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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盏火(长篇小说连载)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事情真如霍然预见那样,甘亦康适应不了官场,一把岁数的人,不愿意像小青年那样去“忍辱负重”,熬了两年,不愿意委屈自己,最后回戎州原单位。

他一回来,正赶上尤晓桂闹离婚。尤晓桂离婚后,情绪很低落。甘亦康去看望她,劝她振作起来,班还得上,日子还得过。慢慢地两个人又有了来往,毕竟他们曾经是青梅竹马。时间一长,就自然有了流短言长,而且霍然的朋友很快将这些传到她耳朵里。

霍然把电话直接打给古明琚,指责甘亦康跟尤晓桂的关系有问题。希望古明琚出面干涉,她容忍不了这种事,但她不想离婚,因为她不愿意南雪失去一个完整的家。同样的电话,霍然也打给甘亦安,希望当哥的出面劝阻兄弟。她说可以原谅亦康有女人这事,但不允许他毁掉这个家。

甘亦安这几年正是艰难的时候,小儿子正忙于治疗,已经好几年顾不上回老家。一听霍然的电话,感到太突然,前两年去深圳出差还见过霍然,一起吃饭摆龙门阵,一点没有听说过这方面的事,咋突然间就冒出这事,似乎还很严重。仓促之下,实在不好说啥,只简单地劝了两句: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容易,好好珍惜过日子。如真有问题,两个人好好商量解决。

霍然最后说了一句:他亦康要离婚我不怕!说完就挂断电话。

甘亦安一愣,放下电话。之后,他也没去问亦康是咋个回事,兄弟的事自当兄弟自己解决。再说,亦康在处理感情上的能力远胜于自己,用不着自己多嘴。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古明琚却坐不住了。

几十年前,甘行俭几次调动工作,她都不同意,觉得两口子要是分居两地,会跟家庭带来诸多不便。没想到,后来甘行俭真出事了,但那是政治上的事,他们感情上却没有出现问题啊。

丈夫去世后,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事,就是为子女操心。甘亦康的婚姻是子女中她最看好的,小两口也过得很好,她不相信会出啥问题。但既然来电话,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不像是睁眼说瞎话,这中间恐怕也真有啥问题。

她想等见到甘亦康时,问个明白。平常,甘亦康定时来看她,问问有啥事需要办的,陪她坐坐说说话,然后就走了。下一次甘亦康来时,她就开门见山地问他:

“有没有这事?”

“哪来这事!你听哪个乱说的。”

“霍然来电话说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她离得这样远,看得见啥,一派胡言。”

“不管咋个说,不要做对不起别人的事。”

这个话,就是她说的比较重的话了。她还年轻的时候,母亲易全福就告诫过她: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这话,她秉持了一辈子。相信做人就得凭良心。

尤晓桂离婚的事,一年前她听尤如君说过。她也晓得亦康跟晓桂自幼就耍得好,要说他们之间有啥往来,也不是啥奇怪的事。但要她选择的话,她当然选择霍然,所以她不希望他们有事。但既然亦康说没有,她也就不好再说啥。当妈的,虽然喜欢儿媳妇,感情的砝码仍然会倾向儿子。


(第十章 第二节  距离    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第十章  第三节   分手

在早,亦康要去深圳发展时,说老实话,古明琚心头是不不太高兴的。她想甘亦安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亦康再一走,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了。老人感到自己岁数越来越大,儿子们反而离自己越来越远,内心有一种莫名的孤独。

但当亦康给她打招呼要去时,她也没有表示反对,儿子有自己的打算,自己不能反对。当亦康又回到老家时,她又感到高兴,毕竟她在内心上是希望亦康在自己身边的。但一听到亦康和霍然有矛盾时,她又不高兴了,她喜欢霍然,所以叮嘱亦康不要负霍然。

尽管在母亲面前一口否认,甘亦康心头明白,霍然的猜测符合她的逻辑,一是他们之间的感情确实出现了一些问题,二是他确实跟尤晓桂走得近了一些。

对前者,他觉得是分居两地造成的,生活中对人对事的看法总是有差异的,没有在一起,沟通上容易出现缺环,造成情感上的断裂。对后一点,他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哪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不能因为家庭生活就中断朋友间的交往。至于跟尤晓桂走得近,他也没有觉得有啥不妥。而霍然则有自己的想法。

霍然去深圳发展,甘亦康开始并不反对,毕竟那是一个更大的天地。当他自己在那里发展受阻时,情况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需要重新审视下一步该咋个走?最后发觉自己在本地继续发展更合适些。

这就涉及到霍然是继续留在深圳,还是回到本地来的问题。但这个去留的决定权在霍然,她决定要继续留在那里。几年来,她已经适应了深圳的工作和生活,深圳已经是一个现代化的都市,非内地一个小城市能比。

接下来的问题自然是两个人咋个面对分居两地的挑战。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摆在甘亦康和霍然面前的除了两地分居问题,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是甘南雪在哪里上学的问题。这又涉及到哪里的教育质量好,涉及到以后在户籍所在地考大学的衔接,还要考虑到南雪自身的意愿等问题。

原来不曾有的问题一个一个都出现了。两口子思想上的分歧在平常或出现小问题时并不明显,一当出现大的问题时,这种分歧就很明显了。而且呈现出互不相让的特点,都以自己的想法为中心。几年来,这种分歧一直伴随着他们的婚姻。

从母亲家出来,甘亦康很生气。刚才在母亲家他不好发作,他不怕老母亲干预,老母亲左右不了他的事,但他不想让老人跟着瞎操心。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没有必要让老母亲卷入自己小家的事务。而且他认为霍然这样做有点小人,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嘛,啥事都没有,就先给你满世界造舆论,让你陷入道义的下风口。不晓得是她身边哪个高人出的主意。

回到自己家,他立刻给霍然去电话,质问她为啥把事情“告状”到老母亲那里去,说有啥事我们之间解决。霍然也是一肚子委屈和怨气,自然毫不示弱:

“我告状了咋样?你心虚啥!你要没事,我说给哪个听有啥关系?再说老母亲又不是外人。你要心头没鬼,说说怕啥!”

甘亦康一听,心想又耍大小姐脾气,这是让他最厌烦的,也没好气地回答:“这事能随便说吗?不仅是我一个人的事,还涉及到别人的名誉,你最好不要乱说!”

“别人?别人是哪个?能见得天吗?”

“哪个,尤晓桂嘛。人家有事我帮帮忙,这有啥不对。你整天疑神疑鬼,尽乱说。”

“我没有乱说!南雪都看见你去她家了。”

“我去她家正大光明地去,没有啥见不得人的。从不背着人,南雪当然能看见,你不要把南雪牵扯进来!你到底想干啥?”

“你想干啥我就干啥,我不怕!”

“不可理喻!”甘亦康很生气,把电话挂了。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他生气是觉得霍然把女儿也挑动起来,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这让他很是恼火。

他原来担心老母亲卷到儿女的是非中来,没想到女儿倒先卷到父母的是非中来了。女儿马上就要考大学了,一旦分心,势必影响她的学习,他实在不愿意南雪为父母的事影响考大学。

其实他错怪霍然了,这事是南雪自己的主动行为,在南雪看来,事情不管真假,她自己都有权利捍卫她妈的地位。女儿跟爸的关系很好,但这件事上,毫无保留地站在妈一边。

中国社会八十年代以前分居两地的家庭是很多的,但离异的少。当然是由于那些年代的制度、文化、习俗等因素的制约,两口子要离婚并不容易,继续凑合着过。改革开放后,许多过去是禁忌的不再是禁忌,那些制约也减少或不存在了,更多地尊重了个人意愿,离婚变得容易多了。

而两地分居造成的离婚比例更高。两地分居减少了夫妻间沟通的机会,增大了思想分歧的沟壑,夫妻间变得不理解。从不理解到猜忌,从猜忌到争吵,从争吵到互不妥协,从互不妥协到感情冷淡,最终走向分手。那时离婚的人大多沿着这条轨迹走,从开始走到结束。

甘亦康和霍然的分手也是沿着这条轨迹过来的。

古明琚是隔了一阵才晓得的。一次无意中说到新房子的事,她问甘亦康新房手续办齐了没有?甘亦康说房子归霍然了,他不管了。古明琚很诧异,问咋个回事。亦康说她要房子,就给她了,这下她才晓得两个人离婚了。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对甘亦康的离婚,古明琚嘴上不便说儿子不对,但她心头认为是亦康不对,至少是处理得不对,对霍然应该忍让。

她喜欢霍然,因为她是自己的姨侄女,古明琪一年前去世时,曾求堂姐看顾霍然,那时古明琪也看出女儿和亦康之间的矛盾了。说霍然是家里的小女儿,自幼娇生惯养,希望亦康能忍让。

古明琚还记得自己去深圳时,霍然对自己照顾得很好。对两个人的分手,她也感到很无奈,虽然她竭力想劝和他们,但年轻人并不以她的意见为重。只能自己对自己说,这也怪不着哪个,只能怪他们缘分到头了。

以后霍然回老家时,仍来看望古明琚,一次摆龙门阵时,说到这件事,她说当时也是在气头上。古明琚对她说:“你真憨,亦康同意离,你就离啊!这不就便宜了别人嘛。”

离婚后,甘亦康和尤晓桂住到一起。
甘亦康跟尤晓桂在一起后,古明琚对他说,你们如果不在一起,之前的啥子流言都不攻自破。现在你们又在一起了,那不就等于坐实了之前所有的流言嘛。甘亦康却不在意这些,说我又不是为别人活着,啥流言我都不怕,啥流言也影响不到我。

古明琚一听,也不好再说啥。尤晓桂这人也是一个不错的姑娘,看着长大的。当初跟亦康也算是很好的一对,中途拆散了,现在又凑到一起,也是该当的缘分。想到这里对自己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一辈操心也是多余。

(第十章  第三节   分手     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第十章  第四节  房产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一天上午,古明琚刚起来不久。鲍仁甫到她家来,他又遇到烦心事,想来跟学姐摆摆。近些年他见老了,走路需要拄拐棍。刚一坐下就摆开了,说朱燕跟他闹别扭,提出要离婚。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接受不了,表示坚决不同意。这些年他们时有来往,她晓得他从一线退到二线,又从二线退到一些协会干,过了七十才回家养老。

这些年朱燕已经成为他生活上的另一根拐棍,真要没有了这根拐棍,生活上恐怕还真得寸步难行了。鲍仁甫一边说说,一边叹气。古明琚很奇怪:

“说你们结婚都二十多年了,过得好好的,咋会突然有这事,有啥原因吧?”

“她说女儿要生娃儿了,她要搬到女儿那里住,今后好照顾女儿的娃儿。明琚大姐,我也是过八十的人了,她要走了,我咋办?”

“毓芳她们晓得吗?她们是啥意见?”

“她们反倒说风凉话,说当初就说这人靠不住,是图你是一个当官的。现在你官也不是了,人也老萎了。靠不住了,她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这话说得可不厚道,人家跟你二十多年了,咋还这样说呢。她女儿的娃儿,不是还有爷爷奶奶嘛,不一定非要她去嘛。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我问过,她不说。只说让我考虑考虑,暂时还没有搬走。这些天,总睡不好,血压也高了。”

“她恐怕还是有别的原因,不好跟你直接说。这样,你哪天带她到我这里来,我帮你问问到底是为啥子。”

“我今天找你也是这个意思,想让你帮我问问,她心头到底是咋个想的。”

过了两天,鲍仁甫同朱燕一起来古明琚家。古明琚见过朱燕,虽然相互间摆谈不多,印象还不错。觉得她还不是一个心眼多的人。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果然,在古明琚面前,朱燕说得很直率,房改开始后,她原来暂时住的那间房子就被前夫单位收走。

而鲍仁甫这套公房也买到他名下,按理说,这房是两个人婚后才买的,她私下咨询过,应该有她的份。但她也明白这房是鲍仁甫享受局长待遇后才有的,能否由她继承心底没数,还担心鲍仁甫百年之后,鲍家姊妹会来跟她争房子。她想趁鲍仁甫健在时,把这事理清楚,免得以后扯皮。她跟鲍仁甫间接提过,鲍仁甫没有明确说意见,她也不好意思说得太露骨,怕他不高兴。

她对古明琚说,论岁数我是你晚辈,从老鲍那里论,我也叫你大姐。

古明琚说,你说得对,我们论辈分不论岁数。

她说,大姐,我们虽说见面不多,但晓得你人好,我信你。我跟你说心里话,老鲍八十多了,我再照顾他十年八年的,到他走,我都没意见。但人老了,就怕有个三长两短,他要哪天突然走了,事情没有交待清楚,像房子这些事,到时我咋个办?

古明琚说,小朱,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跟老鲍说。你跟老鲍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了,咋能说分就分嘛。你也快六十的人了,就跟老鲍好好过吧。你真要跟他分手,到时这房子怕真没你的份了。到时你两手空空,这一辈子你又图啥呢?老鲍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他的儿女都大了,自然得顾及到儿女的意见,这你也该多体谅。

朱燕说,道理我都明白,我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跟老鲍提过几次,他总打哈哈。他有高血压,我也不敢深说,怕他着急上火。真要出点啥事,就把大家都害了。

古明琚跟朱燕是在卧室里摆的龙门阵,留鲍仁甫在厅里看电视。实际上他也没心思看电视,侧耳听着房间里两个人说的啥。不过他也是戴助听器的人,虽然用心听,也没听出啥。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古明琚和朱燕摆完龙门阵后,让朱燕先出去转转,一个小时后来接鲍仁甫,然后回到厅里跟鲍仁甫接着说:

“小朱的意思要你那套房,你得给人家一句痛快话。她想要一个保证。”

“当初她说过只是图我人好,不图别的。咋现在又扯到房子事情上,唉,这半路夫妻就是靠不住喽。”鲍仁甫对朱燕要房确实是反感的,心想我活得好好的,你就想到要争遗产了。所以原来她提这事,他没理睬,打哈哈敷衍过去。

“老鲍,我得说你两句。人家图你人好,不就是因为你当初条件好嘛。不然人家小你二十好几岁,干嘛非要跟你?二十多年前,没有房子这些事,都是公家的,现在不同了,房子也可以算私人的,人家当然要动心喽。反过来,你也应该替人家想想,虽说是半路夫妻,三十多岁就跟你过日子,二十多年了,也不容易。我觉得她这个人还算不错,老鲍,该给人家的要给。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人家那个岁数,离得开你,你离开她后靠哪个?再找一个,不容易吧。如果找一个保姆,到时你就晓得找保姆的麻烦了。我们校友辛寒枝你也认识吧,也是你们官场上的人,她比我大一岁,身体不行,跟保姆一起过,就被保姆打整得够呛。”

一听古明琚批评他,鲍仁甫觉得自己是受了大委屈,真像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在老婆和女儿间都不讨好。把自己的苦衷和无奈说出来 :

“我也想过,这房子要是全给她,我也怕女儿们找我闹。你也晓得,当初为了跟她结婚,女儿对我的意见大得很。在江翼惠的事情上,我觉得欠她们的,确实想把这房留给她们。这小朱也想要,我就一套房,明琚大姐,你说该咋办?”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老鲍,过去的事就不说了。我们都老了,还能活多久啊。你爱娃儿的心情我晓得,但你得把话说在前头,哪个想要你的房,哪个就得来照顾你。我想毓芳她们是懂道理的,不会争这些的。有小朱照顾你,她们省心省力,该知足了。”

“我也不是说一点都不给她,这不还没有到那一步嘛。房子我也带不走,到时候该是她的就是她的,何必用分手的事来逼我嘛。”鲍仁甫其实明白,从法律上讲房子是夫妻共同财产,朱燕是有权利的,不过心头还是觉得她的行为有点过分,想独占这套房。

古明琚看他还在犹豫,又说:“你看,我这房子小,没有你那大房子值钱,也没得啥存款。我就跟娃儿些说了,哪个伺候我到头,这房子就给哪个。老鲍,我不晓得现在的法律是咋个规定的,你回去跟女儿们商量商量,人家小朱提出来了,这事恐怕绕不过去。人家也没说现在要,只是希望早点说好,免得以后扯皮。我看这也不算过分嘛。”

后来,鲍仁甫跟女儿们商量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子女们都很痛快,说我们只希望你晚年日子过得舒心,只要朱燕好好照顾你,你百年后,房子归她,我们不争。如果她还不放心,可以先进行公证。事情就算圆满解决了。

(第十章  第四节  房产   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第四部 天保九如

第一章 手术

第一节  手术室外

手术室在六楼,整个六层,就是手术室的一扇大门,和家属等候室的一扇小门。电梯间一开门,就正对着手术室的大门。古明琚是早晨8:00前就推进手术室,大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亦安、亦宁、亦康都进入家属等候室,片刻门又打开,出来的护士高喊:

“古明琚家属在吗?”

三个人都赶紧拥过去,原来是关于麻醉的各种风险告知,需要家属签字。亦安接过来,看也不看,就签字了。

他们都明白,这种告知书就是典型的“格式合同”。事先印刷好的,所有能想到的免责条款都印上了,留下的空白处,就等病人或家属签字。对病人和家属来说,就只有两个选择:签字就做手术;不签字就不做手术。亦安此前已经签了两次了。

一次是在西城医院转院时,西城医院说我们不同意转院,只能是你们自行要求出院,但一切后果自负。医生递上两张纸,密密麻麻地印满文字,甘亦安一眼没看就签字了。第二次就是这北城医院了,术前一天,陆主任的助手拿来几页纸,对甘亦安说:“你看看,要是没意见就签字。”又补充一句,“都这样。”

甘亦安也是没犹豫就签了,那样小、那样密的字,真要看也很费劲。没想到还要填自己的住址和身份证号,把亦安难住了,亦安从不记身份证号码,更不带在身上。幸好助手也未再坚持,说暂缺无妨。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等候室很静,只有另外一家两人。墙上挂钟咔嚓咔嚓地走着,亦安他们却觉得时间太慢,指针已经指过了中午12点,原来说手术12点前肯定能完。

主刀医生是骨科陆主任,曾告诉他,手术不复杂,两个多小时就能完,加上术前准备工作及术后让病人苏醒过来这些时间,四个小时也够了。

亦安想这做手术还是病人好,躺在手术台上一进入麻醉状态后,啥都不晓得了,等一觉醒来已经推出来了,而等在外面的家属则是度时如年。

亦安想起自己去年做手术,在手术台上正与护士交谈,护士问紧张吗,他说不紧张。护士问在啥单位工作,亦安还没有回答,就啥都不晓得了。

等恢复神智时,就听见几个声音在耳边说,醒过来了,醒过来了。睁开眼睛时,眼前一圈脑壳,稍后才逐一看清了亲人面容。宛如一梦。

现在换了一个位置,在外等候,则是心神不宁,焦虑难耐,其实也晓得手术安全系数很大,可以说基本没危险,心里还是想七想八的。

一看过了预计的时间,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会儿到手术室门口看看,大门依然紧闭着,回到等候室。坐不了一阵,又站起来去看看,门关着,又回来坐下。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病人选择手术,往往是家属的意见,对此,甘亦安很有体会。

去年甘亦安体检时,发现肺上有阴影,此前此后无任何一点异常感觉,遂没着急,也没有在意。半月后到医院去看,医生说炎症,三周点滴下来,阴影仍在。赶忙拎着片子到301医院,医生一言三疑:一疑是炎症,二疑结核,三疑肿瘤,还说第三种可能性最大。把陪亦安去看病的关禾吓出一身冷汗,应了那句老话:有病乱投医。在北京几家有名的大医院转了一圈,结核很快排除,剩下两种说法,一说就是炎症,无碍。但留有“继续观察”的尾巴。另一说,就是肿瘤,恶性可能性大。手术越早越好。

最着急的是妻子关禾。
甘亦安相信前者,不愿挨那一刀,因为自身无任何不适症状和感觉。亦安将胸片、CT片给一位老专家看过,认为无碍,这老专家业内人称“张铁嘴”,因其敢说,说得准。

最犹豫的是关禾,不知该信哪个的?都是顶级水平专家。协和一位挂号费300元的专家对关禾说:
“我晓得‘张铁嘴’其人,他说的对一半,错一半。”

关禾对亦安说 :“你不能完全信张铁嘴的,要是你在那错的一半中,找哪个哭去?”

甘亦安自己动手术这事,没有对古明琚说一个字,他想这事要告诉老人,除了担心外,一点好处没有。到了现在,古明琚也还不晓得他做过手术。
关禾征求过她家亲人意见,最后选择做手术。关禾说:

“哪怕挨一刀,也要预防万一。真要耽误了,没地儿后悔去!”

单位领导更是干脆,说:“老甘,你先不要上班了,先把病瞧好了再说。人比啥都重要。”

患者本人的意见到这时并不重要了,因为责任落在家属肩上。
只要手术有一线向好的希望,家属都愿意选择做手术。现代医学和医术的发达,许多过去较难的手术都不再难。这也是当家属的普遍心理,还有一个不便对患者本人说的理由:

死马当活马医。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古明琚一摔伤,立即就近送到西城医院。住院次日,古明琚的片子一出来,医生就对甘亦宁说:

“股骨颈断了,你们应考虑立即动手术。这是一种积极的办法。”

甘亦宁说:“老人已是满过87岁的人,手术是否能经受得住?有多大风险?”

“肯定有风险,有多大则不好说。你们得自己拿主意。”

“要是不动手术,还有其他方法吗?”

“那就是所谓的保守疗法了,保守疗法就是搞牵引,把伤腿固定好,让骨头慢慢长拢。”

“这是不是基本无风险?”

“病人年龄大了,自身恢复难度大,需要的时间长。时间拖久了,潜在风险更多,如现在天气热,病人容易长褥疮,骨头容易坏死,带来败血症等并发症。

“这岂不是更麻烦,更危险。”

“所以,最好别保守疗法,只要身体状况可以,选择积极的手术办法更好。”

“那就是说动手术是最好的方法?”

“是这样。”

甘亦宁急忙将这番话告诉在北京的亦平、亦安,并说母亲也晓得医生建议她动手术的事,但老太太坚决不同意。
“你们赶紧商量是否需要动手术,并在北京再咨询一下,究竟咋个办为好。”

天下西医都是一家,一本书教出来的,意见是一致的,亦安立即咨询了积水潭医院等大夫,也是说早做手术为好。并说这个手术现在并不难,在当地医院做手术就可以,如把老人弄到其他地方做手术,反而弊多,腿没有治好,先折腾出其他毛病。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古明琚住院第三天,亦安回到老家,先与亦宁、亦康等商量。亦安说:

“我走前与姐姐商量过,一是同意做手术,二是如果有风险,大家承担。我们一起跟老太太说说?”

甘亦康心头明白母亲是有主意的,并不需要听子女啥意见,而是觉得自己有事了,你们应该围拢来关心我了。就说:“老太太肯定要等你们的意见,你去跟她商量。我们的话她听不进去,我们已经劝过她接受手术,她不同意,好像我们整她一样。”

亦宁说:“现在医院等家属意见,也没有咋个用药,输液就是消炎的。”

决定本地做手术后,甘亦安与云展表哥联系,请他帮忙从川医请一骨科主任来主刀,费用病人出,后来这主任说太忙,要等几天。他不想等了,万一等了两天仍来不了,耽误老太太的事。这种手术现在难度不大,本地医院做也应没问题,还是抓紧做手术为好。就说:“你们说北城医院好,那就立即转院过去。”

亦康说:“转院的事,已经联系了,北城医院骨科陆主任是本地的第一把刀,为人也不错。还说只要病人转过去,他们来救护车接。陆主任还说他们医院的车不方便进西城医院来,在院外等,这方用担架抬出去就上车。”

剩下的事,就是说服古明琚同意手术。

甘亦安说服古明琚并不费劲,就强调一点:动了手术就能站起来走路,不动手术这辈子就站不起来了。这一招很管用,古明琚立即同意做手术。其实这话是医生说的,他添了一句:只能坐轮椅了。

古明琚是绝不会甘心在轮椅上了此一生的。前半生囿于条件,不自在,没办法。后半生她要自在地过日子,要站不起来了,还能自在吗?

(第四部 第一章  第一节  手术室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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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二节  红包给否

古明琚转院到北城医院后,尤晓桂立即陪甘亦康去拜访骨科陆主任。尤晓桂认识陆主任,她的一个朋友跟他很熟。四十多岁的陆主任很精干,说话也干脆。

陆主任对亦康说,你母亲的身体条件很好,血压不高,心脏没事,其它器官也没事,做手术没问题。只是人太瘦,体重太轻,术前这几天加强营养,再输点血。亦康同意他的安排,陆主任说:

“有点奇怪,你母亲的骨折是陈旧性骨折。”

“咋个回事?”亦康大吃一惊,母亲之前没有摔过跤,不可能嘛。

“从片子上看,你母亲原来就骨折过,后来长好了,但位置已经有点歪了。这次又在那个位置断开了,我们叫陈旧性骨折。”

听陆主任这一说,亦康想起来了,差不多十年前母亲是摔过一次。但当时老母亲只感到腰痛,光顾治腰去了,根本就没有想到腿还有事。老母亲也没有说她腿有不舒服的地方,看来是自己长好了。亦康把这情况告诉陆主任。陆主任说:

“说明你母亲再生能力强,不过现在就不行了。高龄老人,骨折一般都断在股骨颈这个位置。这位置是承重的地方,又比较细,容易折断。”

“手术咋个做?”

“根据你母亲的情况,我们建议做半髋手术,就是只换一个人工股骨颈头,这样手术简单一点,病人痛苦少点,风险也就更小了。”

“陆主任,这个人工关节能管多久?”

“看你们愿意用哪一种人工关节,国产的价格在一万二左右,能管五至七年,合资的价格一万八到二万,进口的价格二万到三万。像你母亲这个岁数,用国产的就可以了,但如果经济上能承受,用进口的更好一些,使用年限能到八年至十年。”

“我回去商量后再告诉你。”

“好的,但要快点,最迟明天告我。”陆主任又补充道,“这种人工关节,没有现成的,都要根据每个人的具体尺寸订做。”

“哦,是这样,明天一定告你。”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回家后,亦康把陆主任的话原样告诉亦安、亦宁后说:

“情况就这样,你们的意见?”

“用进口的。要是老太太有幸再活七八年,总不能到五六年后再给她换一次关节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没有和你们商量,当时没有告诉陆主任。”

“但我有一点不明白,这人工关节真要从国外进口,要多长时间?会不会耽误老太太的手术?”

“不会的。我原来也顾虑到这事。陆主任解释说进口关节的厂家就在国内。很快的”

“还有一个问题,国产人工关节可以按比例报销一部分,进口人工关节不在医保报销范围内,全自费。”亦宁常为老人办理看病吃药的报销事宜,对医保规定较熟悉。

“还是用进口的吧。平常都是你们在家辛苦,我也没有照顾过老太太,钱我出,算我尽一次孝心。”亦安说。

甘亦康说:“要是定了,我就告诉陆主任。”

“有一个问题,是不是还得给主刀大夫红包,老家这里行情咋样?”

甘亦安提到这个问题,是他想起自己做手术前,等不到床位。后来经中间人点拨,很快入住,术前,关禾分别给主刀大夫、助手、中间人送了红包。送麻醉师红包,但麻醉师两次都拒绝了,坚决不要。出院后的总账单几万块钱,手术费一项才两三千元,远不及送的红包钱。

甘亦康说:“不用吧,都是熟人朋友介绍的,熟人也没提这事。第一次和陆主任打交道,也不晓得深浅,我们直接给也不合适。我倒是听说这进口人工关节利润很大,中间环节都能有些好处。那天陆主任也有这个意思,说经济条件许可,建议用进口的。

“亦康,这事你负责吧,别省这个钱。要给的话,一定在术前给。”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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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甘亦安这样说,是自己看病过程亲身体会到其中的差异,正常挂号看病,医生多是三分钟之内把他打发走。经熟人介绍的医生能详细地告诉他一二三,如他的主刀大夫就说一旦切开,迅速将组织体送冰冻病理检查,是良性的就尽量切小,若是恶性的就扩大范围切,确保没有残留。一般情况下,以后的病理报告出入不会太大。

刚开始,甘亦安无视这个环节,说哪个行当都有缺乏职业操守的人,但不可能都这样。

关禾坚决反对,说中间人说了,得了好处的大夫会尽心尽力,创口会小等等,反之,就是另一个样了。都在风险范围内,你能说啥?再说要是真赶上了不尽心的大夫,说啥不都晚了吗?关禾说事情在两可之间,不能舍不得钱,因小失大。

甘亦安住院时邻床的是23号。人一住院,手腕上套一圈,出院才能取,上面是号数,人的姓名消失,护士只叫这号数了。

23号比甘亦安后进去,很愿意跟甘亦安摆龙门阵,一方面问一些医院的情况,一方面展示自己的能耐,自述河北徐水人,承包地种芦荟,远销日本,富了。言谈间、神情间有的是钱,住院那段时间,总有人来看望他,拎着各种东西。他问甘亦安:你晓得我们徐水这个地方吗?

甘亦安点头表示晓得。
这个徐水是早在大寨之前就出大名了,它是大陆“人民公社”的发源地。其“样板效应”把所有农村带进“沟”里。

看对方岁数小自己十来岁,其时还没有出生,想必也躲过了随后铺天盖地的全国大饥荒。如今该地富了,真是历史的戏剧化。甘亦安问:

“这医院床位紧张,外地人要住进来不容易。你是咋个住进来的?”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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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我有关系。”23号颇神气地回答。

“哦,那还差不多。”

“听说这位大夫技术高,心也黑,你给钱了吗?”

一个病房两个病床,都是同一个大夫的病人,所以,23号向他打听情况。
“给了。不过,给也是周瑜打黄盖,你自愿的,怪人家心黑怪不着嘛。”

“嘿,我不用送钱,我的亲家公的表姐的亲戚是卫生部长。”

“哟,你这住院还有点来头。是现任部长?”

“不是,是一位副部长,已经退休。我们请他打了招呼。”

“退休了,可能就悬了。”

甘亦安没有把话对23号说透,毕竟人不熟,只不过同病相怜罢了。亦安对关禾说:
“京城官盖如云,部长级自然算官了,但县官不如现管,退休的领导,更是鞭长莫及。23号的话也不知真假,这事不靠谱。”

甘亦安的话真说准了。他做手术的前一天,23号何时做手术还没有被提上议事日程,还在没完没了地做着各种检查。去做了一个气管镜检查回到病房,难受得要死,一脸青灰,骂声不绝。

23号的关系没有走到。他的亲家公和县卫生局长一齐来了,找到在北京的熟人,约主刀大夫吃个饭,结果主刀大夫根本不理,急得23号团团转,曾经的神气早没有了。23号的亲朋好友七八个人,把一间小病房塞得满满的。23号慌不择路,忙问甘亦安咋个办?没等甘亦安说话,23号北京的熟人数落他:

“你真神,现在的大夫,谁还在乎你那顿饭?吃饭对他来说是一种负担。送东西也没必要,不适用的东西拿着还得想法处理。你不是有钱嘛,直接把钱拍出去不就结了?还绕来绕去的,让人眼晕。”

23号后来告诉甘亦安还是直接给主刀大夫送红包了。

甘亦安从自己的实际体验中,确信社会上所传的医疗内幕,并非空穴来风,也是怕耽误老母亲的手术,才再三嘱咐亦康处理好这事,后来,听亦康讲,尤晓桂说不用给陆主任红包。

(第一章 第二节  红包给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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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三节  监护室内

手术室门终于打开,古明琚被护士推出来,跟在后面的陆主任还没有换服装,只是取下了口罩,对甘亦康点点头,说:

“手术很成功。就是苏醒过来多花了一些时间,毕竟岁数大了。”

小推车上,古明琚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睛睁开的,一点神也没有,看了看围过来的儿女,嘴角轻微地动了一动,却没有声音。

古明琚被送进监护室,护士说,这时病人特别想睡觉,你们不要让她睡过去,总喊着她,多跟她说话。护士又指着床边的仪表,说这是监控心跳、血压、血氧的,在这个范围内都正常。护士说有啥异常就按铃,我们马上就过来。我们还会定时过来观察,病人在6-8个小时内都可能处在半昏迷状态。

甘亦安看着床单下的古明琚,身躯特别瘦,就像一根干柴。他晓得这个时候母亲还不会感到特别疼痛,止痛的药物还在发挥作用,要到明天的这个时候疼痛才会发作。现在母亲是全身特别难受,不让喝水,也不让吃东西。他经历过,能体会到这一切,以母亲的年龄要挺下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下午四点多了,古明琚仍然在昏迷状态中,一会儿好像醒了,刚想和她说话,她又睡过去了。下午七点后,古明琚慢慢醒过来。

古明琚觉得耳边有一个遥远的声音,慢慢辨出是亦安的声音:

“妈,手术做得很成功,你不用担心。”

“几点了?”

“下午七点多了。你是下午一点多从手术室推出来的,直接进到这监护室 。”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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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04-24 22:48:40

更新时间:2021-04-05 12: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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