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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盏火(长篇小说连载)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古明琚神智已经清醒,眼睛在慢慢地寻找。她想起刚推出手术室时,似乎已经看到了三个儿女,现在仍在自己身旁。没有老大亦平,她也想起来,大女儿亦平没有回来,说好是以后回来照顾她。

看出她是在找姐姐,甘亦宁趴在她耳边说:
“姐姐已经晓得了,我们已经告诉她。你的手术顺利,她很高兴,让你好好养着,等你出监护室后,她给你打电话。”

听亦宁提到亦平,古明琚还想起,昨天陆主任还笑着问她怕不怕。她说不怕,其实心里还是很怕的,怕见不着儿女,尤其是怕见不着亦平了。现在又是在啥地方,身子像不属于自己,不听使唤,一动也不能动。古明琚听出是亦宁在对自己说话:“这是监护室,你还需要在这里呆两天,再转回原来的病房。”

“哦”

古明琚左腿动不了,没有动手术那条右腿也好像动不了似的,身板像被钉子钉在床上一般,左手都是各种管线连着。她试着抬了一下右手,也动不了。她觉得心烧,火急火燎的,口干得很,想喝水。脑壳拼命地动了一下,张着嘴,用很微弱的声音说:

“水,喝水。”

“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喝水。”

“水,水……喝一口水。”

“你得忍忍,医生说八个小时后才能喝水。”

“水……水……”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古明琚感到嘴唇上一阵清凉,很快又没了。原来是甘亦安用棉签蘸水在她嘴唇上擦擦。他当初躺在监护室病床上也是这样,拼命想痛快地喝口水,关禾也坚决不让喝,也是用棉签沾水在他嘴唇上拭擦。

古明琚看着亦安在想,自己要是不动这次手术,亦安可能就不回来了。亦安离开自己很多年了,在外地成家后,很少回家了,中间有十年时间就没有回来过。近年来每年都能回来一次,都是来去匆匆,回到家,屁股还没有坐热又走了。去年还好,带着大孙子回来呆了一周。一晃孙子都长大进大学了,儿媳妇关禾是二十年前来过一次,就再没有来过了。

她去亦安家时,跟关禾相处并不愉快,但离开之后,又很想念他们,尤其是想念小孙子毛毛。她常常写信去关心他们,亦安倒是都回信,却很简单,对她关心的事也是轻描淡写。到后来有了电话,亦安就不再回信,说有事就在电话里说。细想真没啥意思,忙碌一辈子,年轻时忙着成家立业,有儿女后,又忙着为儿为女,还没等忙完,人就老了。儿女们又分开了,亦平、亦安都先后到外地去了。到头来,儿女都作父母了,孙辈也长大了,自己是真老了,不中用了。想想真不是滋味。

又痛又困,倦意袭来,古明琚不由得闭上眼睛,迷蒙中又被唤醒。看着亦安,古明琚又想起来,她现在帮不上儿女啥忙了,慢慢儿女们有事根本就不跟她商量,在儿女们看来,有她参与没她参与,都差不多。这明摆着自己成了多余的人,这让她感到心酸。

古明琚不觉得自己的老,心想我离糊涂还早得很,凭啥你们就不理睬我了?他不懂新名词,否则她就晓得自己在家庭中这种状况是被“边缘化”了。她想,不要说我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都多,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都多,单凭认真这点,你们就赶不上。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在古明琚看来,儿女们给自己办事,就是凑合,差不多就行了。反而说,老太太,时代不同了,你那些观念早就过时了,那些作法也早就行不通了。这让她非常不高兴,啥时代不也得穿衣吃饭嘛,这咋个就会过时嘛。一问到儿女要买啥东西,他们就敷衍回答:

“你不用管了,你就说要啥样式的,啥材料的,啥颜色的,啥价位的就行了,其他一切都不用管了,我们会给你办好的。”

等到她再问第二遍时,回答是:“你放心,你就等着享现成好了,操这样多心干啥,真是有福不会享。”

有时,她想问一问事情进行的咋样了,也嫌她多事似的,反而说她,你看你,让别人办,你又总不放心,不相信别人能为你办好。每到这时,她就想:“跟我有关的事,干嘛我就不能问一问?啊,问一下就是不相信你们了?按说你们应该先主动跟我说,现在我先问,反倒成了我不对似的。”

在家闲着时,她跟甘亦安去电话,把自己这些困惑告诉甘亦安,原本指望从亦安那里得到一些安慰,电话那头的亦安也是同一个腔调:

“老母亲,人老了就得服老,干啥非要自己操心嘛。”

“老母亲,儿女应该尊重你,你也应该尊重儿女。你让别人办事,偏又不放心,不就是等于不尊重别人吗?何必呢?”

往往是听了之后,古明琚反而更不高兴,心想自己处处怕给子女增加负担,却没人领情。在她眼中,儿女们还是娃儿,还需要自己操心,又觉得儿女们越大,就离自己越远了。

她的眼光漫无目的地在天花板上移动,她想仔细回忆做手术前的事,思想却是集中不起来,刚想到一处时,还没有容自己往下想,又马上想到别处。她没有感到太疼,只是感到太疲倦,总想闭上眼睛静一静。


(第一章 第三节  监护室内    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第一章 第四节  一个意外

朦胧中,古明琚又感到嘴唇上一阵清凉,醒过来。一看是旁边的甘亦安用棉签蘸水给自己擦嘴,她心想,自己同意做手术,就是怕给儿女添负担。一听说要是不做手术,以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只能躺床上或者坐轮椅,古明琚就急了,自己可不能那样。那样不就成了废人吗?自己痛苦不说,那不就是给儿女带来天大的麻烦吗?

她的同学辛寒枝就是这样,原来生活能自理时,请的保姆都能干得长,一年半年的,也能听招呼。人动不了后,情况就完全变了,半年都没有出过门了,保姆总干不长。儿女总得过来,看她过得咋样,担心保姆好不好。保姆是有家人在时好点,没家人的时候,就变了一个人,她拿保姆没办法。要让保姆为她做点事太难。要嘛装着没听见,要嘛听见了也不理她。要是告诉了儿女,又跟儿女带来麻烦,只能自己多忍着。

古明琚去看辛寒枝时,辛寒枝像好久没跟人说话一样,跟她说了半天,最后还再三嘱咐她,不要告诉自己的子女。辛寒枝没说,古明琚看得出来,她那日子是过得很不舒心。
古明琚内心还有一点想法,一旦动不了,就得任人宰割,这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所以她同意做手术,这是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几年前辛寒枝中风瘫痪后,神智恢复得不错,但行动不行了,那日子就别提了。刚开始儿女们还能总来看望,三天五天的,久了就日渐稀疏,十天半月的。到后来,三月也难见一面。

一提到这些,她泪水就下来了。一次古明琚去她家,刚坐下,辛寒枝让保姆给客人倒一杯水,保姆连屁股都不抬,目不转睛地看电视,过了好一会儿才去倒水。辛寒枝寂寞久了,平日里已经少有人听她说话了,要留古明琚多坐一会儿,还说要留她吃饭。

古明琚注意到保姆的脸色就难看起来,她心里明白,保姆是故意在掉脸色。她不想指责保姆,她晓得自己要是说保姆几句,回头保姆这气就得出在辛寒枝身上。她不愿意让辛寒枝为难,把指责保姆的话咽回肚子里。临走时,辛寒枝拉着她的手久久不放,说:

“有时间多来看我,说说话。”

古明琚看到辛寒枝的眼圈有点红了,心里很不好受,扭过头去,忍住了泪水。当年在江阳师范时,辛寒枝是何等英姿勃勃。80年代初恢复名誉后又是何等老当益壮、意气风发。辛寒枝只比自己大一岁,如今已衰老得不成样子了。

在回家的路上,古明琚想这种日子自己受不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死了好。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监护室里只有古明琚一个病人,很空。

甘家三姊妹都陪护在一旁,守在病床旁边的甘亦宁也在想事。
亦宁不理解的是,老母亲你有啥要求,有啥吩咐,尽管说,我们办就得了,你还参与意见干啥?尤其是一些具体的事,非要搞明白,非要弄清楚,也不怕累。这样下来,你自己累不说,让别人也跟着累。现在她特别后悔,那天要是自己早点去,没准老太太就摔不了。

其实亦宁也清楚,老太太摔跤是早晚的事。出门不拄拐棍,还不喜欢让别人搀扶,脚下稍一不稳就得摔倒。再说八九十岁的人,在大街上行走,你不会撞到他人,他人要是不小心撞你一下,你就吃不消呀。

甘亦康一直以来也总是担心古明琚安全的事,这次摔断腿后,就说:

“老母亲这个人就是太固执,你越劝她拄拐棍,她就偏不拄。所谓在劫难逃,唯愿她以后能吸取‘教训’。不然的话,她还得摔。”

这次古明琚的摔倒,还真就是如此,原本啥事都没有的,而她执意要自己去办事。每次她都对甘亦宁说,我不给你们找麻烦,你们上班忙,我自己去。越是这样,甘亦宁就越是提心吊胆。

古明琚家里的沙发是一套原木沙发,当初是很流行的,质量不错,用了七八年,油漆还能照出人影。但老年人坐着已经不那么舒服了,太硬,咯人,坐久了腰背痛。再有木沙发很硬,在家中走动时,不小心撞着也很疼。儿女们劝她换一套软沙发,老人有点心疼钱,一直没有答应。

一天,文秀青来串门,她说到儿女们劝自己换沙发一事,文秀青说:
“你还能活几年?能享受一点就是一点。”

她一想,对呀,自己这一辈子总惦着儿女,但儿女们并不领情。她也就同意换一套软沙发。

古明琚把这事对甘亦宁一说,亦宁就说:
“早该换了。你就说个要求,然后我们就帮你办了,你一点都不用操心。家具都是送货上门的。”

“那总得货比三家,多走几家商店看看?”

“你放心,这些你都可以不管。你只需要说,一是要买皮的还是布的,二是啥子款式,三是啥子颜色,还有大概买多少价位的。”

古明琚说:“买布的,便宜点。颜色不要太深,这厅光线不好,沙发颜色深了更发暗。颜色浅了又不经脏,还是米黄色吧。样式就是一长两短那种就行了,不要太宽大的,宽了房间里摆着太占地方。”

事情就算定下来了。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过了一段时间,古明琚催问,甘亦宁告她,已经看过好几处,暂时还没有合适的。古明琚问西郊家俱城看过吗?当得知没去过,古明琚提出来去看一看。亦宁一想那地方离老太太家很近,老太太愿意走走也好。于是约定下午两点在西郊家俱城碰面,亦宁仍不放心,咛嘱电话那头的老人:

“出门记着拄拐棍,过马路让小荀扶着你。”

亦宁晓得老太太的脾气,就是不愿用拐棍。老太太多次说过 ,拄拐棍丢人得很,让人看着笑话。为这事,几姊妹都与老母亲急过,而老太太仍是我行我素,把子女的话当耳边风。

那天下午,古明琚与保姆小荀吃过午饭就去了西郊家俱城,在商场里转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找到合心的。在一处有一级矮台阶的地方,台阶矮,又没有颜色上的区别,古明琚没有察觉出来,一步迈出去,踏空了,立即失去重心,摔在地上起不来。

小荀吓得哭了,老人在地上呻吟,小荀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手脚都软了,不晓得该咋个办好。商店的人看见了,赶忙过来,帮忙打电话,找甘亦宁,找120救护车。

恰好在这时,甘亦宁也到了,连忙问小荀事情经过,小荀说她没有看见事情咋个发生的。古明琚不让小荀扶自己,小荀就自己在商店东看西看的,老人摔了,她才跑过来。救护车来了,亦宁把古明琚送进最近的西城医院。

对自己的摔倒,古明琚并不认为是“在劫难逃”,她明白儿女嘴上不说,心头会埋怨她的任性,就说:这就是一个意外。你们不要怪小荀,她还是一个孩子。听得出这是让他们不要怪自己的意思。

事后,李广年告诉甘亦宁说应向商店索赔,说商店在有危险的地方没有相应的安全措施,地面又滑,肯定有相当一部分责任。如果商店不赔偿,就和商店打官司,不要饶过他们。

亦宁将此话告诉亦安,甘亦安单位曾经打官司,他是委托代理人,另外还请有律师。两三年下来,折腾得够呛。这还是单位,人财物都不缺,要是换了普通人,还不得把人累来趴下。甘亦安说:

“打啥官司,那是折腾自己,还不得把人累死。就算赢了,赔你几个钱,能管啥子用。趁早打消那个念头。”

(第一章 第四节  一个意外    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第二章 恢复

第一节  是梦非梦

古明琚神智清醒却总想睡,她使劲睁着眼,但眼皮一会儿就合上,使劲睁开,一会儿又合上了,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她睡不实,一会儿醒,一会儿睡,尽做乱梦。梦到兆雅家中那两株米兰,花又开了,还是那样茂密,那清香淡雅的味道去哪里啦?还没有闻到,惊诧间自己又顺着那条青石板小路到了燕子岩罗家花园,那些校舍还在,进门就见俞大姐、迟尚青等同学,这是咋个回事?

这是很多年没有见过的同学呀。没等古明琚跟他们打招呼,人又不知去向了。那几间青瓦房子是啥?哦,那是乡镇小学的教室,自己就是在那里开始教书生涯的,那时自己还不到17岁。

梦到自己抱着襁褓中的亦安,站在溯江而上的船头,回望故乡,江阳城头消失了,江水滔滔往下,两岸的山也在往后滑动。眼前是戎州城那高高的洋码头,很费劲地爬,陡峭的石梯没尽头……断了。

自己又看到川戎中学家属院坝子里,支着的门板上那摊着的糯米粑丝丝,那是母亲易全福为孩子们做的。不觉间又到了后来居住的大院,门前那株海棠花开得特别艳,那株墨绿的万年青,虬龙似地盘旋在花坛上,一眨眼又没了,只剩下少年亦和手植的那棵桑树,乌黑的桑椹落满一地,没人捡拾。

高城一晃而过,那是丈夫甘行俭伸向自己的手,手未握住,她追上去,人又不见了。母亲的脸出现了,这个小脚女人离开江阳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在戎州生活的岁月中,她只帮自己做事,很少说话,也少有和外孙们说话。

她想跟母亲说话,这世界上是否只有母亲能理解自己?她开口喊:“妈、妈”。母亲却不回答。再喊时,母亲的脸又成了亦和的脸,脸上肿块是那样明显,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好像在问,为啥没有来送我。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妈,妈,你说梦话了。”床边的亦安在说话。

古明琚被吓醒了。梦中的场景还在脑壳中悠悠乱转,为啥他们都不理我?一会儿又幽幽地没了。古明琚清醒了,明白又是在做梦,目光在天花板和四周漫无目标地游移,思绪却回到四十年前,大儿子亦和就是在这个北城医院走的。

就是这个住院楼,如今的住院楼是后来新修的了,但位置没有变。

那年冬天特别冷,自己和小女儿亦宁守在亦和的病床前。亦和啥都没说,像自己现在一样,眼睛望着天花板,全身哆嗦,那是真冷呀,牙咬着,嘴歪着,痛得脸变了形。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一点办法也没有。亦和的眼神特别冷,弥留间,亦和好像说了啥话,她听不清,亦和走了。

思绪继续在游走,古明琚又想起来,亦和厂里的领导都成走资派了,没人到医院来。厂工会的领导来看她,并问她有啥要求没有?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大的两个孩子不在身边,连商量的人都找不到一个。她想不出有啥要求,事后想到自己母亲的骨灰仍放在宾仪馆,也有好几年了,尚未入土为安,就提出将母亲的骨灰与儿子的骨灰埋在一起,相依为伴。

亦和单位没有反对,他们认为这就是古明琚家里的事,没有必要征求单位的意见。但古明琚学校领导晓得了,坚决反对。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古明琚想这事跟自己单位一点关系都没有,单位凭啥要反对,这话她不敢说出口,只是说:

“是我儿子单位同意的。”

“他们同意?那也不行!只能说明他们觉悟低。”

“校长,这也不是工作上的事呀。”

“不行,你儿子是在新中国长大的,是一个工人,因工作病故。你母亲是啥人?一个地主婆,是剥削阶级,两个不同阶级的人,咋个能埋在一起。绝对不行!我提醒你,别忘了注意你的政治立场。”

那时,“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始了。说话不注意是很容易出事的。
古明琚连忙闭嘴了,她不敢反驳这位校长,这位校长是接替尤如君的,比尤如君还“革命”,那时文化大革命已经进入揪斗各色人物的阶段了,自己要是再多说两句,搞不好往自己头上扣一顶啥“帽子”,被揪斗也难说。

可她心里并不服气,虽说是啥不同的阶级,但对我来说,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儿子,都是我一家的人,都是我最亲的人。为啥被当成了生死对头,搞得势不两立。

想到这些,古明琚心里又叹一口气,母亲还是开明的,当初在燕子岩,要是母亲执意要中断自己的学习,现在也许又是另一种模样了。解放后母亲跟自己生活了十多年,80多岁才走的,正好赶上自己最艰难的时候,也许是怀着一种牵挂的心情离去的。自己一生,晚年算赶上好时候,如今也是望九的人啦。只可惜了儿子亦和,早早就走了,难道这就是命?

古明琚一会儿睡一会儿醒,她好像看到许许多多的熟人,都收拾好东西,正在排队去一个地方。人很多,队伍排得很长,弯来拐去的,幸好熟人多,一面耐心等,一面摆龙门阵。好容易到了,一个人在那里高声念名字,说名单里没有她。古明琚急了,看着熟人都一个一个地进去了,不让她进,急得她大声喊出来 。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一醒来,却是亦宁在叫她:

“妈,醒了。刚才你又在说梦话。”

恍惚间,刚才还清楚记得的事,又没了。

已过了晚上11点,古明琚又昏睡过去。从出手术室到现在,仪器上的数据都是正常的,比较平稳。甘亦安对亦宁说:

“今晚我和亦康守在这里,要没啥事儿,老太太就算熬过这一关。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明早你和老符来换我们。”

第二天一早,甘亦宁和老符来后,甘亦安和甘亦康走了,甘亦安回去就睡了,总睡不实,中午又赶回医院。亦宁说:

“没啥事了,监测仪、导尿管都撤走了。昨天的液已经输完,现在输的是今天的。”

到了中午后,古明琚开始呕吐,因为抬不起身子来,把衣服全搞脏了,换了两次衣服。古明琚说心难受,肚子胀,吃的药也全吐了,打了一针“胃必康”,效果并不明显,到晚上仍在呕吐。呕吐问题还没有解决,从下午开始,古明琚的双手及下肢就不由自主地抖动,到晚上抖得更厉害。主管医生让护士抽个血化验,说要找一找反应不好的原因。陆主任来看后说,脉搏、血压都正常,不要紧,发抖可能是下意识抖动。

后半夜古明琚平稳了一些,时醒时睡。陪护的甘亦安和老符都松了一口气。

第三天早上,陆主任又来查房,说老人的化验结果出来了,钾、钠、铬三种元素都缺,是电解质混乱,还需要补钾等,这跟手术失去能量太多有关。但不用太担心,待会儿拍片,若无异常就可回病房了。

(第二章 第一节  是梦非梦    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第二章 第二节  A区病房

古明琚从监护室回到原来的A43病房。

这是医院A区4楼3号病房,一个有四张病床的房间,从门边的1床到窗边的4床一字排开,古明琚是4床。病房内没有卫生间,但床与床之间的间隔较宽,可以放下一张折叠床。这是医院为陪护人员提供的,白天收拢是一把椅子,晚上打开是一张折叠床。这也算是很人性化的考虑。

四个人的病房,加上家属、护工,就得有十多人,平常就乱哄哄的。在探视时间,加上来探视的人,就得有一二十人,一个病房塞得满满的,声音此起彼伏,有高声问好的,有互道珍重的。正赶上夏天,房间里没有空调,有两个吊扇,悬在2床、3床上空,风大了,2床、3床受不了,风小了,1床、4床叫热得受不了。病房里空气不好,声音嘈杂,还有一个特点是喊痛声不绝于耳,对病人休息很不利。但哪个也没有办法,只能一边自己忍着,一边相互体谅。

1床是一个山区农村的小伙子,从山崖上摔下来,全身都是伤,大腿骨折,胸部肋骨骨折,医生建议他做手术,他不做,家属说钱不够。后来是搞牵引固定腿骨,为了使钢针穿过骨头,医生用劲敲击钢针,那“当、当、当”的声音,听得同室的人个个脸青。麻醉药的作用过去后,那小伙子痛得破口大骂:

“龟儿子医生,把老子整惨喽!”

“妈哟,麻药上少了,整得老子钻心痛哇!”

半夜时,那小伙子痛得受不了,一面骂医生,一面嗷嗷乱叫:
“妈呀,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痛,再痛你也得跟老子忍着,哪个狗日让你摔的!”家属在旁边劝他,说得很不客气。

“医生,快来呀。我受不了!”小伙子更加狂吼。

“跟老子乱喊啥子嘛,医生到其他病房去了,等一下就来。”家属阻止他乱叫。

“让我……让我回家嘛。”小伙子吼累了,声音终于小了一些。

“你跟老子老实呆着!回哪门子家。”家属的声音也小了下来。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小伙子的两个家属一边劝他,一边按住他,怕他乱动。小伙子狼嚎般的声音,尖厉、恐怖,搞得病房里的人都睡不着,也烦躁得不得了,也劝不了,也不好干预。只能忍着,同是病人,同一种痛苦,还都能体谅。走廓上的医生、护士来来往往,充耳不闻,他们早习惯了这种嚎叫。

小伙子的家属说,小伙子摔下山崖后,同村的人抬着他走了几十里山路,赶到乡里,又用拖拉机送到县医院,县医院一看伤情很重,头上也有伤,怕脑壳里面摔坏了,作了简单处理后,立即把他送到北城医院,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了。

后来,北城医院的医生说,幸好还算送得及时,要不然小伙子可能终生残疾。

古明琚的伤口也很痛,她也想大声叫,却没有力气叫出声来,只能咧着嘴哼哼。她一哼,陪护的子女赶紧凑过去,安慰她。

医院每天给病人送一张费用明细单子,如果交的钱用完了,你得赶快去交,要不然医院就会采取停药之类的措施。而且医院是老大作风,它不口头通知你,认为你应该能看明白账单。

平常古明琚都是在早上九点开始输液,有一天甘亦康是十点过后去的,一看过了九点还没有开始输液,有点奇怪,就问护工:

“今天查房,医生说啥了吗?为啥没有输液?”

护工说不晓得咋个回事。亦康到护士站询问,回答是:

“财务通知,4床押金用完了,我们先停药,家属赶快去交钱吧。”

甘亦康很不高兴地说:“那你们应该先通知呀。”

“我们每天都送账单。”

“护工说你们每天把账单往病床上一扔。病人不晓得,护工也不管,家属反而不知情。”

“我们只能做到这步。”

“4床是走医保的,又跑不了。你们也不能停药呀。”

“快交钱去吧,我们只是按上头规定办。”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甘亦康也晓得跟护士们说没用,不说了。他晓得母亲的费用应该是差不多的。做手术前,为了换人工关节,一次就交了2万元,手术后,第二次又交了5千元。陆主任曾说过总费用大约是4万多。

亦康晓得像老母亲这种年龄在80岁以上的老人,除了自费部分外,在医保范围内的报销比例能达到百分之七八十,这样估算下来,应该是差不多的。老母亲身体器官方面的大毛病还没有,但八九十岁的老人,小病自然很多了,主要是在门诊看,门诊的费用除了那规定的几百元钱之外,是一点也报不了。住院反而能按规定报销一部分,比起前几年的报销比例,现在已经提高了不少,是相当不错的了。但其他费用太高。一是自费药的钱不少,二是请护工的钱花得多。

甘亦康交完费回来,对护工说:

“有事你得多问问,请你来照顾病人,不闻不问那不行。”

甘亦康正跟护工说话间,管这个病房的护士急急忙忙冲进来问:

“人呢?2床的人到哪里去了?”

原来是2床的病人不辞而别了。2床的病人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被车撞坏了右臂,撞人的车跑了,小孩的家人把他送到医院来,只交了500元钱的押金。500元钱在医院里眨眼就得花完,已经欠费了。小孩的家长带着他跑了。

亦康想起那小孩第一天从急诊室到病房时,手臂已上了夹板,也是痛得直叫唤。没想到,才三天就跑了。刚才病房里探视的人多,房间里乱哄哄的,哪个也没有注意到2床的人不辞而别。所以没有人回答护士,护士一脸着急地走了的。一个护工说,看样子是要被扣奖金了。

病房里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古明琚听到了,问甘亦康是咋个回事。甘亦康告诉她情况,她没再问下去,叹了一口气。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甘亦康晓得农村人看病太难,一句话就是没钱。

30多年前,他当知青下乡那个地方,农民干一天,全劳力算10个工分,年底决算,这10个工分就值8分钱。现在虽然能吃起饭了,但说到其他的花销,像看病之类的费用,还是没有办法。

尤其是现在看病费用太高,医院也成了赚钱的部门,已经公开标榜“以药养医”,医院的账单上已经细到棉签也要收费了。收费项目中“疾病健康教育”这种名目也出现了。看病贵,让穷人都不敢看病了,像这种逃费的病人也是万不得已。

医院也感到无奈,对策就是住院先交押金,钱不够了就采取停药之类的措施。连请护工都必须从医院服务公司请,说是护工经过专业培训,其实大家都明白是为了收钱。

甘亦康想,老母亲幸好是有医保垫底,幸好是有儿女帮助,否则要是遇到大病真是看不起。像她们这个年龄,一是多种疾病缠身,二是得大病的机率高了。

3床是最令人同情的,也是最麻烦的。
患者是一位新婚不久的新娘,也是一位车祸受害者,伤得厉害,一条腿保住了,一条腿截肢了,脸也被玻璃划坏了。身上还有多处伤,已经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还是动不了。她的丈夫在照顾她,那位丈夫整日忙得焦头烂额,除了照顾和安慰妻子,还与肇事司机、车主单位、保险公司打官司,乱得一塌糊涂。

原来患者乘坐的小车与一大车相撞,小车烂得看不出原形了,小车司机当场就死了。女患者算是捡了一条命。大车司机和单位在扯皮,单位和保险公司在扯皮,两个车主单位在扯皮,保险公司和这几方都在扯皮。实际上就是哪个的过错有多大,哪个该负多少责任,最后是哪个该承担多少钱的问题。保险公司的人到病房来看过,说是了解情况。

古明琚想,患者方即便是打赢了官司,经济上得到补偿,那刚开始的好日子也是彻底毁掉了。

(第二章 第二节  A区病房    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第二章 第三节  慢慢恢复

甘南雪捧着一束鲜花来看古明琚,说:“奶奶,我看你来了,祝你早日康复。”甘南雪一边说一边把花插在床头柜的大杯子中。

她从小就晓得奶奶喜欢鲜花,小姑姑亦宁跟她说过,“文革”初期,鲜花美化生活的功能被视为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受到摈弃。到种花花草草不算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后,奶奶就自己在屋前种了不少花。到冬天鲜花少时,奶奶就买塑料花插在花瓶里,装点房间。

古明琚看着很新鲜的康乃馨和玫瑰,看着这个自己特别喜欢的孙女,虽然全身都在痛,还是露出一丝笑容:
“来看我就好,还买花干啥。你们年青人就是喜欢浪漫。谢谢你。”

她心头很高兴。昨天就听甘亦康说,孙女放暑假回来了,今天会来看她。这个孙女是她第一个孙子辈的孩子,从小在她身边长大,跟她很亲近。甘南雪模样像她妈,漂亮,性格也活泼开朗。看到孙女,她想起霍然,已经有一年多不见,就问:

“你妈最近回来过吗?”

霍然跟亦康离婚后,每次回老家都来看古明琚。儿女的婚姻中,甘亦康和霍然的婚姻曾是她最满意的婚姻,霍然一直是她喜欢的。如今两个人分手了,她当然不方便问亦康,亦康可能也不晓得霍然的情况了。但南雪肯定跟她妈是有联系的。

“我妈过一段时间要回来,她肯定会来看你。”

“南雪,奶奶这次怕站不起来了。”

“不会的,奶奶。肯定还会跟从前一样能走。医生说过你再生能力强,没有事的。等你好了,再到深圳去,我陪你逛。”

“我恐怕去不了喽,八九十岁的人了。”

“奶奶放心,一定能。”

八十岁前,古明琚去深圳,就是霍然和亦康陪着她游玩的,那时甘南雪才十来岁,也跟着。在深圳时,锦绣中华、世界之窗、海上世界、中英街等逛了一个遍,还一起到珠海去看望熟人。那时她的精力相当不错,甘南雪还在读小学,她还可以帮着照料一下。一晃,孙女都长成大姑娘了,上大学了。

“哎,还不晓得啥时候,我才能下地走路。”

“奶奶不能着急,岁数大了,得慢慢恢复。”

甘南雪呆了没多久,就走了,说跟同学有约。古明琚说你忙去吧,我这里有你爸和护工陪着。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陆主任来看过古明琚好几次,他也很满意这次手术,说是他做过手术中年龄最大、恢复得最好的一例。曾经有一例手术,患者年龄还大一岁,但效果却很差。

对古明琚的手术预期,陆主任很有信心。他对古明琚说,老人家,走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岁数大了,恢复得慢些,需要耐心,放心吧,早晚的事。有一次还带来一个电视台的摄像组,说是要录制啥节目,采访古明琚的感受。她很客气也很配合,感谢医生。当问到她的感受时,她说只关心啥时候能下地走路。

古明琚对治疗很配合,她就惦着能早一天站起来,能走出去。
她的伤口拆线后,每天的按摩,热敷都很痛,她也能忍住。陆主任说,要开始慢慢地动,不然以后就动不了。先让古明琚练习,慢慢地把伤腿平抬起来,停在空中。一次一次尽量抬高,一天一天在空中停留的时间更长。

刚开始,古明琚感到那左腿不像自己的,就不晓得咋个才能抬起来。无奈,亦宁帮着抬起来,然后把手撤开,但亦宁的手一松开,古明琚的腿就支撑不了。后来,找来砖头垫在古明琚脚踝处,让她随时练习将腿抬起来,离开砖头。居然有一天,古明琚自己能把腿抬起来了。

古明琚印象深的是手术后第一次从病床上下地。术后一月,陆主任说,应该下地了,扶着床站一站。平常都是护士告诉家人如何帮助病人锻炼抬腿,护士是不干这些事的。那天专门来了两个护士,她们怕第一次家属掌握不好,出问题。

古明琚很犹豫,她一直感到左腿发麻,感觉特别迟钝,没劲,觉得动不了。陆主任坚持说,是时候了一定要下床,在床上躺久了,以后更难动。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那天,在两个护士的搀扶下,甘亦宁先帮着古明琚把右腿放下地,然后又把左腿慢慢放下地。双脚着地后,一个护士说,先不要站起来,先在床边上坐一会儿,稳定一下。

另一个护士问古明琚感觉如何?古明琚说,有一点头晕。护士说,没关系,刚开始这段时间都这样。从摔断腿到现在,你都快两个月没下地了。护士让古明琚双手抓住床的栏杆,她们扶古明琚慢慢站起来。

护士让她挺直腰,古明琚使劲挺也挺不起来。她感到左腿钻心似地痛,连右腿也跟着发抖。心里突突地跳,要不是有人扶着,马上就得倒下。还不到一分钟,头上的虚汗就冒出来了。

护士一看,忙说,今天就这样,慢慢练,又扶古明琚缓缓躺下。亦宁看着躺在床上的古明琚脸色苍白,喘着粗气,说心难受。忙小声问护士:

“不会有事吧?”

“没事的,就是累的。人躺久就躺虚了,多歇一阵就缓过劲来。”

护士没有离开,在一旁观察。古明琚缓过劲儿后问:

“我刚站一站就这样,那以后真要走,能行吗?”

“没问题,我们陆主任说过,你肯定能走。”护士很有把握地回答。

看老太太没事了,护士也就走了。古明琚等护士走了,就问亦宁:

“护士说我能走,看我这个架势,十天半月都够呛吧。”

“看你说的,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才一个月,得慢慢来,不能性急。”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以后一段时间,古明琚也坚持每天下床站一站,甚至旁人松手,她自己扶着床头也能独立地站一小会儿了。

一到医生查房,或护士来打针,古明琚关心的就是啥时能走路的问题,反复问,缠得医生、护士不耐烦,她也不看别人的脸色,只顾自己婆婆妈妈地问。

又一次,当陆主任来查房时,古明琚又问自己还能不能走。

陆主任说,老人家你肯定能走,没有问题。但需要一段时间,刚开始,别人扶着你站,以后你自己扶着站,等能站稳了,能站十分钟左右时,再扶着栏杆试着挪动步子。练得差不多了,由别人搀扶着你走,最后练习拄拐杖走。每一个环节都得练一段时间,主要还得靠自己练。你老年纪大了,恢复更慢一些,别心急。

古明琚心头更踏实了一些,也觉得自己是过于着急了一点。她从此不再缠着问医生或者护士了,陆主任的话她也听明白了。她相信自己能走,而且用不了多长时间。

(第二章 第三节  慢慢恢复    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第二章 第四节 举步维艰

果然,古明琚对恢复走路又有了更强的愿望。每天按照医嘱练习。第一次迈步走,甘亦宁和护工架着她,从床边走向门口,有五六米距离,亦宁明显感到母亲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老太太的走路,实际上是脚沾着地,并没有吃上劲,相当于是别人抬着她在走一样。还没有走到门口,古明琚就大汗淋漓,说不行了,头晕得很,马上又被架回床上。

甘亦宁和护工也是一身汗,躺在床上的古明琚缓过劲儿后,对亦宁说:

“这腿不像是自己的,一点都不听使唤,想迈出去就迈不动。”

亦宁说:“这就很好了,不是已经走了几步吗,会一天比一天好。”

在亦宁的不断鼓励下,古明琚果然一天比一天走得好,能走到门口,再回到床旁。到后来,能走出房间,在走廊上走走,这让古明琚高兴。一段时间后,古明琚可以不要人扶着,自己依靠助行器行走。亦宁也很高兴,她高兴是因为母亲能走动后,心情整个放松。

好事多磨,这话不假。

一天,古明琚照样利用助行器在走廊上慢慢走,忽然眼前一黑,就啥也不晓得了。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抱歉,跳过一节

楼主:山茅2018

字数:483759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04-24 22:48:40

更新时间:2021-04-05 12: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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