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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课堂上的大一新生们都听得面面相觑,一时间沉默不语,各怀心思。那未谈恋爱且不曾亲密接近过异性的,不禁展开想象的翅膀去勾勒一幅打胎的生动图画,隐有幸灾乐祸之态。那已偷食过禁果尚未中枪的,不禁暗自庆幸这等倒霉的事情暂时没摊到自己的头上,旋即又汗湿衣衫,悄悄地后怕。那已有过此等经历的,脸色自然绯红一片,隐约地身心作痛,默默地体会被人戳中心窝的极致苦楚。她的话,自然是对所有的女生影响都很大,那些女生们已经切实地感受到了,无论她们有没有男朋友。
大约是为缓解尴尬沉闷的课堂气氛,此时卢老师就又来了下面这么一段话:“还有的同学,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公然在学校的食堂里面,男生拿勺子喂女生,女生拿筷子喂男生,个别修炼水平高的,居然还嘴对着嘴喂。哦,我说这些勇气可嘉的同学,你们还让不让旁边的人吃饭了?”
她这话当然会引得大家哄堂而笑,尤其是那些可怜的单身狗们,平日里屡受视觉污染而无处发泄,此时更是觉得畅快无比,认为卢老师说得过瘾,于是便狂呼起来,纷纷鼓掌为她叫好。
她的精彩授课后来也影影绰绰地传到了桂芹的耳朵里,对于那位曾经在她最虚弱无助的时候主动热情地帮助过她的恩师,她唯有暗自以泪洗面而已,此外她又能作何打算呢?
带着对卢老师无以言表的复杂感情,她挥一挥衣袖,不敢带走一片云彩,就黯然离开了她深爱着的海西大学外语学院,悄然走进了栏山区华美中学,开始学着去当一名合格的英语老师。
当老师确实是个良心活,以她一贯的性格和为人,她对学生的关爱和付出自然不必细表,再加上她倍加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所以她进校执教鞭不久,上上下下便对她的敬业精神和业务素质赞叹不已,她也混出了一片新天地。
当然,她的业务能力在学校也确实是数一数二的,虽然她是半路出家学的英语,可是在校进修期间她是憋着一股狠劲来学 的,所以那些混日子的学生自然和她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就是在出事之后,在那样沉重和残酷的压力之下,她依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又恢复了她往日的刻苦和用功。因为她深知,如果她不努力,是没人能够替她坚强的,她只有靠她自己。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她明白,虽然唐星伟和世林先后在她走进人生的绝地,面临特别险境的关键时刻出手拯救了她,给了她莫大的帮助,但是她毕竟不能靠别人的帮助活一辈子。再说了,她也无比清楚那些无私援助的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天下怎么会有免费的馅饼?所以她必须尽快强大起来,好独自撑起一片天空,为了自己,也为了爱她的亲人。
她就像一粒健康饱满的种子,只要空气、温度、水分和光照合适,她就能迅速地发芽并且尽快地成长起来,可谓是势不可挡,锐气逼人。冤屈和苦难是锤炼人生最好的催化剂,她把这种催化剂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她很快就在学校站稳了脚跟,并通过教学活动进一步提升了自己英语水平和综合办事能力。她有如得了武林秘籍的绝世高手一样,迅速通过自己的领悟和琢磨学会了社会上那些明道理和潜规则,因而越发显得自信和明朗起来。
在学校干了一年半左右的时间之后,就在千禧龙年的春节快要到来的时候,她和世林商量着,要辞去学校的教师职位,自己出来办一个英语培训学校。当时世林和老徐两口子一听说她要丢掉铁饭碗自己出来创业,都大吃一惊,误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实在是想不明白,当初老徐费了老鼻子劲才把她被学校开除的事情处理干净,又好不容易才帮她撕毁跟青云县供销社签订的委培合同,接着还倾尽全力地给她找了份令人羡慕的正儿八经的事业编的工作,她怎么能,她怎么敢,就这样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不过呢,话又说回来,通过一年多的接触和磨合,他们也已经在相当程度上了解了这个准儿媳妇的能力和水平。金麟岂是池中物,她的本事和能耐绝不是一个小小的中学英语教师岗位所能局限住的,她要是不好好地折腾一番,那她就不是张桂芹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所以,尽管徐家的人都对桂芹的决定持怀疑态度,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不干涉的做法,并在不伤筋动骨而又力所能及的前提下,略略地支持了她一把,说到底她还是他们家的儿媳妇呀。
于是,桂芹的“康桥英语培训学校”在经过一阵紧张而忙碌的筹备之后,于春节之后就开始运行了。这一切对她而言,其实早在计划当中,她从进学校一开始就瞄准了这条路子,一直都在默默地准备着,所以才能充满信心地给世林他们一家人谈及此事。她始终都相信,机遇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当一个人抱定了一个目的坚毅前行的时候,就会有选择地去抓住那些有利于目标实现的东西来为自己助力加油。否则的话,即便是再好的资源和机会,放在有些人的面前,他们也会熟视无睹或者无能为力的。
连徐家的人后来也都不得不承认,有胆有心的桂芹确实是个创业的材料,尽管她各方面的基础条件并不是太好,但是康桥英语培训学校还是有模有样地运转起来了,并且生源日渐繁盛璀错,规模不断扩大。其实英语培训是一个一本万利的生意,只要管理跟得上,其硬件成本并不高。她凭着锐利的眼光早就从新东方之类的培训机构里看到了其中的商机。
她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可谓正逢其时。
所以准确来讲,后来回北樱村老家来商量婚事的人,应该是栏山区康桥英语培训学校的张桂芹校长和栏山区政法委办公室的徐世林副主任。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27章

到了鸟儿归巢日近黄昏的时候,桂卿家里的闭路电视和电话都安装完了,一家人开始着手准备晚饭了。
桂芹和妈妈薄春英一起下厨,在院子东边的配房兼锅屋里面忙着炒菜做饭。现如今她能捞着做饭的机会不多,所以更要表现得殷勤主动。今晚她们娘俩用从酸枣树上砍下来的干圪针烧地锅火,耐心地熬了一大锅杂粮地瓜干汤,又用新刨的土豆、刚摘下的豆角和芸豆等做了几个家乡菜。小小的锅屋里很快就烟雾缭绕热气腾腾,飘出一阵阵原生态的饭菜香,勾得再没有食欲的人也会馋得流口水。这种醉人的光景已经好久不见了。
院子里葡萄架下,世林则在给岳父大人张道武泡上一壶好茶后,饶有兴致地陪着他老人家谈天说地话东道西了,两个不同时代不同生活背景的人倒是聊得不亦乐乎,确实有点意外。
桂卿搬个小板凳坐在一旁跟着凑合局势,时不时地插几句闲话。他既怕未来的姐夫说话不注意,惹得父亲不高兴,更怕父亲说话不注意,丢了张家的人。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杞人忧天。
晚饭就在院子里吃开了,一家人你推我让其乐融融的,别有一番喜庆气氛在其中。饭中,又无意中提起桂卿的工作问题,桂芹向着他道:“我记得咱大娘的兄弟刘月松大舅,不是在县监察局上班吗?明天是星期天,你不行抽空到他家去一趟,你又不是不认识他,估计他还记得你,你去托他打听一下考试的事情,看看什么情况,不比蹲家里干等着强?”
桂卿长时间上学都有些上呆了,不自觉地培养了些脸皮薄好面子的坏毛病,所以不是太愿意跑人家门上去求别人,因此他对姐姐的话响应得就慢了些。他磨磨蹭蹭地说道:“认识倒是认识,就是不怎么熟悉,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帮忙咱。”
“呦,咱家桂卿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薄了?”桂芹佯装生气道,“你还等着刘备三顾茅庐来请你啊?别管什么事,凡是你不主动作为往往就没戏,这又不是要你去偷鸡摸狗,只是让你去打听一下动静,有什么难为情的?”
见弟弟默不作声,已然活动了心思,她接着劝道:“一会你去给咱大娘打个电话,就说明天去看看她,然后再给咱大舅联系一下,看看他明天在家吗,他要是有空的话,你看完咱大娘接着去大舅家,这样不行吗?反正你闲着也闲着。”
桂卿想想,觉得姐姐的话十分在理,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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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中,堂屋里大桌子上那台大彩电映照得满屋生辉五彩斑斓,显得特别耀眼。中央电视台一频道正传出一段浑厚的男中音:“时事追踪报道,新闻背景分析,社会热点透视,大众话题评说,每日请看《焦点访谈》……”伴随着激昂动人的音乐声,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矗立在地平线上的简洁的城市楼群,一只由红、绿、蓝构成的大眼睛标志从中升腾而出。大家的兴趣马上就转移到了《焦点访谈》的精彩节目上。彩电就是好啊,人在院子里都能清晰地看到逼真的影像,连主持人手上的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伴随着流光溢彩的电视节目,全家人这顿饭吃得也格外丰富多彩有滋有味。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户仰头看”的《焦点访谈》刚刚播完,桂卿算算时间正好,不早不晚的,就用新电话机给大娘刘月娥家去了个电话。大娘回说第二天一天都有空,他随时可以过去。他说等一会给大舅刘月松联系联系再定时间。他给大舅联系时,大舅说明天晚上有空,于是他就和大舅约好第二天晚上七点左右去他家。然后他又给大娘说好,第二天上午去她家,顺便告诉了她自己家的电话号码。
第二天上午,桂芹和世林要回省城去。现在的情况是,包括桂芹自己在内,在家里小住一两天还行,时间再长点大家都会感觉不舒服了。这也许是每个长大之后飞出去的农村孩子都会有的一种感觉,离开家时间长了想家,到家住几天又觉得有些烦,各方面都不方便。原来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景都在脑子里,而不在现实里。
薄春英一大早在帮着桂芹选了几样家里种的时鲜蔬菜后,又到南樱村买了几个本地有名的土特产南樱大西瓜,让女儿带回省城,顺便送给亲家一些尝尝,她能想到和做到的就是这些了。
送走了桂芹和世林两个人,家里顿时清静落寞了起来,尽管少了许多的人气和热闹,不过好在有那个节目数量倍增的彩电在,多少还能冲淡些离别的愁绪,所以家里人的精神生活还不至于突然变得特别空旷起来。尽管大家都无心刻意回避,但其实就在不经意间,嫁女儿的哀愁已经慢慢填满了这个普通的农村家庭。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中午吃过饭,避过最热最难受的两三点钟,桂卿就带着姐姐剩下的蔬菜和两个大西瓜,骑着自行车向县城出发了。出了安乐窝一般的北樱村,过了最难走的东草村和西草村,又溜下一个长长的斜斜的,曾经摔倒过无数骑车人的大下坡路,就是那条稍微平坦点的砂礓路了。此路直直地穿过白郡的老家白窝村,再通过梅花山的北麓,就插入了龟甲般的县城。过了梅花山,顺着永平路骑到头,沿崇仁街北上,在永昌路口向西,穿过一个铁路涵洞,就是通往黄泥庄煤矿的大路了。煤矿所在地叫河坝镇,是一个依托煤矿发展起来的比较繁华的小城镇。河坝镇虽然距离青云县只有10公里的路程,但是在行政关系上却隶属于远在30公里之外的田成县。从青云县城去河坝镇的路很顺畅,一溜的柏油马路,比从县城到桂卿家的路好上一百倍,因此他很快就到了大娘刘月娥家。
多少年了,矿区一直是那么热闹非凡人声鼎沸,似乎到处都有小商小贩忙忙碌碌的身影,每条大街小巷都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门市,好像矿工和镇上居民的所有的需求都能在这里得到满足。夏日午后的太阳只是暂时降低了小镇的热闹程度,却并没完全威慑掉普罗大众生息劳作的劲头,依然随处都可以让人想象得到它早上的喧哗和夜晚的笙歌。唯一让外人感到不爽的,是那无处不在的煤尘和灰尘,而这恰恰是深入矿区人灵魂深处的记忆符号,也算是矿区独有的土特产和送给每一个外来者的见面礼。
宽敞壮观的矿区大门面向着东方,正对着一个波光粼粼的大塌陷坑,坑里面的水宛如上好的碧玉一般,比所有天然的湖水都更清澈,也更令人沉醉。岸边无数的垂柳依依摇摆,百无聊赖地招惹着调皮的水面,永无疲倦地进行着它们之间才懂的游戏。
水的深处,是无尽的深,浓绿中透着不甚清楚的黑影,恍惚间如草丛中的黑花蛇一样,唬得桂卿不敢去细看,因为那会让他想起死于矿难的大爷张道文。如果人的魂魄可以藏在水中,他坚定地相信,大爷的魂魄一定就在那深深的水底,一如那深深的矿底。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在塌陷坑的北岸,是一大片的家属区,多是五六层的居民楼,且以小户型居多,刘月娥家住在18号楼西单元的顶层,六楼西户。桂卿来之前已经把东西分成了两份,分别放在自行车的前横梁和后货架上。他锁好车子之后,先扛着前大梁上给大娘的东西上楼了。大哥张德冬和大姐张德宁都在外地,就大娘一个人在家。大娘热情地给他开门,招呼着他进了家。他放下手里的东西,问大娘要了储藏室的钥匙之后,赶紧下楼去,想把自行车推到储藏室里去。
等他像条土狗似地跑到楼下准备推车子时,却突然发现自行车后货架上的东西不见了,肯定是被贼偷走了。他心里猛然一沉,不禁暗暗恨起自己来,怎么就那么粗心大意呢,白白地让小偷捡了个大便宜。天气如此炎热,刚来大娘家就碰上了这种倒霉事,他虽然心里又急又气的,但是却也无可奈何。他哪里想得到,就这么放个屁的一会功夫,居然就有那种下三滥不值钱的人偷了他辛辛苦苦带来准备送人的礼品。他这回算是深刻领会了城镇生活的狡诈和凶险了,这可不像他生活的小山村,连羊群丢了都能找回来。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把车子放到储藏室去,转而又庆幸小偷没把车子给偷去就不错了,否则今天他就没法回家了。
他当然也没好意思告诉大娘车子上的东西被偷的事情。大娘忙着给他倒好茶之后,又去抽屉里找出偶尔待客用的烟来,见他不吸,又放了回去,让那盒烟继续夏眠。然后大娘就向他问起家里的情况和他目前的情况。他少不得都如实作了回答,并告诉大娘说,晚上他还打算去大舅刘月松家。大娘一听说,马上就去给自己的弟弟打了个电话,要弟弟好好地帮助桂卿这孩子留意一下事业单位招考的事情。他心理自然是感激不尽,对于这样一种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大娘的一个电话,比他拿着脸说一百句都管用。
刘月娥已经退休好几年了,她如今是赋闲在家,安享晚年。她瘦瘦高高的个子,花白的头发自然卷曲着,似烫非烫的样子,拖满大半个脑袋直到颈部,陶瓷般素净的脸上零零星星地散布着一些老年斑,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她家中的陈设虽然都比较老旧,有些家具上面还覆盖着以前那种绣花的布,以防止落满尘土,明显落伍于这个年代,但是都非常坚固耐用,看得出主人对它们的爱惜程度和不舍的情感。其实屋里的绝大部分东西都是当年张道文在世时的样子,她并没有按照儿子和女儿的意思去更换新的,她始终努力地保持着屋内原来的老样子,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虽然年纪越来越大,行动越来越不便,但是她的心却从未老去,有些事情一直就萦绕在她的眼前,陪伴着她走过一年又一年,一月又一月,一天又一天,支撑着她度过人生的每个春夏秋冬。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桂卿又问了一些大哥和大姐的情况,在大娘家坐着聊了多时之后,就骑车离开了河坝镇矿区宿舍。大娘知道他晚上还要去弟弟刘月松家,就没再强留他吃晚饭。看看天色尚早,气温比下午凉快了不少,他赶紧蹬起自行车,背着西边的太阳向县青云县城奔去,他还要在去大舅家之前买点东西才行。想到此处,他又问候了无数遍那个小偷的家人,希望吃那些东西的人都拉肚子。
昨天桂芹给他的一千块钱在交完电话安装费之后还有剩余,他还给她时她也没要。她说他刚毕业,还没参加工作挣钱,眼下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就不要跟自己的姐姐客气了。他非常不好意思地收下了那些钱,又一次感觉到了有个姐姐的好处,同时对自己的没出息从内心深处再次鞭挞了一遍。他想,去大舅刘月松家不比去大娘刘月娥家,此舅舅非亲舅舅也,他不可不拿自己当外人。于是,他在街头水果摊挑选最好的哈密瓜、香蕉,买了两大袋子,牢牢地挂在前把上,向大舅家骑去,时间正好也快到七点了,伟大的七点。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28章

刘月松家在县城中心一个闹中取静的老式小区里面,那一片全是两层的别墅式住房,应该是从以前的城中村改造成的。这里虽然绿化情况一般,到处都是让人感觉特别腻歪和烦躁的水泥地,缺少一种正宗乡村的灵气和正宗城市的洋气,但是看上去还算齐整有序。桂卿以前也来过他家几次,所以还大体记得住地方。
刘月松的老婆叫薄春芝,是桂卿的大娘刘月娥和他母亲薄春英当年联袂给介绍的,是薄春英娘家门上一个出了五服的妹妹。虽然薄春芝家和薄春英家并不是近门,而且还隔得很远,但是桂卿喊她一声小姨还是跑不了的。这位长相还不错的小姨就在鹿苑中学负责管理后勤,桂卿从前在鹿苑中学上学的时候,陪着母亲去过她家几次。当时家里只是觉得学校能有个熟人,他上学的时候心里也踏实些,因此他虽然跟母亲拿着东西去过她家几次,实际上却并未麻烦过她什么,也因为此小姨非亲小姨也,不能当真麻烦人家。
大舅刘月松和小姨薄春芝都在家,两口子客客气气地把他给让进家门。他在那个明显比农村司空见惯的大院子局促狭窄许多的小院落里把自行车放好后,一边取下刚买的东西放到门楼下那间小巧精致的厨房里,一边嘴里回应着他们两口子的客气,说些并没买什么东西之类的客套话。随后,他就跟着他们进了铮明瓦亮金碧辉煌的客厅,客厅里面充满了爽人的冷气,瞬间就把他全身的汗毛孔全给堵死了,无处挥发他一路吸收沾染的巨大热量。
稍微适应客厅的环境之后,他不禁羡慕起墙角摆着的那两盆硕大的桔子树来,觉得它们真是好命,竟能生在这样一个冬暖夏凉的地方,不必经历风霜雪雨的打击,好不舒服惬意。那两盆浓绿的大桔子树也仿佛刻意要向他展示自己生活的安逸与享受,因而愈发显得高阔滋润起来。强龙压不倒地头蛇,他只好把两只不安的眼睛从那两棵不好惹的桔子树转向别处。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他看了看人家客厅正面的大彩电,比他家里姐姐新买的彩电大多了,那里面正在播放着第N集的《XW联播》,一个貌似要享受万年香火的,据某位专家说下等人基本不爱看的娱乐节目,俨然一副只演给懂它的人看的霸气侧漏的神态。他觉得他高攀不上这样的电视内容,于是在客套寒暄之后就和大舅与小姨聊了起来。
因为知道进屋不必脱鞋换靴,所以这回他略感自在些,少了几分难捱的拘谨和不安。由于他本来也没什么太明确的事情要人家帮忙,所以只好在事业单位招考这件事情上多磨蹭几句废话,显得此番他不是来闲逛的。反正里外他就是一个意思,即让大舅和小姨帮忙留意一些信息,因为他们是城里的单位人,各方面总比他的耳目要灵通。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大舅是个好人,长得和相声演员冯巩似的,笑容也颇得冯巩真传,只可惜嘴皮子远不如人家顺溜。他的话并不多,就只是笑,拒人千里之外的那种笑。小姨也很热情,又是倒水又是留吃饭,根本没有什么城里人的酸架子,可是遗憾的是,她和桂卿也没有多少可聊的地方。两口子说完该说的话,很快就无语了。家里突然多了个真不真假不假的生人,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想想也是挺恐怖的事情,尤其是这个年月,这个时候。
桂卿一进屋就被堵得死死的汗毛孔,渐渐地又舒张开了,身子里面憋了半天的汗液如同憋了半天的尿液一般,报复性地开始往外流淌了。此时他这才明白,原来空调这玩意只能凉快一时,并不能凉快多时,呆久了还是感觉热,只要是夏天。
无聊尴尬之中他只好把那两棵炫富摆阔的桔子树猛夸了一顿,以解决眼前预料之中的冷场。无语,原来和一切传染病一样,是会互相影响的。看到大舅和小姨像一对农村新婚夫妻那样对他无话可说,他也突然像从小得了哑病一样变得不会说话了。虽然他们并没有从形式上怎么怠慢和冷落他,但是他们那种面对他从来都不主动找话说的情形着实让他感觉不安和难受。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或者不够好,因此惹得人家不高兴。令他迷惑不解的是,明明人家两口子脸上都挂满了灿烂的笑容呀,而且一直都在笑意盈盈,而且小姨还笑得那么漂亮和甜美,他怎么就有了一种如坠冰谷如坐针毡的感觉呢?命贱的人啊,真是没治了。
他硬拿着劲看了一会电视,逼迫自己走了一会神,才又一次板上钉钉地验证了一个真理,即漂亮的女人就是稀缺资源,最终只会留给有本事的人享用。小姨薄春芝虽然没有三婶子林秀衣那样的稀世风采和动人容貌,但也绝不是一般的乡野村姑所能比拟的,说她眉清目秀身段可人那是一点都不夸张。他没见过冯巩的老婆,但是类比推算一番下来,冯巩的老婆未必就有小姨漂亮。他实在有些想不通,这样两个精明到家的城里人,怎么就不会陪客人聊天呢?进而害得他这位客人也不会聊天了。也许,他是位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可是他明明事先打过电话预约了呀,而且也没有空手进家,从头至尾又都是客客气气的。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想不通的事情不能硬想,正如拉不下来的屎不能硬拉一样,一切随它去吧,他想。他觉得自己总不能把脑袋打开修理一顿改善改善性能吧,何况他头长的是人脑又不是电脑。
到最后,他又厚着脸皮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了大舅,并当场拨打了对方的手机号,以方便人家记住他的号码。随后,他便知趣地告别了亲爱的大舅和小姨,推着破车子离开了大舅家。出门之后他想,大舅会把一个不常联系的号码保存在手机通讯录里吗?他不得而知,当然不好妄加揣测。
他忍不住地胡乱想着,什么是真正的成熟呢?真正的成熟大概就是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人生不好妄加揣测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人都是越活越无能为力,越活越对一切都不抱希望了,直到彻底绝望,因为看见人生的棺材了。
农历的下半月,月亮早已缺了大半个,懒懒散散地贴在半空中,极力地敷衍着,好似被一个顽童随便提溜着出来玩一样。太阳却迟迟不肯下班,又像极了一个虽已接近退休年龄,眼看着马上就要失势,心里却还妄想着能再干上二十年的小小官僚的样子。在日月松散着交相辉映,一切都还朦胧隐约的城外,桂卿心情轻松地骑着车子往草莽山方向奔来,他早已忘记了在刘月松家的尴尬和无趣,尽情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什么大舅不大舅小姨不小姨的,这终究算哪门子亲戚呀?况且人家也从来没拿他当亲戚呀,他又何必过于在乎这一切呢?不就是多损失了一份礼品嘛。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到了西草村那个大上坡那里,他只好弯腰撅腚地推着车子一点一点地往上爬。中间他也异想天开地骑了一会,虽然身上没有大汗淋漓,但是却也感觉咸腻得要命,因此他想去大坡北边的那个有名的泉眼处去洗一洗风尘。待停下疲惫的脚步仔细一听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路边已没有了那泉水的叮咚声。看来这天真是干旱透顶了,连平日很少干涸的草山泉都油尽灯枯了。如此这般他只好作罢,想着等到了家,再去樱峪水库去好好地洗个夜澡吧。再裸的裸体都不怕黑夜,今夜虽然有月光,但是并不强烈,这样正好。
正是一夜无话也无梦。
第二天起床之后,略微吃过早饭,张道武照例赶着他的小毛驴去帮人拉砖了,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世无争,也争不出什么来。薄春英则忙着去打扫羊圈和兔窝,喂狗或者喂鸡。桂卿打算去市人事局办理毕业报到手续,因为毕业报到证上给的期限是一个月,不久就要到期了,程序上的事他不能马虎。
他推着车子,嘴里和母亲说了一声,便带上有关手续出门去了。他是天然的蓬蒿人,自然缺乏仰天大笑出门去的万丈豪情,最多只是想想而已,《梁园吟》他也只是略懂。路上,想到头一天晚上发现草山泉停喷的事,他不由得注意起路边的庄稼和蔬菜来。
路两边田地里的玉米苗和大豆苗本来正该是鲜亮嫩绿傲然挺拔的时候,现在看起来却显得十分灰暗萎焉,一副无精打采欲赴黄泉的样子,清晨的露水都没能让它们打起精神振作起来。那些零星栽植的辣椒、茄子和豆角等蔬菜也都焉头耷拉脑的,蒙着一层厚厚黄黄的灰尘,给人一种昏昏欲睡即将入土的感觉。看来不仅地里的庄稼旱得不成样子,就连村子附近的菜园都承受不住旱魔的肆虐了。唯一好点的是,大家房前屋后点种的一些南瓜、丝瓜、西葫芦和秋梅豆等,还算活得不错,大概是它们都喝了洗脸水洗脚水刷锅水才得以延续岁月得享春秋的吧。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都说“大旱不过五月十三”,如今传说中关老爷磨大刀的日子早就过去两个多星期了,这方土地却连一滴雨都没落下,看来今年关老爷的大刀是干磨的,没怎么用水。
桂卿暂且顾不了天上关老爷的事情,他需要先处理自己的报到手续问题。路上没有一星半点的风可用来解暑,他顶着骄横无比的烈日,一鼓作气赶到了县城的汽车站。他把车子寄存好,就买了一张去往湖东区的车票,很快就上车了。
湖东区是鹿墟市委市政府所在地,坐落在青云县城西边大约30公里处,坐车50分钟左右就能到达。市人事局就在市政府大院里面。他隐约记得市政府大院的位置,但是又搞不太准,他打算到了湖东区再打问。青云县往来湖东区的公交车班次很密,单程票价3元。今天车上的人不是很多,这当然要感谢持续高温天气的恩赐,倘若没有要紧的事,谁也不愿意大热天出来坐这个破车受这份洋罪。这些咳嗽痨病放虚屁的公交车就像早早地就迈进更年期的妇女一样,不定哪会就会犯点毛病,以显示它的存在和不容忽视,且那乘车人最渴望的空调好像从来就没有凉快过。
在湖东区汽车站下了公交车,屁股离开了那个脏兮兮破烂烂的座位,他又花了3块钱打了个摩的,拉他到市政府门口。到了市政府他才发现,这里距离汽车站走着过来也不过是5分钟的路程,真是可惜了那3块钱,这也只能怪他在车上没事先打听一下。当然,只要是下了汽车到了车站,恐怕就是神仙转世也打听不出要去的地方了。全国的火车站或汽车站好像都是一个德性,似乎方圆一公里内压根就不能指望能碰到好人,坏人还特别猖獗,让人防不胜防,此种情况尤以广州火车站威名遐迩美名远远,多年当仁不让地雄踞霸主地位,至今无人能够撼动一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和威严的武警门卫耐心地解释完,又在传达室老头那里仔细地登记完信息,领了巴掌大的小条子,他才得以跨进长满高大法桐的市政府大院。这个大院坐东朝西,有些奇怪,里面有三栋红砖小楼呈品字形依次坐落着,小楼的墙上照例长满了绿绿的爬山虎,显得整个院落郁郁葱葱凉意浓浓的,和热浪滚滚不堪人停的院子外边的马路相比,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进了稍显阴暗的大楼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这里每个房间都装着空调,使得本来就很凉爽的环境变得更加舒服怡人了。这帮家伙真会享受啊,他感叹,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去坐办公室,这可比在地里撅着腚锄地强多了。
人事局负责毕业生报到的科在中间楼的南边二楼,走廊里站着不少来办理报到手续的毕业生,男男女女,花花绿绿,他也加入了等候的队伍。无聊之中,他瞟了一眼旁边一个男生的报到手续,发现那人的名字叫李宪统。他突然记起,那人和他报考的是同一个单位,也是进入了面试。因为今年县水利局招考两人,进入面试的是六人,所以宪统既是他的竞争者,也可能是他未来的同事。他觉得自己反正也无事可做,便索性和对方攀谈了起来。平时他没有这么嘴贱的,今天破了例,都是出门在外的原因。
宪统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看起来比较消瘦,有些弱不禁风,他狭长脸,天生的溜肩,一件白底带暗格子的短袖衬衫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下身穿着一条肥肥大大的浅蓝色裤子,左边的腰胯上露出拃把长的一段黑色腰带。他肤色较白,一点都不像是农村人,两条浓淡相杂的八字眉配上一双似笑非笑的三角眼,让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永远的别扭感。
桂卿的笔试成绩在所有考生中排在前五名,是少数几个接近90分的人之一,因此他并未特别留意报考同一单位其他人的笔试成绩,只是扫了一眼他们的名字。宪统大约比他低七八分,好像排在面试名单第二三名的样子。这家伙的样子虽然不太招人喜欢,但是接触起来却没什么让人特别不舒服的地方。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没聊多长时间,桂卿就知道了他的基本情况。这个长得白白净净略显斯文厚道的李宪统,刚从华北水利水电学院专科毕业,家是青云县大塘镇的,典型的矿工子弟。他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已经参加工作并结婚了。大塘镇在北沟乡正北方向5公里处,同田成县的河坝镇一样,是青云县境内一个因煤而兴的经济大镇,有直通县城的公交车。镇上大约有一半的人口都是坐落在该镇的田庄煤矿的矿工或者其家属,其余的人口中大部分人也是靠矿吃矿,以矿为生,因此形成了一个特定的经济生态环境。田庄煤矿和黄泥庄煤矿一样都是国有大矿,有自己的医院、学校等,体量比较庞大。
作为礼节性的交换,桂卿也把自己的情况向对方做了尽量详细的汇报,如此才聊得比较融洽对等。
两人一边随意地聊着,一边随着等待报到的队伍向办事的地方缓缓地移动,不知不觉间已经轮到了他们。
桂卿先进去的,结果他进去之后没用一分钟就出来了。一个年轻的办事人员很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他的手续,就在一张登记表上快速填写了一些内容,然后接着“啪”一声,在他的毕业报到证上盖了一个“请青云县人事局分配”蓝色印章,就挥手示意让他走开,好办理下一个同学的手续。
跑了半天,就为了这么一个转移分配任务的盖章,他不禁有些哑然失笑。要是都照这么一级一级地分下去,县里分给乡里,乡里分给村里,到最后岂不是给分回老家去了吗?那他上这个所谓的大学还有个鸟用?真是匪夷所思。
宪统和他同感。
两个人从市政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尚早,还远不到中午吃饭的时间,桂卿正打算按原计划回家呢,宪统对他说:“桂卿,咱现在就回去的话,这一天几乎就算白白地浪费了,我有一个亲戚,前几天给我介绍了一个单位,是一家化工厂,就在湖东区东边,不如咱俩一起去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桂卿虽然觉得化工厂和自己的专业毫不搭界,但是转念一想,去试一下也没什么坏处,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毕竟这也是宪统的一片好意,他不好直接推辞,于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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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桂卿和宪统两人在街上拦了一辆机动三轮车,说了要去的地方,车夫要价5块钱,桂卿感觉还可以,就招呼着宪统上了车。机动三轮“突突突”发动起来后,就拉着两个人往城东方向逃命似的一路狂奔而去。那家工厂位于湖东区东南方向的工业园里面,在工业园南面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和附近乱七八糟的农户搅合在一块,分得不是很清楚。
他们人还没到厂区呢,老远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刺鼻味道,这味道再加上机动三轮车的颠簸,差点没把桂卿肚子里的早饭给逼出来,幸好那早饭已经消化殆尽了。他赶忙把车钱付了,然后跟着宪统进了厂门,径直向大门北边一栋两层的办公楼走去。
整个厂区并不大,也没见到什么人在干活,略显空荡冷清。在办公楼一楼的一个大房间里,他们见到了厂子的负责人,一个努力不让自己显得油腻和猥琐的中年男性,肖经理。
肖经理在听完宪统的来意说明之后,一边努力作出一副风流倜傥儒雅高端的样子,一边从宽大的办公桌上拿出名片递给来者,嘴里还不断地说着欢迎来参观之类的客套话。他旁边的电脑桌边,端坐着一位穿着明黄色短袖衫和纯白色短裙的漂亮姑娘,看样子就不像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三四年工作经验的浓浓气息,一种比较独特的气息,像路边小厂生产的茅台。
桂卿忽然敏感的意识到,眼前的肖经理好像和这个姑娘关系非同寻常,不是简单的上下级或者雇主和雇员的关系,但是他又不好无端地去瞎猜测,况且这和他来找工作一事关系不大,所以他实在没必要去深究下去,除非他打算在这里工作。
那位姑娘在肖经理的指示下,给桂卿和宪统倒完水,然后就笑眯眯地坐到电脑椅上去看着他们说话了。肖经理把他那油光水滑的大奔头仰了数次,在仰头的间隙,又潇洒地将公司那令人骄傲的现实业绩和催人振奋的光辉前景隆重地介绍了一番,并在言语间透露出,这是一家专业做水处理事业的高科技公司,而不是一个污染环境的普通化工企业。随后,这位十分健谈的经理提议带客人去实地参观一下生产车间,以增强直观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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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经理带着那个漂亮的姑娘,一边领着桂卿和宪统往办公楼南边几十米远的生产车间走去,一边爽朗地向客人道:“我们的晓倩同学,那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硕士研究生毕业,不远千里到我们公司来创业,加盟我们的事业,这充分说明了我们的未来是辉煌的,我们的前景是灿烂的,也充分说明了你们两位今天的选择是英明的,哈哈哈。”
言毕,他又很绅士地将头歪向身边的美女,征询她的意见道:“你说是吧,刘晓倩同学?”
一朵西边天空借来的红云瞬间飞上那位叫刘晓倩的美女白嫩的脸庞,她声音娇脆欲滴地答道:“我也是受到我们肖经理艰苦创业精神的感召,才决心来咱们公司的。同行业的大公司虽然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但是发展的空间却不一定大,通常都有大企业病,往往还不如我们这种高科技中小企业的前途好呢。我相信你们二位的眼光,也相信你们的选择。”
肖经理又自认为非常幽默地来了一句:“晓倩同学自从上我们的贼船以后就不想下来了,哈哈,是不是啊,晓倩?”
刘晓倩只得再一次当众展露她那充满年轻女性魅力的嬉笑声和如花朵般的美丽容颜,以示赞同经理的意见,并附带着感染一下未来的同事,可能的同事。
桂卿对肖经理的热情招待很是感动,来不来这里干先不说,至少人家太拿他当盘菜了,这在大学毕业生比农村的土狗还卑贱的时代,确实让他钦佩和不已,而且人家或许还知道他和宪统的专业并不对口,这就更难能可贵了。
可是,在粗略地参观完生产车间之后,他的心凉了半截。简陋粗糙的车间布满了各种各样的铁罐和管子,几个不老不少的工人在那里有气无力地操作着,到处都是令人窒息的难闻气味。他从内心多次确认,他在这种地方委实做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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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眼睛悄悄地征求宪统的意见,宪统也面露难色,有些不悦,于是他们两人随后就谢绝了肖经理和刘晓倩的一番美意,遗憾地和他们分手道别了。对方也知道,那就是永别了。
出了工厂大门,他们又走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碰见一辆揽客的三轮车,桂卿又花了3块钱坐到东郊,准备在那里等回青云县的公共汽车。就在等车的空隙里,两人随意谈起工厂的事情消磨时间。他们一致认为,刘晓倩将来肯定会做肖经理的情人,或者已经是他的情人了。如若不然,这么如花似玉且学历又高的女人,有什么必要留在这么一个污染严重的烂厂子里呢?
等了一会,从城区开来一辆老爷车,他们连忙拦住,并乘着汽车大喘气的功夫窜上车去。车上的人依然不多,他们找了个挨边的座位坐下。桂卿又是抢着买完车票,就和宪统聊起天来。
桂卿是挨着窗户坐的,宪统靠着过道。他们前面的座位上坐着一对小情侣,男的一副小混混的模样,佯装着成熟,女的看起来像个高中生,生生涩涩弱不禁风的样子。
出了城区没多远,前面那个女生就表现出晕车的状态,且时不时地干哕一下,引得旁边的男生不断地抚摸和拍打她的后背,一只手同时还握住她的左手,作安慰同情状。
随着汽车愈来愈强的颠簸,加上窗外污浊热风的不断侵袭,那枚小女生终于忍不住要哕了。只见她忽然把头伸向窗外,不顾被风吹乱的一大抱头发,张口“啊”了一声,哕出来许多黄白之物,混合着浓浓的腥臭味。她身边的车窗刹那间布满了喷射状和流线型的秽物痕迹,有不少呕吐物身手不够灵活,没能及时飘出窗外,而是顺着玻璃内侧刮到了桂卿的脸上和右肩膀处。
面对这种意外状况,桂卿自然是恶心不已,他的嗓子眼往上顶了几顶,硬是强忍着没有跟着对方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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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对情侣似乎对污染环境的事情毫不在意,差不多和瞎了一样,女的俯下身子继续沉浸在晕车的痛快当中,男的仍然浓情蜜意地抚慰自己的女友,全然不理会被搞得污秽不堪的车窗和被呕吐物殃及的后座乘客。这辆公交车和这车上的其他人,仿佛不过是他们家的痰盂子或者马桶,可以尽情作践而不用负责。
前面那个女生的呕吐物,宪统虽然沾染得极少,可也不是一点都没分享到,他因此不免恼怒起来,气得牙根痒痒,对前面两个鸟人怒目而视。可惜人家脑后并未长眼,就算他把眼珠子瞪破,也与人家毫不相干。
桂卿无奈地向宪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计较,然后就站起来告诉他:“走吧,咱换个座位,后边还有空。”
宪统虽然心中忿忿不平,极为恼火,但还是跟着桂卿往后挪了几个座位,毕竟他也是个有素质的人,不想和对方一般见识。
车上其他的几位乘客也都大眼瞪小眼,表情十分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等着看一场好戏上演,最后却见桂卿和宪统两人向后躲开了,连一句难听的话都没说,不禁觉得无趣起来,遂都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看着原来看的东西。
好容易才捱到青云县汽车站,两人走下车,待那对鸟人走远了,宪统才放开情绪对他们品评起来:“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这对狗男女把人家车玻璃弄脏了不管不问也就罢了,弄别人一身脏东西连头都不回一下,眼睛瞎了吗?”
“你又何必跟这种人计较呢?”桂卿硬装大度地劝道,“你说了又怎样?不说又怎样?你告诉他们,他们也无非是向咱道个歉,弄脏了的衣服也不能当场变干净,有什么意思?就算是他们赔钱,咱也不能要啊,况且你看他们像是通情达理的人吗?兄弟,鸟大了什么林子都会见到,以后这种人多了,咱还能都一个一个地都还回去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那也忒气人了吧,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让她哕一身恶心东西?”宪统怒道,“至少得让他们知道这事吧。”
“知道不知道已经无所谓了,”桂卿笑道,“他们不懂道理,早晚自有恶人去替咱们教训他们,咱犯不着今天去惹他们打嚏喷,你说是吧?哦,对了,我先去一下厕所,把小脸洗洗,然后再把衣服上的脏东西弄弄,恶心死我了。”

楼主:苏晓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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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3-12 16:49:29

更新时间:2019-06-03 11: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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