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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契约:孤独之殇

楼主:xyp839  时间:2018-12-13 19:25:18
谌蓁偶然踏入兰斯特庄园,莫名卷入一场又一场扑朔迷离的事件,不同谜案接踵而来,步步悬疑,真相在惊悚中一闪而过......

引文


1938年,德国入侵奥地利,希特勒下令德奥合并后,奥地利灭亡。德国纳粹占领维也纳的霍夫堡皇宫。盖世太保们在皇宫的地下室,找到一卷希伯来语写的文书。

希伯来语是犹太民族的正式书面用语,文书上提及《孤独之殇》的曲谱。传闻在十三世纪初,恶魔与卡罗琳家族订立了诡异的契约,契约内容不详。作为交换,恶魔为卡罗琳家族谱写优美动听的《孤独之殇》。

此曲因恶魔所谱,旋律美妙绝伦,凄美空灵,不绝于耳,让人发出“若非恶魔,谁人能为”的惊叹。据说此曲有神性的力量,能改变人的思想和整个世界。曲谱的传人是胸口心形印记的人。在之后几百年的战乱灾荒中,此曲下落不明,世间再也没有人听过此曲的弹奏。

德国纳粹领袖希特勒是杀人如麻的魔鬼,也是一个痴迷音乐的人物。他对音乐的热爱是世人皆知的。他最喜爱的三位音乐家分别是瓦格纳、贝多芬和勃拉姆斯。

在希特勒53岁生日庆典上,演奏的就是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同样,希特勒对瓦格纳音乐的崇拜,伴随了他的一生。从他在维也纳流浪时代起,他经常买站票去欣赏瓦格纳的歌剧。当他成了大独裁者之后,一直竭尽全力推崇瓦格纳音乐。

受此影响,二战期间的德国军官都对音乐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崇拜。他们把杀人甚至种族灭绝的大屠杀只是当作一个工作、一项任务。当玩累了,他们习惯弹上一段钢琴曲休息一下,用音乐的愉悦冲淡杀人的烦闷。

当希特勒听说世间竟有这样的神秘音乐,于是派人秘密寻找。但整整寻找了二年,都未有丝毫线索。后来,希特勒派得力干将党卫军的保安处处长,秘密警察首领海德里希负责此事。

海德里希生性残暴,他组织和执行了希特勒提出的“对犹太人的最后解决计划”,并且设计了对1100万犹太人的屠杀方案和具体措施。

海德里希根据那文书推测,掌握此曲应该是犹太人。经过大搜捕和大屠杀,犹太人居民区已经人去楼空。他只有通过集中营,犹太人最多的地方打听此曲下落,并在全欧洲追查胸口有心形印记的犹太人。可集中营的犹太人都宣称自己不懂音乐。海德里希很失望,几乎要放弃这项工作。

一个白雪皑皑的早晨,一名叫弗雷德中尉,带着三名年轻士兵,按惯例在奥地利某个城郊巡逻,意外遇上三名准备逃亡的犹太人。弗雷德中尉让士兵抓到他们,准备带着他们去郊外树林进行处决。

那是一片茂密的树林,笔直繁茂的树干将整个天空都遮住了。夜晚的大雪已将树林银装素裹,树林不远处有一座教堂,破旧不堪。

弗雷德中尉不愿意在教堂前杀人,在上帝面前,杀了在他认为卑贱下等的犹太人,也略显血腥。于是,弗雷德中尉命令着士兵将他们押往树林的深处。

几个人就这样不声不响朝前走去,长筒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嘎的声音。走了一会儿,弗雷德中尉觉得差不多了,让士兵停下来,打量周围。

他们应该进入树林的深处,但四周除了树还是树,与树林任何一处都没有分别。抬头望去,也只有一小块灰蒙蒙的天,细碎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时而有一只乌鸦的鸣叫声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弗雷德中尉正要向士兵发出就地处决的命令时,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他大步向前,走到三名犹太人面前,命令他们解开衣领,将胸口裸露出来。他一个个查看,到了最后一名年青的犹太人,他竟然发现他的胸口有个心形的图案。

弗雷德中尉面色凝重,没有说话,默然从腰部掏出手枪,上了膛。三名犹太人绝望闭上眼睛,等待死神的降临。旁边三名年轻士兵极为兴奋,想观看中尉这场刺激血腥的杀人表演。

可没想到,弗雷德中尉竟然转过背,直接向那三名士兵开了枪,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这样干净利落结束了三名年青士兵的性命。他们倒地身亡后,脸上依然还保留着刚才那副兴奋的神色。

三名犹太人惊异得望着这一切发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理解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弗雷德中尉走到最后那名青年面前,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弗莱舍尔”

“好,我记住了你的名字。你们想保住命吗?”

三人互相看了看,然后点点头。

“想保住命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不要说一个条件,就是一百个条件我们都答应。”

“那好,弗莱舍尔,我想听你弹奏那曲《孤独之殇》。”

青年迟疑了,默然思考片刻,于是答应了中尉的要求。

弗雷德中尉将他单独带到那间破旧的教堂。正好,教堂内有一架旧钢琴。中尉命令他立即弹奏。弗莱舍尔坐在旧钢琴前,准备弹奏。弹奏前,弗莱舍尔幽幽说道:“你确定我弹了以后,你不会后悔?”

“当然,少说废话,我要立刻听到它,否则我会违背我的承诺,马上处决你。”弗雷德中尉用手枪指着他的头命令着。

弗莱舍尔按照他的命令,弹起那首曲子。弗雷德中尉闭上心眼,心无旁骛欣赏起来。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失了很久,弗雷德中尉才睁开眼睛,心满意足露出笑容。

”这音乐如此美妙,美妙得让人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音乐只能存在恶魔那里,存在于人类幻想里。音乐营造出一个强大的致幻境界,让我看到初生的万物和死去的世界,让我强烈感受人类的渺小和浩瀚宇宙的长存!在它的面前,宗教算什么?国家又算什么?就连我们伟大的元首在它面前也是微不足道!它使我心灵受到瀑布般的猛烈冲击和洗礼,从灵魂深处来主宰我的意志,使我获得一种永恒的力量,我愿意为它去死。”

说完,弗雷德中尉举起手枪,朝着自己的太阳穴开了枪。他立刻就倒在血泊里,接着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点燃了,熊熊大火包围着他的躯壳。

空气中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教堂上空:“我是恶魔,我是来审判你的。审判你生前的违逆和罪恶的行为。由于你生前杀人如麻,作恶多端,我会将你的灵魂在大火中炙烤七日,再打入最深处的地狱,永世受到折磨,永世在地狱里忏悔。”

弗雷德中尉的灵魂似乎在痛哭狂叫,可一切都无济于事。这种被大火炙烤的痛苦与折磨几乎没有灵魂能承受,包括弗雷德中尉的灵魂,在大火中他越发虚弱,感到即将化成一缕青烟,即将消逝在空中……

最后那名叫弗莱舍尔的犹太人安全离开了奥地利,远赴千里之外的中国犹太人避难所:上海。



楼主:xyp839  时间:2018-12-13 19:25:18
第一章
离开上海的那天,是个阴天。天空暗淡,晦涩压抑的乌云一团团挤在一起,快要下雨了。

下午三点,谌蓁在上海浦东机场登机,准备前往奥地利的维也纳。

机场内灯火通明,五光十色的商店,忙碌嘈杂的人群。隔着舷窗望去,外边的世界却是灰蒙蒙的,就像一张模糊的脸,让人心生怅惘和迷茫。

扒开这声色迷离的幻象,这个世界还剩下些什么?除了极度匮乏的精神世界和虚弱不堪的灵魂,一无所有。整个世界仿佛充斥着喧嚣杂乱的音符,缺乏和谐优美的旋律。

谌蓁微阖双眼,头靠着座椅上休息,等待飞机起飞。

飞机快要起飞时,从舱门匆匆走进一名年轻女子。她拖着行李沿着走道在谌蓁的身旁停下来,放好行李,然后对谌蓁微微一笑。

谌蓁礼貌将身子微微一倾,让年轻女子步进靠窗的座位。

年轻女子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本书,认真阅读。

谌蓁微微侧头,年轻女子看的杂志是英文版《Rolling Stone》杂志。它是美国著名权威音乐杂志,该杂志也因在时政、金融领域的犀利报道而闻名。

年轻女子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面带微笑,说道:“你也对音乐感兴趣?”

“是的,我很喜欢音乐,特别是钢琴曲。“

“这本杂志不错,它是一本致力于摇滚音乐和流行文化报道的杂志,由JannWenner和乐评人RalphJ.Gleason于1967年创办,每两周发行一期,杂志定义为:不仅仅只是报道音乐,还有那些其他一切为音乐所接纳的事物和观点。”

“听你讲得这么专业,你是搞音乐的?”

年轻女子笑了笑,说:“我的职业是音乐评论人,我的钢琴还是业余十级。”

谌蓁饶有兴趣问道:“你能给我讲讲音乐知识吗?”

年轻女子如数家珍给谌蓁介绍了钢琴的发展史和著名的钢琴演奏家:从巴洛克时期的巴赫、亨得尔,到古典主义的海顿、莫扎特、贝多芬,最后到浪漫主义时期的舒伯特、肖邦、李斯特等等。

最后,年轻女子深深的感叹道:“这些音乐简直就是魔鬼音乐!是音乐史上的绝世之作!”

谌蓁问道:“为什么好听的音乐都被形容成魔鬼音乐呢?”

“这是一种赞美,指的是具有高超技巧的作品,它包含了大量的技术难点,对于演奏者来说是一种极高的挑战,要求演奏者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技巧。”

年轻女子突然神秘说道:“不过,关于音乐有很多传说,特别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传说有些曲子真跟恶魔或是死神有关。“

“为什么出现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

“11世纪后,随着经济的复苏与发展、城市的兴起与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开始追求世俗人生的乐趣,他们极度厌恶基督教的神权地位及其虚伪的禁欲主义,人们所追求的精神状态就是:我生前当及时享乐,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所以当时有一个传说,就是把灵魂卖给恶魔可以换回自己想要的一切。”

“啊?”谌蓁惊呼一声。

“你看过歌德的《浮士德》吧?”

谌蓁点点头,说道:“也就是说,有人将灵魂卖与恶魔,以此得到美妙的音乐?”

“当然。有不少的传闻。例如尼科罗·帕格尼是历史上最杰出的小提琴大师之一,帕格尼可以用一只手在四根琴弦上拉出三个八度音,这样的超凡技巧以如今的标准来看,也近似不可能之壮举。世人认为他为炫示超凡技巧而与恶魔结盟。由于他在临终时拒绝向神父做最后的祈祷,所以当时社会广泛散播着他与恶魔结盟的谣传。”

“譬如莫扎特著名的《安魂曲》事件。他在写完《安魂曲》之后,就英年早逝了。据说他之所以会谱写这首曲子,是因为某天深夜,一位穿着斗篷,全身黑衣的人上门委托。在许多的传说中,那个人就是恶魔。”

谌蓁大惊失色的问:“这些传闻是真的还是故弄玄虚?”

年轻女子耸耸肩说:“传闻真假无从查证,可有一点确凿无疑的,那就是恶魔音乐是异常美妙,弹奏它需要付出昂贵的代价。“

谌蓁想了想,说:“你前往维也纳也是跟音乐有关吗?”

年轻女子笑着回答道:“是的。维也纳是音乐圣地,无数音乐家曾在维也纳学习、生活和投身音乐创作。我这次前往维也纳参加一年一度国际音乐节,享受美妙音乐同时,我要对各类音乐作品进行乐评。你呢?”

谌蓁说:“我是绘画工作者,到达维也纳后,会乘车前往蒂罗尔州,参加当地一次著名的画展。恰好我的表姐在奥地利留学,也住蒂罗尔州,我顺道去看看她。”

经过十个小时,飞机终于着陆于奥地利的维也纳国际机场。抵达之时,是第二天早晨九点。

下了飞机,年轻女子递给她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音乐研究》杂志音乐评论编辑 薛晓琪。她笑着对谌蓁说:“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如果你对音乐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找我。”

谌蓁礼貌互换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并对薛晓琪的热忱表示谢意,随后两人便分别于机场出口。

刚到出口,谌蓁便看到身穿咖啡色风衣的表姐曾怡站在接机的人群中。曾怡在奥地利一所著名大学攻读博士学位。

曾怡看到她,快步迎了上来,兴奋的喊道:“蓁蓁!”

两人激动得拥抱在一起。

寒喧几句后,曾怡说道:“蒂罗尔州离维也纳不远,我朋友的车在外面,我们搭乘他的车,前往我的借住之地—兰斯特庄园吧。”

谌蓁点点头,说:“我人生地不熟的,这次奥地利之行完全依赖你了。”

二人一起走出机场,外面下着小雨,机场外天空暗得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来。

道路旁停着一辆红色的跑车,在阴暗的天气下,它光鲜抢眼的外表让人眼前一亮。

一名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从驾驶室里走了出来,微笑向着她们迎过来。

曾怡上前向他们作了介绍,男子叫托尼,是曾怡的同学。因为他是兰斯特庄园管家的儿子,所以曾怡才能寄住在兰斯特庄园。

两人礼貌握握手,托尼替她们打开了车门,举止很有绅士的风度。

谌蓁面带微笑,说了声谢谢。她坐进了轿车,便将背包卸了下来,放在身边。

这应该是一辆价值不菲的跑车。黑色发亮的真皮座椅,车内宽大舒适,宽敞到能让人的两条腿能舒服地伸直。

谌蓁仔细观察,这应该是一辆庄园专门订制的车,因为在车的内侧有手绣的“Lanster”英文,兰斯特姓氏。

跑车驶出了机场,一直朝着蒂罗尔州方向奔驰而去。跑车的加速特别快,风驰雷掣,像一团红色的火焰在奔跑,让人有失重的感觉。

一个多小时后,便到达了蒂罗尔州。蒂罗尔州的天气很好,蔚蓝洁净的天空飘浮白云。跑车行驶在宽敞街道上,透过明亮的车窗,可以看到古典巴凯尔特风格的建筑物。

穿过街道,跑车继续向郊区进发。一条宽阔通往山顶的林荫大道,道路曲曲折折,两旁耸立着茂密如盖的参天大树。

枝梢交错,把蓝天遮了个严严实实。微风过去,枝叶发出簌簌的响声,恰如人的叹息声。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叶,在道上留下点点细碎的日影。道上人迹罕见,能听到清脆的鸟声。

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被森林包裹住的庄园。这庄园与世隔绝,像一处僻静的森林宫殿。在阳光照耀下,犹如一颗漂亮的钻石,微光四射,耀眼夺目。

谌蓁暗想,这就是曾怡所说的兰斯特庄园吧。

庄园的大门缓缓打开,跑车驶入了庄园。

进入庄园便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周围是碧绿的草坪。湖面碧波粼粼,闪着点点银光。

跑车沿着人工湖旁边的道路,在主建筑的台阶前停下。乳白色的建筑群,凯尔特风格,颇有阳刚坚实之感。屋顶都是充满力量感的三角形,椭圆形的窗户犹为宽大。

一位穿着黑色西服打着领结,貌似仆人模样的男子礼貌替她们打开了车门。谌蓁和曾怡一下车,一位优雅中年女士手捧着鲜花迎上来。

女士约有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衣着简洁却不俗,一身黑色的长裙,脖子上挂着一串漂亮的珠宝项链。从穿着打扮上,便显出高贵的气质。

她将手中的鲜花递给了谌蓁,微笑着说:“美丽的女士,欢迎来到兰斯特庄园。这是今早园丁刚从花园里摘的花,希望你能喜欢。”

曾怡给谌蓁介绍道:“这位优雅的女士是托尼的母亲凯尔特夫人。”

谌蓁接过那束鲜花说:“谢谢你,凯尔特夫人,我很喜欢这束花。我初来庄园,谢谢你的照顾。”

“你就带了这点随身衣物吗?” 凯尔特夫人看了看她背上的包,问道。

“是的。”

“没关系,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都可以为你准备,不必客气。”

“非常感谢。”

四人边走边上台阶,很快便来到一楼主客厅。

客厅门口笔直站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穿着得体的男人,他满脸笑容,看起来很平易近人。

“谌女士,这是我的丈夫凯尔特。” 凯尔特夫人为她介绍。

“你好,谌女士,很高兴能在这里看见您。“凯尔特先生说。

谌蓁微笑点点头,并与他伸手相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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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进了主客厅,谌蓁不禁打量起内部的装饰陈设。

大厅整体装饰为古典风格。巨大璀璨的吊灯高悬在天花板上,沙发旁有带护栏的壁炉,墙壁上有形状优美的镶板。至于室内家具,大致是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沙发,扶手椅,摄政沙发桌,诸如此类。

凯尔特夫人关切问道:“谌女士,你远道而来,需要休息吗?或是喝点什么吗?”

谌蓁礼貌回答道:“谢谢,暂时不需要。夫人你忙你的,有曾怡陪着我就行了。”

凯尔特夫人微笑着点点头了,然后和丈夫便暂时离开客厅。

曾怡对谌蓁说:“时间还早,不如我带你参观下整个庄园,熟悉环境。”

“好的。我正有此意。怎么没见到庄园的主人呢?”

“庄园的主人叫迈顿先生。他是一名音乐家,擅长小提琴演奏,常年在外参加各种演出。凯尔特管家是他的远房亲戚,一直替他照看整个庄园。不过,听说迈顿先生很快就要回来了,因为下周维也纳要举行一场音乐盛会。”

她们一边说,一边穿过客厅,向室外走去。

兰斯特庄园占地有数十公顷,庄园外则是广袤无垠的森林。园内有树林,草地,人工湖。宽阔的草坪走了十多分钟,便来到人造湖。湖水清澈见底,几尾青鱼游过,留下晃动的波痕。湖边还有精美的石膏雕塑。

曾怡向她介绍了庄园的历史。

“这个庄园建于十一世纪,以前是作为国王避暑的行宫。十三世纪中叶,当皇帝弗雷德里克二世死去,神圣罗马帝国陷入了崩溃的混乱中。为了挽救乱世,诸侯们选举了哈布斯堡家的鲁道夫为德意志国王。为了封赏与奥塔卡尔的斗争中的支持者,鲁道夫将兰斯特庄园赐与柏里茨伯爵家族。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柏里茨伯爵家族手头缺钱,于是将它卖给了富有的兰斯特公爵。所以兰斯特家族拥有此处庄园一直到今。”

曾怡指了指庄园栅栏外茂密的森林说:“庄园外是一望无垠的森林,这片森林面积大约有数千公顷,其中很多地方都是原始森林,并没有人进去过。所以我希望你无向导的情况下,不要冒然闯进那片森林。因为森林里有恶魔。”

谌蓁心中一凛,想起飞机上薛晓琪的话,问道:“有恶魔?”

曾怡笑了笑说:“那只是中世纪流传下来一个传说。我住在庄园有好几年了,我还没有遇见过。不过你要在森林附近散步,可要小心,毕竟地形复杂,不熟悉的话很容易迷路。以前就发生过游客在森林里失踪事件,森林最深处有磁场,会让指南针指向失灵。所以你要特别注意。“

谌蓁望着庄园外那遮天蔽日的森林。即使是晴朗的白天,那一片浓稠的绿色,看上去有些阴森可怖,神秘莫测。

“庄园周围环境大体就是这样的。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好的。”

当她俩再次回到一楼主厅时,凯尔特先生跟她们说,午餐已经准备妥当。于是,她们又移步到餐厅。

餐厅里白色的天花板上垂下了巨型灯塔,不过灯光亮度调得很微弱。白色的长方形餐桌,红色的靠椅,看上去很气派。餐具整洁锃亮,一尘不染。

谌蓁、曾怡、托尼和凯尔特夫妇落座了下来。

加浓的奶油蘑菇汤,接着上了主菜,用熏肉制作的白香肠、白椰菜和一只烤鹅。烤鹅已被厨师操刀将其分割开来,然后逐一分到每人的食盘之中。

餐后的酒是由奥地利本土纯天然的蜂蜜酒。它的发酵过程是根据奥地利当地的传统配方,酿制出带有甜味和蜂蜜味的酒。这种酿造蜂蜜酒的方法已经持续了几个世纪。姜黄色的液体倒入透明的酒杯,一股清香弥漫开来。

谌蓁啜了一口,清冽入口,醇厚味美。

对于贵族式的用餐礼仪,谌蓁并不懂得哪些注意细节,所以只有边看他们的用餐边模仿。

用过午餐后,凯尔特夫人和曾怡带着谌蓁去熟悉庄园内部布局。

二楼是书房和琴房。书房有上下二层,中间是一个圆形的木质楼梯相连。

谌蓁走到高大的书架前,扫了几眼。书架上小部份是音乐方面的藏书,大部份是关于文学、诗歌和历史哲学等等方面的书籍。藏书很丰富,像一个小小的图书馆。

书房旁边便是琴房。

凯尔特夫人打开琴房的木门,漫不经心的说:“迈斯先生从来不弹钢琴,只会坐在钢琴凳上静静注视着这架钢琴。”

谌蓁缓步走进了这个房间。

琴房显得异常空旷,只有一架黑色的斯坦威三角钢琴静静伫立在房间中间。也许世界上的琴房的布局都是这么简单,简单的只有一架沉默着的钢琴。钢琴的琴盖很干净,黑得发亮,泛着寂寞的光芒,散发着高雅的气息。

谌蓁走到那架沉默的钢琴前,用手轻轻放在钢琴上面,感觉到它就像有生命的生物,它有呼吸,一呼一纳。她的手轻拂过它,它的呼吸就会变得急促,就像遇见亲人一样。

三楼是卧室和客房。

凯尔特夫人安排谌蓁入住右边一间客房。地面是浅黄的厚厚地毯,桃木红色大床摆在正中。床上有一幅很大的油画,颜色绚丽,栩栩如生。床头柜上摆着漂亮的台灯和精工艺品。

谌蓁将自己生活用品整齐摆放好,走出房间。曾怡在走廊上打电话,见谌蓁走出来,便结束通话。

曾怡对谌蓁说:“刚接到通知,下午我要和托尼去学校上课。同时,下午凯尔特夫妇、厨师和仆人准备去城里添置一些物件,所以他们也要离开庄园。庄园只剩下你一人,但不用害怕,这里很安全。凯尔特夫妇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可以自己到处走走。如果想看书的话,那就去书房。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千万别走出庄园,走进森林。”

谌蓁点点头。

不久,曾怡和托尼离开了庄园,凯尔特夫人一行人乘坐轿车也离开了庄园。

谌蓁站在透明的落地窗前目送他们离开,上了楼梯,走向二楼的书房。

书房的音乐书籍都是古老珍藏本,大多数是关于钢琴曲的。她随意看了看,关于中世纪的宗教音乐书。还有一些钢琴曲音乐唱片,有肖邦、理查德克莱德曼,贝多芬的作品。

走马观花浏览音乐书籍,她又来到人文方面的书面前,有《莎士比亚全集》,但丁的《神曲》,罗素的《西方哲学史》,《欧洲文艺复兴史》,《中世纪的生活》等等。

谌蓁从书橱里抽出罗素的《西方哲学史》,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刚看了几页,她渐渐感觉到头有些晕沉。也许餐后的蜂蜜酒喝多的缘故,她觉得周围一切朦朦胧胧,似乎充满了雾气。

她迷迷糊糊,似乎要睡过去。就是这似梦非梦之时,她突然听到从楼梯传来噔噔的脚步声。

中午,庄园空无一人,除了她以外,外面寂静无声,这声音是再清晰不过了。

这是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有人正从木质的楼梯上一步一步往上走。每上一个楼梯都发出沉闷的声音,单一而刺耳。

谌蓁清醒了,庄园里除了她,绝无他人。她屏住呼吸,心中怦怦直跳。这个上楼梯的人并没有丝毫掩饰其行动的意思,相反,好像故意有意弄出更大的声音。

脚步到了书房门口,停了下来。谌蓁想,这门随时都有可能呯的一声被打开。可奇怪的是,那人又像从书房门口朝楼梯走去,到了楼梯拐角处,脚步又停了下来。

谌蓁鼓起勇气,毅然采取行动,打开书房的门,扯着嗓子对楼梯那边大喝一声:“是谁在那里?”没有回答,只有她的喊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响,楼梯拐角处空无一人。

谌蓁一直认为人在独处幽居的时候竭力发出的声音应该有很强的驱魔力。不过这都是徒劳的,相反自己没得到任何回应的喊声,却增加了她的恐惧感。

四周鸦雀无声,脚步声仿佛是彻底消失了。谌蓁仔细倾听,的确什么也听不见了。

谌蓁提着的那颗心终于放回肚子,不过那阵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还萦绕在她的耳边。

当谌蓁转过身,准备再次回到书房时,发现书房的门关上了。她清楚记得自己并没有关上书房的门。她有些慌了,担心自己的后路被阻断,于是用力撞开了门,幸好书房的门并没有锁上。

一进入书房,她便将书房的门反锁,呆在里面,任时间一点一点缓慢的流逝。

好不容易,才熬到凯尔特先生一行人乘车回到庄园。

谌蓁打到书房,来到一楼大厅门口,迎了上去。

凯尔特夫人看着谌蓁面色苍白,关切地说:“谌小姐,您不舒服吗?”

“是的,是有点不舒服。”

“你生病了?”

“不是。我想问问夫人。你们下午离开后,庄园里真的剩下我一个人吗?”

“当然,我当然能确定。” 凯尔特夫人惊讶望着她,“你怎么啦?”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谌蓁若有所思,如果庄园只有她一个人,那么那个脚步声是谁的?难道是喝了蜂蜜酒微醺后的幻觉?

很快就到晚餐的时间,还是那个餐桌,只不过主食变成奥地利传统的小牛肉和土豆菜品。几对细长的银色烛台摆在餐桌上,烛台上点着白色的蜡烛,蜡烛显得异常明亮,整个餐厅有一种特别的情调。

蜡烛在她的面前跳动,没有风,火苗没有一丝颤抖。她长久注视久了,忽然发现火苗投射在墙壁上的黑影像一个人的影子静静伫立在那里。一股微风吹过,火苗柔弱地颤动起来,人影突然消失了。


楼主:xyp839  时间:2018-12-13 19:25:18
第三章
吃过晚饭后,曾怡也回到了庄园。谌蓁对曾怡讲述今天下午自己经历诡异的事情。
曾怡握住她的手,语气笃定的说:“庄园不可能有其他的人。我在这庄园寄住快二年了,从未遇见你所述这些怪诞的事情。可能是因为你旅途劳顿的缘故,才出现这些幻觉。不如早点休息吧,衣橱的抽屉有香熏精油,你可以点一盏,可以缓解疲劳。”
听曾怡所说,谌蓁也感到肢体倦怠,便回房休息。
谌蓁躺在柔软的床上,却怎么睡不着。她睁着酸涩的眼睛,百无聊赖观察着黑夜的样子。黑夜像流动着的气体,没有具体的形状,却又无处不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谌蓁打开壁灯,下床。打开衣橱抽屉,找到一瓶香熏精油。却意外发现,抽屉有一幅人物画像,一位年轻少女的画像。
画像上,少女约摸十七八岁,穿白色纱裙,长长黑发盘髻,明亮的眼睛有着说不出的梦幻,细长纤瘦的身材微微倚靠在窗前,朝着谌蓁微笑。
倏然,谌蓁看到窗外有一个人影晃动。她打开了房门,跟了出去。楼层是个回形的结构,她的房间位置在回形的最边上,而楼梯在另一边的中央。
当她来到楼梯时,那人已下了楼,脚步轻盈朝着二楼楼道里走去,然后消失在某个房间里。
黑夜里的庄园像死一般的寂静,静悄悄的。庄园里的人们都在沉睡之中,唯有她是清醒的,当然还有神秘的陌生人。
走在二楼空荡的走廊上,谌蓁感到黑夜中庄园有种沉重怪异的气息,一种幽暗之感。二楼的每一间房间都紧闭的,每扇门都关着一片黑暗。走道里几扇开着的窗户像一张张可怕的野兽之嘴,仿佛瞬间将她吞噬掉。
最后谌蓁来到琴房门口,门是虚掩着。
她轻轻推开房门,房间依然是黑暗一片,不过借住窗外淡淡月光,还是能将房间内的轮廓看得清楚。
黑色的三角琴旁还是静静的躺在角落里,没有人坐在凳子上,当然更没有人在弹奏钢琴。
可是房里却是有人的。有一个人坐在琴房的双人沙发上,不动也不动,悄无声息。
别处都是厚实的黑暗,可那个人那里的黑却薄淡很多。谌蓁看得很清晰,这是名女人,她披着很长的头发,面部轮廓柔和,身姿纤细,体形轮廓像极画像中的女人。
她正襟危坐,右手自然搭在左手的手腕上,眼睛直视着钢琴的方向,仿佛是在仔细聆听着优美的音乐,但表情复杂,就像交织了痛苦和无奈。
谌蓁伫立在门口,女人坐在沙发上。谌蓁望向她,她却望向钢琴。
时间像是被冻住了,无限被拉长,嗤嗤发出白丝丝的寒气,房间变得冰冷彻骨。
谌蓁就像站在一条宽阔的河流望着对岸的女人。河流的宽度便是时间,她在此岸,女人在彼岸。河水茫茫无边,没有尽头,似乎并没有此岸,也没有彼岸,更没有一叶之舟。
过了许久,女人才扭过头直视着门口。她似乎看见门口的谌蓁,目光空洞,却又像没有察觉谌蓁的存在。
她们相隔得很近,可却像处在二个不同的世界。鲜艳与黑白,光亮与黑暗,正常与荒谬。不同的世界,可谁是处在正常之中?
那名女人起身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谌蓁侧了侧身子,让她先走出了房间,掩上琴房的门,跟着女人下了楼。
午夜的庄园,一片黑暗,寂静无声。长长的小径,弯弯曲曲,阴森可怖。一片黑云突然涌来,将月亮遮住了,只能从厚厚的云层后面发出昏暗的光晕。
庄园像一副黑色棺柩一样让人喘不过去。草坪、花园、人工湖,树林,在黑暗中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同白天风景迷人的时似乎是二个不同的地方。
风在茂密的树林里摇晃着,发出一阵庞然缓慢的沙沙声。风中似乎有一星半点儿的东西,悬浮在空气里,是露水或者冰屑,说不清楚,只是碰到她的皮肤的时候,就会激起一阵小小的鸡皮疙瘩。
谌蓁习惯性看了看腕表,时针指示为午夜零点,指针莫名其妙停止了走动。
走出庄园大门,谌蓁发现那名神秘的女人不知所踪。她抬头望了望那轮暗淡的月光,突然记起曾怡说过不要轻易走向那片神秘莫测的森林。
谌蓁退回庄园内,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再也无法入眠。睡眠像是被她弄丢了,它像是藏在一个黑暗的角落,独自发呆去了,任她怎么寻觅也找不到。
谌蓁终于在快要天亮时,却被无边无际的困意所袭倒。
翌日醒来,天光大亮,谌蓁看了腕表,九点半。她迅速起床,洗漱完毕,下了楼。
凯尔特夫人在一楼,微笑对她说,已为她准备好早餐,曾怡和托尼用完餐,去学校上课去了。
谌蓁用餐之时,忍不住将昨晚看到的白衣女人告之凯尔特夫人。
凯尔特夫人惊异地问道:“那白衣女人长什么样子?”
谌蓁想了想说:“我觉得和那一幅画像上的少女是同一个人。”
“什么画像?”
“我房间衣柜的抽屉里有一幅少女画像。”
凯尔特夫人手中的玻璃餐具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凯尔特夫人拉着她的手,再次来到房间,推开衣柜,那幅少女画像原封不动躺在抽屉里。
凯尔特夫人泪光闪动,双手颤巍,抚摸少女的脸庞。
“她是谁?” 谌蓁好奇问道。
过了半响,凯尔特夫人回答道:“她是兰斯特五世公爵的独生女儿艾莉雅小姐。这幅画像在三年前不知所终,迈瑞先生翻遍整个庄园也未能找到这幅画像,真没想到竟然出现在你住的房间内。”
“这幅画像很重要吗?”
“当然,不过你确定昨晚看到是艾莉雅小姐吗?”
“当然”谌蓁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难道她已经去世了?”
“没有,不过你昨晚看到不可能是她。”
“昨晚艾莉雅小姐没有回庄园吧?”
“她一直都在庄园。”
“既然她在庄园,昨天下午你为什么说庄园里只有我一个人呢?为什么昨晚我看到的不可能是她呢?”
凯尔特夫人思索片刻,说道:“请随我来。”
二人走出一楼大厅,来到离主楼不远的一幢单独的二层褐色小楼房。一楼光线昏暗,进门处有一个不大的房间。左右两侧则各是一条幽深的回廊,回廊的墙壁上则有圣母玛利亚的画像。
她们穿过空荡的走廊,来到走廊尽头一个房间。
凯尔特夫人推开房门,空气中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也许是房子里终年阴暗潮湿的缘故。她打开壁灯,房间内的景象跃然于面前。
这是一个宽敞气派的大房间。蓝色镂空的窗帘,旋涡图案的深红地毯,复古木质家具,无不述说着久远的记忆。
凯尔特夫人指着床,对她说道:“艾莉雅小姐在那里。”
谌蓁走到病床前,看见了她。
一个沉睡的年轻女人,她的样子跟那幅画像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不过她的五官比画像更为立体和秀丽。她紧闭双眼,安详的表情散发着梦幻的光,细长白皙的手臂裸露在外。
“自1945年起,艾莉雅小姐已经在此沉睡了70年了。”
“70年?她为什么会沉睡这么久呢?”
“说来话长,1938-1945年的人们都发了疯,就像听了恶魔音乐似的。残酷战争让原本善良的人们也变得疯狂冷血,到处屠城杀戮,像魔鬼一样。二战快要结束时,艾莉雅小姐在维也纳街头被一群暴徒袭击头部。因为大脑重伤,经过抢救,虽然有自主呼吸,脉搏、血压、体温可以正常,但无任何言语、意识、思维能力,处于一种特殊的昏迷状态。”
“你的意思是说她是植物人吗?”
“她跟一般处于昏迷的植物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时间在她的身上停住了,她依然保持着昏迷前的容貌,并没有衰老。她就像一朵停止生长的花,虽未完全绽放,但也未凋零。”
谌蓁心中莫名涌上一种特殊的情感,深深凝视着她。
她真的是沉睡七十年吗?如果真是的话,那么时间真像个狰狞的魔鬼,面目可憎,每一分每一秒就如破茧抽丝,一根又一根,漫长得会让人感到剥裂般生疼。
昨晚遇见是她的灵魂吗?她坐在钢琴前面,是因为喜欢音乐吗?
如果喜欢,那么喜欢怎么的音乐?喜欢贝多芬、莫扎特还是肖邦的音乐呢?她是不是也像自己对古典音乐一样着迷不已?
突然间,她发现少女的眼睫毛竟然在微微颤抖。可再定睛一看,少女紧阖的眼帘一动不动,一如安祥得沉睡。
刚才难道是自己的幻觉吗?谌蓁感觉自己的思绪开始混乱了。
凯尔特夫人沉默很久,说道:“为什么只有你能感知到她的灵魂?为什么你会来兰斯特庄园?如果一切都那么巧合的话,冥冥之中似乎是要应验某种事情发生吧?或许她就在等候着你,或许她会在某一刻醒来。”
谌蓁茫然,不知所措。
楼主:xyp839  时间:2018-12-13 19:2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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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xyp839  时间:2018-12-13 19:25:18
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规模宏丽,馆藏丰厚,在欧洲堪称一流。蒂罗尔州在二天后举办一场画展,画作来自维也纳博物馆的馆藏作品和私人珍藏,很多大师名作旋即登场,囊括了各种艺术风格与流派,纵是泛览流观,也是机会难得。
谌蓁刚进展馆,听到了乐曲旋律低徊播放。音乐之都果真不一样,画展都要以音乐旋律的变换作为起承转合。
性爱与死亡始终是西方艺术二大主题,此次画展涉及到两次世界大战内容的画作很多。两次世界大战给奥地利人带来重创,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
奥地利被纳粹德国吞并长达七年,纳粹德国将奥地利人纳入其战争和杀戮机器,使其成为对犹太人屠杀的同谋和全面溃败中的难友。二战结束后,奥地利经济萧条,病疫横行,精神悲怆,泛德意志身份认同宣告破产,创建新的民族认同感,历史的断裂就让奥地利人变得异常痛苦和尴尬不安。
这个时期的画作,沉闷荒凉,光陆迷离,呈现出颓废迷乱、怪诞荒谬的迹象,难掩整个国度离乱与幻灭的情绪,人们悬浮无依的宿命感。
谌蓁对画展的大部分作品先走马观花逛了逛,再对自己感兴趣的作品仔细欣赏。因为作品很多,如果每一幅都仔细欣赏,那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妄想。
她在画廊走走停停,就像乘着一辆魔幻列车,穿越时间的旷野,车窗外的风景在不断变幻,战乱、政变、天灾、时疫,不断发生;屠杀、囚禁、流亡,政权更迭。每一次变幻都让人猝不及防,触目惊心。
来到一幅毕加索的作品《格尔尼卡》作品前,谌蓁仔细阅读旁边的英文说明:油画《格尔尼卡》,是毕加索作于20世纪30年代的一件具有重大影响及历史意义的杰作。画面表现的是1937年德国空军疯狂轰炸西班牙小城格尔尼卡的情景,控诉了法西斯战争惨无人道的暴行。
画面以站立仰首的牛和嘶吼的马为构图中心。右边有一个妇女举手从着火的屋上掉下来,另一个妇女拖着畸形的腿冲向中心。左边一个母亲与她已死的孩子,地上有一个战士的尸体,一只断了的手上握着断剑,剑旁是一朵正在生长着的鲜花。
毕加索把象征性的战争悲剧投入蓝色调中,那浅青、浅灰在黑色调的对照中表现正义的极点,它聚集了残暴、痛苦、绝望的全部意义。此画结合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风格,揭示着痛苦、受难和兽性。
突然,谌蓁感到很不舒服,心脏猛烈跳动,呼吸困难,眼前的妇女、孩子、战士和牛马像水纹一样荡漾开来,渐渐模糊起来。
她开始产生幻觉,眼前的一切逐渐消失,另一幅更为清晰的画面浮现出来。
一间宽敞的琴房内,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一位身穿黑色礼服的年轻男人坐在琴凳上正在埋头专心弹奏着,身边站着一位年轻少女优雅拉着小提琴。落日的余晖透进敞开的窗户,洒在两人的身上,全身变成金黄色。
音色凄迷悠扬,琴瑟和鸣,感伤如诉,过尽千帆之后,看岁月把心迹澄清,或身隔沧海之时,沉淀所有的波澜壮阔。让人恍然记起了所有最好的时光,最灿烂的风霜,或最初的模样,都缓缓流淌起来。
然后画面再一次切换,变成大批纳粹分子大肆意屠杀犹太人的血腥场面,最后世界陷入一种死一样的黑暗之中......
谌蓁想闭上眼睛,让自己镇定一下。
可是即使闭上眼睛,那些幻觉并没有消失,反而在她的身体里,在她的脑海之间来回穿梭得厉害,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反反复复出现,就像是进入时空的隧道,
时间就是人的一种错觉,是人对周边的环境产生了错觉。茫茫宇宙其实是无所谓时间的,只是人有了生命体验时,宇宙中才被赋予了时间的概念。
这到底是怎么了?
清醒的理智提醒着谌蓁,自己还站在画展。她的大脑强迫她必须睁开眼睛,可她无论怎么用力,还是睁不开双眼。她不得不用尽所有的意志逼迫自己睁开双眼。
睁开双眼后,谌蓁惊异发现,眼前的世界都在旋转。她的眼前一片昏天黑地,身体失去了重心,仰天倒了下去……
在人们主观意识中,在不同的时刻,时间的流逝并不均匀。就如谌蓁在身体失去控制的短短一两分钟内,她却象感觉持续了很长时间。
谌蓁看见黑暗中有很多亮点在盘旋闪烁,非常非常快速地旋转,旋转的速度接近把吊扇开到最大档扇叶旋转的速度,然后她的耳边是出现一片持续的耳鸣声……
庆幸的是谌蓁并没有真的摔下去,背后有一双强健有力的胳膊稳稳接住了她,然后将她扶了起来。
她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听觉最先恢复,隐隐约约听见周围嘈杂的声音,虽然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她艰难睁开了双眼,随后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头疼,但她还是看清楚了面前的一个人,那个扶着她的人。
一位满头金发,鼻梁高挺,眼眶深陷的中年男人带着关切的眼神看着她,问道:“女士,你怎么了?”
谌蓁虚弱笑了笑,说:“谢谢你,我没事。”
中年男子松开手,说道:“好险,幸好被我接住了。“
这时,谌蓁身边围住一拨热心的人群,二名画展工作人员挤开人群,询问她是否救助。谌蓁摇摇头,回答道休息一会就好。她稳步来到画展休息室,休憩一会儿。
谌蓁提前结束了画展之行,回到兰斯特庄园。在二楼门口遇见凯尔特夫人,她对夫人说,自己想睡觉,晚饭就不用叫她了。凯尔特夫人关切询问时,她强装笑脸说,没事,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
回到房间,谌蓁迫不急待地爬上了温暖舒适的床,想狠狠睡了一个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谌蓁醒了,翻了个身,眨了眨有些酸胀的眼睛。午夜来临,四周一团漆黑,薄薄的雾气升起。
谌蓁仰望着黑暗中的天板,用力的思考。越来越多的疑惑,让她越来越清醒。这种清醒又让她听到一种无垠的空旷,时间漏斗般的流逝。
一种舒缓的音乐在黑暗的房间里飘散出来,绵长轻柔,如细水长流。这种精神上的享受,如同饮下一杯芬芳馥郁的纯酿,让人回味无穷,让人也不觉得精疲力竭。在这种似梦似幻的音乐里,谌蓁走出了房间。
谌蓁走到大厅,来到室外。灰色的云层漂移着,浑白的月亮显露无遗。清冷的余辉照在地面上,落在她的身上,拉长成一个长长的黑影。
谌蓁踩着那个黑影一步又一步向着前进着。四周空旷无人,所有的人都沉睡着,整个世界也沉睡着。只有她孑然一身,向着月光的方向走着,她感到孤独得几乎心碎。
呼呼的夜风从她脆弱的耳朵刮过,黑色的云层有一种压抑的沉寂,似乎奏响着命运的交响音乐,反抗不屈却又那么孤立无助。
远处有个人正在朝她的方向走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大约能看清是一名白衣长发女子。
随着对方距离的缩短,谌蓁完全辨认出她的长相身材。她就是那名病床陷入沉睡中的女子,唯一不同的是她已经苏醒过来了。
谌蓁站着那里,惊讶注视着那名女子,她就像午夜的精灵,衣袖飘飘,穿过树影婆娑的道路,径直沿着草坪,朝着谌蓁走来。
女子走到谌蓁的面前,伫立着,然后长久望着谌蓁。
蓝色的眼睛在黑暗里熠熠发光,圆圆的脸庞在薄蔳的清辉中散发着梦幻般的柔和,微微张口的唇,似乎想要讲述一个期待却耐人寻味的故事。阵风吹过,她的长发在风中凌乱的拂动。
谌蓁像是着了魔,不由自主被她吸引,移不开自己的视线,却又无法言语。对方也沉默不语,女子伸出修长的手指温柔抚摸她光洁的脸颊,冰凉瞬间划过她温热的肌肤,让她的心微微颤抖。
她看见女子胸前那心形的印记。女人流下一滴眼泪,滴在心形的印记,那块印记瞬间变得通红透明,像一只蛰伏在体内的蝴蝶,随时冲破皮肤一跃,展翅飞出。
如水的音乐仍在夜空中漂浮着,无限循环着演奏,旋律动听优美却让人心碎。在这寂寞如雪的月色中,音乐让人啜泣不已,谌蓁也情不自禁流下泪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音乐一点点在消失了。音乐完全消失后,谌蓁终于清醒了。她环顾四周,朝着周围寻觅张望。除了月光在地下留下的黑影外,四周空无一人。
楼主:xyp839  时间:2018-12-13 19:25:18
第四章
天际还是一片淡青色,几片桔红色的朝霞稀稀疏疏地分布在天空中。
谌蓁独自坐在草坪上的木质椅子,等候医生从二层褐色小楼出来。
九点,医生和迈顿先生走出小楼。在小楼门口,医生握住迈顿先生的手,说了一些话,最后乘车离开兰斯特庄园。
迈顿先生来到谌蓁的面前,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很巧,迈顿先生就是在画展上昏倒时扶着她那名好心中年男子。为了下周的音乐会,迈顿先生提前回到了奥地利。结束完蒂罗尔州那场画展之行后,他才回到庄园。
迈顿先生望着远处的森林,叹了口气,说道:“艾莉雅姑姑沉睡那么久,最终她还是没有醒来。刚才,索特医生检查确定,她完全停止呼吸,心脏也停止跳动,她最终还是失去了生命。”
“不,她昨夜醒过了一次。”谌蓁幽幽地说道。
迈顿先生看着她,没有说话。
谌蓁说道:“你肯定不相信我的话,觉得我在说疯话。不过我说的是真话,她昨夜的确苏醒过来了。她走出病房,来到这片空旷树木草坪上,她就那样静静看着我,没有说话。她还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可过了许久,她就消失不见了。她又重新回到那个黑暗的世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迈顿先生深深凝视望着她,淡淡地说道:“可能她等待的人就是你。”
“为什么是我?”
“我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原委。早上她停止呼吸后,我们发现她原来胸口心形印记莫名消失了,而你的锁骨处却出现同样的印记。”
谌蓁一惊,下意识摸摸锁骨处,皮肤有一处凸出,划过凸出的部分,分明是心形。这个印记什么时候无声无息长出来的?她竟然毫无察觉。
“这个印记代表什么意思?”
“印记与音乐有关。”
“我想知道全部的事情。”
“我只能将我所知道的告诉你,我带你去个地方。”
谌蓁点点头。
迈瑞先生带着她走出庄园,朝着茂密森林的小径上前行。他很熟悉这片森林,到处都是墨绿色的树叶遮住地面,如果不是他在前面带路,谌蓁根本看不出这隐藏在森林里的小径。
行走在森林小道上,脚下发出踩在碎叶和枝丫上的脆声。森林里静谧幽深,高大挺拔的树林遮住了天空,树叶重重叠叠,阳光也被染成绿色,像一把箭从间隙中直直穿下来。
空气清新带着泥土特有的腥味,时不时传来鸟儿的婉转长鸣。很多大树干上长着长长如细纱般的松萝,像是女子轻盈的裙服,微风过处,临风飘举。森林的小道时而上行时而下坡,时而平坦时而陡峭,行走于此,就像是行走在绿色的时间隧道里。
谌蓁也不知走了多久,感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树木。一望无际的绿色在向前延伸,似乎没有尽头。光影从她的眼前掠过。
迈瑞先生轻车熟路,想必已经走过无数次,他的步伐灵活而又轻快。而谌蓁很少走山路,平衡力不强,脚下不知深浅,走起来感到很吃力。很快,迈瑞先生远远领先于她很长的距离。
不过这时,迈瑞先生总会停下脚步等着她。路不好走的时候,迈瑞先生也会将手递过来,帮着她迈过来。
过了多久,迈瑞先生说道:“不远了,快到了。”
谌蓁松了口气,看了看时间,大约用了四十分钟左右。
终于到了一块草坪前。这是一块天然形成的草坪,被周围的树木围成一个圆形,很奇怪的就是这块草坪竟然没有一颗树。
阳光直直照了下来,草地上嫩绿的小草闪着光。地上生着各种狭叶草和宽叶草,微风吹拂,谌蓁仿佛听见了小草欢乐的笑声。
草坪的前方有一颗巨大的古树,像一位百年老人沉默不语。树干粗壮,虬枝纵横,古树的根部布满了青苔,树身上也垂挂了许多胡须一样的松萝。
古树下有一座黑色的墓碑,墓碑上是空白的,没有名字。凸起的无名坟冢给行人心头平添了几分悲凉况味。
迈瑞先生将手中准备好的二束纯白的花朵小心翼翼地摆放在那个墓碑前,然后站起身,同谌蓁并排立在一起,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墓碑。
“那个墓碑是谁?”谌蓁好奇的问。
“是艾莉雅姑姑所爱之人。”迈瑞先生淡淡地说。
“为什么没有名字?”
“我也不知道,从我出生时,这个墓碑就在这里。”
这时,天色开始暗淡了下来,刚才灿烂的阳光不知遁向何处。空中偶尔飞过一只鸟,随着长长的尖厉声,使得四周空旷无比。只有在死人墓碑前,活着的人才有或多或少的人生感悟,对自己,或是对他人。
“他们有着怎样的故事?”
“我会讲给你听的。”
……
天空阴沉,细雨霏霏。
一间阴暗隐秘的小房间内,一对年轻的恋人握着对方的手,紧紧看着对方,眼神流露着难以言表的留恋之情。
“你真的决定要离开奥地利吗?” 艾莉雅小声问道。
“是的。水晶之夜事件过后,对留在奥地利的犹太人,简直就是一种灾难。我们失去了财产,失去了住宿,现在面临要失去生命。所以,我们不顾一切寻求想流亡到接纳我们的国家,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来。”弗莱舍尔回答道。
“你要特别小心,我听说他们已经开始实施对犹太人大屠杀的计划。如果你被抓住了,难逃一死。”艾莉雅露出担忧的神情。
“是的,我会小心的。临走之前,我将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代我保管。”弗莱舍尔语气坚定回答,然后交给艾莉雅一个长方形的木盒。
“是关于恶魔音乐吗?” 艾莉雅接过盒子,轻声问道。
“是的,等战争一结束,我马上回来找你。”弗莱舍尔回答道。
艾莉雅低下头,没有说话,下意识将黑衣青年的手握得更紧了。因为她明白,多说无益,他决定了的事是无法改变。她很清楚,那样东西对他而言,远胜于他的生命。
远处有几只小鸟,时而快如闪电的掠过多瑙河湖面,时而因沾满了水珠停下来不停的拍打翅膀。它们悠闲自得,丝毫没有感受到年青恋人离别愁绪。
“我很好奇,恶魔音乐有什么特别之处?和我所平时听到的音乐有什么不同之处?难道恶魔音乐能让人疯狂?”艾莉雅仰着头问弗莱舍尔。
弗莱舍尔蹙足眉头,努力在脑海搜索适当词语来向她解释。
“可我觉得,这个时代的人们都发了狂,就像恶魔住进心底,屠城杀戮,抢劫强奸,这个世界彻底被上帝所抛弃一样。这究竟是因为什么?”艾莉雅转过头,望着江面上的水鸟,喃喃自语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要想太多,我会回来的。” 弗莱舍尔轻声安慰着她。
袅袅的雾气在多瑙河上缓缓升起,有一种特别的美。
艾莉雅将头斜靠在黑衣青年的肩膀上,温柔的说:“只有你的爱才让我心中倍感温暖,我爱你。”
“我也爱你。”弗莱舍尔摸摸她的头,紧紧拥着她。
“我真没想到,我竟然爱上了你,一个犹太人。我的父母知道后,肯定难以置信。”艾莉雅说道。
“对了,你父母有消息了吗?”弗莱舍尔问道。
艾莉雅摇摇头。
“作为纳粹政治反对派,好多人被逮捕,我的父母也受到了牵连。我很担心他们,他们到底在哪里?”
“你不用着急,他们安全后,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真希望如你所说,他们一切都好,会来找我。”艾莉雅忧伤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艾莉雅又说道:“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呀?你一离开我,我就感到心里空荡荡,没有一丝安全感。我的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我父母不知所踪,我几乎没有朋友。我害怕孤独,习惯了有你在我身边。”
“我不会离开你太久的。战争一结束,我马上回来。”弗莱舍尔说道。
“万一你不回来,怎么办?我害怕你一去不复返,将我孤零零留在这里。在我的心底,我多么希望你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怎么可能?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的。”
“真的?”
“当然,只要我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其实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我害怕你离去,害怕你不再回来。”
“不会的,你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别胡思乱想了,我爱你。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可最近我特别爱做恶梦,总是梦见你倒在血泊里。我的内心惴惴不安,涌出一种莫名的担忧。我害怕孤独,更害怕你不再回来。”艾莉雅眼角湿润了。
弗莱舍尔紧紧抱着她,轻声宽慰着她。二人依偎在一起很久,任时间像江面上的河水缓慢的流淌。
远处的教堂传来一阵悠扬动听的钢琴声。
“音乐真动听。”艾莉雅说道。
“是的。”弗莱舍尔微微一笑。
“只有像你这样完美的手才能弹奏出如此优美的音乐。”艾莉雅轻轻握住黑衣青年的修长右手。
“你这个印记疼吗?”艾莉雅的手缓缓上行至弗莱舍尔胸口处心形印记处,温柔抚摸起来。
“不疼。”弗莱舍尔温柔说道。
弗莱舍尔用右手食指在艾莉雅手心中轻轻划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艾莉雅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用手在写着ILY三个字母,表示我爱你。” 弗莱舍尔郑重的说道。
“当然。我也爱你。”
“这是一个生命誓言。如果我真的失去生命的那天,我胸口上的印记将当作爱的记号会转移到你的身体上。” 弗莱舍尔凝视着艾莉雅的眼睛,认真的说。
二人拥得更紧了……
时间过得很快,夜色慢慢侵袭着多瑙河江面,模糊不清,影影绰绰,唯一不变只有永不停歇的流水。
1939年1月,弗莱舍尔离开了奥地利,启程前往上海。
由于在中途海上狂风骤雨,轮船停停走走,耽搁了不少的日子,到达上海也是二个月后。
上海早已被日军占领,弗莱舍尔在上海停留了很长的时间。他还未等到1945年二战结束,却在一次车祸中逝世了。
当艾莉雅坐在火车上,突然发现自己胸口出现心形印记,印记处疼痛万分。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爱人已经去世了。他曾许下承诺,永远守护自己,一切逝去如风。
艾莉雅号啕大哭,无尽悲伤,终日魂不守舍。直到有一天,在街上被一群暴徒袭击,陷入了昏迷……
楼主:xyp839  时间:2018-12-13 19:25:18
第六章 新的使命
午夜里,谌蓁再一次醒了过来。
黑暗里寂寥无声,却仔细一听,又似乎夹杂着各种声音,有优美的旋律声,有死人的叹息声,还有不可遏制的狂笑声。似乎在这黑夜无边的时候,所有人世间的罪恶都会出现。
谌蓁闭上眼睛,试图想回到刚才的梦境中。梦中的一切还是那么清晰逼真,似乎是在明亮的舞台灯光下,那梦魇又一次展露无遗。
谌蓁又看到那名黑衣男子,他在弹奏一首优美动听的钢琴曲。回廊上四处无人,曲子应该是为她而弹奏的。可自己为什么没有听过这首曲子呢?哪怕是在沉睡的梦里。但她唯一肯定的是,这首曲子太优美了,仿佛如同,如同……
谌蓁在脑海搜索适当的词语,突然一个词语迸出来,对,如同魔鬼的琴声。
谌蓁突然吓了一跳,意识如同空气一样透明,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他是谁?他为什么在这里弹琴?
黑衣男人按下最后一个音符,钢琴最后的蜂鸣振动在空气中慢慢扩散,慢慢消失在她的意识里。
他似乎觉察到身后有人,微微侧了侧脸,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和头发是黑的,皮肤像纸一样白,但他有一双忧郁的眼睛,如同消逝的时间一般忧伤。
谌蓁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声带却发不出声音,仿佛语言在他的琴声下失去了功能。
“你肯定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来这里?其实我在这里弹奏钢琴,是在等一个人,在等我的爱人。”他轻声说道,声音清透悦耳。
“这首曲子叫《孤独之殇》。”他接着说道。
“你是跟着琴声来到这里的吧。可我等的爱人已经去世,既然你来了,我也将手中的音乐交给你,虽然我等的人不是你。”
“你肯定想知道我是谁?我叫弗莱舍尔,犹太人,二十五岁,我很小就开始弹钢琴,出生于钢琴世家。我的父亲是一名钢琴音乐家,我母亲则是擅长小提琴。我们一直生活在奥地利,直到1938年德国入侵奥地利,德奥合并。在德军实施犹太人大屠杀期间,奥地利的犹太人只有少量得以逃生。我们一家除了我之外,都被纳粹杀害了,留下我一人苟且偷生。我跟着同胞难民被迫从西伯利亚辗转逃到日本神户,因日本政府拒绝,所以去中国的上海。当时上海是世界上唯一不需要入境签证和财产担保的都市,因而上海就成了我们暂时定居地。”
“你是从中国上海远道来到兰斯特庄园的吧?”
谌蓁点了点头。
“我很怀念上海生活的一段时间,中国人对我们很好,给予避难之所。期间,我遇见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女孩流落街头,尽管我处于悲惨的境地,动了侧隐之心,于是我收养了她,你的眉眼间神情倒是很像她。”
谌蓁愣住了,似乎明白点什么。
黑衣男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注视了她很长时间,然后微笑的说道:”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就将这首《孤独之殇》交给你!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有了新的使命,就像我一样,就是被恶魔选中,将这首曲子传承下去。”
谌蓁愕然,摇摇头。
"命运的钟声已敲响,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突然,黑衣男人的身后多了一个人,一名穿蓝色西服的中年男人。蓝衣男人手里握住一把锋利的匕首。
黑衣男人转过身子,看着蓝衣男人手中的匕首。他大笑起来,仰头大笑,无可遏制的大笑,似乎早已明白蓝衣男人的意图。黑衣男人翻滚不止的喉结暴露在蓝衣男人的视线里。
蓝衣男人在这狂笑之中怔了怔,不过他片刻安静下来,下定了决心。他上前一步,用锋利的匕首用力插入了黑衣男人的喉咙。黑衣男子的脖子被割开了,整个切面从左边到右边,像一个狂笑的嘴巴。
鲜红色的血液喷射出来,溅满了蓝衣男子整个身体。黑衣男人溅出不像是血液,却像是一团团燃烧的火焰。火焰四处飞溅,将四处的一切都点燃起来,室内的一切都燃烧起来......
谌蓁醒来,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身子坐了起来。梦境中的黑衣男子应该就是艾莉雅的爱人弗莱舍尔。可他所说的使命是什么呢?《孤独之殇》之曲又代表着什么呢?蓝衣男人又是谁?他为什么要杀弗莱舍尔?
她打开床头的壁灯,橘黄色的光线照亮整个卧室。打量着房间四周,午夜中的庄园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和灰暗的氛围。这个古老的庄园到底有多少年了,她不得而知。但不管它的历史如何,唯一肯定的是它目睹了岁月沧桑世事的更迭,也目睹了黑暗中的罪恶。
谌蓁忽然想起了那个琴房,不由自主从床上起身,在黑暗中推开琴房的门,朝着那架钢琴走去。
白色的布就像殓尸布一样盖在钢琴上面。谌蓁伸手掀开那层白布,那架黑色的钢琴出现在面前。
谌蓁缓缓打开琴盖,交错的黑白键映入眼帘。她轻轻用手触摸着琴键,一种冰凉的感觉。她缩回了手指,仿佛怕被它冻伤。
最后,她还是无法抵御来自它的诱惑,踌躇许久,在琴凳前黑色方形的软凳上坐了下来。
凳子既柔软又舒适,她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谌蓁从来没有学过钢琴,也没有弹过钢琴,也不知道正确的弹钢琴的坐姿。但她脑海里却自然而然浮现出那名黑衣男子弹钢琴的样子。
她坐上琴凳后,两脚自然落地,腰部伸直,上身略向前倾,下臂与钢琴键盘平面平行。她的手指又细又长,骨节分明,每个手指都自然、弯曲地落在琴键上。
她颤抖用右手指尖按下一个右侧的琴键,C1的音符回落在寂静的琴房里,久久没有消退。
她的大脑突然间仿佛强制植入了很多曲子的记忆,有肖邦的《英雄奥地利舞曲》、《夜曲》、巴赫的《E调前奏曲》、舒伯特的《小夜曲》、舒曼的《梦幻曲》、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暴风雨奏鸣曲》、《悲怆奏鸣曲》、《黎明奏鸣曲》、《献给爱丽丝》等等。
谌蓁的手指就像着了魔似的,轻快地跳跃在黑白琴键上。很多音符如同获得了生命一样飘荡在琴房上空,如河水淙淙,如鸟雀蹁跹,时而欢快,时而悲恸,时而踯躅,时而激扬。
她深深的意识到自己因音乐而存在,抑或音乐因她而存在。就这样弹奏着一首接一首,她完全停不下来。
可遗憾的是,无论她怎么回忆,她还能没有弹奏出那黑衣男子弹奏的《孤独之殇》的曲子,她陷入一种无以言表的忧伤之中。
……
那个周末,谌蓁独自开车去庄园周围散散心。
车子行驶在茂密山林的绿荫道上,树林仿佛随着她和车一起移动,阳光斜斜的从树林的边缘照了过来,树木的阴影游移不定。
远离那叠叠重重的树林,视野豁然开阔,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处宽阔无比的原野,原野的尽头则又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
谌蓁停下车,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她打开车门,下了车,在草地上坐了下来。脚下草丛已经开始慢慢枯萎,绿色中交织着淡淡的黄色。
谌蓁望着远方,长长叹了口气,慢慢仰面躺在草地上。正午的天空是那么洁净,蓝天蓝得剔透,白云白得炫目。
她想起《百年孤独》的一句话: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
此刻她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希望自己的脑海像这片蓝天白云的空阔,阳光暖暖照在她的身上。
谌蓁注视着天空,四下仿佛是寂静无声。由于她长时间的注视,蓝天白云失去了现实感,而变成是一种概念性的存在。
寂静的环境,经她耳朵长时间的捕捉,仿佛不是没有声音。有一些特殊的声音慢慢流入她的耳朵,有自己的心跳,有别人的叹息,还有钢琴声。
对,还有钢琴声,谌蓁只要专心用耳朵听,那声音就越来越清晰。而且那钢琴曲非常熟悉,熟悉得犹如自己身体的一部份。
她惊讶的发现,此刻自己聆听到了那钢琴曲的旋律,就是在自己在梦境中听见那首叫《孤独之殇》的曲子。
可这钢琴曲是从哪里传来的呀?
忽然她看到了不远处,强烈的阳光下仿佛有人影在晃动,绰绰约约。
她起身,用手遮住头上的阳光,远处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她看见有一个男人正在原野上弹奏着黑色的三角钢琴,阳光将他和钢琴拉成一条黑色的直线。
每一个跳动着的音符如同有生命的水滴,落在她清澈无比的心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弹完那首曲子后,那个男子抬起了头。
谌蓁惊讶发现,这名男人并不是在梦境中那名叫弗莱舍尔的年轻的犹太人男子,而是另外一名外籍中年男子。
中年男人起身,在原地踌躇了许久,最终还是走到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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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四十多岁左右,棕黑色的头发,深陷的眼眶,棕色的眼睛,那笔挺的鹰钩鼻。他身材魁梧,身高一米八五以上,站在一米六二的谌蓁面前,她强烈感到来自于身高差距带来的心理压抑。

中年男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便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他没有扭过脖子看着她,而是将视线投向前方的原野。

谌蓁放眼望向前方,突然惊愕发现,原野上的那个黑色的三角钢琴消失了。她揉揉眼睛,是自己眼花了吗?还是那架钢琴根本就不存在?

“你是谁?”

中年男子侧过头,对她笑了笑。

“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吗?”他的语气轻松得仿佛是相识已久的熟人。

谌蓁点点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只是知道我因你的存在而存在。”他将头转了过去, 神情迷茫,眼睛直勾勾望着前方那片原野。 从侧面看,他眼眶更凹陷,鹰钩鼻更为立体。

谌蓁看得有些分神,过了半分钟,才回过神,听明白他说的话语。

“什么?”

“我只是一个使者。”

“什么使者?”

“一个传达恶魔音乐的使者。”

谌蓁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可笑。

中年男子异常凝重说道:“我的使命将《孤独之殇》的信息传递给你,让你顺利找到《孤独之殇》的曲谱,成为恶魔音乐传人。”

谌蓁张大嘴巴,半响没有说话。

“你所讲的不是天方夜谭吧?”

他又笑了笑,说:“你的胸前是不是有一个心形印记?”

她惊讶得点点头。

“那就是恶魔音乐传承人的标记,”他继续说道,“恶魔音乐的传人有一种特殊的名字叫Uriel(尤利尔)。”

尤利尔?没听说过。

谌蓁沉默了,思索到这个事似乎不那么可笑了。

中年男子再次扭过头,凝望着她。她下意识想躲开他的眼神,可他的眼神似乎有像磁石一样的吸引力,具有某种特别的魔力。她的目光竟无法从他的身上移走。

他接着说:“你知道吗?在犹太教中Uriel指的是乃掌管地狱之火的天使。它不仅负责支配地狱的天使,在最后审判的时候开启负责地狱之门,在地狱执行以永远的火焚烧罪孽深重的人等苦刑。而且它也是负责掌管着恶魔的音乐。”

“为什么是我?”

“刚才我已经说过,我只是个使者,我是永远无法解开谜底,为什么是你,这个谜底是需要你自己去解开的。”

“那我要做什么?”

谌蓁就这样直视着他的双眼,他的眼里闪烁一道蓝色的光,她感觉周遭的一切开始模糊了。不可置疑,她被他催眠了。

“你的任务必须要去找回这首《孤独之殇》的琴谱,必须要找回。这是命令。”中年男人用着指挥官的口气说道,语气带着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谌蓁的大脑一片空白,木然的点了点头,没想过要去违抗他的命令。

中年男人微笑着,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我已经将关于恶魔的音乐信息传递给你了,记住我所说的不是故事,也不是玩笑。神会保佑你的。”

说完后,中年男人便从草地上站了起来,离开了。

谌蓁就这样,着了魔似的,一动也不动站着原地,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

天色越来越暗,谌蓁终于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坐在车里的驾驶座上,车里放着肖邦的钢琴曲《夜色》,优美的旋律,潺潺如水流过。

谌蓁将头深深埋在臂腕里,一切都像是梦境,一切都像是从未发生过。可她明白,这不是一场梦境。关于所有一切的真相,她决定自己亲自去弄明白。

那我到底是谁?他们到底是谁?恶魔音乐《孤独之殇》又代表着什么?无数个疑问如同纠缠的线团,黑白交错,让她无法理清。

要从何处寻找答案呢?毫无头绪的她现在明白一点,那就是所有的疑惑都要从音乐开始。

维也纳的音乐节快要开幕了,迈瑞先生作为音乐节特邀嘉宾,提前去往维也纳。在他的盛情邀请下,谌蓁准备第二天前往维也纳,满怀期待欣赏音乐之城的盛况和开启听觉的盛宴,顺道找寻某些难解的线索。

谌蓁独自乘坐火车前往维也纳,刚下火车站台,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戴着墨镜,紧绷着脸,不苟言笑,神情冷酷如《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里昂。

“您是中国人?”男子问道。

谌蓁点点头。

“你叫谌蓁吧?”男子再问。

谌蓁愣了片刻,然后点点头。

“那请跟我走吧。”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谌蓁警觉望着他。

“谌小姐,冒昧了。我只是按克里斯汀先生的吩咐行事。”

“对不起,我并不认识克里斯汀先生。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男子突然微微一笑,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回答,诚恳地说:“谌小姐,克里斯汀先生让我给你看一张照片。看完照片,你再慎重做决定吧。”

谌蓁疑虑重重盯着他,只见男子从口袋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她。

这个一张拍摄时间久远的老黑白照片,虽然照片的四周有些磨损发黄,可照片的人面目仍清晰可见,他是一名中年男人。

当仔细看清楚这名男人的长相后,谌蓁不禁大吃一惊。她望着照片中的这名男子,熟悉的面容,棕黑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还有那记忆深刻的鹰钩鼻。

他不是前几日那名在原野消失的那名魔鬼音乐使者吗?自己原一直以为那名魔鬼的使者只存在幻境中,不曾想到他竟然在现实生活中存在着。

照片中的他穿着紧身制服,戴着手套,脚蹬皮靴,看起来笔挺、风度翩翩。最让她注意到的是军服的左袖上竟然有个黑色的十字勋章。

谌蓁很奇怪,因为她认得那十字勋章是二战时纳粹军官佩戴的标志,他究竟是什么人?

“您觉得怎么样,谌小姐?”男子表情自然望着她。

谌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在心里暗自思忖。

克里斯汀先生是谁?他为什么要给我看魔鬼音乐使者的照片?克里斯汀先生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的目的是什么?

可想知道这一切的答案,就必须跟着这个像保镖一样的司机走。去见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人,似乎意味着要冒极大的风险,可细想下,或许会寻找到真相的线索,她相信自己能随机应变,谌蓁默默地将照片还给他,抬起头看着他,点点头。她跟着他上了黑色的车。

车驶出了站台,一直朝着北面驶去。过了二十分钟,车开到一座别墅门前停了下来。

谌蓁下了车,缓缓走了出来。

别墅外一片宽阔的草坪,草坪里的草地修剪的整整齐齐。草坪中央有一个很大的池台,水池造型精致典雅,纯正的法式风格。

最抢眼莫过于那座外型美伦美奂的别墅,从远处看,如同国王的宫殿,一座精美的艺术品。

别墅有三层,四个角上是四座尖顶的塔楼。白色墙面,白色屋顶。高大椭圆形落地窗,配着低垂的白色帷幔。

一位身着制服的仆人将谌蓁带到了一楼客厅,恭敬请她等候片刻,说克里斯汀先生马上就过来。

谌蓁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仔细打量客厅的设计陈设。

主厅墙壁上悬挂的几幅人物画像。画像里的人物都穿着精致华贵的服饰,有男有女,表情各异。人物神态都有着照片无法比拟的微妙意趣,无疑都是出自名家手笔。墙上画像人物中就包括魔鬼音乐使者的中年男人。

谌蓁驻足在此,久久凝视着他的画像。

背后有轻微响动,谌蓁转过身,看见仆人推着一个轮椅来到客厅。黑色轮椅上坐着个耄耋老人,老人下身盖着厚厚毛毯,想必他就是克里斯汀先生。

老人异常消瘦。脸色苍白,白得几乎都能看见脸上的青色血管。满脸皱纹,眼窝深陷,高挺的鼻子,似乎与照片上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面孔有些相似。

“谌小姐,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克里斯汀,是我想见您一面。”老人笑了笑,声音有点低沉。

他指了指旁边沙发:“您请坐,你想喝点什么,葡萄酒还是咖啡?”

谌蓁回答道:“谢谢,那就咖啡好了。”

仆人离开客厅去厨房煮咖啡了。

克里斯汀先生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默默地注视她。

谌蓁觉得很不自在,也想不出怎么先开口询问,只得沉默不响。

克里斯汀先生终于开口说:“在正式交谈之前,您能把心形印记给我看看吗?”

谌蓁一愣,他怎么知道印记的事情呢?她思索很久,然后点点头。似乎在所有人的眼里,这个心形印记才是最重要的。除了它以外,连她自己本身却显得无足轻重了。

谌蓁解开衣服的二颗纽扣,锁骨上的心形印记显露出来。克里斯汀先生将轮椅移到她的面前,仔细打量这印记。

克里斯汀先生小心翼翼问道:“您不介意我用手接触一下它吧?”

谌蓁点点头。

于是,他伸出右手,轻轻触摸那个心形印记,犹如侦破罪犯现场般地,似乎想在上面找到什么证据。触摸完后,他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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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谌蓁扣上衣服扣子,克里斯汀先生又瞟了一眼她的双手。

“你这双手,是天生弹钢琴的手。”他赞许道。

谌蓁沉默片刻,问道:“你为什么要见我?”

“因为你与我有某种联系,不,是你与我的家族有些联系。其实这样说,也不是很准确,真正准确的描述是你的身份与我家族有某种联系。”

“我的身份与你的家族?”

“是的。照片你已经看过了吧?”

“是的,我看过了。”

“我想您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嗯,我见过他,在似梦非梦的情况下见过他。”

克里斯汀先生满意的笑了。

“他的身份你知道吗?”

“他说过他是魔鬼的使者,传递魔鬼音乐的信息。”

“对,是这样的。这是他灵魂的使命所在。”

“灵魂使命?你的意思是说他不在人世了?”

“当然,你已看过他在世的照片,他是二战期间的德国纳粹军官,于1938年就过世了。”

“他叫什么名字?”

“弗雷德中尉。”

“他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叔叔。”

“他是你叔叔?”

“是的。你刚才看到墙上的画像全都是我祖辈的画像。”

“哦,他是怎么死的?”

“他死得很不寻常。”

“怎么不寻常呢?”

“在二战纳粹军人死亡档案上,记载的是他自杀死亡,实质是他的肉身被恶魔音乐开启地狱之火审判致死的。”

“那他的灵魂怎么会成为魔鬼音乐的使者呢?”

这时,那名仆人再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打断了二人之间的谈话。

“先生,吃药的时间到了。”仆人将一颗药丸和一杯水递给克里斯汀先生。

克里斯汀先生将药放在嘴里,喝了口水。药丸似乎很难下咽,他喝水吞药的表情显得有些痛苦。

过了许久,他才恢复了常态,缓慢向谌蓁讲述一段故事。而结局却是如下所述。

当时德国纳粹军官弗雷德中尉自杀身亡后,身上突然冒出一团火苗,随及火势徒然蔓延,熊熊大火迅速将他的尸体吞噬了,然后只听见他的灵魂在火中惨叫。

弗雷德中尉的灵魂不断拼命求饶,希望能得到饶恕。

“我求求你了,只要能停止这么痛苦与折磨,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弗雷德中尉的声音苦苦哀求恶魔。

“真的?”

“当然。我以我的雷诺家族名义起誓。”

“那好,我可以让你免受痛苦,也可以让你免下地狱,不过你得答应我做一件事情。”

“无论做什么事情,我都心甘情愿。”

“我想拿走你的灵魂,为我所用。”

“我能问问你要走我的灵魂,以作何用?”

“我希望你的灵魂能作恶魔音乐的使者。”

“恶魔音乐?就是我刚听过那首《孤独之殇》的曲子?”

“是的。你已经自杀身亡,但《孤独之殇》这首曲子并不会在世间消失,它将长存于人世。音乐传人一代又一代将此曲传下去。所以我希望你能做此曲的音乐使者。”

“我愿意。”

“不止是你,我还要你的世代子孙死后做恶魔的音乐使者,传达《孤独之殇》的音乐信息给音乐传人。我也让你的后代在世享尽人世间的荣华富贵,让你的家族后代永享财富、地位和美女。不过与之交换,被我选中的音乐使者的灵魂上不了天堂,也去不了地狱,而为我所用。”

“那我们死后的灵魂究竟会存在哪里?”

“你们的灵魂就是影子般的幽灵,灵魂沉重,游离徘徊在可见的世界,保持着某些可见的部分,但只为恶魔音乐传人存在而存在。”

“那我现在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这个有区别吗?这场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即使你活这个世上,也避免不了正义的审判。到时你肮脏作恶的灵魂将打入十八层地狱。现在你的灵魂不仅亲眼看到这场战争的结束而避免受到审判,还能以这种方式存活在人世间很长的时间。”

“这种存在方式似乎有些荒诞。”

“是的,两条路在你面前,我不会强迫你,你可以自由地做出任何选择。”

“刚才你说存活在人世间很长时间,是什么意思?”

“一切开始必有结束,当音乐传人完成使命后,你就会从这个荒诞的世界烟消云散。你的家族某人在出生时就会选为下一任音乐传人的使者。死后的灵魂会成为继任音乐使者。”

“好吧,我愿意。不过,我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你的使命就是找到恶魔音乐传人,帮助其找到《孤独之殇》乐谱,他才能演奏此曲。就如你刚才看到的,恶魔音乐传人的标志就是在胸口有个心形印记,而你我签订这份契约后,你的胸口同样的位置有I形的印记,这代表恶魔音乐使者的符号。以后你家族每一位被选定的音乐使者出生时即可出现这个标志。”

……

“就这是我们家族注定的命运,无法改变的命运。”克里斯汀先生悲哀凄凉的说道。

“下一任音乐使者就是你?”谌蓁望着他。

“是的。”

“我想看看你的胎记。”谌蓁说道。

克里斯汀先生同样解开上衣纽扣。

“请仔细看这块印记。”

谌蓁仔细地注视那块印记。

如同她胸前锁骨的位置,克里斯汀先生同样的部位有形如“I”的印记。它与其说是印记,还不如说是疤痕,比正常皮肤略为凸起,颜色为青色,似乎像某种神秘组织的标志,看起来邪恶意味。

“这个印记像一个烙印。”

“是的,是恶魔大火审判留下的烙印。”

“为什么是这个I字母?”

“准确的说,它不是英文字母中的I,而是来自于希伯文中的恶魔的第一个字母。”

谌蓁皱皱眉头,说道:“我怎么证实你说的话是事实,而不是虚假的呢?虽然我最近经历过很多荒诞的事情,我还是保持对他人一种怀疑的态度。”

克里斯汀先生微微一笑,轻轻按了按轮椅上某一按钮,随及发出轻脆的滴答声音。

那名仆人再次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木盒,递给了克里斯汀先生。

这是个古色古香的木盒,绛红色漆面,外表有几个菱形交叉,似乎像是个神性的图案。

“我这里有保存完好的魔鬼契约。你可以看看。”

克里斯汀先生打开木盒,将一卷洁白柔软的羊皮纸递给她。

羊皮纸左上角有一个鲜红色五芒星,右下角则有一轮皎月的图案。中间即是文字内容,可她并不认识这是什么文字,更不明白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克里斯汀先生似乎看出她的窘态,微笑着说:“ 这就是古希伯文,旧圣经是由古希伯文撰写的,所以恶魔契约也是由古希伯文字写的。我可以翻译给你听。”

他再次将羊皮纸拿了过来,翻译成英文。

“恶魔愿为雷诺家族提供世上所有财富、权力和力量,并帮助获得尊贵的地位,为之解愁除闷,寻欢作乐,获得一切需要;但雷诺家族被恶魔指定的人必须在死后将灵魂交与恶魔,灵魂属恶魔所有,成为恶魔音乐的使者。此契约强大而有效,若雷诺家族违背了契约,恶魔有权力夺走给予的一切,还附带收走家族所有人的生命。签订契约人:恶魔 弗雷德”

克里斯汀念完,谌蓁沉默了。

她望了望四周金碧辉煌的豪宅和价格不菲的大量艺术陈列品,说:“你所拥有的一切财富地位都是恶魔履行契约内容暗中给予的?”

“是的,我是珠宝商人,在我职业生涯中一直都是一帆风顺,财源滚滚,几乎我想做的事情都会心想事成,不仅如此,我还得到行业界的尊重和认同,并拥有了显赫的社会地位。”

“既然恶魔如此青睐于你,为什么你会坐在轮椅上呢?按照契约精神,恶魔应该保护你,让你免除世间的伤害?”

克里斯汀先生苦笑道:“我坐在轮椅上的原因,是我试图毁掉契约,背信弃义受到的惩罚。”

“哦,什么意思?”

“我在二十多岁时,年轻气盛,冷漠孤高,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恶魔契约的这码事,在此之前,我甚至想办法去除我胸口这块印记,我找到纹身的匠人,想用新的图案来覆盖它。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那块印记又会还原成原样。当时我恨透了所谓的恶魔契约,于是在一个月圆之夜,我背着家族的其它人,将这份契约偷出来,正欲将它销毁。可在这时,我脚下一滑,便滚下山崖,从此双腿就瘫痪了。”

“或许这一场意外呢?”

“不,这不是意外,因为我滚下悬崖的时候,我听见我叔叔的声音,苍老而凄凉的声音。”

“他说什么?”

“他说孩子,我们在世间得到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承诺高于一切,所以我们必须要有契约精神,不能撕毁恶魔契约,否则你会得到无尽的痛苦和悔恨。”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你是怎么得知我胸口有印记的?”半响,谌蓁问道。

“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一直在秘密收集关于恶魔音乐的资料,音乐传人的资料,包括沉睡的艾莉雅小姐。实不相瞒,兰斯特庄园的凯尔特夫人是我的表妹。我是从她那里得知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

“既然是这样,你只要死后履行自己的承诺就是了,为什么要找我,并告诉我这些秘密?”谌蓁不解望着他。

“第一我想尽地主之谊,你是第一次来维也纳,我希望你吃住都在我的别墅里。第二我也是好奇想看看我死后的灵魂保护的魔鬼音乐的传人是长什么样子?”

“哦,不好意思,可能让你失望了,我已经预订好旅馆。我不习惯打扰别人,所以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很抱歉。”

“我一般不喜欢强人所难,既然你决定了,我也尊重你的决定。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要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

”我提醒你在维也纳要特别小心,因为我感觉有一种危险的力量在向你靠近,可我看不出是哪种危险,所以我希望你在维也纳要特别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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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谌蓁与克里斯汀交谈结束后,便离开了那座别墅。克里斯汀派司机送往她预订的那家旅店。

旅店地处市中心黄金地段,是座四层的独立建筑,应该是普通的私人住宅改建的,所以客房并不太多。

走到旅馆的一楼,前台年轻小伙子热情向谌蓁打着招呼,她将旅店预订消息展示给他。

小伙子便根据电脑里预订信息带她去了二楼的客房。房间面积不大,设备倒是一应俱全,电视、电脑、电话、冰箱、饮水机一样不少。

白色的单人床,白色的床柜,墙壁上方有一个画框,画框是一幅漂亮的风景画。

谌蓁从背包里取出日用品,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整个人感觉轻爽了很少。淋浴后她在沙发上休息了几分钟,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从包的最里层翻出飞机上遇见那名音乐评论编辑薛晓琪的名片。

谌蓁按照名片的手机号打了过去。手机响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接。正当她准备放弃时,对方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我是谌蓁。”

“谁?”

“谌蓁,就是在飞机上跟你坐在一起的人”

对方停顿了几秒,仿佛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我想起来了,你好。”对方客气的说。

“我想跟你见个面,谈请教些关于音乐方面的问题。不知你是否还在维也纳?”

“我还在维也纳,等待音乐节的开幕呢。”对方思考了几秒,说:“我明天上午正好有空,那我们见个面吧。”

“约在什么地方为好?”

“主要看你在什么地方比较方便?我就随意了。”

“那就在音乐节会场不远的咖啡厅见面吧。”对方想了想,说道。

第二天上午,谌蓁乘出租车来到薛晓琪约定那家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位于一个商业购物中心的二楼,二楼与三楼连接处有一块比较大的露台。秋日暖暖的阳光下,坐在露台的座椅上,喝杯咖啡,看本书应该是挺惬意的事。

没过多久,薛晓琪出现咖啡馆门口。她身穿无袖的绿底碎花的波丝米亚长裙,长裙长及小腿。长裙高腰修身,裙摆宽松,看起来女人韵味十足。再加上高挑的身材和秀丽的五官,成为人群中不可多得的一道亮丽风景。

“你真漂亮。”谌蓁不由自主称赞道。

“谢谢!”

薛晓琪稍微整理下裙子,优雅的坐了下来。

服务生走了过来,谌蓁点了一杯摩卡咖啡,薛晓琪则要了杯卡布其诺咖啡。

没过多久,服务生就将两杯咖啡端了上来。

“你需要糖吗?”薛晓琪问。

谌蓁笑着摇摇头,“我喜欢纯味咖啡,原味皆有苦、酸、甘味三者混合的味道。”

“我正好相反,喜欢喝花式咖啡,加奶加糖,甜腻丝滑中只需要有一点咖啡的苦味就行了。我就喜欢这样的咖啡。”薛晓琪拇指和食指捻着小巧的金属柄搅得飞快,让奶油和糖迅速化开。

谌蓁咽下一口摩卡咖啡,醇香又带着涩涩的苦味顺着舌头慢慢流向心里,甜酸味在口中回转。

“能说说你的工作内容主要是在音乐的哪方面?”谌蓁问道。

“我的工作就是在大众媒体上,主要根据流行音乐、大众音乐及重要音乐现象,以杂文散文形式进行写作。”

“我记得在飞机上你给我讲了很多关于钢琴曲的知识,那你对古典钢琴也是很了解,是吧?”谌蓁问。

“是的。”薛晓琪喝一口咖啡,平静地说。

咖啡馆里,清澈如水的钢琴曲慢慢弥漫开来。她记得这首名叫花的私语的钢琴曲。

旁边的位置,有顾客离去,有顾客落座。

“怎么?你现在对古典钢琴也很有兴趣了?”薛晓琪问。

谌蓁点点头。

服务生送来二个草莓口味的蛋糕冰激灵,说是今天是本店周年,特意免费赠送给顾客。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找我什么事了吗?”薛晓琪喝了一口咖啡,问道。

“是这样的,我有事想请你帮个忙。”谌蓁诚恳看着她。

“是什么事情?我不知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

“我想请你帮我找一样东西。”谌蓁故作平静的说。

“什么东西?”

薛晓琪放下手中的咖啡,认真看着她。

“我在找一个古典钢琴谱。”

“谁作的曲?谁演奏的?”

“至于作曲人和演奏人......”谌蓁低下头,喝了口咖啡,“我只有在梦境中见过。”

“什么?”薛晓琪用奇异的眼神,目不转睛看着她,然后说:“你能把你意思表达得更清楚吗?”

“可能你觉得很荒谬,一个人寻找只有在梦境中听过的音乐,让正常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桌上的纸盒里的冰激灵在慢慢融化,上面的鲜丽的草莓渐渐深陷在粘稠的奶油中。

“你既然是在梦境里听过,你怎么能可以肯定现实中就有这部琴谱呢?”薛晓琪问。

“这个原因我没法解释,但我坚信现实必有这首钢琴曲的存在。”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呢?”薛晓琪深深凝望着她。

谌蓁含了勺冰激灵,说道:“我有一种直觉,直觉告诉我,我找琴谱,这一事实是被提前安排好,仿佛就是我的使命。”

二人沉默了许久。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所说的?还是怀疑我的精神有问题?”

薛晓琪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以委婉口气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所说的,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你的逻辑有些问题。你诚恳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但你说的话又不像是个正常的人的话语。首先你仅凭直觉肯定这琴谱的存在,这就叫人深感怀疑。”

“你对潜意识怎么看?”谌蓁想了想,问道。

“我以前看过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根据他的理论,潜意识是由各种受到压抑或被遗忘的情绪,欲望,动机所组成,并失去了与正常交流系统和语言规则的联系,几乎无法进入人的意识和理性层面的一种意识。梦境的出现,即是潜意识欲望的表达,当然这种表达不是肆无忌惮直截了当的,是经过修饰改装过后的表达。”

薛晓琪看了她一眼,接着说:“与其说梦境是所谓的对将来的预示,不如说是对过去经验的回忆,梦是过去经验特别是儿童时期那些被压抑和排斥的潜意识欲望的复活。”

“你的意思我很清楚,根据弗洛伊德理论,我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梦境,根本不是神秘现象,反而可以根据他的潜意识理论可以进行精神分析。弗洛伊德中青年时,努力想通过非神秘的方式来试图对神秘现象做出圆满的解答。其中最多的是借助于他的潜意识理论。事实上,在当时他确实有一种期望:有朝一日所有的预兆、心灵感应、灵验、神异、奇迹等等现象,都能归纳到我们的潜意识心智历程里,而不至于太动摇学说的根基。”

“是的”薛晓琪点点头。

“但弗洛伊德先生在对待神秘主义的立场上给人的印象总是前后一致的。”谌蓁语气一转,继续说道:“在晚年他对神秘现象的观点似乎发生了改变。他认为精神分析理论的解释并不能否定神秘现象的存在。在《精神分析新编》中他表明了他的新观点:精神分析对最令人感兴趣的问题,即这类事情的客观真实性,却不能给予直接的回答。再后来,在他的一些精神分析案例中,反而通过精神分析,让本来并没有神秘性的东西显出了神秘来。他得出一个结论:梦的解释和精神分析对神秘论是起援助作用的。正是通过这种方法,不为人知的神秘事情才为人们所知晓。”

薛晓琪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说:“即使我相信你说的话,你说的都是大实话,可是你想以什么方式找呢?全世界不知有多少不知名的古典钢琴谱,机会犹如海里捞针那么渺茫?”

“我也知道这件事极为困难。不过,最重要的是我知道这首钢琴曲的名字。”

“什么名字?”

“孤独之殇,此曲跟恶魔有关。”

薛晓琪手中的勺柄跌落到咖啡杯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跟恶魔有关?”

“是的”

薛晓琪没有说话,将面前的咖啡杯移开,低着头用勺慢慢舀吃冰激灵,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那就算了吧!”

“不,不,并不是为难的问题。”薛晓琪接着说:“我是在考虑如何利用我手中的资源帮你找到一些关于琴谱的线索。”

“真的非常感谢你,真不知我如何酬谢你?”

“你太客气,用不着酬谢我,因为我还不知能不能帮你找到线索?就是其一。其二,对于我个人来说,我很好奇,是怎样一部梦境中的钢琴琴谱,对你那么重要,让你像是着了魔,在现实中寻找?”

“我只能说,那是一首无与伦比的钢琴曲,至少在我所听过的曲子里。”

“有这么优美?”

“是的,它是如此深入我心,听着它,你仿佛有种错觉。”

“什么错觉?”

“你似乎感觉回到过去的某一刻,抑或过去的某一刻来到你的身边。”

说完,谌蓁有些恍惚,将眼光投射到咖啡店外。

薛晓琪若有所悟点点头。

楼主:xyp839  时间:2018-12-13 19:25:18
第十章


三天后,薛晓琪打电话给谌蓁,从她的语气仿佛知晓了一点关于那首《孤独之殇》曲谱的内容。

谌蓁急切约她见面,见面地点还是那家咖啡店。

到了那家咖啡馆,还是老样子,谌蓁点了一杯摩卡咖啡,薛晓琪点了一杯卡布其诺咖啡。

见面后,两人不咸不淡寒喧了几句。

谌蓁心里很着急,迫不及待想进入正题,但是她表面上极力想掩饰这种兴奋和紧张。

“你的事,我认真打听过音乐界的一些举足轻重的人物,例如学院的教授、民间音乐人,包括著名音乐媒体人等等。”薛晓琪仿佛看出她的心思,淡淡的说道。

“辛苦你了,你打听到那首曲子的下落吗?”

“没有。”薛晓琪摇摇头,接着说:“下落倒是不明,不过我打听关于这首曲子的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

“在讲那些传闻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可以。”

“首先你确定只是在梦境中听过这首曲?”

“是的。”

“在现实中你并没有听过这首曲子?”

谌蓁迟疑了,关于那首音乐,自己总共听见过二次。

第一次是在梦境中那名犹太人曾经弹奏过,第二次是在郊外时那名魔鬼音乐使者的男人也曾经弹奏过。第二次虽说不完全算是梦境,但那也是自己处于幻觉之中,也算不上真正的现实吧。

于是谌蓁点了点头。

“那首曲子的旋律优美却带着忧伤,对吗?”

“是的”谌蓁点点头。

“并且弹奏这曲子的人是犹太人,对吧?“

谌蓁惊愕望着她。

“你是怎么知道的?当时我并没有告诉过你犹太人的事。”

“我不仅知道弹奏者是犹太人,而且我还听说现实中听过这首曲子的人,全都死亡了。”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对不起,我没有讲明白。我打听到1939年在上海,曾经有人现场听过一名年轻犹太人青年弹过一次那首名叫孤独之殇的曲子。”

“然后呢?”谌蓁很激动,果真有这首曲子,并不是自己胡思乱想出来了。

“据说当时,现场听他的演奏的听众共有四名,那名犹太人背井离乡,想到同族人的悲惨境地,他心情异常悲怮,所以弹奏的曲子也异常忧伤,那种忧伤是非常人不能忍受,所以.......”薛晓琪欲言又止。

“后来怎么了?”

“这四个人回到家里,在一周内全死了。有二个自杀了,有一个遇车祸死亡了,还有一个被杀了。”

“怎么会这样?”

谌蓁从克里斯汀所述弗雷德中尉听完《孤独之殇》开枪自杀,当时也半信半疑,如今薛晓琪一说,也不得不相信。

“也许这就是音乐的消极作用。世上的人们对音乐的积极影响从不吝惜赞美之辞,对它的负面作用却视若无睹。你看过,《布达佩斯之恋》这部电影吗?”

谌蓁摇摇头。

“这部电影是德国及匈牙利合作出品的爱情电影,该片讲述了一段三人间的微妙暧昧关系在战乱时代背景下被打破的故事。剧中年青而才华出众的安德拉许为伊洛娜生日特别创作出一首凄美的歌曲《忧郁星期天》。这首曲子打开听众的心扉,其忧郁之情更深入知音者的心窝,剧中有好几个听了这首曲子都自杀了。”

“这只是一部电影,情节虚构出来的吧?”

“不,此剧是根据一个真实的故事改编的。那首《忧郁的星期天》又名《黑色的星期天》。它诞生于1932年的法国,它的作者是传说是匈牙利自学成才的作曲家鲁兰斯·查理斯创作的。据说,《忧郁的星期天》是鲁兰斯·查理斯和他的女友分手后在极度悲恸的心情下创作出来。是公认的世界三大禁曲之一。”

“禁曲?”

“因为在这首歌存在的13年里,听过的人纷纷自杀。自杀的人数以百计。自杀者皆留下遗书都说自杀是因为无法忍受着无比忧伤的旋律。同时还有无数的吉他、钢琴等艺术家弹过此曲后从此封手。”

“啊?真有这么可怕!”谌蓁惊叫出声。

“当然,有记载第一个自杀的人是一个英国军官,他在家里独自安静地休息,无意中就开始听邮递员送过来唱片的《黑色星期天》。当他听完这首曲子以后,他的灵魂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刺激,心情再也不能平静下来。他拿出家中的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警方经过彻底调查和推测,证实他确是属于自杀,但那首《黑色星期天》是间接杀手!当局警告人们不要去听这首乐曲。因为警方在听这首乐曲的时候也有人差点自杀!接着这件事就轰动了整个欧洲,人们感到不可思议,惊恐而好奇,不少自认为心理素质可以的人好奇地到处搜集并亲身体验,去探险。”

薛晓琪喝了口咖啡,继续说道:“其中一位美国的中年男子,听了几天这首《黑色星期天》以后,开枪自杀,在他的遗言中写道:请把这首曲子作为我葬礼的哀乐。接着类似自杀消息一个接一个,从欧洲到美洲及亚洲,整个世界为之恐慌。当时欧洲的一位非常有身份的名人在出席一个音乐演奏会的时候,他坚决要求在场的一位音乐家用钢琴弹奏那首《黑色星期天》,钢琴家起初坚决不答应,但迫于好奇观众的压力和要求,只得演奏。演奏结束,这位钢琴家发誓:以后永远不再摸钢琴!而那位提出要求的名人从此以后也隐名埋姓,销声匿迹了。”

“这首曲子现在还在吗?”

“它早在1945年被毁了。因自杀事件频出,全世界所有的国家开始销毁所有有关这首乐曲的资料。它的作者临终时也非常内疚。他说没想到这首乐曲给人类造成了这么大的灾难,这并不是他的初衷。”

“你刚才不是说三大禁曲吗?还有二首?”

“是的,除了刚才所说的《黑色星期天》,还有《忏魂曲》和《第十三双眼睛》。”

“《忏魂曲》又是怎么回事?”

“《忏魂曲》的曲作者是美国人,据说曲成之时既是他的忌日,一首看似悉数平常的宗教赎罪曲,却导致自杀者数以千计,故又被命名为《恶魔曲》。自杀者无外乎是最虔诚的教徒,他们向上帝忏悔自己的罪行的同时,又越发不堪忍受痛苦的现实生活给予自己的报应和惩罚,于是纷纷选择了终止苦难的一生。教徒们相信天堂的存在,对上帝召回更是欣然接受。在《忏魂曲》歌声中,死亡不再可怕,它来得越早,就意味着解脱得越早,教徒们纷纷迫不及待的离开人间地狱,升入理想中的天堂。”

谌蓁感觉背后阴风阵阵,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第十三双眼睛》则是相传起源于非洲的原始部族,是一种诡秘的音乐,作曲者的创作意图已不可查。据说20世纪中期,喀麦隆有个部落的人在听了此曲之后,不约而同地集体自杀,出于这个原因,《第十三双眼睛》被禁止演唱,官方联手销毁了收集的所有手抄谱,但仍有其中的小段曲谱侥幸存留下来。后来,大概在1991年的时候,一位知名的音乐家偷偷的买下并收藏了它,回家自弹自唱,听了仅存的片断曲谱之后,撕掉了手中的谱子,然后从窗户一跃而下,从那以后,与《第十三双眼睛》相关的一切消息随着曲谱的绝迹而彻底消失。”“那我寻找的那首《孤独之殇》的曲子也是像它们一样被神诅咒过的吗?”

“根据我的调查结果,那首《孤独之殇》也属于曲调非常凄美绵长,意志薄弱的人在心理上根本承受不了这种哀伤那类音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名年青的犹太男子只演奏过一次,再也没有演奏过。由于他及时收手,避免造成更大的悲剧。”

“我非常不解的是,为什么就一首曲子就能对人们的影响那么大?有没有其它间接的原因?”

“你的问题提得好,例如这些曲子除了曲风哀伤,当然还有外在的原因。”

“什么原因?”

“比如,为什么有人自杀了,有人却没有自杀?这里首先有个体差异。有些人的心理暗示性非常高,就很容易接受相关的刺激。当他接受相关的刺激之后,这时就会调动他肌体所有的防御系统产生相关的反应。”

“没有环境影响呢?”

“你说得很对,例如当时《孤独之殇》曲子演奏时是二战期间。那个时期,可以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经济上,它处于大萧条时期,很多人失业在家,衣食无靠,在政治上,战争频发,人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许多人经历了这些之后,就会转变为心理暗示感极强的人。可以说那些音乐也可能只是一个诱因,人们真正自杀的原因,是来自他们心灵的痛苦。”

“那我为什么听到那首《孤独之殇》没事呢?”

“我刚才已经说了,你只是梦境中听过,没有在现实中听过,所以它对你的影响力会减弱。”

“你还没有听说过关于那首《孤独之殇》其它的消息?”

薛晓琪摇摇头,说道:“听说那名犹太男子在二战结束前,在上海意外被杀了,再也没有人听过这首钢琴曲子。”

二人默然,兀自喝着自己手里的咖啡。


楼主:xyp839  时间:2018-12-13 19:25:18
第十一章
草坪上有隐隐含羞开放的蓝色小花,旁边有野草紧紧簇拥着,和风杂着淡淡的花香。

曾怡和谌蓁坐在草坪旁的座椅上。

“其实我还没有搞懂,为什么音乐对一个人的思维情感影响那么大?”谌蓁望着远处,喃楠自语。

曾怡想了想,说:“这方面我也不是很清楚。正好我认识学院一位教授,听说最近他正在研究关于音乐对人思维情感的影响的课题。不过这周他在休假,下周他回学校,到时我将他介绍于你,你可以听听他的见解。“

谌蓁点点头。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曾怡又问道。

谌蓁坐在那里,摘了几朵小花,然后用手玩弄了许久,最后说:“我也不知道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找到答案?我不能老在兰斯特庄园住下去,我决定在维也纳找个住处安顿下来,然后才慢慢寻找答案。”

“找住处要花钱,在维也纳花费会很高的。”

“我想好了,我决定暂时在附近找家酒吧或或者是有音乐演出的地方作一名钢琴手,弹奏曲目,收取费用。再加上客人给的小费,维持基础的生活开支应该没有问题。”

“好,你有自己计划,我尊重你的决定。”

一个隐藏着街道深处的小酒吧。酒吧外面有一个露苔,露苔摆了几张咖啡色的木桌椅,几把大大的白色遮阳伞。

迈顿先生推开咖啡色的大门,看见酒吧中央有一架黑色的钢琴,钢琴前有名穿白裙的女人在演奏。

她的头发扎成清爽马尾辫,身穿白色齐膝的纱质长裙,长裙随着身体的晃动而轻轻拂着裸露着的小腿。

迈顿先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非常专注看着她。

她演奏的是《天空之城》,空灵清澈的声音飘在酒吧上空,穿透了所有的热闹喧嚣所在,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世界仿佛依附在她优美的琴声之上,琴声化成一股流动的泉水流入人们的身体。直到最后一个美妙的音符消失,人们才意识到现实世界的存在。

结束后,酒吧响起稀稀疏疏的掌声。谌蓁从凳上站了起来,微笑着,将左手放在右胸上,向观众鞠躬。她站起来时,已经看到人群中的迈顿先生。

演出结束后,谌蓁朝着迈顿先生的方向走了过去,他已经坐在那里,点了一杯饮料喝了起来。

她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白色的长裙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很纯净。

“你好!”迈顿先生站了起来,望着她说。

“你好!”谌蓁笑了笑,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这时,服务员走了过来,递给了她一杯果汁。

“你赶时间吗?”迈顿先生问道。

谌蓁喝了一口果汁,然后说:“不赶时间,我的弹奏已经结束了。”

“那好,我想在酒吧多呆一会儿,” 迈顿先生停顿了几秒,然后加了二个字,“和你。”

谌蓁抬起头,眼神有点不解,看着他,却好像不是看着他。

迈顿先生默然沉思良久,诚恳说道:“听说你要离开庄园,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我特别感谢你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我在维也纳要住一段时间,不知你是否知道有合适的住处?”

“在市区大街,我倒是有一套公寓在那里,建筑有点陈旧,房子不宽敞,不过倒是很干净整洁,不知你觉得怎么样?”

“没关系,有个容身之处我已经很满足了。谢谢你。”

二人起了身,朝着酒吧外走了出去。开车用了十分钟,便抵达了市区大街。

这是一条繁华宽阔的街道,街道边有很多商铺,店内灯光通明,商品琳琅满目。汽车拐过大街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小路,一座青白色多层旧式公寓映入眼帘。

“就是这个公寓。这条路的尽头有一所艺术学院,所以这座公寓有很多学生租住。你放心,这一带治安很好,很多年都没有涉及刑事案件发生,所以很安全。”迈顿先生指着车窗外,说道。

“好的,感觉还不错。”谌蓁说道。

车在公寓的入口处停了下来,迈顿先生和谌蓁下了车。

谌蓁朝着公寓的四周看了看,也许是挨着艺术学院的关系,公寓周围有很多店铺艺术气息浓厚,也许为了吸引更多的顾客,也许是环境的熏陶

他们走进公寓。旧式的公寓楼共有四层,房子顶层是塔尖形结构。迈顿先生和谌蓁上了楼梯,来到顶层的房间,打开房门。

与其说是个房间,倒不如说像个阁楼。房间虽不大却很整洁。房间的窗户紧紧关上了,昏黄的光线斜斜从毛糙的玻璃窗里透射出来。

迈顿先生走过去,将窗户打开了。随及一股躁热与清爽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在房间内纠缠成一股对流的风,将藏匿很久的晦湿一扫而光。强烈的阳光让房间豁然一亮,像是积攒了许多的温暖似的。

“前几个月前,有一位美术系的男孩子租下了这间房子,后来因为家里的原因,他没在继续租下去了。因为这套房子在顶层,所以看起来有些简陋。如果你觉得这地方还行的话,那你就可以住下来。”迈顿先生面带微笑说道。

“我觉得这里已经很好了。”谌蓁感激说道。

迈顿先生将房间的钥匙递给她说:“这里的家居物件都是齐全的,所以你不用再增添新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衣橱里。你可以打开看看。只要是你需要,尽管使用,不必客气。”

“谢谢。”谌蓁说道。

“这里附近的生活设施也很齐备。公寓下面有超市,有用餐的地方,还有书店、咖啡馆。艺术学院离这里也很近,学院旁边有很多画廊和私人的博物馆,你感兴趣的话,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看看。” 迈顿先生耐心的说道。

他走到窗前,指着街对面的店铺,对她说:“对面有个餐厅,早上供应早餐,白天供应午餐和晚餐,你可以去那里解决吃饭问题。旁边有个超市,那里的东西齐全,你可以去那里采购你需要的日常用品。”

最后,他问道:“你还有没有其它问题?”

一切都说得很细致,似乎并没有其它问题,谌蓁思考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我有事,该走了,如果你需要我帮忙的话,请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会尽我的全力帮助你。”

“好的,谢谢你。”

“不用谢。”迈顿先生微微一笑,眼神透露着不舍,却又不得不离开。

在明亮的光线下,谌蓁再次打量下这个房间。

单人床,一张简单的书桌和古黄色的衣橱。阳光折在玻璃上投射在地板上,微风轻轻吹拂着拉开的白色窗帘,窗帘跟在微微摇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谌蓁走到窗前,静静伫立,默然望着窗外。城市雨季已经结束,空气不再潮湿,阳光一半是纯白一半是阴暗。就像自己此刻的心情,似有所悟却又毫无头绪。可唯一肯定的是,自己独自踏上了孤独的旅程。

一周后,谌蓁和哲学教授金哲秀走在大学校园里的小道上。

金哲秀,韩裔人,三十多岁,相貌普通,个子不高,偏瘦,白白净净的,戴着黑框眼镜,儒雅气质。

“听曾怡说,你想了解音乐对人思维情感的影响?”金教授看着她,平静的微笑。

“是的,打扰你了。”谌蓁礼貌的说。

“没事,难得你有这方面的兴趣。请问你的职业跟音乐有关吗?”

谌蓁想了想,说:“我只是名音乐爱好者,在音乐上有一些疑惑,所以我想向金教授请教这方向的知识。“

这时,远处传来喧杂的声音,有吵闹声、笑声、欢呼声甚至还有汽车鸣笛声。就在那五花八门的声音里,若有若无的钢琴曲夹杂在里面,谌蓁敏锐捕捉到它微弱的存在。

“瓦格纳的《罗恩格林》的选段。”谌蓁喃喃自语。

“什么?”金教授似乎没有听明白。

谌蓁抱歉笑了笑,说:“我只是刚才无意中听到一首熟悉的曲子。”

金教授试着用耳朵仔细聆听着,失望摇摇头:“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我比常人对音乐更敏感一些。”谌蓁微微一笑。

“刚才我没听清楚,你说是那是什么的选段?”

“瓦格纳的《罗恩格林》的选段。”谌蓁重复说了一遍。

“瓦格纳的《罗恩格林》的选段?”金教授努力想在脑海里搜索着好像曾经听说过的钢琴曲。

“对了,我想起了这首曲子。这首曲子就是让希特勒落泪的曲子。”金教授笑了笑。

然后,他接着说:“这就是音乐对人的情感影响的一例,即使十恶不赦的人,一首曲子的旋律都会改变他自然情感。”

“音乐影响人的情感,我是相信的。可它怎么会影响人的思想或是思维呢?毕竟思想是理性的东西。”

金教授思考几秒钟后说:“当人们从音乐作品中体验到作曲家的生命意识和情感激流并被之感染时,就会在灵魂深处产生一种震荡和剧烈的情感冲击,从而使被震颤的心灵获得一种更新和再生,并且会以一种新的方式去观照社会和人生,由此而建立一种新的认识与评价人生意义的标准。”


楼主:xyp839  时间:2018-12-13 19:25:18
第十二章
“真的会在思维上建立一种新的价值观吗?”谌蓁有些不相信,反问道。

“当然,这跟音乐的本源有关。当然一谈到本源,就会进入哲学范畴。《礼记·乐记》代表儒家的音乐家美学思想,它是这样论述了音乐的本源: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哼政通矣。”

“什么意思?”

“凡是音,都是在人心中生成的。感情在心里冲动,表现为声,片段的声组合变化为有一定结构的整体称为音。所以世道太平时的音乐充满安适与欢乐,其政治必平和;乱世时候的音乐充满了怨恨与愤怒,其政治必是倒行逆施的;灭亡及濒于灭亡的国家其音乐充满哀伤和愁思,百姓困苦无望。所以音乐是与政治相通的。”

谌蓁若有所悟,点点头。

“这个理论在古希腊哲学系统里都有详尽的论辩。在古希腊人的心目中,音乐具有教化功能,能净化心灵、使人从善。”

“音乐有教化的作用?”

“当然,苏格拉底说过:对于身体用体育,对于心灵用音乐。柏拉图早在《理想国》中曾说过:节奏与乐调以最强烈的力量浸入人心灵深处,如果教育的方式合适,它们就会以美来浸润心灵。受到良好音乐教育的人可以很敏锐洞察到一切艺术作品中反映美好和丑陋,并将美 好之处吸收到心灵里,作为滋养,因而使自己的人格也变得高尚优美。”

金教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亚里士多德在其著作《政治学》第八章中也谈到,音乐的道德作用和教育作用尤为重要,音乐的教育作用比它产生的愉悦作用更重要。在古希腊的理论家看来,音乐具有伦理价值的取向,这充分反映在他们对音乐的管制上,要警惕不适度的音乐对人的腐蚀。”

金教授侃侃而谈,话语中包含了非常大的信息量,也包括很多哲学思维,谌蓁并不能全部理解,她陷入思考中。

“无论从哲学理论还是现实实践来看,优雅的音乐的旋律和节奏的确可以塑造过正义美好的灵魂,甚至柏拉图在他的《理想国》提出了,改变音乐的旋律,国家的基本法律也会随之改变。”

谌蓁惊愕望着他。

“你不太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很正常。比如音乐甚至代表着一个国家的价值观,在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中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们。”

“此话怎么讲?”

“比如美国外交手段中,音乐是最有力的传播工具。它通常会选择与其政治分歧或价值观冲突比较严重的国家。在这些国家中,年轻人和社会边缘公众是其核心目标公众。一方面,年轻人喜爱音乐,愿意接受新鲜的东西,尚未建立固定的价值观,且其思想将影响国家未来的走向,将其作为核心公众非常有助于美国观念输出的有效性和长远性。另一方面,年轻人充满反叛性,说教式的宣传只能适得其反,而爵士乐、摇滚乐、嘻哈音乐的反权威性却能让他们在音乐中进行宣泄,获得共鸣。“

“好像是那么回事。”谌蓁想了想,点点头。

“比如冷战时期的爵士乐外交,学校和年轻人所在的地区是表演的主要场所,各种流行音乐通过‘欧洲自由之声’、 ‘卢森堡之音’等渗透到年轻人的文化之中,让各国共产主义政权极为恼火。音乐家和年轻人之间的互动,让文化与观念的分享更加畅通而自由。在美国公共外交史上,当它与其他国家之间的关系处于冰点状态的时候,音乐往往会充当‘政治先锋’先行或试行,传达政治无法言语又无法保持沉默的信息。正所谓:当政党沉默之际,正是艺术家粉墨登场之时。如今中国公共外交面临的公众纷繁复杂,如何确定核心公众和战略公众,制定不同的音乐外交方案还需要进一步思考。”

“你做的研究很有深度。”谌蓁赞许点点头。

金教授笑了笑,说:“同理,人类的时代与音乐发展也是密不可分。我就做这方面的研究,我发觉有一个现象。”

“什么现象?”

“我发现每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音乐,反之每一种音乐都有自己的时代背景,每一种音乐中,你都可以听到那个时代的声音,感知那个时代的政治文化。比如二战期间的德国和日本,乃至中国文革期间,人们变得那么疯狂,毫无理性,那个时代的音乐像是被撒旦诅咒过般。”

说完,金教授对她诡异笑了笑。

这时,谌蓁发现他的脸上隐隐有一层晦暗的阴影,她的心底涌上了莫名的不安。

金教授看了看手上的表,说:“差不多,我有事情要先告辞了,如果还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到学校来找了。”

“谢谢你,打扰你了。很高兴认识你。“谌蓁说道。

翌日清晨,谌蓁在住处楼下附近买了一份早餐。不远处,有一个报亭,她决定买一份报纸打发时间。报刊亭时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志和五花八门的报纸。

“我想买一份报纸。“她微笑对着报亭里摊主说道。摊主是名老人,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

“你要什么报?”

“你随便给我拿一份吧。我打发时间的。”

“一份新闻早报吧,今日头条是一条凶杀新闻。“老人觑了她一眼,他的眼镜低低滑在鼻梁底部,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

“什么凶杀新闻?”

“昨天晚上有名中年韩裔男人在家被杀害了。具体内容你看看新闻早报吧。”老人遗憾的说,“摊上这事,真是可惜了,听说还是名教授。”

谌蓁拿走了一份新闻早报,边走边看。

新闻早报头版头条,市内XX大学教师公寓发生一起入室杀人命案,一名三十多岁的男性胸部被利刀刺中,失血过多,不治身亡。据获悉,此男性为该大学的一名教授,警察正根据线索全力追查案件。

新闻配图是一名仰面朝天的男性尸体,胸部流出大量的血液,死者上身着蓝色条纹的衬衣,下身穿黑灰色的裤子。死者的长相赫然显现,是她所熟悉的面孔,金教授。

谌蓁脸色惨白,双腿发抖。她拿起电话,致电曾怡。

“我刚才在报纸上看到的金教授遇害的消息,是真的吗?”

“是的。”曾怡平静的回答。

电话里出现几秒空白的沉默。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谌蓁忍不住问道。

“听说,金教授的遇害跟一个狂热的秘密组织有关。”

“他参加邪教组织?”

“不是,据警察调查,他的遇害好像也跟他研究的课题有关系。”

“研究的课题有关?”

“是的,就是昨天他跟你讨论的,关于音乐对人思维情感的影响这个课题。”

“为什么会这样呢?”

电话那头的曾怡不吭声了,仿佛在思索说还是不说。

“到底是为什么?”谌蓁急忙追问道。

“据他最得力的一个学生讲,他好像掌握用音乐控制人的思维的方法。”

谌蓁努力回想两人曾经的对话,他的确是暗示过这类的信息。

“然后呢?”

“听说,那个秘密组织曾派人让他交出这份研究报告。”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组织想利用他的研究,去控制人的思想?然后他拒绝了,所以就被杀害了?”

“据说是这样。”

挂完电话,谌蓁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云卷云舒。天空是那么蓝,蓝色得无法复加的扩展,向她内心的世界挤压和摧毁。她差点喘不过气来了。

晚上七点,谌蓁收拾东西,准时去酒吧演出。

在酒吧里,她特意弹奏一首《出埃及记》用以纪念逝去的金教授。曲子恢宏的悲凉感弥漫在整个空间,也浸淫了她孤寂的灵魂。

回到家,谌蓁草草洗漱完,上床睡觉了。

半夜,她突然醒了过来,在黑暗中睁大眼晴,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醒来后无一丝睡意,意识变得异常清醒,她又开始苦苦思索金教授的死亡。

突然她有一种可怕的直觉,房间里不止她一个人,应该还有一个人存在。对方处在黑暗中,毫无声响,但她在黑暗中捕捉到他的气息,即使非常微弱,所以她能感觉到他就在这个房间里,而且他现在正深深注视着自己。

他是什么来的?或许他在她睡觉前就来了,或许他在她睡着时来的,抑或是她清醒时才走进她的房间。

微风拂动薄薄的轻纱窗帘,月色的清辉透了进来,她看见书桌前的摇椅微微在晃动,显然窗外的微风不足有如此大的力量。摇椅上有一团黑色的影子,犹如一个人坐在上面,有节奏晃动着摇椅。

谌蓁心一紧,恐惧如排山倒海袭来。

她渴望看见光明,于是哆嗦着想开床前的台灯。可是不知为什么,尝试好几次,但台灯仍未能拧亮。

“怎么?你想开灯?”黑暗中的影子突然说话了,他的声音很飘渺,如同一阵风吹过。

谌蓁点点头。


楼主:xyp839  时间:2018-12-13 19:25:18
第十三章
床前台灯忽然亮了,橘黄色的光线笼罩着整个房间。她鼓起勇气朝那个椅子方向看去。

尽管有光,椅子上仍然是一团影子,光线似乎穿不透那团影子。光线被那影子反射在墙上,墙上一面异常明亮。那一团影子跟普通的影子不一样,它每个地方伸缩自如,如同一个人在表达肢体动作。

“其实我也渴望有一丝光亮,尽管我很少见到光亮。”黑影说道。

“你是谁?”谌蓁下意识问道。

“我是谁?”黑影轻笑道,“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们交流的方式不是人类语言吗?”

经他这一说,谌蓁突然意识到他说的不是德语,也不是英文,更不是汉语,而是一种混沌而直接的信息。混沌是因为他表达的形式模糊不清,她无法界定。直接是因为他所传递的信息可以直接覆盖在她的大脑意识里,根本不需要语言中枢的转换处理。

“别思考了,他已经死了。”

“你说的是谁?”

“当然是那名大学哲学教授。死是他唯一的解脱。”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当然,人类的意识在我面前都是透明的,包括你的意识。”

“那你到底是谁?”

“怎么说呢?我有很多名字,恶魔,撒旦,死神,幽灵,不知你喜欢哪个名字?”

谌蓁沉默不语。

“你不用害怕,上帝和撒旦是一体的,就如同善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你们人类活着不是总想和撒旦靠近,而死后却想见到上帝吗?活着的时候想享乐、贪图、占有,这些邪恶都是撒旦给予的,而死后却想见到上帝。这不是你们人性的二重性吗?”

谌蓁默然良久,问:“恶魔或是上帝真的存在吗?”

“宇宙任何事物都是存在的,不仅是包括你们人类,还包括你们无法感知的造物主。”

“可我认为恶魔上帝只活在宗教信仰中。”

“你的想法我当然理解,因为以人类对宇宙运行机制的了解还不足以对现实世界做出明确的回答,这是人类的局限性。你们人类有一个叫康德不是也说过,一切客观事物的本质都是不可知的。所以你们把这种局限归结为不可知论者。“

“你为什么说金教授死了就会得到解脱?”

“你相信人死后灵魂就消失了吗?”

“当然。这是唯物主义的观点。”

“这是你们无法证实的假说。宇宙万物是以生命无限再循环方式循环。也就是说所有的一切存在,或曾经存在,或将要存在,包括灵魂。死亡无非就是肉体本身与灵魂脱离之后所处的分离状态和灵魂从身体中解脱出来以后所处的分离状态。生出于死,就像死出于生一样,死者的灵魂将要存在于它们再生之处。”

“你来是要告诉我,关于存在与意识或是生与死的哲学话题?”

“当然不是,我今天来想告诉你恶魔的存在,恶魔音乐也同样存在。”

“为什么是我去寻找恶魔的音乐?”

“因为……“他突然不说话了,仿佛回忆起了什么。

“因为什么?”

“你可能不知道他与你的关系吧。“

“那名叫弗莱舍尔人的犹太人吗?我们之间什么关系?”

“这需要你去寻找答案。其实恶魔契约是一折爱情契约。”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落寞起来。

之后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好了,我要走了。请记住你跟着爱情走,就等于跟着恶魔音乐在走。”

说完后,谌蓁发现椅子上的黑影倏然消失。

台灯柔和的光线洒满整个屋子,椅子处的光线可见一斑。微风仍轻轻吹拂着窗帘,椅子不再摇晃,静静伫立在窗前。

迈顿先生每天晚上都来这个酒吧,但他并没有上前招呼谌蓁,因为他不想让她认出。他总是默默躲在酒吧某个黑暗角落,远远看着她台上弹奏钢琴。

自从遇见她后,他总是梦见她。梦境的她身穿白色长裙,和他一道漫步在月亮的清辉里。远处的池塘像一块闪亮的明镜,小草在微风的吹拂下呜咽不已。二人神秘的沉默着。突然她不知听到什么动静,转过头,浅笑看着他。那温柔无声的微笑打动着他的心,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某天晚上,迈顿先生偶尔路过这条路,便顺道来到这家酒吧,听听音乐,看看台上的谌蓁,所有的疲惫一扫而光,他的心如同那清澈的钢琴那般纯净。

再后来,他每天晚上总是会绕道来到这酒吧来坐坐,俨然成为他的生活习惯。即使有事的晚上,他也会开车到这里,在车上远远望着酒吧的大门,停留短短几分钟,然后才离去,似乎这样他的心才会平静。

今夜,迈顿惯例走进酒吧,选择不起眼的角落,点了一杯鸡尾酒,静静地注视着台上的她。他的位置正好能清晰看到她的侧面。

黑发飘逸,细长柔美的脖颈,天蓝色的长裙,瘦弱的身材。

今晚她演奏的曲子节奏缓慢悠扬,透着一丝寂寞感伤。

几曲下来,谌蓁结束了演奏,走下舞台,接过服务生递的白水,简单收拾,背起包,走出酒吧,前往附近车站。

迈顿先生远远跟着她的身后。车站离酒吧很近,沿着酒吧那条道,步行几十米就到了。

考虑到她夜间安全,他刚开始总是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目送她坐上了晚间巴士,才会悄然离去。后来,他渐渐迷恋上她的背影,孤单又忧郁。

今夜,明月如镜,银色月光洒落在马路上,让人朦胧又沉醉。路旁的大树光影重叠,犹如相拥的情侣。

她的脚步很轻盈,马尾辫在月色中一跳一跳,如同他的心脏,他有一种冲动的感觉。

他快步追上,并拦住了她。

谌蓁惊讶望着他:“迈顿先生,你怎么会在我身后?”

“我刚才在酒吧里欣赏着你的弹奏,你演奏完,便跟了出来。”

“为什么在酒吧里没有跟我打招呼?”

“是怕惊扰到你吧。”他抱歉笑了笑,说。

谌蓁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迈顿思考许久,说道:“我经常都来这个酒吧,只是……只是你不知晓。“

在他的暗示下,谌蓁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记起起那夜恶魔对她说的话,眼神空荡又淡漠看着他,仿佛是忘却他是谁,然后她的思绪似乎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过了很久,她的心才从那个遥远的地方拉了回来。

“我今晚开车送你回家吧。“迈顿先生说。

谌蓁没有拒绝也没有应允,默然朝前走。

迈顿先生感到有些烦躁,因为在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眼睛里也没有太多内容。她沉默无声,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通过她的琴声,他能感知到她孤寂的灵魂,她的身上到底发生过怎么样的故事,自己一无所知。他渴望进入她的灵魂,走近她的心。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时,目光空洞一切,仿佛他的出现让她无法理解。

谌蓁坐上他的车,他打开了车上的CD,恬静的音乐缓缓流淌开来,她依然保持寂然。没有语言交流并不代表乏善可陈,心情在这种音乐的气氛里更能顺畅地交流。

到了谌蓁住的地方,迈顿先生下了车,绅士为她打开了车门。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的脸上浮现若有若无的笑容。

“不用谢。我明晚还来酒吧接你,好吗?” 他热烈望着她的眼睛,希望得到她的应允。

“不用了,我明天回上海,可能要呆一段时间。”说完,她便转身飘然离去了。

谌蓁走后的一个月里,迈顿先生每天都来到谌蓁在兰斯特庄园住过的房间,他静静伫立在窗前,看着窗外温暖洁净阳光和青青如萋的草坪,眼前的这一切足以让人忘记世间一切烦恼。

可他没有心情来享受这一切。因为对谌蓁的思念像一头野兽凶猛向他扑来。也许是思念太甚的缘故,他发现对谌蓁的回忆变成了概念性的记忆。

人类主观能感受的,也不过是事物的表象。在爱情中,这种表象或许是一个幻象。正所谓的“幻象产生爱情,爱情又使幻觉破灭”。

在广袤无边的时间里,她的存在是一种错觉还是爱情本身就是一种错觉,抑或所有的一切只是自己大脑一种制造出的物理体验?

他下意识用记忆来反驳这种错觉。他用力去搜索最深处的记忆,记忆却像跟他开玩笑,大门紧闭,不允许他有一丝丝的窥探。

迈顿思考很久,也想不出令他满意的答案。

他不想听音乐,不想看书,不想和人说话,连厕所也是迫不得已才去一次。只想在遮阳伞的庇护下躺在草地上休息,一个人尽量缩小与世界的接触。

视野之内,仿佛有一对情侣,两人有说有笑漫步在草坪上,似乎是自己和谌蓁,又不完全相像。

他怔住了,随即释然。也许当一个人思念另一个人,到了极致,就会出现幻觉,总觉得这个人就在你眼前。大概应验电影里那句台词:“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发现,满世界都是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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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上海的天,阴沉沉,雨不急不缓下着,空气中弥散着湿冷的气息。

傍晚,谌蓁来到姨妈家。

谌蓁的头发上有点雨丝,在昏黄的走道壁灯下,闪着奇异的光,仿佛笼罩着一层发亮的金子。

进屋后,谌蓁跺了跺鞋上的泥水。

家里很安静,没有声音。

穿过走道,来到客厅,发现姨父和姨妈正襟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满脸沉重之色。压抑的气氛,一如窗外阴暗的天空。

“发生了什么事吗?”谌蓁忐忑不安问道。

“蓁儿,你过来,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姨妈语气平静,却夹杂一丝担忧。

谌蓁来到沙发前, 局促不安坐下来。

姨父和姨妈一言不发,时间漫长得像死般的寂静,只听见客厅的闹钟嘀嗒清晰作响。

最后,姨父首先打破了沉默:“蓁儿,听曾怡说,你在奥地利遇上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谌蓁点点头。

“我们觉得应该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什么事情?”

谌蓁茫然望着姨父。

“是的,这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因为是关于你生父母的事情。”

生父母?谌蓁紧张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姨父叹了口气,说道:“秘密永远是藏不住的。况且,你也有权利知道关于自己的秘密。虽然说出来,你可能在情感上无法接受,可我们又不得不说。我们不知道这个秘密是否与你在奥地利遇见的事情有关。我们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

姨妈接着说:“你父母并不是在车祸中过世的,而是双双自杀身亡的。”

谌蓁的大脑一片空白。从小到大,关于生父母的离世细节,她数次追问,姨父母总是语焉不详,似乎有隐瞒。如今他们清晰明了得讲了出来,她反倒说不出话来。

看到她无助的表情,姨妈起身走了过来,紧紧抱着她,眼里噙着眼泪。

过了许久,谌蓁开口问道:“那我的生父母是因何自杀呢?”

“你外婆父母双亡,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抗日战争爆发,国破家亡,你外婆被迫流落街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幸运的是,1938年她被一名在上海的犹太人收养,才得以生存下来。乱世中人命不如狗,那个犹太人也未能幸免于难, 1943年被人杀害了。你外婆解放后结婚生子,后来在1961年自然饥荒大灾害中病故。文革期间,不知由谁想起这事,说你外婆有海外关系,你的父母受到牵连,被批挨斗,在你生下不久后,不堪压力,便双双上吊自杀。然而半年后,文革结束了,唉,他们终究没有熬过来。”姨妈泪眼婆娑说道。

一霎间,谌蓁如同雷轰电掣一般,完全惊呆了。

过了良久,谌蓁问道:“你们了解那名犹太人的事情吗?”

姨父和姨妈摇摇头。

谌蓁的心如同灌足了铅,慢慢沉了下来。

姨妈突然想了什么,说道:“你的母亲曾经说过,你外婆和那位犹太人一起生活了五年,期间为了维持生计,那个犹太人经常去静安路一家法式餐厅弹奏钢琴,换取生活费用。那个地方现在还没有拆迁,你可以去那里找找线索。”

第二天,谌蓁乘坐地铁2号线到了静安路。

出了地铁口,乘坐公交车,很快就找到那家法式餐厅的街道。街道很漂亮,马路两侧满是阴翳的法国梧桐和精美的建筑。

一幢临街二层白色建筑,楼顶上是白色尖屋顶,墙面也是白色的,建筑前有一排白色栅栏,栅栏前有一个长方形的花台。花台里花红草绿。花台边竖着一个很大的广告牌:枫丹法式餐厅。

谌蓁推开白色栅栏走了进去。

一名长发披肩,身着咖啡色的风衣和黑色裙子,脚蹬高跟鞋的中年女人从一楼餐厅走了出来。

她微笑迎了上去,说道:“你好!你要在这里用餐吗?”

“不是,我是来打听一个人。”

“哦哦,那还是请进吧。”

走进了这个餐厅,就仿佛进入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餐厅布置格调浪漫幽雅,处处洋溢着法国风情。谌蓁留意到靠墙边有一台黑色老式钢琴。

谌蓁不由自主走到钢琴前,将手轻轻放在钢琴的外壳上,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她不明白这种熟悉的感觉是如何产生的,就如同熟悉的音符闯进她的脑海一样。

“请问,这架钢琴.......”

“这架钢琴在这里放了很久了,一直没有人用过。”中年女人回答。

“放了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奶奶经营这家店里,它就在这里了。”

“请问我能拜访下老人家吗?”

中年女人惊讶望着她:“你找她有什么事?”

“我想打听一个人。”

“哦,可真不巧,她不在家。这二天去教堂参加教会活动,老人明天早上才回来,你留下电话,到时我通知你。”

谌蓁将手机号留给中年女人,打量那架黑色的钢琴几眼,匆匆离开了这家法式餐厅。

第二天上午九点一刻,中年女人打来电话说,老人已经回来了,她已经答应同她见面。

老太太虽有九十多岁,但精神矍烁,眼明耳聪,银白色的头发整整齐齐梳向后面,眼睛深深陷了进去,身穿一件浅色花纹对襟的薄毛衣。老人看起来很慈祥,满脸的皱纹像一朵菊花。

老人看到谌蓁时,有些惊讶,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许久。

“您好,奶奶,请问在1938-1943年,这家法式餐厅一直是由您经营的吗?”谌蓁开口问道。

老人目不转睛盯着她,没有说话。

谌蓁以为自己没有表达清楚,接着说:“很抱歉,我在打听一个人,一个1938-1943年在此弹奏钢琴的犹太人,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呢?”

这时,老人开口了:“你等会儿,我上楼去拿一样东西。”

过了好一阵,老人手上拿着一本相册,颤悠悠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戴上老花镜,翻开相册,指着其中照片给谌蓁看。由于时间久远,黑白照片泛黄,甚至模糊不清。

几张照片里都有一名外国青年男子弹奏钢琴的照片。男子身高有一米八五左右,瘦削身材,穿着件黑色的衬衣,浑身散发着艺术家忧郁的气息。

谌蓁心中甚是笃定,这名男人正在自己梦境中看到那名犹太人青年。

“你说的是他吗?”

“是的”

“我记得他的名字叫弗莱舍尔,来自奥地利的一个音乐世家。那时,他几乎每天下午都来我的餐厅弹奏钢琴,挣点小费,以此糊口。那时,他每周末也要去黄埔区的摩西教堂演奏仪仗音乐和唱诗班音乐。”

“你听过他弹过一首叫《孤独之殇》特别的曲子吗?“

老人想了想,摇了摇头。最后,她指着餐厅角落那架老式钢琴说:“当初他就是弹奏这架钢琴,这么多年我一直留着作纪念。”

“他在1943年被人杀害身亡,是吗?”

老人缄默不语。她的目光转向窗外,眼神长久又迷离,仿佛定格在那个悠远的年月里。

“我也不确定。”过了良久,老人说道。

“为什么呢?”

“现场有人看到,一名蓝衣杀手用利刃插进他的喉咙,他的鲜血喷射出来,却成了蓝色的火焰,熊熊大火蔓延开来。可火焰很快就熄灭了,后来人们在灰烬中只发现那名杀手烧焦的尸体,却没有弗莱舍尔尸体,他仿佛凭空消失了。”

谌蓁闭上眼睛,原来那场梦境中的一切竟然是真的。可为什么火灾后却没有弗莱舍尔的尸体呢?

老人接着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毫无保留告诉你这个陌生人吗?”

谌蓁摇摇头。

“因为我认识你外婆。你和你外婆长得太相像了,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猜测出你们之间的关系。自从弗莱舍尔消失后,我经常去他和你外婆居住的地方,接济你的外婆。”

“老人家,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和弗莱舍尔仅仅是雇佣关系吗?”

老人思忖片刻,说道:“你猜得没错,我当时的确是爱上了他。虽然他的消失令我肝肠寸断,但我对他的爱意不会消失。我会将这份爱寄托于他的亲人身上。”

谌蓁真诚说道:“我非常感谢您在我外婆困苦之际救济于她,有了你的善举,使我的存在成为可能。”

谌蓁一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不方便再打扰老人,便起身告辞了。

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谌蓁感到无奈与压抑,心中一片茫然。

突然,有人在后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头一看,身后是一名陌生人,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头。

老头异常消瘦,头发眉毛全是白的,眉骨高耸,眼眶深陷,小小的眼睛很浑浊。

让她过目不忘的是老头只有一只手臂。右边的袖子空空荡荡,随风左右摇摆,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看见我这个样子,吓着你了吧。”老头低哑的声音。

谌蓁急忙把视线从他的手臂上移开,说道:“对不起,请问你找我什么事?”

“实在唐突,刚才我听别人讲你在打听一位叫弗莱舍尔的犹太人?”

“是的”

“我知道一些情况,如果你信任我的话,”老人用拐杖指着对面的一幢楼,说:“可以到我家坐坐,我会把我所了解的讲给你听。我家住在那一幢的三楼。“

谌蓁思考了几秒,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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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我前年不幸遇上车祸,右臂被截肢了,腿也受伤了。人人见着我残破的身躯,都感到骇怕。最开始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随着时间推移,我也渐渐习惯了别人的目光。”

老头一边说话,一边拖着残疾的双腿,一瘸一拐将谌蓁带到自己的住处。

昏暗的走道,沿着掉漆的楼梯,上了二楼,来到了老头的家。室内阴暗潮湿,亮着一盏微弱的白炽灯,惨淡的很。

进屋后,老头招呼谌蓁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说道:“你想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家里的咖啡是我儿子留下的。他一周来这里一次看我。我建议你还是喝茶吧。因为我这里茶都是上好的。”

“那就绿茶吧。” 谌蓁听从他的建议。

老头转身就去厨房泡茶去了。

很快,他端了杯绿茶走了出来,将茶递到她,自己落座于沙发的一隅,然后用锐利的眼神注视着她。

谌蓁感到极不自然,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老头开口说道:“为什么要打听那名叫弗莱舍尔的犹太人?”

谌蓁啜饮了一口绿茶,缓缓说道:“至于原因,恕我无法告知。”

老人不自主挑高了眉头,说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这个我必须要了解。“

空气中出现短暂的空白。

谌蓁思考片刻,回答道:“弗莱舍尔曾经收养过我外婆。”

老头久久注视着她,接着说道:“我希望能看看你身上的印记。”

谌蓁惊奇问道:“你怎么也知道这个印记?”

老头诡异一笑,说道:“当然,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并无恶意,我只是想确定你的身份,仅此而已。”

谌蓁心存疑虑,但仍遵照他的要求,解开了衣服最上面的纽扣,裸露锁骨位置,那心形印记一览无遗展现在他的眼前。

老头目光如矩,似乎想将它硬生生从皮肤要剥落下来。过了许久,他才将洞悉一切的目光由那块印记转向谌蓁的脸,最后露出古怪的笑容,说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很多年。”

谌蓁一愣,说道:“什么意思呢?”

“我带你去个地方。”

二个小时后,老头带着谌蓁来到上海郊区的一个公墓园。

公墓里树林丛生,惨淡的阳光从茂盛的树叶透了进来,让人心里平添悲凉之感。

他们沿着一条小径,经过无数座墓碑后,终于来到一座墓碑前。墓碑上镶着一名黑色年轻男子的照片,上面写着:弗莱舍尔之墓。

谌蓁静静伫立在墓碑前,她已经见过弗莱舍尔二座墓碑,分别在奥地利和上海。但她可以肯定,这二座墓碑都是空墓,并没有弗莱舍尔尸体在里面。

公墓不远处有几排长凳子,他们坐了下来。不知从何处飞来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围着凳子周围,一点都不怕人。

“弗莱舍尔是被谁杀害的?”

“据说是德国纳粹派出的党卫军。”

“这座墓碑里面没有他的尸体,对吧?”

“是的。”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世人为什么总爱纠结肉体的存在与否呢?墓碑里面虽然没有尸体,却有一个黑暗盒子,他的灵魂就曾经藏匿在那里。”

“黑暗盒子?”

“是的。对于灵魂来讲,死亡并不是灭绝,而是再生。弗莱舍尔受到来自精神和躯体双重伤害时,为了保护自己,他的灵魂就进入那个黑暗盒子开始疗伤或是休养。这就是黑暗盒子存在的意义。那颗受伤的灵魂蜷缩在那个黑暗盒子里,伤口一点点愈合,痛苦一点点减少。灵魂痊愈后,弗莱舍尔就会走出黑暗盒子。”

“弗莱舍尔根本没有死亡,对吗?那他究竟存在于何处?”

“我们的出生只不过是遗忘和睡眠。当他的鲜血喷射出来那一刻,他并不是正在进入死亡,而是会重新进行另一种生命,一种更加丰富的生命。”

“那个黑暗盒子是灵魂的救赎之地?”

“你只猜对了一半,它也是灵魂的殇亡之地。灵魂遭受的伤害过强,抑或灵魂自身过于弱小,那么灵魂就长驻于那个黑暗盒子,永远无力走出。或者是盒子过于温暖安全的缘故,灵魂不愿意走出去。或者是在盒子里呆得时间太长,以至于灵魂感觉这个盒子便是外面的世界。以上种种原因,灵魂就困囿于这个黑暗盒子,直至与盒子一同消亡。”

“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就算是活着的世人,一生当中也有几次进出黑暗盒子的时候。每一次走出黑暗小盒,生命也就变得越强大,对人生和死亡的思考越来越透彻,对自我的认识也就更深刻。反之,走不出那个黑暗盒子,人就会失去了意志,变得盲目空虚。身体和思想如同浮萍,无所依靠。一旦思想失去控制,人的行为就会失常,走向偏执。”

谌蓁沉默不语。

老人深深注视着她,语锋一转,问道:“你是寻找一件东西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东西?”谌蓁惊讶望着他。

“请记住线索是一幅壁画。”

“你到底是谁?是谁让你来告诉我这一切的?”

老头没有回答,目不转睛注视着她,脸上露出神秘又古怪的笑容。

走出墓园时,当谌蓁再次与老头交谈时,却发现他突然莫名其妙失去语言功能,喉咙发不出一个字,只能像哑巴样啊啊大叫......

一个月过去了,谌蓁还是没有找到关于那幅壁画的半点线索,更没有《孤独之殇》琴谱的任何讯息。

早上八点,谌蓁接到了姨父的电话。

姨父在电话那头说道:“今早,我要去虹口区办点事,那里好像有个教堂。你如果有时间的话,不妨去看看。或许对你找琴谱有所帮助。”

“是个什么样的教堂?”

“教堂是二战时期上海的犹太人所建。”

“一座犹太教堂?”

“对,犹太人对其信仰的宗教犹太教十分虔诚与尊崇。犹太人居住在哪里,他们就会将犹太教堂建在哪里,哪怕只在上海避难短短停留几年的时间。”

“好,那我就去看看吧。”

九点,姨父开车将她送到教堂附近,便离开办事去了。

谌蓁下车后,迎面而来一位中年男子,她上前询问教堂的地址。中年男子指着马路对面说:“那不就是摩西会堂吗?”

三层建筑物矗立在不远处,以青砖为主。进门墙壁上有一块铜牌,上面写着:摩西会堂旧址。

晨光洒在会馆建筑上,分外的庄重柔和。每层楼的分隔和沿窗有一条的红砖带,简洁美观。白色的拱门,在拱门上方有个硕大的六芒星。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与不安渐渐涌上谌蓁的心底,如同从高大堤坝裂缝里渗出的水,日益增多。

谌蓁仰着头,目睹会堂顶部耸立着白色的十字架。经过岁月无情的冲刷,十字架依然是那么醒目。

就在那一刻,她内心如奔腾洪水如脱缰野马,横冲直撞,一泻而出。那厚重的泥沙冲刷着全身每个细胞,连最细微的神经末梢也颤栗不止。

在强烈的情感冲击下,谌蓁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竟然蹲在会馆门口嚎啕大哭起来。

“你怎么啦?”

谌蓁闻声抬起头,一位中年女人微微俯下身,关切望着她。

“哦,我没事,谢谢您的关心。”

谌蓁连忙从地上站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心人见没大碍,便走远了。

她用纸拭干脸上的泪珠,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在会馆门口伫立了一会儿。满腔的情感宣泻完,她感到浑身无比轻松自如。厚厚实实的恐惧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是迅速放大的熟悉和怀念之情。

眼前的摩西会堂突然变得异常的亲切,仿若这幢建筑已经融进她的血肉中。她很清醒,刚才自己内心跌宕起伏的情绪绝不是来自于她本身,而是源自于那名弗莱舍尔犹太人。

考虑到今日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谌蓁决定回家休息,明日再来参观摩西会堂。

当晚,谌蓁上床睡觉,在被睡意吞噬的那一霎间,她清楚自己又开始进入梦魇中,但是她却无法自己醒来,也无法阻止梦魇的发生。

晦暗的梦境如缓慢移动的泥石洪流,卷着她前行......

冬天,温暖的阳光从木质楼梯上方的白色玻璃泻了下来,没有温度,反而有种阴冷的感觉。

一名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低着头从木质楼梯走了下来,脚步落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走到一层楼间里,男子停下来,左右窥望,确认四周没有人。然后迅速移步到回廊。回廊很空旷,靠里的墙壁上有一幅壁画。

他来到壁画前,小心翼翼将其取下,放在旁边墙角落里。接着轻轻将墙壁上一块活动的砖块取下。一个长方形的暗格呈现在眼前。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外表由丝绸包裹的东西,然后小心谨慎解开绸缎,里面有一张金黄色的卷纸。

他并没有打开卷纸,而是将其轻柔挲娑片刻,然后庄重捧起卷纸,再将它轻轻放入了暗格内。

最后,他将砖块重新还原,将壁画重新挂上。一切完成后,他又仔细检查一番,确认现场毫无破绽,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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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早晨,谌蓁醒来时,天色微亮。潮湿的微风从窗口吹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窗台上有一只不知名的小鸟跳跳纵纵,不时发出啾啾之鸣。

她静静躺在床上,微笑望着小鸟。

小鸟怡然自得在窗台上踱了几步,朝虚掩的窗户内探了探头,然后扑啦扑啦地飞走了。

谌蓁再次闭上眼睛,想着自己的心事,盘算着计划。

第二天下午,她再次来到这栋具有巴洛克风格的红砖尖顶建筑:摩西会堂,花五十元买了张门票,走了进去。

一条由凹凸不平的小方形石块铺成的小路,两边却长出青苔和绿芽。这似乎预示着犹太民族的坎坷境遇,艰难又充满希望。二战期间,应该有无数慌张的犹太人走过这条小路,把恐惧留在那一头,把生的侥幸在另一头。

小路的尽头,便是会堂敞开着的镂花铁门。进入铁门,便是石拱门廊。门廊的尽端,正前方和左侧各有一扇咖啡色的木门,左侧门直接通往二楼,而正前门则是前往一楼礼拜堂。

谌蓁进入了一楼的礼拜堂。

肃穆的礼堂赫然映入眼帘,长长的座椅排列有序,大卫之星静静挂在会堂上头。由于是下午,整个会堂静悄悄的,礼拜堂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在参访。

礼拜堂中央有一块幕布,布上用希伯来语绣的文字:上帝在我面前。圣柜里供放着犹太教经典摩西五经的羊皮卷。礼堂内的装饰基本保持原状,可以想象当年犹太人在此聚集、祈祷的情景。

谌蓁心生感叹,百年人生路,岁月捻指间。

很快,谌蓁想起此行的目的。她收起观摩者的目光,匆匆离开了一楼礼拜堂,朝向一侧的小门步入二楼。

二楼原是女教徒礼拜的地方,犹太教将男女教徒严格分开礼拜。宽敞的回廊,现在用作图片展览厅,陈列着二战期间犹太难民在虹口生活的历史照片。

谌蓁推开古朴的厅门,走了进去。一股灰暗压抑气息扑面而来。音乐,冷气,幽暗的灯光,无声诉说着那段被泯灭的时光。

一组组照片挂在墙上,是犹太人曾经在上海生活的过往。黑白的影像,麻木的面容,空洞的双眼。

岁月久远造成的恍若隔世,在谌蓁的心底缓慢升腾起来。每观看一张照片,她记忆深处就会多了一分异乎寻常的似曾相识感。

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就如同她感同身受。奇怪的感觉让她有些茫然失措。那些古老的记忆,就像一种本能常识一直存在于她的潜意识里,如今被唤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自然而然。

最后,她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径自走向厅内的某个角落,下意识呆呆站着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里应该有一架黑色的钢琴,因为这是梦中弗莱舍尔弹奏钢琴的地方。那么弗莱舍尔藏东西的地方应该就在这个展厅内。

她环顾四周,展厅那么大,他到底是将东西藏在哪里呢?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那个梦中的细节。那个梦却像跟她捉迷藏,一丝痕迹都不留给她。

她不得不睁开眼睛,轻叹一声,一筹莫展。

突然,她想起了神秘独臂老人曾说过,线索是一幅画。也就是说,她想找的东西是跟一幅画有关。

想到这,她的心跳顿时加快,因为目光所及的墙壁上碰巧有几幅画。那几幅画,是犹太教先知的画像,有摩西先知的画像,还有其他十三位先知的画像。

她被一幅叫乌列的画像深深吸引住了。画像是一个有着巨大红色翅膀的古代男子,金黄色的翅翼。他上身着一件黑红色长袍,下身穿白色长裙,手抱着一本黄色的册子,身后是太阳、树叶和田野。

画像下有个注解:乌列(希伯来语:Uriel),名字的意思是“神之光”,他是犹太教及基督教中一位天使长,据说他乃掌管地狱之火的天使。有些神秘主义宗派还认为这位天使还掌管诗文及音乐。

Uriel?谌蓁蹙足眉头,这个名字很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那个黄昏日暮,似梦非梦中,那名自称是魔鬼使者的纳粹军官,当时称呼自己为“Uriel”。

她恍然大悟,原来Uriel是这位先知的名字啊。她有种强烈的直觉,琴谱应该就是这一幅画的后面。她瞅了瞅四周,空无一人。

谌蓁伸出双手,抓住画像两侧,试图从墙上取下那幅画像。可无论她用尽全身力气,画像纹丝不动。

她苦丧着脸,只得用手在靠近画像背后的墙壁上四处敲敲,企图找到突破口。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画像背后的墙壁竟然发出空洞的声响。这让谌蓁来了精神,墙壁背后是有暗格,琴谱有可能会藏在里面。

谌蓁用右手长指甲沿着墙壁轻轻划动。厚厚的墙灰剥落下来,一层又一层。她一阵激动,继续用指甲划动着。墙灰越来越多掉落下来,青砖的侧面在慢慢显露出来。

可没过多久,她的指甲被划破了,指腹也磨出了鲜血。谌蓁忍着痛,继续用力,可越朝里,墙灰越来越坚固,靠徒手可不行,必须想办法,要借助工具。

她突然想起,慌乱之际竟然忘记观察展厅内有无监控探头,吓出一身冷汗。仔细打量,谢天谢地,周围没有监控探头。

她迅速从肩上卸下背包,从包里掏出一把螺丝刀和尖头镊子放在衣服口袋里。然后又取出带有长焦镜头的摄相机,挂在自己的脖前,以做掩护。如果稍有响动,她可以立即举起摄相机,装作对画像特别有兴趣的摄影族。

她右手举起一字型螺丝刀将那块砖接缝处的墙灰用力刨除。很快,她掏空了接缝处的泥灰,那块砖完整显露出来。

谌蓁一边动作,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响动。她心里默默祈祷,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有人上楼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只需要一分钟,短短一分钟。

她用螺丝刀撬住砖最内侧,砖还是没有松动的迹象。双手使力,手掌被螺丝刀的柄部铬得生疼,砖终于松动了。

她心中大喜,用尽全身力气,脸也涨得通红,猛地用力一撬,墙上的砖被她撬开了。

她激动不已,正准备取出青砖时,却猛然听到从背后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她吓得魂飞魄散,扭头一看,一名工作人员站在离她不到二米的地方。由于刚才她太专注了,竟然没有听到身后走近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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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完了,完了,被人发现了。她面若死灰,内心方寸大乱。

谌蓁将手中的螺丝刀隐藏在袖口,慢慢转过身。

那名工作人员大约六十多岁,身着蓝色的工服,中等身体,一张黝黑的方脸,正愠怒盯着谌蓁。

“这里虽然允许拍照,但是你也注意方式方法。让外籍游客看到影响很不好。”他的语气中带着恼怒,不自觉提高声音。

“啊?” 谌蓁一愣。

那名工作人员接着说道:“那几幅都是犹太教先知的画像。即使你不信犹太教,也要保持对信仰的尊重。要拍照好好拍,鬼鬼祟祟贴在画像上,算怎么回事?”

“啊……我……”谌蓁语塞了。

她没想到那名工作人员竟然说这样的话。他只注意她挂在脖子上的摄相机,却对画像旁凿出的墙壁空隙和地上的墙灰只字不提。

正纳闷着,她忽然发现,他的胸前挂着一副老花眼镜。真是上帝保佑,因为视力的关系,他没看清楚刚才的情形。

“年轻人,观摩这些历史之物,请带着一颗敬畏之心吧。尊重信仰,心存敬畏,才能捍卫良知。”工作人员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错了,今后一定改正。”谌蓁忙不迭地点头。

工作人员见她认错态度良好,满意点点头,然后走出二楼展厅。

待他走远后,谌蓁这才发现自己吓得满身大汗,连衣服都湿透了。她抹了一把汗,心中暗想,逗留得越久,越让人心生怀疑。还是尽快结束这一切吧!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迅速把将砖取出,一个长方形暗格呈现在面前,昏暗的暗格里有一块蓝色丝绸包裹的东西。

她内心一阵狂喜,想都没想,就将那东西从暗格里拿出,稳稳塞进自己的背包。将青砖放回原处,再用同颜色特殊胶质将缝隙填充好,最后将地上的墙灰打整干净,一切如初。

把所有的痕迹清理完毕后,谌蓁背着背包,迅速走下二楼,匆匆走出了摩西会堂。

恰巧,会堂门口停着一辆空的出租车,她弯腰钻了进去......

谌蓁回到住处,迫不及待放下背包,颤巍巍打开那个蓝色丝绸包裹物,里面是一筒卷曲的黄硬纸。

也许那面墙隔绝了空气的缘故,即使在这么多年后,纸张虽然有些灰暗发黄,可外表还是保存完好,没有虫洞,也没有残缺破损。

她平复内心激动的心情,庄重打开那卷纸。黑色的五线谱赫然显现,这真是一张琴谱。在5条等距离的平行横线上,高高低低标注着不同时值的音符。让她欣喜若狂的是上面醒目标注着曲名:“孤独之殇”。

可当她再仔细打量时,竟然发现完整的曲名为“孤独之殇之第一乐章”。

谌蓁愣住了,孤独之殇之第一乐章?难道还有第二乐章,甚至还有第三乐章?她的内心陷入焦虑中。

这时,门外一阵轻脆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考,想必是那名音乐评论人薛晓琪到了。

谌蓁坐在出租车上时,意外接到薛晓琪的电话。两人客套寒暄几句后,薛晓琪关切询问她寻找琴谱寻找得怎么样了。

谌蓁兴奋之余,便将自己可能已经找到琴谱的事实告诉了她。薛晓琪很激动,忙说自己马上尽快赶过来,想第一时间亲眼目睹古老神秘琴谱的真容。

谌蓁打开了房门,薛晓琪走了进来。

“琴谱在哪里呢?”她急切的问道。

“在桌上。”

薛晓琪异常激动,径直奔到那张桌前,双手捧起那卷琴谱,如获至宝,双眼含泪,身体微微颤抖。

她似乎比自己还要兴奋,谌蓁心中掠过莫名的疑惑与不安。

“晓琪,不知你注意到曲名没有?”

“什么?”

薛晓琪恋恋不舍将目光从琴谱上移开,疑惑望着她,似乎并没听清楚她的话语。

“你仔细看看曲名。”谌蓁再次提醒着她。

“曲名?”薛晓琪喃喃自语,认真看了又看,面色陡然有异。

“是的,曲名是孤独之殇之第一乐章,这意味着琴谱不只有这一卷。” 谌蓁平静说道。

“你确定打开时,暗格里只有这一卷琴谱?”薛晓琪似乎有点不相信。

“当然,我可以肯定,暗格里的确只有这第一卷琴谱。”

薛晓琪面色有些失望,怔怔望着琴谱,似乎在想些什么。

一愣神之间,薛晓琪手中的琴谱从手中滑落下来。幸好谌蓁眼疾手快,在空中接住琴谱,琴谱才未掉在地上。

“好险啊。不管怎样,今天还是值得庆祝的日子!正好,我带来一瓶红酒过来。”薛晓琪脸色恢复了正常,欢喜说道。

谌蓁微笑着点点头。

薛晓琪从手提袋里取出一瓶红酒,这是一瓶630ML的法国红酒。谌蓁从住处找出两个透明的高脚杯。

酒杯闪着清亮的光彩,宝石红的酒汁沿着酒杯瓶壁缓缓下行,流淌在温润的杯底。轻轻摇晃着酒杯,一种馥郁芬芳的酒香轻漾弥散开来。清脆的碰撞声,两人欢快畅饮着。

酒劲开始上头,谌蓁犹豫望着又被斟满的酒杯,但终究没有抵挡住薛晓琪热情又频繁劝酒。

谌蓁豪爽得一口气喝完,又接着喝了一杯又一杯。眼前的薛晓琪那张精致的脸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渐渐失去了真实感。

谌蓁有些不胜酒力。酒精的作用在整个身体扩散开来,她感到头异常晕沉,四肢不受控制,思维脱离肉体,开始产生幻觉。

“你听,好像有音乐。”谌蓁沱红的脸蛋,在灯光下,格外耀眼。

“什么音乐?”薛晓琪诧异望着她。

“我听见琴谱上的那首孤独之殇,优美如天籁之声,却如同难以言说的孤独之痛楚。”谌蓁语无伦次,她显然有点醉了。

“真的,有音乐?”薛晓琪仔细聆听着。

“我好困,好想睡觉。” 谌蓁喃喃地说。

疲惫和倦意慢慢袭了上来,她的意识在一点一点被瓦解。用不了多久,酒精将彻底肆意侵入她的血液里,她将陷入一场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睡吧睡吧。” 薛晓琪温柔望着她,轻轻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谌蓁闭上了眼睛......


楼主:xyp839  时间:2018-12-13 19:25:18
第十八章

凌晨,谌蓁醒来,窗外传来悉悉索索的雨声。
她躺在沙发上,屋里的灯还亮着,房屋内只有她一个人。空旷的房间,杯盘狼藉的餐桌,一种曲终人散的凄凉。热闹后,将面对益加孤独的自我。
谌蓁揉了揉头,头有些疼痛。每次喝过酒后,她的身体总会有些不太舒适。
薛晓琪已经不在屋子里,那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谌蓁竟然没有一点印象。只记得当时自己困意正浓,意识开始模糊。恍然间,薛晓琪将自己扶在沙发上,柔声对她说:“如果想睡就睡吧......”之后的事情,她完全记不起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迅速从沙发上起身,看着桌上。书桌上空空如已,琴谱不翼而飞。
她立刻清醒,拿起手机,开始拨打薛晓琪电话。手机传来温柔的标准女声:“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她惊诧不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重复拨打了几次,仍然是空号。
怎么会是空号?她想起了那张名片,手忙脚乱将家里翻个底朝天,那张名片也不知所踪。
薛晓琪的电话号码匪夷所思消失了,等于她神秘消失了,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难道一切都只是幻觉?
谌蓁移步到窗前,打开窗户,湿冷的空气嗖嗖侵入房间内。她仍无动于衷伫立在那里,思考着。
她异常难过,一种情感欺骗后的难过,一种被人设计后的难过。也许踏上前往奥地利的飞机那一刻起,或许是更早,自己的生活已经被别人控制安排了。他们的目的只不过想攫取那琴谱,薛晓琪的出现只是其中的小插曲而已。
他们为什么要窃走那琴谱?那无与伦比的音乐根本不属于人间,只能属于恶魔音乐的传人。除了自己,那音乐对任何人都无意义。他们并非不知道弹奏和聆听那音乐是要付出昂贵的代价。
她在窗前呆了良久,百思不得其解。
天空开始微微发亮,雨也停歇。
谌蓁离开房间,下楼来到大门口,向守大门的大爷,比划着薛晓琪的长相,询问他是否看到她离开。他清晰告诉她,薛晓琪是晚上九点左右离开的,有一辆等候许久的黑色奔弛车接走了她。最后大爷交给谌蓁一封信,说是薛晓琪嘱咐他一定交给她。
谌蓁打开那封信,娟秀的笔迹呈现眼前:“作为朋友,我非常喜欢你,这是我首先要告诉你的。也许你无法理解我为什么带走对你那弥足珍贵的琴谱。请原谅,因为这是我的任务,看着你在沙发上睡得那么安祥满足,我也很难过,毕竟我也是有感情的。我觉得你根本不需要寻找琴谱,也许在某一时刻,你会记起琴谱里所有的音符。”
放下那封信,谌蓁感到异常的迷茫。
当那首《孤独之殇》第一次响起时,确切地说为“她”而响起,它犹如黑暗生命中闪过的一道光亮,她明白它为她而来。它不仅是她的使命,也是她重新寻找生命意义的开始。
如今一刹那的光亮旋即熄灭,音乐的声音戛然而止,消失在茫茫夜空中,连一丝余音都没有。自己何去何从,又将孤独走向何方?
下午,谌蓁乘坐地铁,来到曾经与薛晓琪讨论音乐的咖啡厅,试图寻找些蛛丝马迹。因为薛晓琪曾经说过,她住在这间咖啡厅的对面。
谌蓁沿着马路,打听了几个小区,并没有人认识她。她还专门查询那个所谓《音乐研究》杂志社,但却一无所获。
天色已晚,她不得不无功而返。微风轻拂着她的脸,沮丧犹如一个恶魔左右着她的心情。
她忽然想起西川那首诗《午夜的钢琴曲》:
一个人走近我,
我来不及回避,
就象我来不及回避我的青春。
在午夜的钢琴曲中,
我舔着干裂的嘴唇,
醒悟到生命的必然性。
一个人走近我,犹豫了片刻,
随即欲言又止地退回到
他所从属的无边的阴影
……
寒冷的冬季总算过来了,春天来了,空气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气息。迈顿先生越来越焦躁不安,他无法忍受情感上的折磨,。
他强烈渴望来到她的城市,他渴望她能爱他,渴望能拥她入怀,渴望一亲芳泽,渴望能走入她的心。
终于在某个下午,他来到她的楼下。轻拂的微风中,他磕磕巴巴向她表白。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谌蓁静静注视着他。
“第一次看见你时,我便爱上你。也许你觉得这句烂俗得不能再烂俗的话语,不过,我讲的是真实的感受。”
她微张的双唇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嘴唇上,一刻也移不开。
他低下头,吻住她秀美的唇。她没有拒绝或是抗拒,自然而然让这一切发生,他甚至感觉她异乎寻常的顺从,她仿佛也是期待着这一刻发生。
在她清香温润的嘴唇里,他沉醉于她的温情,却不知她的忧伤从何处来。
他跟随着她,来到她的家里。
她缓慢又谨慎推开了房门,仿佛小心翼翼为他打开心中的那扇门,允许他进入了属于自己的天地。
房屋内整洁简单,似乎不让人窥探到更多的痕迹。但她的笑容明显更多一些,态度更温和一些。
进了房内,他们又安静吻了一会。他覆盖着她的身体,她柔软丰盈的躯体,他的心如同冰激灵上的草莓深深陷入甜稠的奶油中。他轻吻着她的耳垂,然后抬起头满怀期待望着她。
她的脸绯红,呼吸急促,身体颤抖,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来到床上,他们做爱了。整个过程如同一首无与伦比钢琴曲,犹如天籁之音,或高亢或低吟的旋律,语言由此变得卑贱无比。
日光从拉拢的窗帘边缘透了进来,房间一片漆黑。她的眼睛却在黑暗中熠熠发光,他几乎能触摸到她深邃的灵魂。在高潮的尽头,他看到从未有过的色彩。
很快,这一切如同潮水般渐渐消退。花朵一般的芬香在室内渐渐弥散开来。
她将头深埋在他的胸前,微卷的长发散开。他紧紧抱着她,从未有过的温暖与放松。
每个人都从虚无中来,又回虚无去。男女之间的相爱,无非就是为缓解与生俱有的孤独无助,通过做爱来加深对生命的探索。

楼主:xyp839

字数:58202

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8-06-10 17:25:24

更新时间:2018-12-13 19:25:18

评论数:12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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