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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盏火(长篇小说连载)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甘亦宁明白老母亲的心思,老太太是按自己的想法来理解医生的话。医生说的能走,就是像现在这样能站起来,能走动,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再慢慢恢复,肯定能更好。老太太是期望值过高,以为医生说的能走就应像过去一样,下了地就很快能走,就能像过去那样随意走动。

如今练了不少时间,还是这个样,她当然不乐意了。亦宁心下清楚,老母亲是不可能像从前那样行走了,以后能拄拐杖走就烧高香了。还得鼓励她慢慢练。

“妈,你想过没有,要不动手术,你整天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那日子咋过?”

“妈,你得这样想,动了手术,能下地来,至少可以在家中走动。就算不能像过去那样走动,起码比总躺在床上强吧?”

“妈,医生说了,你坚持练习,肯定能比现在走得好。”

这些话都没有管用,最后触动古明琚是隔壁病房的一位老头。

老爷子比古明琚小十来岁,也是股骨颈摔断了,做手术很费周折。因为老爷子有糖尿病,血压又高,等到血糖这些指标都控制住后才做的手术。但术后恢复得好,现在不仅能在走廊上走动,而且能不乘电梯,拄着拐杖慢慢下楼梯,到小花园散步了。有意思的是这位老爷子原来跟古明琚一样,不爱练习,怕痛,怕摔倒。是他老伴每天逼着他练习,现在平路已走得较稳了,很快就会出院。

甘亦宁请老俩口有事没事在母亲床前走走、说说。
甘亦宁这一招立竿见影。

看着隔房的老头能走了,古明琚又恢复了勇气,又开始练习,到出院前,已经能在走廊上走更长一段路了。真要让古明琚从此就躺在床上,她是不可能接受的。争取自由行走,是古明琚心底最强烈的愿望。

老太太这种强烈的欲望,让亦宁感到一种隐忧,几十年来,其他姊妹或在外地工作,或在外地读书,唯独她自己是一直和老太太厮守在一起,熟知老人的一举一动,老人要想做的事,总要以自己的方式来进行,不管别人咋个想,咋个看。

两天后,古明琚提出要出院回家,说休息不好。甘亦宁劝她说,医生都还没有让你走,你就尽量多住几天,恢复得更好点再回去。

两个人正说话间,甘亦康陪着霍然来病房看她。霍然是回来看望她父亲的,霍见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一个人,子女们都不在身边,由保姆照顾日常生活。霍然走前联系亦康要到医院看古明琚,两个人一起过来了。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古明琚见到霍然很高兴,就像有好多年未见似的,拽着霍然的手,问工作顺不顺利,问身体好不好,唯独没有问个人问题,因为她从孙女南雪处晓得霍然仍单身。其实两个人的离婚,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她却觉得对不住霍然似的。

霍然等她停下来才回答,她还是按过去的习惯称呼古明琚:

“老母亲,我很好,你放心。你的情况我刚才在医生办公室问了,医生说恢复得不错,你要安心养伤,积极配合治疗。很快就会康复。明天我就回深圳,有啥需要我帮忙的,让南雪告诉我。”

甘亦宁悄悄对霍然说,老母亲想出院,你劝她多住一段时间。她喜欢你,你的话她能听进去。霍然打量着病房乱哄哄的环境,这比她父亲住的高干病房差远了,对古明琚说,这病房环境不好,病人相互间都休息不好。过一阵,要是医生同意,你还是回家恢复好一些。不过,医生没同意之前,我们还是听医生的。

古明琚点头同意:“我听你的。”


古明琚恢复得相当好,扶着助行器走已经没问题了。

甘亦安对她说,我已陪你一个多月了,没假了,得走了。走路的事你不用着急,听医生的,还是一步一步地来。古明琚说,你走吧,你家里事也很多。

(第二章 第四节 举步维艰     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第三章 轮椅世界

第一节  出院

两个多月后,古明琚出院了,因大女儿甘亦平要回来。甘亦平在电话里说,利用国庆长假回来看她。

为出院的事,古明琚没有少跟亦宁争吵。
要按甘亦宁的意见,老太太至少在医院住半年,一是可以恢复得更好,二是她也放心点,有专门请的护工看着。关键是在医院出不了事,即使有事了,找医生也方便。自己下班后,每天都可以去看看,可以送一点好吃的去。

还有一个顾虑,亦宁不便给古明琚明说,在医院里,护工即便偷点懒,态度反而好了,因为病房里的人都看在眼里,护工会有点忌讳。在家里就老太太与保姆两人,像老太太这种状况,拿保姆根本没有办法。

甘亦宁想,老人真要出院回家,反而让她不放心,以老太太的脾气,肯定是好动,保姆很难约束她,稍不留心,就可能出事。

古明琚可不是这样想的,她根本没有去想啥危险不危险的事。

她想的是,你们倒好,把我扔在医院就不管了,像探监看犯人似的来一趟,看一眼就走了。让她最不高兴的是,我操劳一辈子,把你们养大成人了,如今老了,有求于你们了,你们就这样对我。她的病房住4位病人,所以总是有亲朋来探视的,看到别的床前有人看望而自己床前没人时,她就特别不高兴,认为儿女把她这个妈忘了。

而自己这里有人,别的床没人的时候,她就好像看不到。所以,她执意要出院,不同意她出院,她就找机会故意跟亦宁吵闹。

这次就是因为护工的事。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李护工是在西城医院时照顾古明琚的,跟着到北城医院继续照顾古明琚。按规矩,护工的工资是一个月1000元,要求是24小时陪护。

说是24小时,实际上是做不到的,白天护工要花时间去吃饭,晚上护工也要睡觉。为了睡得舒服些,护工不愿意睡躺椅上,而是到走廊上找空床位睡觉。这样离病人就比较远了,有时听不到或装着听不到病人的呼叫。

这些情况,病人家属都晓得,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好一点的护工,白天基本上守着病人,差一点的护工,见病人睡了,就溜出去耍或找人摆龙门阵。古明琚有事叫李护工,李护工不在身旁,多有几次后,她就很生气,对亦宁说:

“花这样多钱请来当老爷呀,你们是不是钱多了没地方花。我不用她,给我换一个。哪个的钱不是血汗钱啊。”

一听有吵闹声,闲着的家属、护工马上就拥到古明琚的病房来看热闹。古明琚一看就更起劲了,本来她就是想借说护工来指责亦宁。

“你们自己在家里舒服,把我孤老太太一个人扔在这里就不管了?有你们这样当儿女的吗?让大家评评理吧。”

“我当了一辈子老师,过去咋个教育你们的。你现在也是老师,就这样为别人做榜样?不怕让别人笑话。”

大庭广众之下 ,让甘亦宁感到难堪,她不是怕自己下不了台。而是觉得母亲这一闹,在旁人心目中肯定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哪里还像一个当过老师的人。

在病房里,家属们都面临着同样的难题,病人心情不好,有事没事,总要找机会发泄。有些病人更是破口大骂,见哪个骂哪个,有时连去劝的人也骂,嫌别人多管闲事。所以一般来说,大家都是同情家属难做人,晓得病人不好伺候。

护工很快就换了。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西城医院跟过来的李护工正好不想干了,说不痛快。

她在西城医院时,在病房用电炉做饭吃,可以省一些钱。而北城医院管得严,不许护工在病房里使用电炉,这是第一层不痛快。第二层不痛快是她的护工圈子在西城医院。

按北城医院的规定,病人请护工必须从医院的服务公司找,其他渠道不行。医院说服务公司的人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其实大家也晓得是咋个一回事,服务公司需要有收益。不少病人自己找护工,以亲戚的名义来照顾病人。

当初李护工也是以亲戚的名分才被勉强同意的,因为服务公司也晓得不是亲戚,却也无法反对。

李护工一走,北城医院服务公司的护工立即就到位。其实这位护工还真不如李护工,她的圈子就在这里,一等古明琚睡了,她就跑到其他房间去看电视或摆龙门阵,看得高兴或摆得高兴就忘了回来。

护工都久经历练,对病人或家属的话宠辱不惊,有服务公司做后盾,她们至多再换一个服务对象,无所谓的。颇类似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病人总归要出院,而她们已经成了医院这个营盘的一部分。所以,在病人方与护工方的较量中,病人方并不占优,病人最好睁只眼闭只眼,否则就是自找气受。

对新来的护工,古明琚虽不满意,也无可奈何,又不好说再换人,怕别人说自己事多。于是,她开始吵着要出院。

甘亦宁拗不过古明琚,答应找好保姆后,就替她办出院手续。此前,亦宁征求过其他姊妹的意见,都说既然老太太非要出院,就让她出来吧。回到家,有了家的感觉,心情好点,对康复也许有点作用。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一想到请保姆,亦宁的脑壳就胀。给老人请保姆是一个很麻烦的事,一句话,吃力不讨好的事。

古明琚在这次住院前的保姆小荀,刚到18岁,虽然年轻贪玩,照顾古明琚两年了,已经熟悉老人的生活习惯,与老人相处得很好。甘亦宁想用熟悉的人比重新找人还好一些,所以在古明琚住院的时候,也没有辞退小荀,想等母亲出院后继续由小荀照顾她,就让小荀每天在家给老太太炖点鸡,煨点骨头汤之类的送到医院。但人待久了,自然有懈怠的地方,又是小姑娘,贪耍一些,难免误事。

对此,古明琚更有意见,说:“我在这里住院,家里没啥活路,你们还要养个闲人,花冤枉钱。你们也不用专门给我做啥吃的,我能吃多少?你们有的给我端点来就够了。”

小荀原来是想长干的。古明琚这一摔,把她吓坏了,她怕负这个责任,因为甘亦宁曾反复告诫她:出门一定要扶着奶奶,不管奶奶愿意不愿意,一定扶好她,尤其是在过马路和有梯坎的地方。等古明琚做完手术,小荀就提出要走,被亦宁拦住了。

“奶奶摔跤,虽说你有责任,但我们不怪你,也不要你承担一分钱。你就安心干。”

小荀听甘亦宁这样说,就同意继续干。等到古明琚发脾气,说家里不能养闲人这番话时,小荀又提出要走,她担心以后古明琚找她的麻烦。等到工钱拿到手,小荀就说下月不干了,坚决走了。

小荀一走,古明琚住院的后一个多月,实际上就只有护工和亦宁、亦康倒着在照顾她。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甘亦宁想,如今古明琚要出院,第一件事,就是赶快找一个保姆。找一个身强力壮的保姆。甘亦宁曾对甘亦平说,为给老母亲找保姆,可以写几本书了。

保姆与老人之间有年龄、文化、性格、爱好、习惯上的巨大差异,要找到老人满意的保姆,简直比登天还难。两三年来,请的保姆,干得好的,像小荀这样一二年的,其他保姆有三月两月的,有三四天的,有刚来第二天就走人的。

经常是为了跟保姆间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古明琚就一个电话打过去,叫亦宁赶快过来断公道,也不管亦宁有无时间。当着母亲的面,亦宁要求保姆一定按老人的习惯做,比如蒸饭一定要软,炒菜少放点盐,洗脸的盆和毛巾不能用于洗脚等等。

背着保姆,亦宁要劝母亲想开点,保姆短时间搞不清你的习惯,就是时间长了,也喜欢按自己的习惯做。这些,并不是不尊重你,在保姆看来,炒菜多放点盐少放点盐是无所谓的事,你也不必太计较。

甘亦宁想,过去的人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现在是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老母亲就像一个小孩似的,固执、任性,很多事简直是不可理喻。你跟她说,她都明白,但做的时候还是按自己想的做,说来说去,最终又回到起点,全白说。

古明琚出院之前,甘亦康专门找过陆主任,咨询老人出院后的注意事项。

陆主任说最重要的是两点,一是千万不能再摔倒。老人最好坚持拄拐杖,伤腿的支撑能力肯定不如前。二是坐姿时腿与身体夹角不能小于九十度。所以,在古明琚回家前已将卫生间的蹲坑改为坐便式。

(第三章 第一节  出院    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第三章 第二节  相处

甘亦平回到家的第二天,古明琚也出院回家。
甘亦平是古明琚最惦记的人,甘亦平至今孑然一身。

出院回家的古明琚,心情非常好。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她熟人朋友打电话,说自己出院了,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去看你们。其实真正的意思是,我已经回家了,希望你们能来看看我。

在医院呆了四个多月,这是古明琚一生中在医院呆的时间最长的一次,确实把她憋得难受。她绝没有想到,两个多月后,她会再次住院,而且一住就是一年。

甘亦宁跟新来的保姆再三嘱咐,千万不要让古明琚单独走,上床、下床、到卫生间,一定要扶着她,老人单独扶着东西站着时,一定要靠近她,看着她,防止老人站立不稳,脱手摔倒。只有当老人躺着时,坐着时,才可以放松注意。

亦宁又告诉母亲,在家中练习走动时,一定要叫上保姆,让保姆帮助自己练习,千万不要急于求成。

甘亦平回家,让亦宁放心下来。甘亦宁想,我也轻松几天,让你们来体会体会。

回到家的古明琚,显然忘了自己是刚动过手术,还没有完全康复的人,又开始忙碌起来,指挥保姆打扫卫生,收拾房间,指挥保姆拆洗被子。

古明琚整洁了一生,这也成了她做人的一部分。家里总是收拾得干干静静,出门一定穿得整整齐齐,就是在最恼火的年代,她也是一丝不苟,似乎这样一来就能保持自己的自尊。条件好了以后,更不能马虎。过去,古明琚自己手脚能动时,经常作表率,还以此来要求儿女,让亦安他们很不以为然。

现在自己动不了啦,对新来的保姆也只能降低要求,但还是不厌其烦地告诉对方应该咋个做。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她怕保姆洗衣服不干净,反复告诉保姆,第一步用清水泡,第二步用洗衣粉泡,第三步搓揉脏的部位,第四步再……

搞得保姆很不高兴,说我会洗衣服,不用你告我。一堆衣服就直接塞在盆里了,更不用说分内衣外衣,深色浅色了。气得古明琚一个电话又把亦宁叫来,说:

“你请的保姆,我支使不动。你告诉她,衣服该咋个洗。”

“姐姐不在吗?让她教教保姆就行了,你何必动气。”甘亦宁在电话里回答,她不想过来听老人唠叨。

“你姐出门了。我这是咋个了?花钱找气受。你过来吧。”

甘亦宁没有办法,只好又赶过来,劝说保姆,不要拧着老人。恰巧甘亦平也从外面回家。事后,亦宁对亦平说:

“姐,你这次回来,也劝劝老母亲,这两年她脾气古怪得很,和保姆难处好。有时跟保姆生气,气得来连饭都不吃。何必呢,差不多就行了。”

甘亦平听她说完,心说老母亲这头我可以劝她,但保姆的做法明明不对嘛。也不能为了将就保姆而委屈老母亲吧,她对亦宁的说法不以为然:

“我不明白,花钱请保姆来照顾老人,她就应该按老人的要求干。又不是过分的要求,又不是做不到的事,凭啥她就不干?”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姐,现在的保姆不好请,还先不说好坏。你是不晓得行情,现在去请保姆,不等你开口,保姆先得问你个遍,家里几口人?有几间房?有没有电视?有没有洗衣机?伙食咋个样?比警察查户口还问得细。”

“那老母亲家里不是没有洗衣机吗?你们不也是请到人了吗?”

古明琚家的洗衣机被前一个保姆搞坏后,还没再买新的。所以甘亦平这样问。

“是请到人了,因为就是老太太一人,需要洗的东西不多。老太太穿的外衣很长时间洗一次,她不干事,衣服基本上搞不脏,她说是料子的,还怕保姆给她洗坏了。大东西都拿到我那里洗,加上其他条件好,比如工钱不低,有些保姆就愿意留下来。”

“那既然愿意干,就应该像回事地干,不好好干就让她走嘛。”

“你是可以让她走,但走了后,你不是还得继续找人吗?一是麻烦,二是其他保姆也差不多。”

“照你这样说,就没办法了?”

“不是没办法,就得凑合用嘛,双方都得将就一下,实在不行了再换人。”

“亦宁,你们是国有单位呆惯了,自在惯了。现在外面打工可不是这个规矩,都是老板说了算,打工的就得听老板的,不听,让你立马走人。”亦平说这话,是深有感触的。

过去在厂里,说工人是主人,当家作主,大家都觉得是空话,虚得很,不晓得自己的主人公价值体现在哪里?涨工资、升级这些与工人最切身的利益,都是当官的说了算。

现在到私企干,才晓得更不易。过去在国企时同事之间还彼此照应,还能相互关心一下。现在私企是哪个也不管哪个,真是人情薄如纸。

老板的口头禅就是:拿这份钱,就得干这份事。让你干,就得干,不干的话另请高就。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甘亦宁心想,姐你是没有在家里,家里请人跟企业不一样,单位不管是私企国企,都有一套规矩,照着做就行了。家里都是琐碎的事,一事一个样。你不能把每件事都一二三四五地教,那样的话,你还没有把保姆教会,先把自己累趴下了,只能是个大致齐。

再说现在哪个单位离了哪个不行啊,招一个人,得有上百人去应聘。保姆这一行,情况完全样,来当保姆的一般说都是在其他行当找不到活路的,或者临时干一阵的。

像老母亲的状况又是离不了人,原来的人走了就得赶紧找一个新的。所以事先都跟保姆说好,不干了提前说,等我们找到人接上再走。有的保姆根本不管你这一套,干一天两天的就走,说工钱我不要了,拎包就走。老太太能拦得住吗?

这事完了吗?还没算完,等过几天,那保姆约上两三个同伴上门来要工钱了,不等老太太说她,她反而先嚷嚷,说干了活路为啥不给钱,在这院子里吵。这左邻右舍的,不晓得的还以为真是老太太的不是。

还有更阴的招,直接给新保姆说:这老太太坏得很,小心干了活路拿不到工钱。把老母亲气得够呛,老母亲一辈子都要面子,从来就不屑跟外人吵架,遇到这种事只好给钱走人,走的保姆还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

有时她给我打电话,我在上课也接不了电话,事后晓得也没用了。一遇到这种事,老太太就气得不吃饭,反而怪我没有找好人。老太太对保姆闹事一点办法都没有,训斥我们倒是一套一套的,在外面受了气,把气撒在我们身上,我能有啥办法?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亦平说:“哟,照你这一说,你这是一肚皮苦水。”

亦宁叹了一声说:“苦水不苦水就不说了,反正都是让人脑壳痛的事。有一次,也是一个保姆跑来闹事,明摆着是欺负老太太一个人在家,又行动不便。还真让我撞上了,我就一点不客气,说要工钱可以,第一你先跟老太太道一声歉。那有你这样干事的?刚干没两天你就跑了,也不打招呼,丢下老人不管,还上门来吵闹。第二你把被子、床单给洗了。你来时给你用的全是刚洗的,睡脏了你得洗。我还警告那保姆,幸好老太太没出事,要出了事你就得负责任。家里有子女,那保姆就老实多了。”

甘亦宁一番话,把甘亦平说愣了,老太太的脾气她当然也晓得,但如此难相处,也是没想到的。毕竟过去母亲跟自己居住时,不存在请保姆的事,现在的情况是有变化了。

“姐,你这段时间在家,你体会一下保姆的行事,再体会下老母亲的行事,就晓得了,好多事不是讲道理讲得通的。老太太的一些作法也不行,我夹在中间就像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

姊妹中,甘亦宁是跟老母亲相处最长的,她最明白老人的心思。老人过去政治环境不好时,确实没有少吃苦头。到现在可以说是翻身了,所以在一些事情上有一种找补回来的心态,过去是小心翼翼听别人的,现在可以不听别人的了,自己事要自己说了算。

尤其是在对子女的态度上,她觉得过去为了儿女受尽屈辱,如今儿女就该知恩图报,不能逆着她。这种心态下,在亦宁看来,老太太的一些行事就是不近情理了,却也无可奈何。

(第三章 第二节  相处    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第三章 第三节  心事

程子玥回老家,来看望古明琚,与甘亦平不期而遇。意外的惊喜让她们都很激动,身在不同的城市,说见面容易也容易,因为现在交通发达。说见面不容易也不容易,因为人生羁旅,时间往往不能交汇在同一个点上。她们上一次见面是2002年在深圳,好几年前的事了。

程子玥到深圳去看望儿子,其时,甘亦平在深圳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上班。甘亦平九十年代离开了工作三十多年的石油部门,到深圳去发展。其时,像江阳这样的内地小城市,注册会计事务所还很少,而在深圳这些沿海城市,注册会计师事务所已是遍地开花,发展空间很大。

甘亦平已经有了二十多年的财会工作经历,已经进入到注册会计师这个行业中,所以决心离开江阳,这个把她青年、中年时光耗尽的地方,一个不堪回首的地方。时光虽然无法把过去割断,却已经把心灵的痛苦磨平了。在甘亦平的潜意识中,到一个新的地方生活,会离过去的苦涩更远。

程子玥和甘亦平坐在海边,哪个都没有说话,怕惊扰眼前的平静。一望无际的大海,那样广阔,那样舒适,安静得像一汪湖水。它吸纳百川,天下江河一路跌跌撞撞、千回百转,奔它而来,在这里得到了安宁。大海包容了千沟万壑的水流,赋予它们新的生命。地震、飓风、火山、冰山、洋流都会使大海反复无常,翻脸不认人,毁坏城市,毁灭生灵,但最后它仍将复归平静。

放眼那延伸到天际的平静,会抚平人心的忧郁、不安、躁动。
望着大海,她们都想起了年轻时爱唱的歌曲,情不自禁地哼着南斯拉夫的民歌《深深的海洋》:

深深的海洋,你为何不平静,
不平静就像我爱人,那一颗动摇的心,
不平静就像我爱人,那一颗动摇的心。

年轻的海员,你真实地告诉我,
可知道我的爱人,他如今在哪里,
可知道我的爱人,他如今在哪里。
……
……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年轻时她们除了在电影里都没有见过大海,更没有到过海边,却向往大海,向往大海那一望无际的宽阔和包容。

深圳这座年青的城市,有海洋一般宽厚的性格,接纳了五湖四海的掏金者、追梦者、旅游者。老的少的都想到此一游,对内地的人尤其有吸引力。深圳这座城市又有大海狂暴时的那种脾气,险象环生,折戟沉沙者,黯然退场者,比比皆是。

像程子玥儿子这年龄段的人,已经是改革开放后长大的一代人,来深圳开始扬帆之旅的。等待他的是风暴,前景如何,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像甘亦平这个年龄的人,到这里来是归航之旅,是想看看归途的风景。扬帆的时候顾不上看四周景色,归帆之际,有这个心境了,人生的风暴已经被抛在身后了,前面的只有那灿烂的晚霞和宁静的港湾。

两位老朋友摆得兴起,过往的喜怒哀乐都成了温馨的话题,父母、老师、同学、亲人、朋友、工作、家庭。她们都面临着新的生活。程子玥已经退休,从过去繁忙的工作中回归到一种新的家庭生活,需要适应这种生活。她想到深圳来和儿子住,顺便可以帮儿子一把,儿子正在打拼,现在轮到下一代去经历社会了。

甘亦平到深圳也是开启一种新的生活。深圳是一座年青人的城市,她所在的会计师事务所也是一群年青人,那种青春洋溢的氛围,是自己年青时没有经历过的。

她觉得能找回一些曾经缺失的东西,她的经验和能力,能得到后辈人的尊重,使她内心更能趋于一种大海式的平静。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会计师事务所是私企,给老板打工是很累的,很残酷,照样有勾心斗角,但有另一种平衡,有本事就能得到认同、尊重、回报。

这与她原来所在的国企刚好相反,在国企活路不算太累,因人多事少。表面上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互不干涉,实际上是暗流汹涌,为长工资,为升职,为分房子,表面上笑嘻嘻的同事,在背后可以对你毫不留情地使绊。像甘亦平这种胸无城府的人,骨子里始终还保留点理想主义情结的人,感到生活在那种环境更累,稍不留神还得受伤害。

在深圳,则没有这些顾忌,呆得不舒服,可以选择换一个单位。

在深圳,少了许多人情温暖,这是一个逐利的城市,人群熙熙攘攘,为利而来,又为利而去。一般的同事间有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各干各的事,这符合甘亦平的心境,不打听人,也不愿意被别人打听。

几十年了,甘亦平一个人生活,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大海一样平静的生活。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程子玥现在已经很少回老家了,因为父亲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前不久丘蔚林也走了。丘蔚林发病到走,两个月不到,一发现就是晚期。

这次程子玥回老家,就是一个人回来换换环境,散散心,顺便看望老朋友的母亲。没想到一回来就在古明琚家碰上老朋友甘亦平,她对古明琚说:

“伯母,你真有福气,你看亦平他们对你多好。”

“子玥,你和亦平又聚齐了,就差毓芳了。那时,你们三个人走到哪里都是一齐进一齐出的。人大了,分开了,就不容易聚在一起了。我那时的同学,有的分开后再未见面,六七十年了。”

“伯母,你记性真好,还记得我们年青时的事。”

“毓芳今年清明回来给她妈扫墓,来看过我。还是那个斯斯文文的模样,就是胖了一点。”

“亦平,我真羡慕你,你也很有福气。伯母高寿,你能尽到孝心,不会留下遗憾。”

“是呀,老母亲从五十多岁开始,身体一直就虚弱,那时,我们常担心她的身体,就怕我们有能力照顾她时,她倒先走了。有一年,亦安给我写信也说到此事,我还告诉他,不用担心,曾有算命的看过老母亲手相,说寿命纹很长。看来,是有几分准。”

“说不定,就是你们这片孝心感动了老天亦未可知。让伯母长寿,让你们能多尽孝。”

“也许吧,所谓天道好还,老太太前半生失去的多,后半生得到的多,扯平了吧。”

“看到伯母,就想到我那早逝的父亲,一直是我心头的一道伤,事隔多年来,有时想起,还是觉得亏欠老爹的。”

“是啊,你父亲身体这样好,哪个想得到就会出意外呀。我还记得当初你姐说,子玥,你要是就这样走了,你会后悔的。”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那一年,程子玥与家人不辞而别后,没有回过老家。程子玥晓得自己这一走,再回来就难了,姊妹们的心伤了,更主要的是父亲的心被自己伤了。

80年代,程子玥接到电报:父病危,速归。子玥一家三口,急忙从重庆赶回戎州,想见父亲最后一面。她见到了父亲,却只是父亲那僵硬的身体。家人是怕她着急,没敢说父亲已死。在她回家之前,父亲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十年来,她随时都在思念亲人,挂念着父亲的身体健康,家人已经原谅她,却不接纳丘蔚林。程子玥说,她要回家,就要与丘蔚林一道回家。父亲身体健壮,一向很好,从不钓鱼。那天夜班后,却鬼使神差般跑到江边钓鱼,不慎失足,溺水而亡。

程子玥觉得是天老爷在惩罚自己,让自己见不到父亲,让这个痛苦留给了生者。如今自己与丘蔚林一起回家了,父亲却是先走了。

为这事,程子玥后来总责怪自己:为啥偏要坚持与丘蔚林一道路回家?为啥自己就不能退一步?转念一想:也许自己的坚持是对的,要不是自己的坚持,丘蔚林就注定不能与自己一同回家。因为那次一家三口回老家之后,没有再回来过。

看着古明琚和甘亦平,程子玥心里想:自己认识古明琚也有四五十年了,面前的老人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有时随和有时固执,却是一个本分的人,几十年的坡坡坎坎中,始终不改做人的本色。过去是在为子女操劳,后来是在为子女操心,人是衰老了许多,精神头还是不减当年。真是一个有福分的人。

还有一种对甘亦平的羡慕:没有家庭,省去了许多烦恼。母亲健在,亲情绵长。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古明琚看着女儿和程子玥,想的是:别看亦平好像很努力,很成功,外表上也好像比子玥坚强。实际上相反,程子玥能适应社会,在关键时候能拿定主意。回过头看,子玥是真聪明,亦平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冒出一句话:

“子玥,你是真聪明。亦平是猴子精灵不晓得解索索。”

程子玥有点诧异,老人咋突然冒出这句话。甘亦平却明白母亲心头在想啥,看着古明琚,心想:“自己的固执,多半就是遗传自母亲。

在家十多天,亦平最担心的还是老母亲的安全。古明琚已经能在家中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扶着沙发、抓着椅背,慢慢地走动。从卧室到厅里,再从厅里到卫生间,一个人独力完成。但走得不稳当,还是需要有人看着。

甘亦宁对亦平说:“姐,老太太自己能走了,我就可以松一口气了。不然她总说做手术没做好。”

“她这个样子,平地慢慢走还将就,但旁边还得有人看着。万一走不稳,旁边有人扶一下,就摔不了。”

“唉,老太太就是不爱有人扶她。还嫌别人妨碍了她。她要能听人劝,就摔不了上次那一跤。说也说不听,总让人担着心。”

古明琚总嫌拐杖碍手碍脚,不如用双手扶住东西走方便。看着老太太走得如此吃力,甘亦平总劝她不要急于求成,慢慢来,还是要拄拐棍稳当,或者旁边有人扶着。万一脚下不稳,至少有一个人及时扶着,出不了大事。但古明琚坚持要独立行走,听不进别人的话,这让甘亦平也有些担心。

(第三章 第三节  心事    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第三章 第四节  轮椅

十几天假期,眨眼就过去,甘亦平又返回北京。她前脚刚走,后脚就传来消息,古明琚第二次摔倒,又住进北城医院。

古明琚这次摔倒,就是因为走路没有扶好而跌倒,比第一次摔倒还恼火。脑壳上跌破一条口子,缝了几针,肋骨断了两根,还是左腿骨折,位置是在上一次股骨颈以下一段,股骨中间断裂开为三截。

做手术还是保守治疗?

问题又摆在甘家人面前。

甘亦康又找到陆主任咨询,陆主任对老人的再次摔倒很惋惜,说老人是他做过的高龄手术中,恢复得最好的一例。他叹息道:你母亲太急于求成,否则多恢复一段时间,会走得更稳当。

“陆主任,老人这次的情况,你看咋个治疗为好?”亦康关注的是这次该咋个办。

“我还是建议做手术,综合起来看,做手术还是优点多,好得快,愈后效果好。不做手术,病人恢复时间长,痛苦时间就长,心理上容易发生变化。老人肋骨断了两根,压迫肺部,容易诱发并发症。再说长期躺在床上不动,大小便都在床上,容易发生感染。”

“要是做手术,这次手术咋个做?”亦康想晓得详情。

“用一薄钢板把断裂开的股骨固定起来,等到股骨完全长好后,再把钢板取出来。为了减少老人的痛苦,也可以采用不锈钢板,以后就不用取出来。”

陆主任这一介绍详情,反倒让甘亦康多了一分担心:

“再来一次这样大的手术,老人还经得起吗?”

“应该没问题,你母亲虽然瘦弱,但器官上没毛病。”陆主任回答得很明确。

古明琚坚决反对再做手术。

她甚至认为这第二次摔倒与第一次手术有关。她担心子女们会像上次一样,又来劝说她做手术。所以她抢先说,我不做手术了,就保守治疗。一把岁数了,恢复到啥程度算啥程度。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出乎古明琚意料,儿女们都同意她的决定。古明琚不晓得,儿女已经商量过,认为问题不是出在治疗上,而是出在古明琚自身。

甘亦宁说:“姐姐在家时,我就说过,老母亲现在请保姆还是比较好请的,一旦要动不了啦,那保姆就很难请了。”

甘亦康说:“老母亲这次摔倒,上一次手术部位没有出现问题,说明上次手术是不错的。陆主任有把握做好这次手术,认为比上次还简单一点。我完全相信这点。问题是老太太独自行走的欲望太强烈,哪个能保证她不再摔跤。一旦摔了,包括手术在内的所有努力全白费不说,恐怕还会有许多意料不到的危险。”

大家都意识到,医生只能把手术做好,至于把手术的效用发挥好,则全在老太太。

这第二次摔跤离上次出院不到两个月。子女都不可能整天守在老人身边,更多时间内,还得依靠保姆照顾,真要像亦康所说,再做手术即便成功了,其他危险同样是防不胜防。

时令已是冬季,长褥疮的风险没有,选择了保守治疗。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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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04-24 22:48:40

更新时间:2021-04-05 12: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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