是谁的使者。雨中的她啊，漂亮而又安静，喜悦而又内敛。她眼里的雨啊，多情而又落寞，含蓄而又悠远。这繁华而又亲切的街头，这美丽而又简洁的雨伞，这连绵不绝而又腼腆羞涩的秋雨，这楚楚动人而又娉婷袅娜的恋人啊，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不胜收，无休无止，让人陶醉，让人沉迷。
她其实一直在等待着，却始终没有开口。
“曾经有一个女孩，又是曾经，你不会觉得很俗气吧？”他终于忍不住了，用夜色掩饰住自己的羞赧，有些故作沉静而又满怀柔情地说道，“噢，你应该不会，因为这是真实的。一个其他所有的情况大概都和你差不多，只是远没有你漂亮的女孩，或许是因为喜欢我吧，主动接近了我。到现在我一直还是这样说，最初我是没有那个意思呢，我真的是毫不知情、毫无居心，也就是说，我是被动的。她在一次集体游玩当中，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用她的手牵起了我的手——当时我直接就要晕过去了——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牵手啊。我的心从来没有那么激烈地跳过，就算是跑了三千米长跑之后也没有跳得那么快过。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其实就是那么一两秒钟的功夫，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我的心就软了……唉，一个当时看似多么石破天惊，其实后来仔细想想又多么平淡无奇的开始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那件事。”

他说着说着，渐渐停了下来，他在等着她的回应和评论。可是此时的她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低着头不停地往前迈着碎步。她好像在听，又好像心不在焉地想着她自己的事情。
“我有时候想想，”他继续讲下去，默认了她的沉默，“其实也应该承认，她长得还算不错，性格脾气等各方面还是挺好的。于是，我们就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交往了几次。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两个人慢慢地就疏远了，淡漠了，最后以至于竟然悄无声息了。其实最初我是不能接受这种结局的，这算怎么一回事呢？噢，你掀起了两人交往的序幕，中途却又不言不语地退出了，也不给我明说一声，这是不是有点戏弄人的意思呢？当然，我从来也不觉得这就是我的初恋，因为除了那次牵手之外，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也没再激动过，确实没有。这算是无疾而终吧，奇怪的开始，奇怪的结束，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一股诡异怪诞的气息。当然，原因也不是没有，要说一点没有也不现实。我想，大概还是因为现实中太多的障碍吧，是那些难以逾越的鸿沟吓退了她的勇气和热情。不过，归根结底她应该还是喜欢我的，不然她为什么一开始要牵我的手？女孩子可以随便牵男孩子的手吗？”
她还是默默无语，静静地走着，走着，一点停下来评论一番的意思都没有。见她无语，他也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陪着她走。恍惚之间，他突然觉得她是一个很深沉、很有故事也很有性格的女孩，但是他又不能完全确认这一点。他一时半会还弄不清她那颗可爱诱人的脑袋里到底想的都是什么。愈是如此，他愈是好奇，愈是感觉需要尽快地捕获到她的心，还有她的身。她的心和她的身应该是连为一体的，很少有人能将两者截然分开。
两人正沉默不语地走着，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她忽然停下了柔软的脚步，把身子往雨中挪了一点，离他更远了一些，然后转过脸来神采奕奕地看着他，深情地说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让我们认真开始我们的，行不行？”

他一手举着伞，一手想要去拉她的手，让她重新回到伞底下。等他明白她就是想要站在秋雨中看着他的时候，他停下了那种举动。他的心里升腾起来一种混合着情欲、悸动、狂野、驯服之类的感觉的火焰，这火焰慢慢照亮了他的内心，照亮了他的眼前和周围，更照亮了在他眼里天仙般美丽动人的她。他细细地体会着这份让人内心充满狂喜和感叹的感觉，久久不愿打破这千金难买的恋人间罕见的对视和沉默。世间还有如此动人的情景吗？没有。
“其实，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个女孩之外，”许久，他才缓缓地回道，像是久睡的病人终于醒来，能说话了一样，“我并没有什么所谓的过去，如果硬要说有的话，那也只是黑白两色的。自从认识了你，可以说我的世界就从黑白走向了彩色，从平面走向了立体。是你让我有了一种全新的感受，包括对这个世界的感受。我觉得一下子整个世界全都变了，所有的东西都和从前不一样了。我愿意像你说的那样，认真开始我们的，只要你愿意。”现在，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这会是他口里说出来的话。
“走吧。”她小声而又坚定地说了一句，像是命令，又像是商量，更像是自言自语，但是却又没说往哪里走。她往哪里去，哪里就是方向，有她的地方，就有了一切。他信步跟着她，并把手中的伞往她头上举着，而他自己的身体几乎全部淋在了雨中。好在这雨并不大，还不至于很快打湿他的衣服。
“拉紧我的手，好吗？”她没有回头，轻声说着，料他也是不能拒绝的，尤其是此时此刻，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笼罩着她。
他把举伞的手又抬高了一些，然后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一只手。她被触碰到的手因为刚才插在衣兜里而显得非常温暖柔和，经他这一握，便很轻微很隐蔽地震颤了一下，似乎突然有一种因为本能想要缩回去的意思，但是等这只手明白过来自己的任务之后，又马上顺从地回应起来了。他抓住机会，一下子就把她的手握紧，生怕丢了一样，再也没松开过。这只手便是通往她灵魂深处的金钥匙，能够打开一座稀世罕见的宝藏，他怎么会放弃呢？片刻也不会，只想一生一世地都握这，走到时光的尽头。

把她送回她的住处楼下之后，他才回到自己的宿舍。待他从晚上的兴奋和喜悦当中渐渐脱离出来，能够重新适应现实的单身汉的日常生活场景之后，才想起要给姐姐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她的意见。他把送凌菲回去的事告诉姐姐之后，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他便进入了正题：“俺姐，刚才在家里的时候，我没有机会问你，就是，你感觉凌菲怎么样啊？你别光是好好好，是是是，你也给我提点指导意见，让我心里好有数啊。”
“弟弟，你这么突然一问，”电话里，桂芹稍微迟疑地回应着，“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呢。”
“不过呢，”然后她略一思考便又理清了思路，坚定了语气，于是接着谈道，“我可以谈一谈我对这个凌菲的一点初步印象，供你参考，要是说得不对呢，也希望你不要介意。”
“姐，你说吧，我听着呢。”他觉得她过虑了。
“首先一点，我觉得你还是很喜欢她的，对不对？”她说的内容虽然好像和主题关系不大，但是也很有必要，“从你看她的眼神里就能感觉得到，她就是你一心想要找的那种人，对吧？”
“嗯，是的，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了，然后带着一些解释和强硬的语气回道，“我要是对她没感觉的话，根本就不会带她来见你的，我知道，你的眼光一直都很高。”
“是，我明白你的意思，”她笑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要很慎重很认真地给你谈谈这事，虽然我的看法未必就一定正确，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仔细考虑一下我接下来要给你说的。”
“姐，难道你对她不太满意吗？”他有些意外和惊慌，一颗心也随即悬到了嗓子眼，像等待宣判的犯人。
“也谈不上有多不满意，”她直言不讳地说道，“只是感觉有些不太好，仅凭女人的直觉，我就感觉凌菲这个女孩可能不太适合你，我是指精神层面不太适合你，不是说日常生活层面。”
“不会吧，姐？”他有些失望和沮丧地说道，同时又觉得她的看法似乎有些偏颇，主观性未免太强了些，“我感觉凌菲这个人还可以啊，至少说，从我的角度和感受来讲，我还没发现我们两个人之间有哪些不合适的地方。那个，姐，不是我不相信你，这次你会不会看走眼啊？也许越是同性，越容易误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