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再说曹家佳人自别了刘小姐，哪得等闲自处，她原本将天下男子，一概不曾入眼，如今有个相知相投的垂青之人，岂肯抛闪光阴，作凭天之伺？连日找那曹老丈道：“李公子既有报国之心、逐鹿之志，我两下又有青鸾之证，怎好安心苦待他有了富贵，我徒享现成？趁如今丽质未衰，正是婚嫁之年，我既许了公子，断不能再订旁人的亲事，不如亲赴阴山相投，以绵薄之力，助他成一番功业，那时节方称贤妇之名。”曹老丈也深以为是，又忖当下心腹之患已平，非但祛了挂碍，又解了贼兵的围困，正当慷慨出行、来去无阻的佳期，平生所遗多少志愿？不过只在小女婚配一事上，那曹公是极有慧识的人，料想能招得刘小姐这样人品的贤婿，复有何忧愁？如不然，只一毫微的差池，将亲女嫁个无德匹夫，他朝也难安宁，依此三思密盘，遂定了行程，不远千里来在阴山下鞑靼部中，打听的克用所在，全身以投奔。怎奈见了这个李克用，一脸豪侠态、浑身虎豹胎，无半些刘小姐的温柔清朗，况是个眇矢一目的不全之人，怎不大生蹊跷？克用问明情由，心知那俊生必是刘家贤弟，便问那墨玉蚱蜢可是如何如何形态，曹家父女见他说的真祥，又有满路询问得来的沙陀兵族为证，此人必是李克用无疑，也索问那执玉之人是谁，克用道是他家兄弟，亦乃深恩之主，既是贤弟订的亲，就尊曹家父女为上宾，待来日刘贤弟亲访时，力保曹小姐与他贤弟成婚，自言誓视曹家小姐如弟媳一般，不敢怠慢。曹家父女见其势如此，别无良选，料想天涯辽阔，除却阴山之麓，更余何处堪会此云鹤之人，只得含恨拜谢了克用，留身沙陀帐中。这也是刘小姐一片好心，怎猜得曹小姐情坚至此？

这且不言，但说那吐浑的赫连铎，为剿克用父子有功，兼善媚主结私之道，封为云州刺史兼大同防御使，这番将军中官吏俱换作他吐谷浑的亲信，俨然一方诸侯，颇为满志。因与沙陀世仇，此贼处心积虑、要加害国昌克用父子，后闻之投奔阴山鞑靼部中，恐鞑靼游奕势大，不敢擅动刀兵，为此寝食难安。且说这赫连铎有个相投的兄弟，在吐浑部中也是颇有军威，此人叫做白义诚，见赫连铎心事萦怀，问知情由，乃附耳授计，赫连铎大喜，遂遣一幕僚，名唤韩友登，带丰礼投在鞑靼酋长麾下，大进美辞，达吐浑亲好之意，那鞑靼王本是疏于远虑的羌狄之辈，见贡礼奢贵，又喜韩友登交攀之辞，因此甚为器重，那奸贼自此时常离间国昌部族，鞑靼王因此渐生绝弃沙陀之意。这且不言，韩友登颇习乡党交结之道，又带了银钱珠宝极多，收拢一干鞑靼勇士，这鞑靼部中有七个颇善骑射的骁将，皆有勇力，早年本也是吐浑中人，后经战乱洒落鞑靼，见了韩友登自然十分相厚。一日那韩贼与七勇在塞外草丘商议，伺克用明日统沙陀兵将出猎，巢穴空虚，先擒国昌，再守株待兔，沙陀可伏。恰逢一个鞑靼牧羊儿自此经过，他等见小童不过八九岁，也不放在心上，怎知此童自幼狡黠，且通晓四夷之语，名叫张污落。这八人以吐浑言语商榷机谋，漫说孩童，纵是成年兵将，也不得听知，故此哪曾提防那牧羊小童。这污落心计深远，竟不动声色赶羊而过，是夜悄至克用营中，道有要事相告，克用纳之，遂察奸贼虎狼之心，从此将牧童留在身边，着沙陀群英教授刀马与战策，十分器重。

明日，克用令众兵看守营寨，独自带了良弓雕翎，去邀那鞑靼七勇跑马行猎消遣，薛志勤、李存彰等皆道他本无好意，何故自取祸端，克用笑对曰：“昔日战庞勋，退李钧，亡北漠，悉历刀丛箭海而全身无害，今鞑虏小辈，不知俺英雄手段，正当匹马周旋，纵横无碍，不战而屈之。你等可在午时于北边山口接应，若见那韩友登死了，只管上前分尸，我自有道理。”吩咐已毕，去会鞑靼勇士了。

那韩贼与七个勇士，只道他今日要将沙陀儿郎跑马射箭，不料他一人来约，岂敢推辞，遂九人上马，驰于原野之上，适有群雁列阵飞翔，克用道：“我等可争射群雁，一试箭技。”众人称善，问曰每人射箭多少，克用道：“随你等先射，箭数任公等择定。”韩贼心想，莫教群勇输于克用，丧了士气，来日若要争斗，怯失先机，故度克用一人，他韩贼虽不惯跑马射箭，自家有七人，若论每人一箭，则克用一箭失机，即便输了，七箭中倘一人射中，也压得他去，纵然射不中，也不丧颜面，如不然，克用射两箭，则多一层机会，他们恐怕箭术不胜克用，空射两箭，反而不美，况但能压服克用，也不计胜算多少，便要每人一箭。克用道：“就依你一箭。”那克用十分谨慎，扣弦在手，待七个勇士纷纷射雁，惊得鸟群错乱，飞腾交杂，克用看得分明，叫声：“待我一箭射下两只。”语落箭发，快如流星，果然把一只大雁穿肋而过，将身后的一只也刺将下来，众人看得如痴似呆，齐声呼彩。克用策马拾起落雁道：“此双雁赠与列公，君等可知，这有分教，但凭郢质手，何必箭先发？射空中走雁尤一箭并杀，若射来犯贼人，列公道如何？”克用笑谈自若，说的群勇不敢仰视。有一人戏曰：“大雁乃庞的重靶，射之不难，将军射细屑之物，不知如何？”克用笑道：“那旁有巨树一株，公等可在那厢试较手段，若射得精准，方为贤能。”众人齐至树下，克用道：“哪位勇士借马鞭一用？”那七勇士中为首的道：“我借与将军。”克用谢过，悬马鞭于树梢尖头，御马走出二十步开外，回身道：“看吾箭射落马之功。”话音甫落，早见一箭飞渡，穿越鞭绳，雕翎挟定马鞭平出落数丈开外。惊得那厢八人瞠目结舌，暗暗心惊；看笑那韩贼一脸乌云，愁眉不解。克用道：“此箭出鞭堕，若换战御骑兵，列公道他乘马得安否？”众人齐道：“诚如是，射马必不虚发。”克用道：“这也有分教：射马苟服寇，休多造杀伐。”群勇一发失语，却有一人道：“将军射术果然绝伦，却也仗得一把好弓，若无良弩，不知与常人何异？”众人一闻，熙攘哄笑大作。克用也不搭话，手探箭囊，轻取一支，忽曰：“公等可见枝头一黄叶否？”果然绿荫之中，有黄叶一片，但见克用乘马依旧伫立二十步之外，仰面扬指，那利箭自他手中呼啸冲出，径扎黄叶而去，比至森然中树，那黄叶自此一分为二。众人倾服，咸不敢与之争。

克用见日已近午，笑道：“公等但见我能射飞禽，愿观某射走兽否？”众人然之，克用教他八人相随，自策马来在北山口，七勇纷纷追上，独韩贼力怯马迟，良久才至，七勇见并无猎物，问曰：“何处见走兽耶？”克用引箭扣弦，摇指曰：“此非走兽而何？”原来指定百步之内徐来者，是韩贼也，众人大惊，未及申阻，白羽崩发健跃，中韩贼眉心，倒地死了。七勇大怒，正要发作，克用啸云：“杀灭了走兽，何不分取之？”一声才落，数十沙陀将官自山间涌出，各拿刀枪，径解奸贼尸首去了。七勇遂不敢作势，道：“我等当禀告大汗，将军请自与大汗裁功论过也！”克用道：“列公皆英雄汉，何事甘为奸贼驱驰？此人特吐浑鼠辈杂于北庭以间忠良者也，远道而来，某无害他之心，他有吞我之志，岂非走兽二字所道云？今除灭此贼，祸事我自承当，倒借他走兽尸首以为三牲祭物，当列公之面对天白志，若尔等七雄无诛克用之心、不发猛兽之行，克用必不先犯列公，如违此誓，身如此箭。”言罢折箭相证。自此，阴山鞑靼王之下，再无敢阴图国昌克用性命者。

且说克用命众将弃了奸贼尸首，自负荆条，请罪于鞑靼王曰：“予父子为贼臣谗间，报国无由。量大汗英武惜才，故举族相投，我等龟伏此间，一则保有用身，避吐浑严逼；二则伺时势更转，一日天子赦宥，有诏征兵，必南向而定天下，是予心剖膺以陈也。今闻黄巢北犯江、淮，必为中原之患。人生世间，光景几何，曷能终老沙堆中哉！大汗见我族强悍，恐有异志，正投小人狐狼之怀耳，故每造诟谣以非陋族、陷克用而惑明汗也。今尤不足，迫绝境以发难，是故克用冒死诛之，望大汗广咨民声，清察良莠善恶，鞑靼沙陀万民之幸哉。”鞑靼王虽恨他杀了亲佞，也无可奈何，道：“听将军之言，诚是暂借我境也，若果无异心，亦鞑靼沙陀之幸也，但不知何以为证？”克用道：“今临鞑靼众首领，克用起一誓，来日可观之。”鞑靼王侯都道：“但凭。”克用道：“沙陀军驻此当不逾三年，三年之中，大汗有命，我等誓死驱策，愿为大王扫平各族边扰，保鞑靼老幼安详，三年满时，我族当引众辞去，再谋居处，临行还要献牛羊万匹以为答谢。此话若有反悔，则克用不是英雄男子也。”鞑靼王听罢释然，笑曰：“我固知克用乃英雄也！”众鞑靼首领遂斟酒共饮以盟誓愿，证曰从此绝不敢生斥逐加害之心，自是，两厢交融无间，内难消停。看官听问，克用率一干败军之将，三年内如何建基立业，实兵肥族？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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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李太爷苦心作月老 刘小姐纵火逢甘霖

第七回 李太爷苦心作月老 刘小姐纵火逢甘霖
上回说到，沙陀鞑靼两家一自盟誓，各不相欺，解嫌释恨，克用拟三年内谋取一片存身之土。你道这小李将军，为着部族疆土费却心思，他家老爷却别有一桩盘计，为此哪顾社稷，只念红绳。怎的？那曹小姐父女来在阴山脚下，李国昌问知端详，十分蹊跷，这刘公子若是自家定亲，怎么攀扯上他家公子？再者，克用将信物相托，那刘生岂能为个自家的婚姻媒证，转赠与小姐家，曷深悖避嫌避兆之理？更奇者，那公子自称是克用，又将曹家父女哄在北国边庭，分明是存心与克用牵一线姻缘，若依此理，则无所不通也，想必是大好喜事，一时书信难托，车马周转不及，便先代克用联了亲好，改日再来相告。只是一样，既为克用联姻，大可说他兄长如何般配，怎么自家破了贼人，无端将功德挂在克用身上？想必也是曹家有意，他自身多是有了婚姻，故以济克用之不足，况克用与他父也曾言讲，那刘贤弟是极俊美清疏之人，料这俊生恐将独眼形貌说了，他人不爱，便自充克用名姓，以身为红线耳。国昌思定，自以为大大的通理，他怎知刘小姐原是女流。那国昌存心受纳刘小姐的美意，要亲为儿女操办终身；主意拿得，暗唤了次子三子，一个叫克修、一个叫克宁，父子三人商议要与那曹亲家启齿，克修克宁皆称大喜。次日，国昌备厚礼造曹老丈，将自家猜度那刘公子的心计说与曹公，并致结亲寄雁之意。曹公道：“不瞒老将军，我思忖那刘公子之意，也是如此，怎奈小女为将终身托与他，不惮千里来在边塞，若等闲改适，岂不儿戏了些，他日若再会了刘公子，他亲口说出个已有妻室也还罢了，如不然，纵有再聘之心，也已成伤秋之恨也。”李太爷道：“令千金贞洁之心，使人钦佩，只是那公子是闲云野鹤之人，怎知他哪日来到北国，况他有意为犬子牵成一线，想必自有不能纳令千金的缘故。若费却十年八载等来公子，他家已是青须冉冉，携妻带儿，再与小姐、苦口婆心劝她投字寒家，那时节，小姐的青春也误了，仍是含恨听凭流水无心，岂不抱憾无边么？况寒家也是贵胄之后，昔日在朝也身挂朱紫，我儿也曾手握兵符、关当要路，纵是而今龙潜于渊，亦万众沙陀将士之魁首也，若论门当户对，老朽自量也算不深辱令千金罢。”曹公道：“老将军何出此言，我观克用，武艺超群，雄心不丧，君只道他今日为游牧儿所拱尊，老夫观他，日后倒有王侯之分、国主之福，若论门庭，老朽与小女当愧杀也。”二人商议了一晌，李国昌敬厚之话，句句有理，曹公虽则心悦诚服，却不能率然应允，二人便定下话来，各自去问儿女心意，明日再来合对。

且说李太爷与曹公分头问探，及太爷问克用话来，答曰：“我那刘贤弟必然不曾娶亲的，岂有男儿撇妻绝室，四海漂游访仙求道者？他即不曾婚配，我如今夺人定下的姻眷，敢对昔日结义二字、头上神灵三尺耶？”李太爷怒曰：“这也难道，她也曾与你说什么戴罪之身，或是有了婚约，怕使佳人诛连在内，故独身漂游，他既不自居功劳，将好端端的良缘应在我儿身上，必有他的衷肠，你与他称的是知己，辜负他的苦心也罢了，又道什么愧对结义神灵的话来？”克用推辞一番，终难却家父热肠，谈论之间，见两个兄弟走来，克宁道：“兄长也未曾娶妻，那曹小姐也未曾出嫁，何况她家自招了你李克用，兄长又蒙刘公子将黑玉蚱蜢为证，与她家结了好事，如今娶小姐过门，情达理顺，何必推却？”，克修道：“哥哥慷慨人物，不当作此扭捏之态，哥哥只道，那曹小姐才貌，可中哥哥意否？”李国昌也忙问说：“着啊，为父今来，原本为探你心意如何，你休将一车大是非的话儿与为父聒噪，你说，你讲，儿视曹小姐是佳人否？”克用半晌道：“是出尘仙姿，绝世美人也。”李国昌大喜，道：“为父若与你作成媒证，又有那刘公子诚心将曹家父女托在我儿身上，你可愿娶小姐的么？”克用无奈，窘然道：“若诚如是，但凭阿玛。”

不觉到了次日，李国昌述克用愿偕佳人之意，曹公道：“我那女儿是个烈性，自那公子走后，海样相思，堆积至今，顷刻间叫她青眼旁人，怕非等闲事耳，然多蒙李老将军抬爱，老朽与她备陈将军、为儿孙求凰送雁之心，她也十分感戴，极通情理，与老朽说，也不合终生寄在将军之侧，为克用惹飞谣闲话，李将军也曾说，刘公子朝夕之间，当来造访，那时前因通明矣，再论婚嫁之事，定不敢轻撇君家苦心。”曹公言之凿凿，那李国昌岂好逼迫？问曰：“这造化之力，不依凡人臆度，那刘公子若朝夕之间不能够来到阴山，却叫我等作父母的，如何与犬子交代？再说句不利的言语，如今黄巢搅乱江山，十分猖獗，那刘公子去方不定，又无信音传达，若不幸遭害，难道小姐空待一世？明公又许了这话，我家父子，自当要待小姐明话，才好再提娶嫁事，小姐待一世，犬子自然也要待一世，这如何使得？且你我都是高年，怎能经得屡看雁去雁回？老朽一朝身死，毕竟与胞卒同在，倒不甚牵挂，明公若一朝作古，留下小姐无个婆家，在这离乡别祖的朔方沙漠，空等那知来知不来的刘公子，这身为父辈的又存心何忍、入地怎安？”那曹公是良善之人，听言扑簌簌珠泪儿落下，道：“这话我岂不知，昨日以此话问过小女，倒把她哭了半夜，拂晓时节对不才言说，望李将军多多宽谅，容她只等一年音信，若一年后没个结果，不才自去找你父子谈嫁娶事宜。”李国昌闻言大喜，道：“明公乃诚实长者也，既有此话，我父子敢生不决疑念？”自此，曹家父女苦候消息，李国昌倒将他二人视如亲家，时常令下人送些薄资与精罕酒食，每逢良辰，各有来往探望，那国昌也是多狡敢为之辈，每每探望，必提起婚姻事，且点道往一年光景还有多少时节，愿曹家父女勿负沙陀上下，你道怎说负却沙陀上下？他于曹公面前，自夸国昌父子乃此间群牧敬仰的尊豪，倘为个姻缘事受了爽约，含辱吞垢，日后雄师君前何以立足？为鉴此由，那曹小姐如梗在喉，每当花发叶落、风去雨来，年光交节之际，真可谓一半儿焦躁一半儿惆怅，每闻人语曰今秋今冬当如何如何，明春明夏待怎生怎生，独自儿不知洒了多少泪水。一日曹公与她女儿收拾镜台，见镜匣之内，匿有白发数十根，待沐英来时，问她情由，却原来盼郎思旧的疾苦太甚，三五日就觅见白发生了一根，先时，小姐悄悄拔了去，随手扔了，只量北庭荒贫之地，饮食甘润不足，肾精难免匮损些，待后来查知是自家愁眉紧锁，忧思太过，故此十八九岁年纪竟落得个白发频出，思想刘郎呵刘郎，为你承婚一诺，我今边土受尽凄凉，不如把这累生的华发积攒起来，有朝一日你若来在沙陀部中，你有什么悔婚的托辞，咱便将这些银发留与你，纵天下负心汉夥矣，有此物鉴照，知古今忠贞女有我沐英也。曹公问明，忧怀无限，也一病不起了。

这沙陀部中暂且不言，书自前文刘小姐事说起。那刘含露被神驹托在代北旋鸿池一带，不想被两个隐士收了马去，行囊包袱又不在，且喜身上有些碎银，先在那酒肆住了一夜，次日，悻悻寻找居所。小姐尽找大路，多问来往车马，走出百里，觅得一处好所在，喜见营帐连绵，木宇石屋精巧有致，那营外多有栏杆，兵器牛马一应皆备，倒如同军家密布而成的郊原郡县一般，此间只是人物蹊跷，那小姐走近栏杆闲看，见女子颇多，百人中竟只有一二男子，问知情由，原来是隋唐年间沙陀后裔，因昔日与大汗不睦，群徙在旋鸿池一带，自相繁衍，不与外族通婚，不知怎生，那旋鸿湖水吃了，孕家多产女子，或有弄璋者十中不足其一，怎奈此族防戒太甚，一不招赘外乡男子，二不更迁栖地，长此以往，男子渐少，怎奈牧马射猎、敌挡仇寇，皆须勇力以用强，由是，此间女子十分健悍，反倒男子稀少，多为生育之用，虽一寨一门，一男而多妻女，然大事皆由女子拿定，同族妻妾姑嫂间也十分和睦。如今此地族长是个女汗，名曰朱邪玄真，自登基以来，不幸外扰频繁，深苦百年祖业一旦不保，也有些个首领荐说何故恪守祖律，自苦而贻害子孙？不如与外族通婚，沙陀女族兴荣茂衍之日可待也。那女主也有此心，怎奈内患者、苦于一概老臣不允，外忧者、边界俱是仇寇贼子，岂堪凭空委身、臣妾于敌，为此抱憾经久，聊将这沙陀女国苟治虚营。那刘小姐为求取个安身之所，乃荐于朱邪女汗，女汗见她相貌标志、谈吐超群，便问她文韬武略，小姐一一赐教，如同儿戏，女汗十分尊戴，却只为一件，道她是个男子，这朱邪玄真治下，多是本族女儿，外来男子在此肆意杂居，有些不合风俗，倘日久博闻，需招年迈首领之非言，刘小姐太息云：“本当恒假男服以文贞身，今合易之，是逐波以通变耳。我以实言告明汗，我固为女子，若忝容于宝乡，则愿衣闺裳以交接上民。”女主大惊，欢然受之，教小姐权冲一百夫长。

话要简短，且说小姐住了些时日，因武艺精妙，女主拔小姐以为沙陀禁军教习，非但统授步战，且传教马术。只因此间将领多是女流，攻守计谋、阵法玄理毕竟疏松，常有官长乞询兵法奥意，小姐无不逊昵以告。这日西有党项游兵数千人马来犯，问知，原来也是夙仇也，玄真之辖地，每为党项贼人劫掠，年年演习兵马，亦为当寇之故。

且说女主亲帅女兵三千，点战将二十员，井然出域，见党项贼兵倒酝了十分的气候，个个兵甲一新，长枪大弓微风凛凛，那兵丁拥定大将一员，旗上赫然大书“拓跋”二字，左右两厢各有两个骑将，皆是身高九尺，面宽肉结，背后大旗之上分有“吴”“祝”两字。两军临阵，那为首之将曰：“玄真老妪听者，年年伐你小国不下，今当剿伏，尔万民可为我邦充枕席用也。”女主大怒，吒曰：“驱不绝的兽类，安敢再犯吾疆？谁人与我拿此主帅？”话音一落，闪出一女将，道：“裴赤茵愿取贼首以献大汗。”言毕拍马而去，那主帅左厢大将举刀向前，道：“左先锋吴尔扉去取那女将。”来至阵中，战未十合，那吴将卖个破绽，裴女大喝一声，枪刺他马腹，这吴将一足踏去压定单枪，趁那裴女前弓，伸手掳了过去，回在阵中，裴女骂声不绝。女主忍恨，怏怏道：“裴赤茵乃我军中使枪第一人，竟被生擒，军心大不利，不如且退，再思智取之法。”一旁闪出那亮盔玄甲的刘小姐，腰挂柳叶刀，手提方天戟，启曰：“今乍有不利便下令退兵，犹如群箭扣弦，断一弩而废旁弓，使群箭手退而伏于藤牌下也，非但军心低迷难振，且将战机拱手让与他人。涵露自到此为将，未立寸功，今愿一战报效大汗。”女主道：“就依将军，需多多提防！”刘小姐放马来在阵前，那吴将见她美貌，问曰来将通名，刘小姐道：“你家刘姑娘在此，看戟！”伸戟便刺，那吴将轻轻闪去，回刀便砍，刘小姐使戟相格，那吴将笑笑便力压而去，小姐一转画戟，将攥儿反绕来压他大刀，其迅如电，那大刀又迟慢，被压在小姐马上，那吴将笑道：“待我将你也擒来！”便要伸手也掳小姐，未曾掳至，却见小姐右手方天戟倒压他大刀，左手腾出，倏然自腰中抽出柳叶刀，朝下猛砍，将他大刀刀身末处木杆儿斩折，把个刀头落在小姐一侧马蹄之下，那吴将大骇，急急抽杆，才见得小姐松了劲力，原来竟抬了戟攥儿，反手使画戟径平削他头项，唬得低头躲避。这战场之上，需凭眼观八方，怕的是等闲低头，瞽待了敌情，他家低头躲避，小姐少转身躯，左手柳叶刀自他刀杆儿上滑去，削掉了吴将四个手指，痛得他狼嚎一声，一面勒转马头至拟逃回，一面将个刀杆儿做了木鞭来劈小姐，小姐一笑闪过，换过手来，执定方天戟，眼明明看待吴将策马扭头，未出半步，一戟扎入颈骨，吴将落马身亡，被小姐当中割下头颅。那旁党项右先行祝沓宜大怒道：“我去会她。”刘小姐笑拍战马，回在阵前，也不归了阵去，将首级抛下，道声：“弓箭手听令，待他来在二十步，左右两厢射他。”说完回马交战，二将在杀场战了十多合，皆是跑马交兵，未曾近厮，小姐见机虚晃一戟就走，那祝将喝喊追来，及乍见弓弩手纷纷扣定兵器，那拓跋主帅叫声不好，祝将勒马不及，身中数箭，一箭穿眼入颅，惨叫落马，可怜近于沙陀女族兵阵，连个尸身、也不敢有党项的兵卒抢回，被小姐从容割了首级而返，暗暗与众兵将道：“少时还用这一计。”女主道：“怎肯将计使老？”小姐道：“若睹那拓跋主帅驰近我军之处，回马而奔时，大汗可挥兵大进，竭力掩杀。”女主道：“既如此，将军自己小心。”对面早有主帅喝道：“那一女将奸狡太甚，今本帅与你一决。”手执丈六铁骑尖枪踏马而来，小姐拍马向前曰：“你也先通名！”主帅道：“本帅拓跋承恩。休走！”小姐不待走近，未战半合竟远远掉转马头，道：“你敢来否？”承恩道：“这样破陋黔计，久使甚么？”急催战马而前，他家枪远马强，只索小姐退走，他快步赶上，袭她身背，却见小姐竟拍马撤离，反将身儿倒骑马上，抽出柳叶刀舞成斗大梨花一片，密不透风，却与那承恩只隔不过两丈，承恩看似将那丈六铁尖枪伸尽、便可取她性命，故而为着贪念不舍停蹄，此诱敌之计需凭技娴智密、不惮涉险，那小姐将柳叶刀护住周身，承恩手执利枪无从刺入，只因相隔差逾一枪之地，若贸然伸枪，则将势使老，又怕一刺不成反被神兵砍断，如此追了二十步开外，看看又近沙陀军阵，小姐道声：“弓弩手。”弓弩手纷纷举弓相向，吓得承恩忙不迭收马，道声：“无耻妇人。”哪曾见着箭来就旋马而返，这沙陀阵中倒也支箭未发，何故？刘小诱敌甚险，二人相去不疏，兵将恐伤小姐，不敢贸然击发。女主见承恩返马，急令兵将冲杀，那承恩未回杀场正心，忽闻得身后鼓声大作，喊杀喧腾，见兵将海洋般朝自己杀来，手脚着了慌，哪得复转马头去迎敌，只拟速速回去阵中，急忙忙摧鞭逃窜，党项游兵见主帅败回，女军来势巨大，真可也猝不及防，兵将大乱，承恩急难收统，无奈传令速撤，党项兵自相践踏，刘小姐引兵追杀一阵，党项兵死伤无数，尽数逃散，小姐道：“众兵可追击主帅，拿住拓跋承恩者，功劳第一。”毕竟是她自家一马当先，冲杀无碍，那承恩散兵阻挡，自家统御无方，却也逃命无路，被小姐赶上，只得回马交战，小姐抖擞精神，躲过他枪尖，执一戟一刀来近战，那长枪虽利于远战，却近身挥舞不便，霎时只当做格挡之器，侵害不能，小姐何等聪明，银刀虽利，竟不将他长枪砍断，免叫他作了短兵器，任他一样巨硕横木左封右拦，要遮蔽小姐两般兵刃，不上几合，拙像显生，被小姐稳稳当当先砍手臂，而后枭首身亡。

自党项游兵屡屡犯界，每年多经苦战，沙陀女族深以为祸，今番一战成功，杀将帅三人，逐游勇无数，举国摆宴庆贺三日，女主特拜刘小姐为大都督兼左丞相，执掌军中帅印。三日庆功未完，早有探马来报，东有契丹扈卫官阿保机统大军一万，分三路来犯，不出两日可比我国，只拟取旋鸿之地以为南下之基。刘小姐闻报大怒，詈曰：“道我女儿国土，是待割听宰之众耶？群狼方去，饿虎又来，如今安排牢笼，教尔来者不得东返、不来者莫敢西顾。”乃会众家王侯订计，奏于女皇曰：“愿乞女汗空载王驾车辇以为饵。”女汗诺之，小姐遂招兵将数千人曰：“此处东有大河相阻，契丹必北迂而进，北面三十里以外有一带横山，名曰蟹螯山，山南一石谷，名却蕃谷，此谷今当涸燥之秋，可尽收来犯之众，烧作草灰。”令白鸿将军裴赤茵率重骑两千人严守疆土，其余弓兵步兵三千之众，听她调遣，只待如何如何，可获全胜。

却说过了一日，那契丹兵近蟹螯山，见前有大汗车马，约五百人挽定长刀大弓，领队之人一个女将，头戴着女银盔，垂着玉貂冠缨尾，上体内穿丝罗紧身净面小袄，外罩着闪闪护心镜镶纫的白绫绣花软甲，下撒着素色护腿凤尾裙，裙底白缎绣云裤，足上银花玉穗女薄底，腰悬窄刀鞘，手提银杆方天画戟，真乃大都督的气象。那刘小姐勒马吒云：“前面何人统军，今我主出游射猎，外姓的贼寇休得阻拦。”那领军上将阿保机闻言大喜，暗曰：“今我引雄师征讨，她家汗王不自戒备，反结队出游，诚天与我功劳。不若将她几百人先行擒杀，女主见俘，举国不假刃劳可唾手得也。”呼道：“那一女将可上前答话。”刘小姐道：“众将好生保定大汗。”自引马而前，但见那阿保机，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身穿大叶连环甲，内衬猩红锦战袍，腰中缎麻浑织的狮蛮带，足踏鹰爪墨皮战靴，手中金顶枣阳槊，坐下呼雷豹欢嘶，逞尽千分煞气，那番将呼曰：“今我万众深入汝地，你等死在旦夕，尚敢轻车出游，真恨不亡国之众，我观你乃将才也，何不早降，生擒你家汗王，功德无限。”小姐全不答话，冷笑一声，跑马向前，挺戟就去刺，那阿保机擎枣阳槊纵马而来，小姐力亏，原本不是久使画戟的，那枣阳槊十分狰狞，砸人人死，蹭马马伤，小姐兵刃不敢粘上敌将兵器，只得引马且战且走，二人交战五十合，女族兵将见小姐险象环生，个个心紧如绞，且喜未曾力尽，小姐寻个机会，虚晃一戟，飞马而去，叫声：“将王驾使去谷中。”众女兵纷纷赶车逃入谷内，阿保机哈哈大笑，副将问他怎不追赶，答曰：“山谷岂是拒敌之所？她仓皇失算，往谷内避祸，正不致有禁军接应，今生擒朱邪氏可无虞矣。况山谷纵逃得步兵，岂能藏匿车驾？我等缓缓追赶，务必莫可叫她们归了城池。”乃吩咐副将将三千人扼住谷口，亲统七千人马，往山谷驱发，一路见女汗车驾銮仗丢弃，更有猎得的禽兽沿途丢弃，遂一发欢然逼迫，渡夹道危崖也不生疑，行至一宽隆之所，见兵马俱不知去向，独有大汗宝车浩辇停于阔地，前有一小路，越发紧密。阿保机道：“岂有以王驾阻击？”挑开车辇，空无一物，但见一木牌，上书“阿保机死于此谷”七字，大惊之下，回顾大军，悉在旷地密集四顾，疾呼：“快快后撤。”

传令未完，喊杀四起，旌旗乍现，漫山俱是伏兵，先以巨石砸下，封锁了前后出路，约六千众人马困塞山谷之内，阿保机急招兵丁登山逆攻，被滚木擂石砸下，死伤无数，遥见刘小姐在山麓一带高埠令曰：“放火。”旌旗指处，顷刻脂团如浇、漫天沐下，干草柴薪、芦苇鱼油一类引火之物混杂其间，相随者，火光四起，可怜契丹兵将嚎声惨烈，大半死无完肤，化为焦迹，阿保机见不得脱，仰天啸曰：“某宿怀鸿鹄之志，只待一统胡狄北疆、南扼汉家天下，今日小战不慎，覆军丧命，诚天不佑我也！惜哉英才，惜哉英才！”喝罢泪如雨下。话音才落，突来北风阵阵，寒意渐生，顷刻大雨彪溉，小姐大惊，扼腕曰：“怎的天佑枭顽？昔孔明生纵了司马，尤有来时，我恐此机丧灭，势绝于此，难见大汗也。”恁道怎生？那阿保机领来兵马，还有一千多人残剩，如今甘霖洒落，火势骤息，这班虎狼如同重生，个个雀跃，兵心大作，待要逃出山谷，需逆上高地，他两厢对垒处，最凶险者，即刘小姐所麾五百兵将屯在山腰，且为作饵，多是骑兵，如今山站不惯，那阿保机带领残兵来袭，小姐忙不迭引军上山、避他破竹之势，这一路卒发消长，三千伏兵应接不暇，看看五百人马折损过半，小姐退在山崖险际，教契丹疯逐而上，壁围于山头，那阿保机以一当百，怀仇带恨，骁勇绝伦，看看死战难脱，小姐道声：“今负众家矣。”横心一纵，坠落百尺林涧而去。小姐身旁骑兵群呼一片，搏命厮杀，只剩三十余人，无奈纷纷跳山自尽。毕竟刘小姐生死如何？下回分解。

待续……
下回预告：
第八回 逢仙域泠泉活悴蕊 救醉夫走线退仇梁

第八回 逢仙域泠泉活悴蕊 救醉夫走线退仇梁
上回说到，刘小姐却蕃谷纵火，本待烧死阿保机，不意天降大雨，阿保机领残兵围小姐于高岭悬崖，小姐辖骑兵伤亡殆尽，乃自投与茂林深渊。阿保机见捉不得敌将主帅，遂引千余残兵在山上强行，谷中三千伏兵看看追击不上，反被他抄在前山，绕过巨石封堵，女族诸将只得也从山间追杀，不过斩杀契丹一二百人，比及阿保机满面焦土合于副将，也不顾主帅之威，叫声：“烧坏我也，快取水来！”一身扑倒在地，契丹群卒急忙扶拥，那契丹军师传令退军，引四千合兵沿路奔回，萧条而去。

这边沙陀女族按下不表，单道那小姐，满腔怒火身堕百尺，早被横枝错叶划作伤痕布体，只是未及落地，一阵怪风袭来，只觉身瘫骨软，不知被何物托负，风驰电掣一般履山而去，那小姐两眼迷离难开，昏睡过去。待小姐睡梦朦胧之中，时听仙乐悠悠，一日，闻见清香阵阵，忍不得张口就啜，入喉如化，冰清爽洁，快意已极，霎时醒来，见一个美人手端佳饮坐在面前，细看时，原来满头白发，精若蚕丝，一身纱衣白者似雪，红者胜血，满目如十八岁之妙龄，恁道何人？原来被桃花马驮至代北时节，在酒肆遇上的一个女隐者。小姐问曰：“原来是仙长搭救。想必是功德已满、劫数凑全，方得遇仙长，真三生之幸也。”女仙道：“伤病之中，何必拘礼，这有圣泉一碗，待老身喂你，徐徐饮尽。”小姐惶然起身道，道：“岂敢劳动仙长，晚辈自行啜取就是。敢问仙长，这样清幽之地，是什么所在？”女仙道：“此太行山柳荫涧也。”小姐大惊，问曰：“昔日在柳荫涧，晚辈冒渎仙家坐骑，日行山河八百，方到旋鸿寒漠，怎么又到此间来了？”女仙道：“那神马与小姐有些瓜葛，那日听我夫妇起课，知小姐有性命忧灾，故此独行千里，去到蟹螯山救你回来，也是合当小姐齿虚二十一能惹仙机，非此战厄，柳荫涧仙趾所踏，凡迹焉能访得？”话要简短，那仙人留小姐养伤一月，嘱她每日在这妙境中一处水井打水自饮，每饮一瓢，合寿一年，关乎性命大事，不得草苟，小姐唯唯相应。及问曰女族战事，仙长曰：“终是难抛牵连。小姐勿虞，那契丹兵马受小姐火攻，伤挫大焉，早无暇西顾矣。”小姐乃宽怀将息。养病之秋，尝闻户外那仙家抚琴之声，大异常俗所闻，谱调新雅古奥，真个健魄健骨、宜室宜家，似有天宝遗弦之韵，小姐悟力极佳，于榻上阴志其律于胸。一日在养足了精神，整衣下床，便出户游走，见这柳荫涧中柳如稞陈，桃花林立，粉蝶香蜂游走其间，珍禽异羽旋翔其里，那仙庐之外，有古井一眼，井壁以阴文书名“通天眼”，小姐看了暗笑，依旧取水自食。井北不远，有一马圈，养桃花骏马一匹，向她昂首而嘶，小姐急忙上前曰：“虽是畜类，有道是众生平等，你也是我的救命父母，恩无疏别，你莫动，先受我一礼。”乃正揖一拜，那马儿竟屈膝还礼，小姐笑道：“你当真最可爱了。”背后早有声曰：“小姐真乃有先天性情又有后天德教者，无怪它千里奔波救你一番。”转身看时，原来是那日所见的银髯道仙，依旧白发如勾，清面如勒，穿鹤氅、踏仙履、一腕托拂尘，一手拿个鱼钩并鱼篮，个中有钓得鲫鱼一条，小姐见了礼，曰：“道仙垂钓不空，可喜可贺。”老者云：“吾算就小姐今日元气大振，始能化五谷与血肉也，特为你钓鲜鲫一尾，少时拿与我家娘子为汝烹煮，以增给养。”小姐连忙拜谢，与仙道谈论几句，问曰：“仙家妙机有一事不解，望道仙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