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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34章

时光继续飞逝,转眼间就到了该面试的日子了。
桂卿是最爱吃粽子的,但是平时都舍不得吃,只是每逢大考时才好意思吃几个粽子以壮声威,图个舒服。这天早上薄春英特地煮了一锅新鲜的粽子,让他放开肚皮吃了个饱。
看大儿子吃饱喝足之后,她不忘提醒道:“小卿我儿来,今天是六月初一,小年,我和恁达在家里烧好香上好供,你在外边也注意点,别管什么事都不要慌,沉住气地去考。”
他愉快地答应了一声,就骑车出门去了。
县委党校在崇仁街和永盛路交叉路口的东北角处,因为西边离铁路太近的缘故,所以虽然偏僻却并不幽静。党校北面紧邻一条早已沦为城区排污沟的小河,人站在院子里都能闻到水沟里飘散出来的淡淡腥臭味。大部分考生们都早早地来到了党校院子里,分散在各处或聊天或看资料。也有少部分考生等到工作人员快要召集大家进场了,才坐着小轿车不慌不忙地赶来,有意无意地显摆着自己优越的背景和条件。
桂卿很快就碰到了以前参加笔试时认识的黎凤贤和盛闻景两个人,于是就和他们聊了起来。过了一会,李宪统也赶来了,桂卿就介绍他们互相认识,不过因为宪统和凤贤、闻景两人此前并不熟悉,所以打过招呼之后他就到一边站着去了,和个趔边驴似的。
凤贤这厮个子不高,面皮黑黄,身量单薄瘦弱,头上顶着一窝稀疏的自来卷头发,鼻梁上吃力地架着一副度数很低的金丝边眼镜用来装饰门面,镜片上布满各种奇形怪状的永远也弄不干净的水渍和污渍。关于他的年龄,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再晚出生一天就属于70后了。可惜的是,他没能在他娘的肚子里多呆住那一天,因而成了一直令他耿耿于怀的60后。他非常健谈,侃起来三天三夜不带歇息的,绝对属于见鬼说鬼话,见人也说鬼话的人,但是他为人却不势利眼,倒是显得很古道热肠,侠肝义胆。
闻景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戴着个较粗的黑框眼镜,九十斤的身子挑着个十斤的头,极像一根掐头去尾蒸熟了的长竹竿。他基本上也属于满嘴跑火车的主,兴致来了也能侃上半天,只是级别上比凤贤略逊一筹。他和桂卿高中同届但不同班,上学时候也是眼熟面花的,基本上没啥过于密切的接触。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单从这个身高上来讲,”闲着无聊,凤贤仰着脸对张、盛二人笑道,“我、桂卿、闻景,咱三人呈升幂排列,但是从智商和年龄上来讲,却是呈降幂排列,对吧,两位贤弟?”
“你这家伙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闻景打了凤贤一拳,也跟着笑骂道,“你耍什么嘴皮子啊,有本事你再长高两公分我看看,我看你就是再蹦三蹦,那也够不着我的蛋皮。”
“你懂个鸟!”凤贤并不恼,反而很有兴致地回道,“我这叫一把攥住两头还冒,浓缩的都是精品。不像你这家伙,干长个瞎大个子,除了浪费布料之外,连个鸟用都没有。”
“有没有鸟用,”桂卿插言道,“人家女朋友知道就行,又关你鸟事啊?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今天的面试吧,看你吊儿郎当的样子,难道说真是胸有成竹了吗?”
“恁哥我是来干熊的?”凤贤一脸的轻松,恬不知耻地笑道,“恁哥我就是来拿第一的,不信咱走着瞧,中午我要是过了,你们两个家伙请客,不能装孬种啊。”
桂卿和闻景都觉得他有些吹牛,因为这面试和笔试不同,面试多少还是看排面的,人若是长得好看自然要占便宜些,像他这幅尊容想要获得高分还是很有难度的。不过,闻景并不打算放过奚落他的好机会,因而接着笑道:“我的哥唻,来之前咱没撒泡尿好好地照照自己吗?要不要我现在给你尿一泡?你牛皮先别吹那么大,等结果出来再说嘛。你要是过不了,我们跟你去田成县,跑你家去连吃三顿,不把你吃心疼坚决不回来。”
“哥说过的话,”凤贤开怀大笑道,“从来没有落空地去的,这是哥一贯的作风和脾气,恁两人就等着请客吧。”
三人如此说笑着,就进了不同的候考室等着考试,桂卿和宪统分在一个房间,因为报考的职位相同。
面试顺序由现场抽签决定,结果宪统排第三位,不前不后非常好,而桂卿则排到最后一名,形势不太妙。因为工作人员不让考生互相聊天,所以大家都在那里默不作声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时间在默默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等轮到桂卿上场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了。见此情景他不禁暗想:“现在都到这个点了,考官们的肚子肯定饿了,再加上他们反反复复地问同一批问题,心里绝对早就腻歪死了,只是没面试完谁也不能走而已。”于是,他决定铤而走险,用快刀斩乱麻的方法去回答问题,以求获胜。
其实所有的面试题目都有固定的答题套路,只要考生不是水平太差,基本上都能扯上两句,因而回答起来也多是大同小异,考官果真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面对一个专业题目,两个公共题目,桂卿上来就整了这么几句:“尊敬的各位考官,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经过一上午的辛苦工作,我想各位一定非常劳累了。为了节约大家的宝贵时间,我将用最简洁明快的方式,把我对上述三个问题的解决方法,提纲挈领地向各位考官汇报。关于第一个问题,我认为……”
他欣喜地看到,还没等他开始回答第一个问题,各位考官的脸上就立即浮现出了一片轻松愉悦的表情,有几个考官甚至还差点笑出了声,把身子如释重负地仰向后边,伸直了两腿放松自己。已经没有人去听他具体是怎么回答这些问题的了,大家都知道遇到了一个什么样的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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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同一组的所有考生都被集中到面试的大房间,主持人开始宣布大家的分数。桂卿获得了85分的小组最高分,宪统以77分排名第三。报考同一职位的人赶紧把自己的面试成绩和笔试成绩相加,然后再互相询问核对,结果没用几分钟大家就算出来桂卿和宪统综合排名分列一二位,他们都考上了。俩人自然是喜不自胜,相互拥抱着走出了面试房间,并快步向院子走去。而那些没考上的人则面色黯然地离开了考场。
桂卿和宪统在党校院子里看到了已经等候多时的凤贤和闻景,他们已经出来半天了。凤贤和闻景两个人报考的部门业务相近,因而他们被分在了一个面试小组里。两组人赶紧互相询问面试结果,当得知四个人都通过了之后,大家都欣喜若狂,掩饰不住地兴奋和激动,好像一对双胞胎娶了另一对双胞胎。
“怎么样,我说吧,”凤贤面带得意之色嚷嚷道,“老夫肯定能过的,也是注定要过的。那个,咱什么也别说了,该请客的抓紧时间请客,别在这里装憨摆呆啊,没用。”
闻景从背包里取出一盒烟,让过宪统,宪统不吸,就给了凤贤和桂卿各一支,然后自己才含了一支,并依次点上。
“我说老黎,你又不是猪,怎么就你长了个吃心呢?”他吐了一口不成型的烟圈,不紧不慢地褒贬道,“光念叨请客的事,你这家伙也忒噱了吧。俺和桂卿中午肯定下馆子吃饭,难道说还能把你一个人给漏了吗?哦,对了,宪统伙计也一块吧,咱都是同一届考上的,说起来缘分不浅。”
宪统直接摆了摆手,将标志性的八字眉一抖,嘴角向耳根扯了扯算是笑了笑,然后回应道:“恁三个人比较熟悉,还是恁一块吃吧,我这边还有事呢,我先回去了,啊。”
桂卿见状忙拉住他,并试着劝道:“我们也是上次参加笔试的时候才认识的,再说又没外人,你走干嘛?一块吃个饭不就熟悉了吗?谁也不是一开始就认识的。”
凤贤也跟着喊道:“就是呀,老弟不要客气,他们两个家伙早上打赌输了,就该他们请客,咱属于典型的不吃白不吃,就一块练练酒呗,反正以后也经常见面。”
尽管三人是诚心诚意地相邀,但宪统还是执意要走,大家也不好再强留,就放他先走了。
出了党校大门往南边不远,路东就有一家羊汤馆,看着还挺干净的,三人就走了进去,打算好好地犒劳一下自己。他们要了两个凉菜两个热菜,一斤羊肉分三碗,又要了一捆啤酒,然后开始喝起。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加之酒逢知己千杯少,三人嘻嘻哈哈客套一番之后,很快就进入了最佳喝酒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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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贤举起杯子,满脸带着恶俗透顶的笑,仿佛刚从洗浴中心找完小姐的样子,高声叫道:“人都说喝酒有三重境界,或者说是三种循序渐进的状态,分别是君子、武将和傻子。上来你推我让的都不愿意喝,文绉绉的像个君子;后来喝高兴了就一口一个,慷慨激昂像个武将;最后喝麻口了喝酒如喝水,醉成烂泥像个傻子。咱今天倒过来喝,先从傻子喝起,然后是武将,最后到君子为止。当然,恁两个家伙回头别忘了去结账啊。”
其余两人当然又都骂了他一顿,才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夹一棒菜压酒之后,闻景问:“桂卿,你知道老黎这家伙面试之前为什么那么牛×吗?”
“他肚子词多,”桂卿答道,“当然是随便一拽就对答如流,还能不行吗?要不然,我怎么会和他交朋友。”
“错,大错特错!”闻景嘿嘿笑道,“你看看他那个熊样,考官要是一眼相中他,我把头割下来让你炖汤喝。我告诉你吧,这家伙其实是靠加分上来的。他在省报市报发表了大量的宣传报道文章,国家级的报纸也发表过几篇,加分都加到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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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我这回不远万里千里迢迢地来报考青云报社,”凤贤甩了甩那颗嫖客头,淫贱地笑道,“那简直就是给他们送人才的,他们应该以我为荣才对,哈哈。我计算过了,去掉加分因素,我只要面试过了70分,别人只要不超过90分,那我就稳拿了。你们想啊,谁再牛逼,也不可能面试过90分啊,我再低级,也不至于考不到70啊。就连桂卿之流都能考85分,恁哥我能差哪去啊?”
“你别一竿子打八家,我招你惹你了?”桂卿抗议道,“我怎么就不能考85分啊?罚你一杯,自觉点喝,快点。”
凤贤就饮了一杯,他当然认罚。
又喝了一圈之后,三人开始议论起今天的面试题目来。闻景先道:“老黎,咱俩是一组的,题目都是一样的,你牛皮哄哄的,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回答的吧。”
“我啊,就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先砍晕考官再说,”凤贤果然牛皮哄哄地答道,“我不管哪道题,上来都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哈哈叫,来上一顿机关枪扫射,他们根本没听清怎么回事唻,我就答完了,他们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听明白,当然不能乱给低分了。”
“你别说,这还真是个绝招啊,”桂卿笑道,“别管你说得对不对,至少在气势上还是能镇住场的,厉害。”
闻景道:“桂卿,你说说你的绝招。”
桂卿就把自己的面试策略讲了一遍,也得到了其他两人的赞同,然后他要闻景也谈谈自己的情况。
“不管什么问题,我就抓住三句话,”闻景清清嗓子道,“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最多加上个为什么这么办。这是破解面试题目的万能钥匙,无往而不胜,没有攻不下来的阵地。怎么样,弟弟我也不是那种憨人吧?”
凤贤忙点头道:“你又不是吃恁娘的憨奶长大的,肯定不憨啊,这个不用特别强调,对吧桂卿?”
三人大笑起来。
待菜齐之后,又碰了一次杯。
谈起这次面试,三人一致认为还是比较公平的,每个考场7个评委,且当面公布成绩,别人有没有关系他们不知道,反正他们三个人都没找人,他们能考上就足以说明这里边的水分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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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面试的话题,三人分别聊起了各自参加过的各种奇葩的面试来解闷,轮到桂卿时,他娓娓道来:“有一回,我们系五十多个同学结伴去一个往届校友开的公司去应聘,当然他们那回招聘的人也多,一次性要十来个人。在应聘过程中,总有那么一个人老是自发地跳出来组织大家,要这样,要那样,不要这样,不要那样,俨然一副替公司分忧解困的民间英雄架势。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其实根本不需要那个人出头来管理大家,但是他非要跳出管理大家不可,好像不这样玩就不能脱颖而出一样。虽然大家都很反感他,认为多此一举,认为他的行为毫无必要,结果人家公司还就第一个挑中他了,真是太搞笑了。”
“兄弟,等你真正到了单位就知道了,”凤贤喝了一口酒,幽幽地评论道,“越是群众厌恶的人,提拔起来就越快,越是群众喜欢的人,就越容易被留在群众中提拔不了。所以说,你要想预测单位里谁能被提拔,那很简单,你最看不顺眼的那个人就是。”
“等你哪天当社长了,那你肯定是报社里最恶心人的人。”闻景紧跟着戏谑道,思路就是如此直接。
“此言不虚,孺子可教也。”凤贤笑道。
“就在那家公司当场宣布录用那个同学之后,”桂卿接着讲道,或他许心中的话已然埋藏了许久,“大伙都议论纷纷,反正说什么话的都有,我觉得这家公司实在有点弱智,反正我是不怎么喜欢这种人的。”
“你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公司喜欢就行,”凤贤貌似很中立地分析道,“有些事吧,就得需要彪呼呼的有点弱智的人去干,既然这种人爱出风头爱谝能,这是个缺点,但是换个角度看也是优点,很多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是非黑即白。”
“然后就是分组进行笔试和面试,”桂卿继续回忆道,“组织我们进行笔试的是公关部的一个女经理,长得还怪漂亮的。结果我一看那题目,差点没笑死。其中一个题目是,假如你要过河,你可以游过去,可以坐船过去,可以坐直升飞机过去,也可以从500米远的桥上走过去,问你打算怎么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闻景诧异道。
“还有一道题是,”桂卿接着道,“非洲一个地方的人都不穿鞋,有两个卖鞋子的推销员去了那里之后,一个人认为既然当地人都不穿鞋,那他的鞋子肯定没有市场,而另一个人则认为就是因为当地人都不穿鞋,所以他的鞋子的市场前景才很广阔,问假如你是推销员,面对这种情况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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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贤直言不讳道:“这种弱智题目根本考验不出来一个人的真实本领,也就是故弄玄虚做做样子罢了。你比如那个过河问题,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关别人鸟事?现实的情况千差万别,怎么可能在纸面上选择过河的方式呢?这样的题目又有什么实际意义?还有,遇到这种情况你得看过河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过这个河,为什么平白无故会有那么多种过河方式可供选择呢?我的乖乖唻,还弄个直升飞机在那里让人选,怎么不弄个航天飞机让人选呢?等等吧,我都懒得评价了,这种鸟公司。”
“你说的那个卖鞋的问题,我觉得也很无聊,”闻景也跟着嘲笑道,“我心里想的,和我要依照出题人的期待去违心回答的,难道就是一致的吗?这和很多招聘营销人员的考试题目一样,谁不知道按照对方的需要去答题啊,这能考出个屁出来啊。”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桂卿笑道,好像出了一口鸟气,“所以我觉得,那家公司根本就没有意思。”
“刚刚笔试完,”停了一下,他又接着道,“就有一个副经理开始对我们进行面试了。当然,他照例又提了很多问题,大家也都抢着回答,气氛也算热烈。我从来都不喜欢和人抢话说,所以我一句话都没捞着说,其实我也不想说,反正我是已经确定不进那家公司了,无论他们的条件有多好。到最后,那位自我感觉良好的副经理就问:假如你们就是我们公司的人,而我是你们的客户,我们正在进行商业谈判,此时此刻,你们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听他这样讲,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还有几个人试着让他再说一遍。他有些不耐烦地又把问题说了一遍,然后看着参加面试的同学,等待一个满意的答案。然后大家伙就开始从各自的理解来回答这个问题了,有说这的,有说那的,结果他总是摇头,表示不满意。后来我一看这阵势,心想得了,甭在这绕圈子玩了,还是本帅亲自出马吧。于是我就站起来对他说,你当然是想让我们请客啊,因为现在早就过了饭点很长时间了了。结果那家伙立马哈哈大笑,拍着大腿对我讲,好啊,你说对了,能设身处地替客户考虑的员工才是好员工嘛,我们决定录用你了。然后我就面无表情地对他说,不好意思,面试是双向的,您在面试我,我也在面试您,通过这次面试,我决定不加入贵公司。那家伙一听我这话,脸面上肯定是有点下不来,我也不管了,随他去吧。中午的时候他们公司留大家在公司食堂,我跟着混了一顿工作餐,然后就离开了。”
闻景听后笑道:“呦,你还挺猛唻,牛啊你。”
“牛个屁啊,那叫彪!”凤贤露骨地刺激道,“你这家伙放着好单位不进去,摇骚什么的?我看你这是年轻人不知道社会凶险,不知道找工作的难啊。我觉得既然是校友开的公司,多少都会照顾照顾你的,你好歹先干着呗,以后再骑驴找马啊。”
“老黎说得对,”桂卿承认道,凤贤的话他还是愿意听的,“不过当时咱不是年轻气盛嘛,少年不知愁滋味啊,所以才意气用事的。后来呢,我陆陆续续地也看了几家单位,但是都不甚满意,就稀里哗啦毕业了。一离开学校回到家,也就没那个闲工夫再去大城市找工作了,就这么又回到老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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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玩意就和女孩子找对象一样,”凤贤开玩笑道,“年轻漂亮也就那一阵子,很容易滑过去,一旦错过了就不好找了。黄花大闺女人人都喜欢,碰到大龄剩女人人都头疼。”
“你三句话不离老本行,风流成性,”闻景接道,“人家说面试的事,你又扯到黄花大闺女身上去,你能不能有点正行,你当大哥的也给弟弟们做个表率啊。”
凤贤举杯道:“什么大闺女小媳妇,关咱鸟事,喝!”
于是三人又举杯痛饮。等羊肉汤上来时,每人蘸着辣椒油痛快地喝了一大碗羊肉汤。喝完之后凤贤觉得不过瘾,又要了一碗清汤,泡了两个烧饼吃下去才完事。
“我的乖乖唻,你个子不大吃得不少啊,”闻景笑道,“慢慢地吃,咱不急,俺都等着你,磕别撑着你老人家啊。”
“羊肉汤大补,懂什么你们。”凤贤道。
最后,闻景跑去结完账,三人说笑着就离开饭店。桂卿骑自行车回家,闻景骑摩托车负责把凤贤送到汽车站,让他去坐汽车回成田县鲁夫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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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桂卿回到家时,已是下午三点多了。家里只有父亲张道武一人,堂屋的大桌子上摆了一桌供品,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旁边的蜡烛也已被吹灭,直直地立在那里好像死了一般。
“俺达,你吃饭了吗?”桂卿问。
“做好了,还没吃。”张道武回道,“恁娘去北沟焦化厂那边捞煤泥去了,到这还没来,不行你骑车子去看看吧。”
“行,我这就去。”桂卿道。
“哎对了,你今天考得怎么样?”当父亲的想起来了。
“我考上了,”桂卿骄傲地回道,尽管他想说得更平静更无所谓一些,“笔试第一面试第一,就等着体检办手续了。”
听说儿子真的考上了,张道武顿时喜上眉梢高兴坏了,两眼放出浑浊不堪的亮光,嘴里连连说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合适了。
“这下你放心了吧,我有工作了。”桂卿又道,心里除了高兴还是高兴,“那个,我去迎迎俺娘去。”
“路上慢慢的。” 张道武交待道。
“好唻。”桂卿兴冲冲地答应道。
出了门,他接着便往村子东头骑去,他要从落凤山和伏虎山中间低低的山坳处往北走,那是去北沟乡的近道,比从村西头大路走要近不少。他在路过云湖山庄的时候,看见小姑夫田福安正躺在店前一颗大梧桐树下的竹椅上摇着扇子凉快呢。田福安问他干嘛去的,他告诉说去北沟那边的焦化厂帮着母亲捞煤泥去。
“你看看俺二嫂,真是的,整天财迷得要命,那点烂煤泥也值当得去捞?”田福安遂闲着难受地说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热乎辣的老天,也不怕晒着,热晕了。”
桂卿嘻嘻笑着,不好和自己的亲姑夫抬杠,只能赶紧夹着洋车子赶路去了,他有正经事要办,不能在此磨牙。
青云焦化厂就在北沟乡政府驻地靠北边不远的地方,常年浓烟滚滚气味熏人,曾经是青云县现代工业化的标志性风景。这个利税和污染大户排放的废水,常年通过一条相对隐蔽的黑水沟流向留仙湖。这条黑水沟的走向大致和青龙河平行,在焦化厂附近还是很宽的,大约有二十来米左右,出了北沟乡才逐渐变窄。黑水沟较宽的一段两岸长满了高高低低的杨柳,沟里则是芦苇遍布黑水静流,沟沿杂草丛生,平时很少有人到这里来玩。
焦化厂排出的污水长年累月不分昼夜地在黑水沟里沉淀,结果淤积了大量的煤泥,而且离厂区越近淤积的就越多。最近两年这些埋在沟底的宝藏被附近的村民勘探出来了,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了淘金的行列。由于焦化厂附近的村民生活条件还不错,所以虽然黑水沟就在家门口,可是他们却对那些沉淀在沟底的煤泥看不上眼,反而是远路的村民来捞的多。捞煤泥是个苦活累活脏活,因为水太深所以不能穿靴子下去,只能光着脚下到黑水沟里,用铁锨一点点极其费力地往岸上挖煤泥。挖上岸的煤泥还要晾晒几天,等差不多晒干了才好拉走。要是煤泥刚晒好就被人偷去了,那前边的功夫就白费了。偷煤泥的人也有,但是谁也不能白天黑夜地看着,因此能不能最后把累死累活捞的煤泥拉回家,有时候只能靠运气。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薄春英也加入了捞煤泥的行列。
这天她看着前两天挖的煤泥还不是很干,就想等下午再拉走,上午顺便再下沟挖点,所以才一直没回家。
桂卿穿过一片浓密的柳树,才看见正站在沟里的母亲。
“俺娘,你赶快上来,我下去捞。”桂卿喊道。
“不用了,你不要下来了,”薄春英摆手道,“你把沟边上晒好的煤泥往车上先装着吧,一会咱好拉走。”
桂卿见母亲不要他下去,就没再坚持,而是先忙着往地排车上装那些差不多快要晒好的煤泥块。这些煤泥块晒不干就没法弄回家去,等彻底晒干了又会被人偷去,所以只能在半干半湿的状态下赶紧弄走。这玩意就和公园里的果子一样,太青了自然是没法吃,若是等完全成熟了早就给人偷走了,所以树下往往满地都是被人嚼得囫囵半个的半生不熟的果子。
一块来挖煤泥的还有桂卿家的邻居,秦元虎的媳妇孙凤英以及她家的两个孩子秦嬴和秦娜。
秦嬴年龄上和桂芹差不多般大,他在鹿墟师专毕业后一直在乡上教初中。现在他和他妈两个人正在沟里寻宝一样撅着腚挖着煤泥呢,就像是两个从黑水里长出来的大蘑菇。
秦娜比桂卿小几个月,和他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她初中毕业后又复读了一年才考上的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北沟乡统计站工作。现在她一脸的汗水,把额前的头发都打湿了,正忙着往她家的地排车上装煤泥。农村的孩子,不当家也得当家。
桂卿和他们一家人都很熟悉,他在和孙凤英大娘、秦嬴哥打过招呼后,就开始继续装煤泥了,对秦娜只是点了点头,并没说多少什么话,他还有点害羞。
秦娜身材厚实,凸凹紧致,相貌朴实端庄,长得挺好看的。桂卿对她印象很好,每次见她都有点不好意思,这都形成 惯了。因为很熟悉,所以对她很有亲近感;又因为太熟悉,所以不敢去亲近;更因为存了这两种心思,所以什么事都显得不尴不尬的。
“上午你干嘛去,怎么没来帮忙啊?”干活的空隙里,秦嬴抽空问桂卿,他们之间比较担待事。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哦,大哥,那个,我去参加县上的事业单位招考了,今天正好面试,我刚回来。”桂卿答的内容比较多,老实人就是这样,人家不问的也喜欢说出来。
“呦,现在都兴考试了吗?”秦赢有些兴奋地说道,“看来是真不分配了。你报的哪个单位,考得怎么样?”
“我报的县水利局,笔试面试过了,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应该能进去。”桂卿道。
“那恭喜你啊,老弟!”秦嬴连忙高兴地转过脸来,对薄春英道,好像考上的人是他一样,“你听见了吗,二婶子,恁家桂卿考上县水利局了。哎呀,到底是本科生,水平就是高啊。”
薄春英听见他们刚才的对话,也一下子激动起来,身子在沟里晃了一晃,眼前顿时花了一下。她稳了稳神,然后问道:“小卿,你真考上了?今天的面试过了?”
“真过了,俺娘,”桂卿骄傲地告诉母亲,有外人在场,他更是难掩心中的高兴劲,“笔试第一,面试第一,你放心吧,要是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应该没问题。”
薄春英忽然觉得她不是在污浊而又难闻的黑水沟里挖煤泥,而是在清幽见底的山间小溪里淘金子,沟里那刺鼻的腥臭味也仿佛变得异常清香甜美了。她忍不住地想,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啊,一个值得纪念的小年。谁说初一十五不能出远门干大事的,人家公家才不问什么初一十五呢。
桂卿知道母亲他们几个人的午饭肯定是啃几块煎饼卷咸菜,再喝点自己带的水凑合的,所以就催促母亲别再捞了,把晒干的拉走就差不多了。孙凤英也跟着说,捞煤泥这个活没完没了,今天就是不捞也差不多了,等过几天再来,况且今天又是六月初一。于是,两家人就开始装车,收工回家。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秦嬴拉着他家的车,桂卿拉着自家的车,其他人在后边帮着往前推,他们就这样出了北沟乡政府驻地,奔着落凤山西边赶来。太阳依然威风八面地悬在西方的天空上,忠实地履行着放热释火的职责,不知懈怠半分。尽管这一路基本上都是上坡,但是有了回家的目标,大家也就不觉得苦和累了。再说了,两家都有一桌上供的吃头在家里等着呢。
回家时已近六点,桂卿和薄春英赶紧洗刷一番,才感觉凉快了不少。张道武把早就凉了的饭菜又热了一下,端上桌来,一家人才坐下开始吃饭,正式地过这个节。
桂卿还没来得及喝下一口绿豆汤,就听门外有人喊:“张桂卿在家吗?”
他觉得特别奇怪,谁会这样连名带姓叫他呢?
他忙从堂屋出去,到了院子一看,原来是一个邮递员站在门外边。这个邮递员家是南樱村的,专门负责跑附近几个村子,因此他也算是认识他。
“张桂卿,”邮递员例行公事般叫道,“有你的邮件,你来签收一下。”
此时桂卿才猛然想起,肯定是那天他买的冬虫夏草菌种到了,他的心里一下子像是被流浪的恶猫狠狠地抓了一样,火辣辣地疼起来,没完没了的。
邮件就是一个小胶水瓶子大小的盒子,他签收之后,邮递员问他是什么东西,他心虚得要命,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快要听不到了,他磕磕绊绊地说:“哦,那个,什么,是我买的小手电。”
幸好快乐的邮递员没再问下去,而是骑上车子走了,他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没有当场丢太大的人。谁说老实人不会说瞎话?那是没到时候,真到了关键时候都会说瞎话。不过好在他父母也没从堂屋没出来追问他什么,他们大概以为是他同学寄来的什么物品。他随手把那个吓人的盒子扔进了自己屋里,接着就去吃饭了。
饭后,他悄悄地撕开那个纸盒子,发现里面就是一个玻璃试管,试管里面一丛白色的长毛,和馒头放时间长了长的毛一样。试管外边卷了一个印刷十分低劣的说明书,那说明书上统共不到200字,上面的图片都是手工画的,比一年级小孩的水平都低。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此刻他一下子就醒悟过来了,并且终于证实了他就是上当受骗了,因此他在心生无限悔意的同时不禁想道:“这就是报纸上登的,致富信息里说的,印刷精美图文并茂的说明书?真是坑死人不偿命!难为这些龟孙王八蛋怎么就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呢?这伙骗子早晚不得好死!还有这些×××报纸,这些编辑记者什么的,他们见多识广的,肯定比读者聪明,他们明知道这是一场骗局,结果还给刊登出来骗人,真××不是东西。有这88块钱,能买多少煤泥多少烧饼啊,我真是混蛋透顶了。平时我还觉得自己挺聪明挺有脑子的,怎么就在这件事情上就晕了头瞎了眼呢?多简单的骗局啊,连傻子都能看出来不对头,我怎么偏偏就没看出来呢?还有,人家邮局的人都直白地提醒我了,我还在那里虚荣得要命,不肯听人劝,真是罪该万死!”
可是呢,他骂归骂,气归气,还能把人家怎么着啊?他现在只能怪自己鬼迷心窍缺心眼子了,算是花钱买个教训吧。他忿忿不平地安慰自己,一整夜都没睡好觉。
次日,天刚朦朦亮他就起来了。他匆匆吃过早饭,带着一把用筷子自制的夹子、一个带铁盖的罐头瓶、一个带木把的小铁钩子就上落凤山扒蝎子去了。
穷人往往因为穷怕了,才更渴望发财的机会,但又因为没有本钱没有见识,才更容易上一些小成本骗局的当,正如最热衷于买彩票妄图以小博大的多是穷人一样。他因为被骗去了88元,疼得心如蝎蜇,只想着尽快把被骗的钱补回来,所以才大早上就去扒蝎子的,这是他眼下最现实的挣钱路子。
落凤山因为离村子近,所以山上的蝎子几乎都被人扒光了,他一早上也没逮着几只,还都是小丁丁。眼看着太阳也开始热起来,山上没地方凉快,他决定到东边的伏虎山去碰碰运气。伏虎山比落凤山要高大陡峭许多,松柏等植被也更加茂盛蓊蔼,不像落凤山以杂草、灌木和稀稀拉拉的果树为主。
他果然没有来错,这回在伏虎山收获不少,他还没走到半山腰的甘霖庙呢,就已经抓了十几只蝎子了,还都是大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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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虎山整体上呈一个开口向南的“C”字形,甘霖庙就坐落在中间的山窝里。这里风景秀丽,环境幽深,冬暖夏凉,是个出家修炼的好地方。俗话说,天下名山僧占多,凡是建庙的地方风景都很优美,一般来讲也都是风水宝地,伏虎山甘霖庙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可惜这个庙的大部分建筑都已在文革中被破坏掉了,现在只留下极少几间偏房勉强支撑着门面,让人还能依稀认得这是座庙而已。据说这个庙的天王殿前曾有一颗千年古银杏树,两个人都抱不过来,文革中也被砍了,着实可惜。看得出来,甘霖庙的山门垛子十分厚实,文革时竟未被推到,幸得留存,上面可见一副对联:

忘荣辱即大行未必绝俗。
空是非乃至道绝非无情。

眼下的庙里还有一个旁人不知道真假的老和尚,居然也有法号,就叫做“稚顽”。这个稚顽老和尚半聋半瞎的极不成体统,和老叫花子几无区别,谁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过人之处。正如太监从来不觉得皇帝有多威严神秘一样,附近的村民也没觉得他有多么高深厉害。大人小孩见了他都喜欢和他开几句玩笑,直呼他“老和尚”,他见了也从不恼怒,总是咧着缺牙少齿的嘴呵呵傻笑。他称呼别人要么喊施主,要么就是在单个名后边加个“儿”字,很有意思。比如,他叫桂卿就是喊“卿儿”,而且那个“儿”字的音还拖得老长老长,让人不忍心烦他。
据说稚顽老和尚是从外地某个名寺云游过来的,也有人说他就是个普通叫花子装的,反正都不是太准确,他本人也没反驳过什么,或者证实过什么。他就像烂木头上长出来的野蘑菇一样,已经在这个破庙修养多年了。这个破庙里现在满是青檀树,看起来一片郁郁葱葱的,很有几分野趣。有不少青檀树是从破壁残垣里长出来的,树根和树干都奇形怪状的,也很有看头。其中一颗大青檀树就长在原来老银杏树的地方,粗壮浓密,根深叶茂,仿佛接续了原来那棵横遭非命的银杏树的生命。
此刻稚顽老和尚已经吃完早饭,正在一间破烂不堪的偏房里参禅打坐,他那光头因为多日不剃,已经长出了浓密花白的短发,显得不伦不类的。
桂卿在外边静静地看了老和尚一阵子,觉得无甚趣味,就到别处继续扒蝎子去了。
伏虎山向来清幽静谧,少有人来,只在秋天村民们来摘松斗子时才稍微有些人气。他在山中半是玩耍半是扒蝎子,不觉中日头已过中午,该回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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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桂卿回到家中时,薄春英已经做好饭了,因为还有昨天上供剩下的水果,所以这顿饭吃得比较丰盛齐全。
饭后,张道武说到傍黑晚的时候他要去唐建英家帮忙。
“去帮什么忙啊?”桂卿问。
“他家的新屋盖好了,”张道武回道,“这不是要温锅嘛,所以他喊我去帮忙,前天就说好了。”
“咱农村还时兴温锅?”桂卿又道,很是不解,“那不得拿礼吗?你总不能白去温吧?”
“唐建英说明了,”张道武又回道,“他就是叫我去帮忙,其实就是打闲杂,他说不要拿礼的。”
说罢,他便向院子走去,到驴棚去看看他的驴热不热。
“不叫拿礼,那还去个什么意思?”桂卿向母亲道,“不过呢,他既然都说了,俺达要是不去也显得不好看。”
薄春英无语。
“对了俺娘,”桂卿又道,懒得再追究刚才的事了,“晚上我去水库南边的杨树林摸知了龟去啊,市场上现在卖一毛钱个呢,怪值钱的。”
“知了龟忒瘆人了,也有人敢吃,真大胆。”母亲叹道。
“这有什么啊,”桂卿笑道,“听俺小姑夫说,广东广西那片的人还吃老鼠和蛇呢。有道菜叫‘龙虎斗’,就是用蛇和猫做的,说起来不是更吓人?”
“小讨债鬼,快别说了,”母亲连忙捂嘴恶心道,“咱这边的人我估计宁愿饿死,也不会吃那些烂东西的,忒吓人了。”
桂卿笑着就去午休了。
晚上,他就拿着手电棒子去水库南边那片杨树林摸知了龟去了。天并未黑透,热风中带了些许的明亮,水库那边正是一汪蓝黑色的海洋,漫山遍野飘荡着庄稼幼苗的清甜味道,蛙声虽然此起彼伏不肯停歇,却并不显聒噪烦人。蝉鸣阵阵,与蛙声协调共鸣,好一方醉人的夜啊!他不由得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几口似乎被水库冰凉了不少的空气。
那片著名的杨树林面积并不大,大约也就是八九亩地的样子,因为是南樱村的传统坟场,再加上夏天发大水时会在短时间内被水淹没,所以才得以保存得很好。据说知了龟要在地下长眠几年甚至十几年才得以爬出地面蜕变成蝉,这么长的时间足以使这种动物成精了,更可况是在坟子堆里生出来的东西,所以想想也挺吓人的。平时这块坟场是少有人来的,但是一到夏天这个时候,就有村民耐不住知了龟的诱惑,纷纷前来打搅先人的休息了。
桂卿并不太认识那些长眠于地下的南樱村的逝者,所以他并不感到十分害怕。他脑子里想的是,这知了龟别人既然能捉,他当然也能捉了。去的路上,为了给自己的行动壮胆,他哼唱起了军旅歌曲《小白杨》,唱着唱着他脑子里竟渐渐冒出了“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的句子来,吓得他赶紧加快步伐,向杨树林里那几束手电光跑去。捉知了龟的人,岂可被心鬼吓住,他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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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树林里,有四五道手电光在胡乱地挥舞着,仿佛一道道利剑划破了夜空。他借着晃来晃去的手电光竟然看见秦娜也来逮知了龟了,心中的害怕之意突然一扫而光。一想到原来女色竟有降魔辟邪弹压恐惧的作用,他不禁一阵窃喜。
“呀桂卿,你怎么也来了?”她先发声,打破藩篱,“你不是从来都不吃知了龟的吗?”
“不吃就不能逮了吗?”他嘿嘿笑道,“我逮了好去卖钱,不是自己吃的,俺一家人都不吃这个。”
“咦,你不是也不吃吗?”他又问。
“我是不吃,不过俺爸喜欢吃呀,”她“噗嗤”一声笑了,解释道,“所以我逮几个就行,没打算逮多。”
“你想逮多也没有啊,”他又笑道,“一晚上就出这么多,手慢点就没有了。干脆那个,等我逮完,我匀给你点吧。”
“那谢谢你,”她微微笑道,黑暗里看不清脸,“不过,你也不一定比我逮得多。你看,我都逮了5个了,你还没开始呢。”
“马上开工,我保证比你逮得多。”他开心道。
忙活了近一个多小时,眼睛都快要累花了,手上沾满了浓浓的泥腥味,手电也快要没电了,他才逮了小半塑料袋知了龟,而她则逮了二十来个。他本来要匀给她一些的,她说她逮的也够炒一盘子的了,就坚决没要他的。
两人收工之后一前一后向北樱村走回。良辰美景,佳人作伴,他感到无比甜美舒畅,浑身充满了异样的感觉。有一段路程,他甚至有揽住她柔软香嫩的腰肢去抱一抱的想法。他想,如果她能当他的媳妇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桩他臆想中的婚姻唯一的缺点就是两个人之间太熟了。据说从小拿筷子离下端近的人找媳妇容易找附近的,他没有那个坏 惯,因此应该不会找她当媳妇的。
他笑了几笑,她并未问他因何而笑,因为她也在偷笑。
夜,叫人沉醉的夜,掩盖了两个人的心思和笑容。
当两人走到水库西边最尖端的那湾泛着片片亮光的水泊时,他们发现从西边路上来了一辆警灯闪烁的汽车,雪亮的大灯撕裂了浓密厚实的山村夜幕。红蓝相间的警灯和大灯是那样的刺眼,以至于它根本不需要再打开报警声,人们就能轻易地注意到它的迫近。就像张飞挺着丈八蛇矛冲向敌阵一样,警车带着赫赫威风杀进了这个在要在青山的摇篮中淡然休息的小山村。
那辆警车开到村前桂卿家偏西一些的地方就停住了,然后依稀可见从车上下来了几个人,随后车子调头朝西,做好了离开的架势,接着那些人就进了一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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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那好像是唐建英的家门口吧?”她用胳膊碰了碰他,同时疑问道,“难道出什么事了?”
“我看着也是,”他没有心思去体会邻家女孩碰触自己肢体的麻酥感,只是本能地点头道,“不过今天他家温锅,俺达也去了,这里边能出什么事呢?”
两人因为好奇外加一丝担心,就不由得加快了本来故意压慢的步子,开始向村子里大踏步奔去。
等他们两人赶到唐建英家门口时,那辆警车已经往西开着打算出村了,看来是顺利完成任务了。他们并未看到事情的关键过程,估计是唐建英家有人被抓走了。现在唐建英家门口站满了人,有不少人是从张道全的卡拉OK摊子那片跑来看热闹的。唐建英家因为新屋落成,今晚的堂屋里正在大摆筵席呢,高高的门楼子处也是一片灯火辉煌,正好方便了那群看热闹的村民。
此时,唐建英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穷人家随便凑合着煮出来的腊八粥。堂屋里吃酒席的人都跑到大门口了,他家的大黑狗却乘机跑到酒桌下面大快朵颐,正吃得风生水起不亦乐乎,而他老婆王秀丽则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不知东南西北了。她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又像是过电了,麻得一点主意都没有,呆着一张僵硬无比的脸望着大家。他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说话声音也很响,但今天也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彻底焉了。他当然想不到,他也有今天。
在酒席上吃饭的几个人有村支书陈向辉、村主任秦元豹、电工秦元停、太阳能厂的张道新、桂卿的小姑夫田福安等。桂卿甚至还看见村里有名的癞僚,长得土匪一样凶神恶煞的牛三也在人群中来来去去地晃荡着,想来酒桌上也少不了这个熊货。这些前来喝酒吃肉的座上宾明显地和外边那些看热闹的人不一样,他们一边带着轻重不同的酒气装模作样地宽慰着唐建英夫妻两个和老二唐建国,一边煞有其事面热心不热地帮忙照料着场面。
桂卿看见父亲也站在围观的人群中,就走过去问他怎么回事。父亲小声告诉他,是县上公安局的人在唐建英家的酒桌上,把唐家老大唐建华直接给逮走了。今天是唐老三盖好新屋摆酒席温锅的日子,他家老大老二自然都来了。公安局的人肯定事先知道今天黑天唐建华在老二家喝温锅酒,所以才逮得这么准的。
桂卿听父亲说话的空,闻到他身上并没有酒味,便开口问道:“俺达你今天没和这些人一块喝酒吗?”
父亲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后,便没再说话,他也就不好再问下去了,只是知道这里边肯定有道道。
众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唐建华被逮走的具体原因,就像桂卿手中那些被逮的知了龟也不知道自己犯了哪门子罪被人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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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没什么事了,”村主任秦元豹主动地站到灯影下,用他那喊大喇叭头子的大嗓门招呼大伙道,“我看咱兄爷们都回去吧,天也不早了,明天还得好好干活呢,啊,都别围着看了……”
天下当然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是唐建英想不到他家的温锅喜筵就这样散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办这个场的。
回到家后见到了老婆薄春英,张道武才觉得说话方便了。只见他东施效颦般地叹了一口气,满脸不悦地抱怨道:“原来他唐建英是叫我去端大盘子的,这个家伙,真是的。”
“什么?”桂卿听后,非常气愤地说道,“这也有点太欺负人了吧。这又不是什么红白喜事,家族的人都该去帮忙,这是温锅,可去可不去的,完全看平时处得怎么样。关键问题是,咱家和他家也不是一个家族的呀。”
“我见小卿小姑夫不也在他家了吗?”薄春英接口道,她也显得很不高兴,因为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男人被看轻就是整个家庭被看轻,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谁不说这个事啊!”张道武继续抱怨道,“这才是最讨厌的地方。他唐建英让我去给他端盘子,伺候别人喝酒吃饭,酒桌上还有小卿他小姑夫,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嘛!我看他小姑夫当时就想给唐建英翻脸的,我赶紧把他拉一边去,叫他别惹事了,人家是喜事,犯不着因为这点事翻脸。”
“那唐建华是怎么回事?”薄春英又问,“怎么把他逮走了?”
“大伙也都不知道是哪丸子药,”张道武试着解释道,对他来讲这是十分犯难的事情,“公安进来之后,问清楚谁是唐建华,直接就把他给抓走了,别的什么也没说。”
“幸亏出了这个事,”见老婆孩子都没出声,他又道,“要不然,就凭他小姑夫那个性,我估计要是喝多了,他都有可能把唐建英的桌子给掀翻了,他是什么人呀。”
三人正说着,忽听院子里小黄狗叫,门外有人进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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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进家来的人是田福安,他走路已经有些左右摇晃前后乱栽了,看来喝得也差不多了,离展翅飞升也不远了。迎着堂屋里射出来的灯光,可以看出他的脸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满脸黄白之色。
“俺二哥二嫂,今天不是我喝多了乱说,”他立住铁塔般的身子向张道武和薄春英道,“唐建英这个熊东西真不是个玩意,哼!他请我来喝喜酒,行,该请,这是给我面子,看得起我,说明我田福安别管是在南樱村还是在北樱村,都还算个人物。可是一件,这个熊东西不该让俺二哥给他端大盘子啊。他就不能让他媳妇让他孩子端吗?我看他就是有意地骚熊包,不知道天高地厚,盖了两间熊烂屋叉子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当时要不是俺二哥硬拦着我,我非得劈了他个小贼羔子不行……”
既然田福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桂卿一家人反倒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心中的火气也就消了不少。
“他小姑夫,”薄春英趁机劝田福安道,她怕这个酒鬼再惹出别的事了,因为他太擅长此道了,“你也别生气了,都是一步两个庄的,哪能真给他闹翻啊,恁两人以后还得处下去。他这黄子看人下菜那是他的事,咱管那么多干嘛?反正谁好谁带着。”
“俺二嫂说得对,”田福安阴晴不定的脸终于开始灿烂起来了,他接着道,“咱不和那个熊东西一般见识,他算个什么玩意啊?还不是仗着他大哥唐建华的势吗?这回好了,公安把唐建华给逮了,不是我在这里畅快他,也该让他知道知道厉害,不然的话他能把尾巴翘天上去!”
“傍黑晚我看他家的屋门上贴着对联,”张道武突然插言道,他憋了好久都没说话,这回可逮着机会了,“写的什么我没注意,我就记得横批是‘光宗耀祖’,我的乖乖唻,在农村盖两间婊孙子烂屋就敢叫‘光宗耀祖’了?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他这一说,把大家都给惹笑了,又勾起了许多关于唐建英的其他荒唐事的回忆,那真是一件接着一件,一条挨着一条。
桂卿心想,盖一位好房子是农村人为数不多的炫耀方式之一,别人还真不好阻拦什么,因为谁都有被自以为是的成就冲昏头脑的时候。这个唐建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要味没要到那个窝上去,结果把戏演砸了,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公安会在他温锅的喜筵上把他大哥抓走。唐建华的老婆孩子都在城里住,他们都有手机电话,这个时候大概也应该知道消息了,他们还指不定慌成什么样呢。就算是平时再有钱有势的人,遇到这种窝囊事估计也得抓瞎乱了阵营。或者说,越是有钱有势的人遇到这种事就越抓瞎,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因为这足以说明他们根本就没人没关系,要是真有路子的话还会出现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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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卿感觉小姑夫认识的人多,他的路子野消息灵,也许他知道唐建华被抓的原因,于是便问田福安:“哎,小姑夫,你知道因为什么抓的唐建华吗?”
张道武和薄春英也都把脸转向田福安,紧紧地盯着他看,他们同样希望得到真正的答案。
田福安阴森森地冷笑了几下,徐徐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来,又慢条斯理地从里面捏出两根来,一根递给他媳妇娘家的哥张道武并给他点上,一根塞到自己嘴里点上,然后深深吸了一大口,又舒舒服服地吐了个很大的烟圈才缓缓开口道:
“其实他这个事吧,说起来也很简单,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这家伙是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听说是咱县里的检察院要盖大楼,但是呢盖大楼的钱不够,那怎么办呢?他们就打算向县上几个大企业和几个有钱的主借钱。这玩意名义上是借,其实根本没打算还回去,到他们手里的钱那还不是肉包子打狗,姐有去无回啊?他们先是找这些有钱人开了个会,把他们的意思就挑明了,要这些老板自己看着办。二哥你也知道,咱庄上有两个名髦在全县那都是挂了号的,一个是陶瓷厂的厂长陈向明,一个就是建筑公司的老板唐建华。人家陈向明这家伙多刁了,他一看那个架势,硬着头不给也不行啊,总不能活鲜的鲤鱼摔死再吃吧?后来听说这家伙捐了15万,他们当然很高兴了,逮了个大头。结果唐建华这个熊庄户刁没点眼色,从心里根本就没鸟人家,他装憨摆呆就是一分钱不掏,在那里愣装硬皮。二哥你想啊,世界上胳膊还能拧过大腿啊?公家想要收拾他,那还不给玩似的,随便捏个理就把他办了。他这家伙就是一个大老粗,字都认不全,还想给人家玩,这不是茅房里打灯笼纯粹找屎(死)吗?结果唐老三在家里还摇骚得不知道姓嘛,咱农村里有几个兴温锅的?”

楼主:苏晓堤

字数:1573048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3-12 16:49:29

更新时间:2019-06-03 11:21:12

评论数:199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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