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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城往事》(长篇小说连载·新作)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未完待续。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三爷在这天就处于这样的情形之中。当那两只尖利的牙齿在亢奋中狠狠扎进阿芝圆润丰满的乳房时,他脑壳中一片空白,甚至都没听到阿芝的惨叫,也没看到她惊恐万状的眼神,感觉不到她剧烈挣扎如一只被剥了皮却还在扭动的浣熊一般的身子。他只享受着牙齿通过皮肤扎进人肉体那一刻的快感,然后将脑壳中的空白迅速填充,因此便看到了美丽女子的各个部位,嗅到了一具年轻肉体天然又浸带着一丝丝甜味的气息,干涩起皱的皮肤不停地在娇嫩细腻的皮肤上摩擦着。而这一切的一切,只有通过獠牙狠狠的一咬,才能满足他。
没有人来敲门。
有鸟在宋家大院某处或三角城某个地方的树上不停地啁啾,还有几条狗在远处某条狗狂吠之后,纷纷跟着吠叫的声音。屋里的两个人都听到了,却让它们从另外一只耳朵出去了。几个人,或许是家丁换班,上碉楼咚咚地上去了,下碉楼的人,啪啪啪地小跑着,要回房歇息了,或许是长工和几个丫鬟,为了某事从屋子外经过时一直在争论着,直到后门,那声音才被掐断。
门是关着的。
事后,阿芝想到了这个细节,记忆中那两个老女人慢腾腾地走出去时,没把门带上,门却吱嘎吱嘎地响了一阵。阿芝因担心有人闯进来,朝门看去时,门是关着,还是虚掩着,一时看不清楚。或许两个老女人出去时,门带上了,却被那河上吹来的风给撞开了,开始有一条缝,门便虚掩着,后来风大了,门就大开着。阿芝在三爷将她压在身下之前,再次看了看门。这次看到的是,门关上了。那门怎么就关上了呢?就算虚掩的门是让风给吹开的,那它又怎么能从里面将门关上呢?难道风长了手脚不成?这么一想,她头皮就开始发麻,胸口发胀,心脏在里面敲着,嘭嘭嘭地响,让她感到心慌和不安。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想,或许是我看花了眼,门原本就是关上的,是的,原本就是关上的。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门是二老爷关上的。
二老爷回宋家大院办完事,临走时想来看看三爷,谈谈父子俩最近争扯不休的武馆是不是青帮的问题。他打算不必跟老头子过多计较,服服软,再说几句属于儿子对老头子的宽心话,从长计议。当他走到三爷房屋门口,便站下了。不用进去看到真切的情景,不用听到声响,凭直觉,他就明白了屋子里发生的一切。这个虽说年纪也以不小,却仍然高大峻拔,浑身腱子肉的男人差点笑出了声,老牛吃嫩草,果然香喷喷的!他左右环顾,没看到人,便悄悄将门拉上,转身离开了宋家大院。一路上,他肚子里不停地说道,老天爷有眼,老天爷有眼啦,这老东西即使不死,也得被那个寡妇缠住,要真是那样的话,就没必要跟他说什么武馆军火青帮的事情了,不管通不通过官府,都不怕说不定还能干出点有名堂的事情来。
但一想到阿芝,二老爷心里就不是滋味。他想,那寡妇确实是个招人喜欢惹人怜的美人,我以前怎么就没有看到呢?日他仙人板板,我长的是什么眼睛?不应该呀!唉,可惜了,这么年轻,长得这么好看,竟然被爹这杆老花枪给射中了。滚他娘的,这世道太蹊跷啦,太他娘的不公道啦。
回到武馆,生着闷气的二老爷训斥了几个练舞时偷懒的年轻人,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遍遍地回想着寡妇阿芝到宋家来的情景。
“要是那寡妇愿意跟我上床,我才不管他跟人还是跟猪干过!”末了,二老爷便如此这般地想。一会儿,他又想象着自己趴在一丝不挂的阿芝身上撒欢使狠的情形,越这么想,下面那棍子就硬了起来,急得他在屋子里打转转。
好歹让裤裆的那丑陋玩意儿软下去,他便坐下喝茶。但肚子里仍然有一股强劲的热流在汹涌奔流,脑壳中始终萦绕着漂亮女人那具姣好柔软的身子。他撩起衣服,不停地拍打着满是肌肉疙瘩的肚皮,寻思道,家中那黄脸婆就先不管了,撂在一边了,要紧的是赶紧找一个年轻姣好、嘴巴甜又懂得如何伺候自己的婊子,把满肚子的火喷了才行,不然,老子就要被烧死了。当夜,二老爷就偷偷去了河滨,在最边上的那座极为隐蔽的妓院里,将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子压得差点闭气,才满意而归。
很快,一个消息像秋天凉到骨头的风一样传遍了宋家大院,继之整个三角城的人都知道了。消息是阴人郎中传出来的,之前,他配置好了几副草药,包好,用细麻绳捆好,等病人前来取走。病人就不见来,他便坐在窗前看天色,见宋家大院上边的云有一丝紫色光在闪,他就预感到了事情不对。当一个长工火急火燎地来请他去宋家时,他并没问是给谁诊治,麻利地将药箱提上,迅速出了门,边走边自顾自地嘀咕道,三爷坏了,三爷真是坏了。
三爷瘫痪了。


(本卷完 稍后继续)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雄声 2018-06-02 21:47:41
问好,致意。亚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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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候!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第三卷

大老爷那个一生下来就患了软骨病,神志不清的呆傻大儿子在两个家丁给他洗完澡,用帕子抹干了身子后,突然坐了起来,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肚子又大又圆,就像他用真正的肚子在顶着一直人皮做的球,却因为坐着,显得十分滑稽,再看他胸脯,却没一点肉,一张皮皱巴巴的,像风干的羊皮,乳晕像两个生了锈的铜钱,乳头活似在铜钱中间的方孔里摁进去的两颗豆子。伺候他的长工私下里说那两块铜钱有时还变大,乳头臌胀,捏一下,就有黄色的水流出来,有股腥臭味,便疑心这呆人前世是婆娘,到了阳间变成男人,却废了。宋家这边,一见是傻子,三爷和大老爷早先心里还是堵得不行,大老爷还曾想丢了算了,后来念及是亲生骨肉,可怜兮兮的,也就养了下来,说,就看他的造化了,能活到哪就算哪。大老爷的婆娘还偷偷找过阴人郎中,阴人郎中说,不管是傻,还是没骨头,都是你们家的娃娃,有男娃,总是福,你就不要朝歪边想了。女人以为阴人郎中是变着法子骂自己心黑肠毒,便不再信任他,还到处说他其实就是一个把草药汤当成迷魂药卖给不长脑壳的人的骗子。气是出了,娃娃却还痴傻着,她还得没日没夜地替他操心,还常到附近的道观或寺庙烧了一把把高香,给大儿子抽签,结果都是上上签,让她心里好过了一些。日子飞一般过去,转眼大儿子就长大成人,胡子也粗了,喉结大得像塞了一只红苕在脖子上,伺候他的长工暗地里说他腿根处那玩意儿又黑又粗又长,便感叹道,可别小看那傻子,傻子自有傻福,不仅命大,鸡巴也大,还生在大户人家,更是福上加福了。话虽糙粗,让她初听时极为恼火,静下来一想,却也在理。尽管大老爷和她想尽了办法,痴傻儿却始终站不起来,一张嘴就是叽哩哇啦,听不真切,也不连贯,阴人郎中有一回在给痴傻人诊治后说,我可是要得罪你们了,你们家大娃的脑壳就跟三岁娃娃差不多,说不来话,一点都不奇怪。后来大老爷的婆娘死了,娶回来的二太太虽说嗓门奇大,却还算争气,生了个结实高大,浓眉大眼的儿子,这便是大老爷的二娃宋大元。三爷欣慰地说,大元这娃娃一表人材,一身英武之气,管教好了,当是我们宋家的顶梁柱。不料新婚夜之前淹死在那河里,宋家上下都直了眼。
两个长工虽说惊骇万分,矮一点的长工猛然间将一大块胰子丢在半人高的木盆里,水溅了自己一头一脸,那个高一点的长工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巴里咕咕咕咕地说着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话,但毕竟是男人,不至于一受到惊吓脑壳就坏了。那个矮一点的长工脑壳灵,转得快,当即便跳将起来,大叫道:“大少爷长骨头啦,大少爷长骨头啦!”转身就冲了出去。一时间,整个宋家大院都听得见他惊讶中夹带着恐惧的声音,“大老爷,大少奶奶,大少爷长骨头啦,他坐起来啦!”先是几个丫鬟从各个房间跑出来或从门边探出头来,紧接着几个长工从各个方向朝他跑来,再就是几个提着枪的家丁闻到了血腥似的从围墙和掉楼上跑下来,最后出现的是大老爷,在他前面的,是他那个满脸惊疑,嘴巴半张着,前脚不稳后脚不实的婆娘。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就在这时,三爷喝完了一碗莲子银耳汤,品了几口明前茶,美滋滋地吧了几口水烟,放了几个响屁,一时间便感到身子每个部位都极为熨贴,气息也舒畅了,几天前迷糊糊的眼神时下看什么都清晰无比,手上也有了力气,连肌肉越来越少的双腿,似乎随便一蹬就能升天。他一直记得他三十岁那年,刚用捻火纸点上了旱烟,将旱烟塞进那只黄铜做的略莫一尺长的烟杆里,却在床上翻找捻火纸,脑壳一个劲地寻思,我要吃烟,我要吃烟,火纸头跑哪儿去儿?越找不到,就越着急,越着急,火气就越大,火气越大,在床上翻找的动作就越大,等他发现蚊帐起火,才发现自己是吃着烟在找捻火纸,这么一愣神,蚊帐上的火腾地一声蹿到了楼上,楼上堆满了柴火。眼看楼上的柴火就要燃烧起来,他有些慌乱,赶忙跳下床,想都没想,双脚一蹬,呼哧一声就跳到楼上,迅速将火扑灭。长工家丁们赶来的时候,他站在楼上,嘴里还叼着黄铜烟杆。一个家丁喊,老爷,下来吧。他说,楼梯在哪儿?宋家人怕了,以为他傻了。一个家丁说,老爷,你脚下就是楼梯。他这才慢腾腾地踩着木梯,下了楼。大太太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说,我只晓得我跳到了楼上,却不敢相信,我就那么随便一蹬,就上去了。大太太说,不是你不相信,而是我不相信,你就吹吧。他说,我要是吹,就不是跳到楼上,而是跳到广寒宫了。大太太脸色刷地变黑了,到,是啊,有个叫嫦娥的小妖精在那里住着,专门等你呢。他哈哈大笑,你这个怪兮兮的婆娘,要骂我是猪,就明着来,拐弯抹角的,难怪你当初过门的时候,把火盆都给踩翻了,灾星。大太太道,你娘才是灾星。他见女人要发作,只好闭嘴不言了。
在三爷听到那个从大老爷大娃房间里狂奔出来的长工喊出的“大少爷长骨头啦”的话时,他一个激灵,竟然毫无知觉地站了起来。眼前的物事开始晃动起来,继而急速旋转起来,仔细看去,竟然颠倒错乱起来,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有的腾空,有的从这里发出刺耳的怪声移动到那里,有的在旋转或颠倒中完全失去了原来的样子。他一时没明白大孙子长了骨头是什么意思,甚至以为这个该割舌头的东西不是疯了,就是酒喝多了,竟然敢在宋佳大院里瞎咋呼,怎么就没有人拦住他,在他嘴里塞满猪屎牛屎呢?这么想着,身子动了起来,但他丝毫感觉不到双腿朝前迈开了,步子虽大,却轻重不知,一次次胡乱地蹭着地面,上半身稳不住,便朝前探着,重心一失,身子就前仆去,被高背楠木椅碰了一下,斜着跌倒在地。
阴人郎中退出三爷的卧室,在院子一侧一棵树枝粗大的桂花树下,对大老爷说:“摔重了,身子就坏了。奇怪的是,老爷哪儿的骨头没有断,连皮都没破,但人却瘫痪了。你是老大,这事你得撑头啦。”
大老爷眼皮抽了几下,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来:“你确定他瘫痪了?”
阴人郎中以为大老爷在怀疑他的医术,便脖子一梗,身子朝后仰了仰,撇了撇嘴,带着不满的口气对大老爷说:“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他就是跌坏了。我跟你们宋家也算是老熟人了,”见大老爷突然露出的满脸不屑和愠怒,便吞了几口唾沫,缓了口气,道,“当然当然,算我高攀你们宋家了,宋家是实实在在的三角城头号大户人家。就凭这个,我能随便诊治,随便说话吗?”
“前几天走路都稳当当的,吃饭也吃得,屙屎屙尿也屙得,还跟我娘和其他几个姨妈打了麻将,听说他胡了牌,一高兴,就打了一个屁,差点把他自己冲到屋梁上挂住了。”大老爷这般说着,感到好笑,也就笑了笑,“怎么摔了一跤,就成了瘫子了呢?”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阴人郎中却一脸肃色,他对三爷的忌惮和敬重还是有几分的。他说:“这人一老,就算是——,我是说人一老,不是肉紧皮皱,就是骨头松,容易碎,碰不得,撞不得,更是摔不得。这一摔,即使不断骨,也得伤筋伤脉的,得多加小心为是。不过,瘫痪总比没了人好,只是后人得多费点心思了。”
大老爷依然用充满狐疑的眼光看着阴人郎中的眼睛,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原因?”
阴人郎中极力控制住满肚子的不快,道:“别的嘛,不好说,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从他脉象上来看,近来身子不大好,肝风上扰,虚火过盛,脉跳急而促,估计是有房事,且过度了。这个不当说,大老爷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反正摔倒是造成他瘫痪的主因。”
“房事?”大老爷的脑壳突然朝阴人郎中撞去,阴人郎中慌忙退了几步,大老爷的声音立即将很多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我爹这么大把年纪,还能干那事?就算他想干,可他干的聊了么?”
阴人郎中看了看四周,那些下人的眼光虽说他早就看惯了,却让他极为不舒服,道:“干不了那事,可以用手自己来呀,这这这——,哪个男人一辈子没干过?大老爷,我们不说了,说多了别人嚼舌头呢。这是药方,你看是按老规矩,我开方子,在我柜上拿药,还是去别人家买去?方子里的十几味药,我那都有,都是新进的鲜药。”
大老爷眼睛一圆:“仙药?”
阴人郎中只得陪着笑,道:“不是仙药,是刚进回来的新鲜草药,还有些是我亲自到后山采的。三爷是富贵人,自然得用上好的药材。”
大老爷道:“我还以为你真成仙了。”
阴人郎中道:“我哪能成仙?不过,神仙鬼怪我倒是见得不少。”
大老爷笑道:“你就使劲吹!我们宋家也算小地方。”
阴人郎中道:“多吹气多吸气,对身子有好处。”
大老爷突然想起什么,道:“我家大娃坐起来了,你说说,怎么回事?”
阴人郎中突然觉得宋家大院和大院里的人立马变得极其陌生、古怪、奇异,他从未来过此地,在其他地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如今见了,一个个怪兮兮的,鬼兮兮的,捉眼看去,也都人鬼不分,胡言乱语,张牙舞爪了。他比先前见到瘫痪在床的三爷还感到吃惊,道:“你说大少爷坐起来了?”
大老爷片刻前又黑又吊的脸色慢慢变得平和,眉毛之间紧皱的疙瘩也舒展开去,灰黑的嘴唇渐渐有了一丝血色。阴人郎中被大老爷的嘴皮触动,便想起三爷的嘴唇,父子俩在相貌和嘴唇气色上极其相像。阴人郎中常说,这种发灰发暗的嘴皮子,其主人多半患有心脏病。但几十年过去了,宋家就没有一个人心脏有问题,再细心看去,每个宋家男人的嘴唇都是乌青的,阴人郎中这才没有将自己的担心告诉三爷。大老爷旋即又露出比阴人郎中还惊疑的神情,道:“两个下人刚给他洗了个澡,他就——,坐起来了。”
“恐怕是下人在背后撑着他吧?”阴人郎中道。
大老爷道:“就他自己,他自己坐起来的,用屁股坐的!”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阴人郎中立即跟着大老爷到了大少爷那间一年四季都充斥着一股草药味的房间,那个近三十年来一直躺着或趴着的傻人,竟然稳稳当当地坐在了看样子是刚刚放了一只松软坐垫的高背梨花木椅子上,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不停地在进来的每个人脸上身上扫来扫去,口中说着不成句的话,但已经看不出他是个傻子。
大老爷走过去,在大少爷的脑壳上模了几下,大少爷露出羞怯腼腆的样子,双手缩在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抓拿着,眼睛却始终看着大老爷。
阴人郎中肚子里一声声地叫,呀呀呀,这是怎么一回事?没见过,没见过,这辈子真没见过,真是怪事。他慌脚忙爪地又是把脉,又向两个长工询问,肚子里不停地嘀咕,过了好一阵,才慢慢平静下来。末了,他在大少爷身上只要能摸到骨头的地方,都一一按摩抚摸了一番,还按了他肚子,肚子里的气也少了,再查看舌头,最后看的是双脚,一时不明究竟,暗自称奇,却又不敢露出破绽,遭人笑话,身子竟然出了汗,将内衣湿透了,一个恍惚,他想去阴间一遭,问问纵横阴曹地府的高手,这种病例该如何解释、诊治。
但大少爷这事属于喜事,去阴间没多大意思。宋家上下又惊又喜,却搞不清楚其中奥妙,都露出莫名其妙的样子来,就连大老爷的婆娘,傻子的娘,一时间也没回过神来,大着嗓门说这真是打脑壳的事,却是好事。
三爷对大老爷说:“我瘫了,你大娃却坐起来了,好。我积了一辈子的德,到头来还不是修在你们这些子孙身上。”
大老爷婆娘嘴巴一撇,道:“老东西倒是会说,没瘫之前,咋不开腔呢?”
大老爷道:“现在还不是说这种打脑壳的话的时候,把嘴巴闭紧点!”
阴人郎中硬着头皮,坐在堂屋他经常替宋家人开药方的桌子前,跟以往一样神定气闲,高深莫测,毛笔一挥,在纸上开出了药方子,说:“恭喜大老爷!大少爷的软骨病终于好转啦。估计大老爷都忘记了,我第一次给大少爷诊治的时候,就说过,大少爷这病,好的指望不大,但只要日日年年好生伺候,辅以按摩推拿,悉心调养,兴许会有好结果的。这不,大少爷不是坐起来了吗?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或者叫天无绝人之路,。再次恭喜大老爷!”旁边的丫鬟长工们也跟着说,恭喜大老爷!恭喜大少爷!
大老爷对两个长工和另几个曾经伺候过大少爷的丫鬟说:“你们下去领赏吧!”几个下人立马跪了下去,给大老爷磕起头来。
阴人郎中除了诊治费和药费,也领到大老爷的一笔赏钱。
阴人郎中的婆娘见到钱就要喊“世道太平”,这番自然也不例外,还说:“以后你尽管去阴间,十天半月不回来也没啥,只要有钱,比啥都好。”
阴人郎中见不惯婆娘见钱眼开的德行,坐下来,拿起紫色茶壶,将壶嘴送到嘴边,美美地嘬了几口,放下后,道:“冥币你要不要?”
婆娘不高兴了:“不认识,你自己花呗!”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阴人郎中噙着茶壶嘴,咂得吱吱响。喝尽兴了,才放下,对女人道:“刚才你说不再过问我去阴间的事情,即使十天半月不回家,也没啥,可是真的?你真是难得的好婆娘,打上宋家的灯笼,在三角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我到底还是有福之人。也是,我到阴间去办事,即使一去不回,也确实没啥。你呢?你一去你娘家不也是一年半载,不待到不好意思了,就不晓得回来,我说过你半个字么?哪次你不是大包小包,恨不能把脑壳和肚皮都装满地回去,空着手回来的?我也没放过一个屁,为啥?吗,没啥呀。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阴间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轻松跨过鬼门关的,顺顺当当地过奈何桥的。”拿起茶壶又美美地抿了一口,道,“不过,宋家倒是出了不少的稀奇事,三爷——”
婆娘向来对宋家人没好感,不像其他三角城的人见了三爷等宋家当家人都退避到路边,还恭恭敬敬地打招呼、问候,她却直来直去,目不斜视,有时还故意撞一下宋家小孩子。
阴人郎中道:“我还以为你把三爷撞了个四仰八叉,原来不过是几个青屁股娃娃,心都没长成,毛都没长,骨头都还是软的,没啥大不了的。哪天你把宋家那几个满身香喷喷的太太小姐一脑壳撞到那河里去,我就服你。”
婆娘不屑地答道:“你服不服,管用?记住,只要你不要忘了把找的钱交给我,就算我服你。”
阴人郎中道:“钱是你的命,我还不晓得?说你眼窝浅,你就跳八长高。人家三爷一家,找的钱才是钱,官府都要另眼相看。”
婆娘照样不以为然:“就算你当老先人供着的三爷放个屁把三角城砸穿,老娘一个屁,能让那河倒流!”
阴人郎中差点呛着了,笑过后,道:“都说我会吹,今天我才发现,你才是真吹。改天带你去阴间走一趟,跟阎王爷吹吹。阎王爷也会吹,说阳间不过是阴间的一小块地皮,充其量是翻版,他只消一个饱嗝,就让阳间阴阳颠倒,四季错乱,人畜互换。”
婆娘也笑了起来:“你不说,我还纳闷着呢。现在我看明白了,你就是阎王爷偷偷生的,放在阳间给他看地盘。”
阴人说:“婆娘家家的,不可信口开河,要懂礼数,要懂规矩,要有家教。”
婆娘呸了一口,道:“钱就是礼数,钱就是规矩,钱就是家教!”
阴人郎中想起还要进山采药的事,便将茶壶中的茶喝干净,背起背篼,拿起铲刀锄头,就朝外走,扔下一句话:“男人坏了,不过是天下大乱,这女人要是坏起来了,阳间阴间都将大乱,我哪儿都去不了,找不了钱,你只有喝我熬的药汤了。”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未完待续。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三爷起不了床,每天就那么干躺着。大太太说,你也该动一动,即使伸几下腿,转几下脑壳,手在肚皮上摸几下,也要得呀,要不,就要成睡佛啦。三爷里照旧喉咙里咕哝几声,算是回答,但身子还是动了几下,打了一个嗝,放了一个屁。大太太便笑道,这下好了,两头都通泰了。三爷废了,大老爷自然而然地接管了宋家大小事宜,也安排了几个家丁白天黑夜轮番照看三爷的净身和大小便,几个丫鬟负责一日三餐的吃喝,一俟头痛脑热,就差人请来阴人郎中诊治。大太太某次在其他三个太太都在场的时候,说,还是大娃看得到事情,长了脑壳,把宋家的担子挑起来了,老爷也就能安心养身子了。其他三个太太脸色立即阴暗下去,却碍于三爷的脾气,只好陪着笑,回过头来就拿大老爷的痴傻儿子和刚成亲便被淹死的二娃说事,末了,还不忘不上一句,这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要是这老的还要信口开河黑了心,小的就只有遭殃遭报应。
大老爷的盐场开设在三角城城外,在有战事或自然灾害的年份,盐巴的供应自然紧俏,每天的出盐量根本就跟不上军爷或灾民的需求。但在平常时节,囤积在盐仓中的盐巴,一年也卖不到战事年代或灾害年月三个月的量,大老爷权衡再三,辞掉了大部分长工,只留下六个手艺娴熟的工人操持盐场的出盐和销售等。在三爷成为废人之后,他基本上不去盐场,多数时候都在宋家大院走动。这自然让下面的三个兄弟心生疑窦。三爷尽管瘫痪,但也只是不能行走而已,神智甚至比瘫痪前还清醒,宋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依然了如指掌,下人们还是得听他的。大老爷频繁在宋家指手画脚,参与宋家大小事宜的决策,在三爷看来,只不过是个娃娃的举措,一时兴起,等遇到棘手的事情了,他就稳不住了。这是大老爷没料到的,他大嗓门婆娘说,这下好了,羊肉没吃到反倒惹了一身臊。大老爷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端着茶碗,若有所思,女人的话他似听非听。更令大老爷意外的是,他那三个兄弟也纷纷放下手上的事情,比以往更勤地朝家中跑。
三爷发现了其中苗头,便将四个儿子传来,青面獠牙地呵斥了一顿,严令他们不得有任何非分之想,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宋家的人人事事,没有哪一桩是他放得下的,意思是,只要他没被阴人带到阎王爷那儿去,宋家就还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见四个儿子闷声不出气,也估摸到他们不服,不是不服他这个在宋家大院威风了几十年如今却已闻到阴间气息的老东西,而是他们之间彼此不服,他们都认为其他三个弟兄从小都比自己受宠,得到了的好处比自己多,但替宋家做的事情都没有自己多,他们在三爷和各自的娘跟前说得最多的,就是自己如何如何的孝顺,吃的苦是如何如何的多,云云。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三爷的四个婆娘每人生下一个儿子,就不再多生,符合三爷的意思,虽说那四个女人在年轻时候都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就有生不完的子女,到老了来,就有依靠了。但三爷却觉得生多了,其实是累赘,看一个乖,看两个烦,看三个累,四个五个,还没看到,人就倒了。只是到了四个儿子分别娶妻生子时,他才意识到,大户人家,多生贵子实则是一件大事情,宋家基业不能只靠一两个人来继承,虽然不是每个子女都能成大器,但总有能撑大局的晚辈吧。但对晚辈始终不放心,甚至根本就谈不上信赖的三爷来说,生多了,实际情形不过是人多不洗碗鸭多不生蛋,你算计我,我防备你,谁都不把谁放眼里,到头来只会把老的怄死。做老子的如此,做子孙的自然也不赖。三爷年轻时候常被四个太太数落,他先是一个劲地猛吸水烟,将自己跟前的地面上用大口大口的唾沫覆盖,实在熬不过去了,便将这种德行推给长辈,道:“就你们这些烂婆娘成天在老子跟前叽叽喳喳,耳朵都要给你们啄掉了。怪我吗?啊,什么都怪我吗?爹娘,爹娘的爹娘,爹娘的爹娘的爹娘,他们,他们就是这样过来的,我是他们生的,不跟他们一个德行,难道跟你们的爹妈一个德行?看看,看看,你们这副婆娘德行,在三角城,在我们宋家,能找到?打了三角城最大最亮的灯笼,也找不到。”四个女人说不过他,也就任随他去了,如今眼见宋家落下如此局面,也只有大眼瞪小眼了。自打嫁到宋家,四个女人之间永远隔着一堵墙,钻不透,也翻不过去,只得将这样的情形持续下去,每天定时醒来,梳洗,打扮,喝茶,吃饭,看日头出去,逛街,买昂贵的首饰。只有在街面上,在衣服铺子和金银店中,四个女人要是碰上,还是能脑壳挨脑壳、嘴巴对嘴巴地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评说的,过后就在自家闺房中瘪着嘴吧将其他三个女人狠狠地讥讽或贬谪一番。要是某日四个太太相约道街上闲逛或买衣服首饰,手挽手,好不亲热地走出宋家大院大门时,一些嘴巴碎的三角城女人便逮住她们的背影说,四个老妖精,比戏班子还会演,演得可真是像,买那么多衣服和首饰,不过是到阴间穿戴的。只是到了最近十余年,这种情形就没再出现过了,那些艳羡宋家女人穿戴的三角城女人却有些不适应了,她们讥讽和谩骂大户人家的女人是假,眼馋和渴望得到那些穿戴品是真,即使得不到,看一眼也让她们激动不已。到首饰店衣服铺子去看,跟看大户人家女人的穿戴,在她们看来,完全是两码事。一个三角城女人说,镯子金链只有戴在手上和脖子上,绫罗绸缎做的衣服,只有穿在人身上,才是财富,才有味道,只可惜自己的男人不是宋家那个老狗日的三爷。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未完待续。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大老爷受窘,三个兄弟自然要看他的笑话,心满意足之后,便陆续离开宋家大院,回到他们的地盘,白天里忙买卖,到了晚上,倒头便睡,精神尚佳之时,便跟婆娘像两只快活得拱来拱去的獾一般,在汗泥中疯狂一阵,算是给家中女人一个交待,借以掩饰他们在外头跟其他女人所干的苟且之事。到了又该回宋家的时候,即便极为不乐意,却也回来,将向三爷问安、看看大老爷和处理大小诸事看成是分内之事,在外人看来,宋家老少还是相当和睦的,他们也自觉脸面有光。要是实在太闲,又不急于回去处理生意场上的事情,彼此之间便装着很亲热随意的样子,喝喝茶,摆起了龙门阵,龙门阵的内容多是地方上可笑的人事,之后便说起三爷的瘫痪,几个老女人曾经做过的荒唐事,最后仍然要转弯抹角地提到大老爷。那时,他们一边就着一壶刚温过的烧酒,一碟油酥黄豆,一盘油煎猫鱼,一小盘酸辣黄辣丁,一碟辣椒炒酸菜,让女人陪着,腿脚伸出去老远,袒胸露腹,全然不顾大户人家的体面,更不顾旁边还有几个水灵灵的丫鬟伺候,大声询问大老爷一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当他们早已知晓的有关大老爷的事情从女人或下人嘴里说出来时,他们更是肆无忌惮地糟蹋他们的大哥,辱骂他,说他就是一个败家子,一个自不量力的东西,一个居心叵测的小人,爹还没死,他就惦记着爹的位置,做梦都想抢班夺权,简直就是做白日梦,做了白日梦的人,都爱做蠢事,蠢事做了不说,还殃及晚辈,这不,他婆娘屙下的两个血块块,一个是傻子加瘫子,另一个倒是有模有样,可又咋样?不是让几口那河水给淹死了吗?三兄弟和他们的女人等都会心地笑了起来,笑过后,自然又是一通毫不留情的贬谪。
当然,有时在摆谈大老爷时,也会引起他们跟自家人之间的不快。有一次,二老爷和他婆娘正说得起劲时,一个丫鬟悄悄地对另一个的丫鬟说,大老爷的大少爷坐起来了,阴人都说了,再过半年,都下地走了。二人的话被二老爷听见,他还没来得及发作,他婆娘就站起来,走到丫鬟跟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呵斥道:“有爹娘生却没爹娘教的东西,竟然在背后嘀嘀咕咕。老娘早教过你们要懂得说话,更要懂得看人说话,即使是猪,都给教出来了。今天我就代二老爷教训教训你这个不晓得如何说话的东西!”
二老爷见挨打的丫鬟有几分姿色,尤其是眼睛里包着两汪泪水的样子,更是惹人怜,便道:“算啦算啦,不就是一个瘫子屁股赢了,坐起来了吗?他不还是一个傻子吗?犯得着动怒,还动手?”
女人气哼哼地坐回到二老爷身边,余怒未消,道:“说得到轻巧!这种不知礼节的德行,要是不狠狠地收拾,这些下人就会爬到你脑壳上屙尿屙屎。你们这些男人,也就会挣钱,做别的事情,多半也是不长脑壳的。”二老爷并未听婆娘唠叨,他侧了侧身,偷偷地瞄了瞄那个挨打的丫鬟,丫鬟也正往他这边看,四只眼睛猛地撞在一起,火花一闪,竟然让二少奶奶看到。她忿忿地瞅了一眼二老爷,二老爷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翘起二郎腿,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偏着脑壳哼起了小调。女人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冲自己男人咆哮开了,但男人不予理睬,她感到受辱,走过去冲丫鬟又是一巴掌。二老爷不耐烦了,道:“还让人清静不?”几个丫鬟正不知所措,恰好三老爷路过,二老爷本不想搭理的,但女人已经搞得他不胜其烦,便借跟三老爷打招呼的当儿,让几个丫鬟退下。三老爷是个精明得翻了山的人,就那么扫了一眼,就清楚他这个二哥刚跟自家女人闹别扭。便随意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走开了。女人说:“瞧瞧,你们兄弟几个,哪像是一个爹养大的,倒像是天生的四个冤孽,可一说话,脸上却笑得起了漩涡似的,外人都没有你们那么假。”
二老爷道:“你嫁给我这么些年,就这句话有点名堂。哼,你才看出开来?当然,要是你们女人都看不出门道,我们还娶你们干啥?日你们干啥?”
女人腾地站起来,道:“你要是再说,烂牙腔,烂完,烂干净!”说完,气咻咻地走了。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尽管如此,大老爷还是不改他的决定,只要盐场没紧要的事情,他就待在宋家大院里,每天必去三爷房中问安。有时,他也到他娘和几个姨妈的房中,嘘寒问暖,帮有风湿病的二姨妈用燃烧过的烧酒搽膝盖,给有颈椎病的三姨妈捏拿后颈或捶背,给爱听笑话的四姨妈讲在三角城听来的笑话,令老女人一边笑得浑浊的眼泪流个不停,一边不带恶意地斥责他就晓得听这种市井小民的脏话,跟宋家的地位和颜面不符,宋家人,得时时处处地讲究身份,说话做事得有分寸。有时,他碰到他娘和三个姨妈一起过来给三爷问安,就更加殷勤,尽捡好听的话说,几个老女人听得舒坦,便说有这么一个懂会说话的娃娃,大姐福分不浅。但大太太对这种真真假假的恭维话不以为然,对自己这个儿子不厌其烦地在三爷处和四个老女人身边转悠虽说也颇感意外,却也不加干涉。
大老爷婆娘对大老爷说,我怎么老觉得你跟你几个姨妈,就跟亲姊妹似的。
大老爷说,你这屁话说给我听了也就罢了,我就当是你一个屁放了就没了,可要是她们听见了,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他婆娘说,闹出什么事情?你最近不是经常去恭候她们,伺候她们?她们巴不得呢。
他说,她们是长辈,我毕竟是晚辈,你那么说,她们可不那么想,还得说你没礼数,欠管教。
他婆娘说,那你就不要老朝她们那里钻,四娘比你大不了几岁。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们虽说是上下辈,可都是老东西了,说你们是姊妹兄弟,也错不到哪里去。
他说,反正有些话不要随便说。
他婆娘说,即使闹出一点响动,她们就咬吃人?依我看呐,她们冒火,不过是老辈子的架子放不下,要面子,把你喊去教训几句就完了。唉,你总嫌我声音大,牙齿尖,可今天我还是得说句话。大娃现在坐起来了,连外人都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事,见了都要问候几句得,可在你们宋家人看来,就像我们干了亏心事似的,就该遭殃,巴不得大娃一辈子躺在床上,又笨又脏。没想大娃坐得起来了,她们的脸都绞得出水来了,好像你宋呈正不是宋家人,是捡来的,你的娃娃活该遭一辈子罪。
他说,由他们去吧,事情没落到他们头上,他们不晓得厉害,对别人不管不顾,专看别人的笑话,一旦摊上了事情,他们比大娃还可怜。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未完待续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zgsxsltsj 2018-06-07 21:3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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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支持!!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阿芝作为一个孙媳妇,常去问候三爷,即便在他没有残废前也是如此,当属情理之中的事情,对于总是摆出一副看惯了世间诸事、人生不过如此尔尔的姿态的宋家人来说,更是司空见惯。三爷不能起床,脾气便变得很坏,行为古怪暴戾,丫鬟和长工常被他肆意辱骂,被泼水泼菜汤,扇耳光,用拐杖抽打,乃至于他有时静静地躺着,言辞温和,下人们反倒不习惯了。
阿芝自从跟三爷媾合之后,虽说一想起就极其恶心和恼恨,鼻子前也总飘着那股老年气味,两只獠牙在眼前两把锥子一般,总挥之不去,但每到夜深人静,别人都呼呼大睡,做着这样那样的美梦,抽着沉重不间断的鼾声,她却辗转难眠,久而久之,失眠也成了常态,便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先是想小时候在娘家的事情,但那些事情与她的性情不搭调,她十分厌恶老家的山水和人,她答应嫁给宋大元,除了宋家是大户人家,宋大元长得还算顺眼之外,就是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娘家。再就是想那个淹死在那河中的男人,心里难过,一难过就抑制不住地要哭,却不敢放开哭,只能死死咬紧被角,低低地哭,将眼泪鼻涕吞到肚子里,哭完了,却心生邪念,对冥幽中的男人说,你屙了一那河的尿,最后被自己的尿淹死了,也算是没有白屙,也没白活,可我,却是白跟了你这个喝自己尿水水的短命鬼。最后,明明早已告诫自己不要想那个满脸黑色老年斑的糟老头子,说连他最小的婆娘都七十好几了,不要为他一时的老糊涂而动了心思,他那天是糊涂了,老不死的自然干老糊涂的事情,况且还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要是说出去了,遭殃的不是他,而是自己,他是宋家家长,是土皇帝,他做的事情都是对的,而别人即使是对的,也是错的,真错的,便是错上加错,等待他们的是家法伺候,而宣布执行家法的是他,在一边欣赏被家法惩处的人的悲惨相的也是他,最后仍然是他用拐杖狠狠地戳着被惩罚者的脊梁骨,宣布谁要是胆敢再违背家法,此人就是下场。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急于看到三爷时那威风凛凛、怒火万丈、不可一世的样子,尽管他看起来老得不行了,脑壳和腿脚将谈身子朝中间挤压,胸口凹陷,肚子圆凸,但精神很好,说话有力,还长了新牙齿,还是两只獠牙,让她感到非常新奇。而想得最多的还是那天,当时她还算清醒,意识到强行抱住自己的是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东西,是自己的爷爷,他浑身散发的老年人的那股股浓烈的腐烂气息,尤其是嘴巴里吐出的像酸菜坛子打开时的那股酸臭气息,几乎将她窒息,她感到自己就要晕死过去了。她没料到那两只被一层又干又硬、极其涩手的老皮包着的、只剩下骨头的手臂竟然那么有力,就跟两把钳子似的,将她死死地钳制住,一点一点地,毫不讲理地朝他怀里拉,碰到了他瘦骨嶙峋的胸脯和又圆又硬的肚子。
但慢慢地,她感到乏力,四肢和身子都软了下去,脸上很快涌上了红晕,她嘴里发出一声声让所有男人都丢魂失魄的呻吟,眼光迷离而又呆滞,嘴唇湿润,有一丝田田的味道。三爷便知道事情成了。她感觉到了一样东西,肆意地戳了几戳她下面之后,就噗嗤一声插进了她的身体,她还能感觉到身体某个部位被撕裂一般的疼痛,似乎也听到了那里被撕裂时的声响,甚至感觉到了一股火辣辣的东西进入身子,又从身子里冒出去,她身子自然而然地,似乎又是剧烈地挺了一挺,原本像这么一挺,要好受一些,但那股火辣辣的痛,或痛得如在火中炙烤的感觉让她大叫了一声,身子接着又是剧烈的一挺。
“不许叫!”三爷低声喝道。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但她意识模糊了,怎么也听不真切这一声怒喝是谁喊出的,宋大元不曾给予她的这种感觉,在那一声怒喝的时候全部给了她,懵懂和疼痛中的她几乎在那一刹那就全部感觉到了。这一感觉不打紧,令她惊讶的是,三爷亢奋的状态维持了很久,就跟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一样,嘴巴里念念有词。事情过去后,她先是羞愧万分,想抓起三爷的拐杖将他打死。没过多久,她就接受了这场堪比抢劫杀戮的事情。
阿芝想起她娘在给她准备嫁妆的时候,除了叮嘱她在婆家可不能像在娘家一样想干啥就干啥,由着性子来之外,还就怎样看穿男人,识别男人的好坏,怎么伺候自己的男人时,她娘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我说什么你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白说。不过,只要你将身子给了一个男人,你就是他的人了,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是命。”
她自然不懂,也不屑于听,便道:“那我还是不嫁算了。”
她娘说:“随便你。”当下就停止了替她准备嫁妆的事,急得她在屋子里打转转,只好木着脸央求她娘。
她娘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回来。”
她说:“我偏偏要回来。”
她娘冷冷地说:“一扫把扫你出去就是了。”
她先是瞪大了眼睛,继之便心领神会了,肚子里说,哼,你们以为我真想守着你们,给你们养老送宗?我早就想嫁了,傻娘,是你傻,我可不傻。如今,她算是服了他娘,明白了她娘为什么老是在她不顺她心的时候摆出老资格,说什么娘是过来人,看明白了的事情,就不算事情,但对你来说,可是大事,你得跟娘学,学不学得会,还说不一定,学会了,是娘教的,学不会,就是你脑壳笨。她不服,道,我笨,不是我的事,要怪,只能怪爹和你,你们要是脑壳里头装了好东西,我会笨?她娘说,把你们几姊妹生下来,我和你们那个老狗日的爹,就没责任了,之所以要教你们,给你们吃喝,还得操心你们娶婆娘嫁人,是因为看不得你们那副我和你们那个老狗日的爹欠了你们八辈子人情债的样子。她说,本来就是,你们凭什么生我们下来?我一来到人间,就恶心得要死,要是不来,不是啥事都没有吗?她娘淡淡地说,说得在理,而且你还得好好学,要学到脑壳里心里头去,还要搞清楚,想明白……
“娘,傻娘,你想明白了,可你还是没放下,你既然都放不下,那我怎么能放下?啊,你说,我为什么要放下?为什么要放下?”黑暗中,阿芝又急又气地坐起来,用脚狠狠地跺床板。
“深更半夜的,你在干啥?”婆婆的声音穿过堂屋,像一条青灰色的蛇一样,钻进了她的闺房,冰冷,滑腻,每一个字都有毒。
“我害肚子,去茅房。”她只得下了床,穿上鞋子,走了几步,以示她确实上了茅房。
隔壁大少爷被惊醒,发出叽哩哇啦和附和着她捶打床板的声音。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1-03-17 03:53:43
阿芝急忙跳上床,钻进被窝,将被子拉到头上,将自己牢牢地裹住。她倒不是怕大少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尽管那些声音过了很久才消失,她是越来越看不顺眼大老爷家的人,大少爷虽说可怜,但久了,也让阿芝烦躁不堪。
阿芝不想违拗自己,便有事没事地去看三爷,一些本该丫鬟们做的事情,她只要心情和顺,也帮着做。丫鬟们自然是又惊又喜,感激不尽,说二少奶奶心肠好,是百里挑一的好人,长命百岁。阿芝说,我又不是乌龟王八,活那么长干什么?眼尖的丫鬟看到三爷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当即明白阿芝的话让他多心了,赶紧退了出去。
丫鬟一走,阿芝就对三爷道:“我又没说你是乌龟王八,你黑丧着脸给谁看的?”
三爷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想起他那个大太太在刚过门的时候,仗势自己年轻漂亮,偶尔会用这种口气说话,其他婆娘乃至晚辈,还没谁敢这么对他说话的。一时间,三爷气得鼻孔里喷粗气,牙齿咬得咯咯响,很快,两只獠牙猛地顶开了嘴皮,露出了它们白中透黄的光泽来。
三爷厉声道:“你这个没家教的东西!”
阿芝虽然还是感到隐隐的惊吓和不安,但她镇定自若地将罐子里的蜜蜂,舀了一勺子在一只碗中,冲上温开水,再用勺子慢慢搅拌,道:“即使说你是乌龟王八,也是说的好话,你长命百岁呀。我娘家那边还有人活了一百二十岁,我看你比他还强,要活一百三十岁,不止,不止,两百岁。”
三爷指着门,道:“出去!”
阿芝不急不慢地站起来,将碗端在手上,身子轻轻一扭,就站在三爷对面,三爷凶狠的眼光闪了几下。她笑吟吟地说:“我晓得爷爷你不差人伺候,况且那些下人一直都在伺候你,比我懂得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简直就是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悟空,根本就不缺我一个小女子。但我是真心实意来看爷爷你的,要是你不生气,不拿我当外人,我就说句实心话,除了这些下人,就只有我惦记着你了。”说罢,舀起一勺蜂蜜水,就要喂三爷。
三爷一巴掌将勺子和碗打翻在地,愤怒但声音压得很低地命令道:“放肆!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滚!”
阿芝将勺子和碗的碎片一一捡起来,用扫把将细小的残屑扫成一堆,用撮箕装了,放在屋子外面,回过头来,对三爷道:“我知道你闷得慌,几个月来,都一直睡在床上,就算是一个啥事都没有的人,都熬不过,何况是你?我是你孙媳妇,这个身份自打我进宋家的那天起,就牢记在心。不过,正因为是你的孙媳妇,没事的时候来看看你,喂你吃点东西,陪你说说话,也该是份内的事情。你岁数虽大,但看起来还是不显老的,手上的皮肉摸起来还很细滑,大家都说你是长寿之人,我看这话就没错。所以爷爷你千万不要焦心,你这把年纪,就该享清福,这个家的家业都是你置下的,是你的,连那些下人都是你的,谁敢说个不字?再说啦,你焦心又有啥用?身子骨才是你的,你要是一直这样焦心下去,把身子搞坏了,别人还是别人,照旧过他们的日子,丝毫也损害不了他们什么,可你却要遭罪了。你想想,何苦呢,对不对?”
三爷眼里掠过一丝异样的光。如果一个白内障患者的眼睛能有这么一道光迅速擦着眼珠掠过,那他将立马拨开阴霾见到阳光和人。但这丝光亮很快就消失了,显现在眼睛里的,依旧是两道逼人的寒光。

楼主:罗锡文

字数:515544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05-16 08:23:27

更新时间:2021-03-17 03:53:43

评论数:1945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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