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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成鸾成益(兄弟年上,一不小心写成正文的番外)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多情哥哥痴情弟,两厢错爱,与君长别离。


不想当正文的番外不是好番外,这是一篇一激动就写成了正文的番外。
至于结局嘛……
咳咳……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楔子


老人们都说,这个世上有两个神奇的国家,一个是女儿国,一个男儿国,女儿国的故事已经没人知晓了,但男儿国却还隐隐约约地留着几个凄婉悲壮的故事。

大戎——一个全由男子组成的国家,据说他们是上古雨师妾一族的后裔。国中男子若是从小饮用一种汤药,便能以男子之身受孕。由于全是男子,大戎雄极一时,国力最鼎盛时期,东伐新商,西收大齐,北御大魏,南征古诏,称霸中原。


然而,时值大戎国新帝登基,边防未稳,各国贩卖戎人之势日胜,风月之所更有“黄金十两,不如戎奴一个”之说。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第一章


多年前,一场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大雨几乎要把整个大魏都泡胀了,人们的手脚都被泡的惨白布满褶皱,衣服潮湿,粘黏着皮肤,被褥里更是能拧出水来,叫人夜夜无法安眠。屋檐聚起的雨帘顺流而下碎在地上,溅的一只避雨的花猫满身泥水,花猫烦躁地不停叫着,忽然屋内一个妇人的惨叫响起,花猫吓的蹿了出去,消失在围墙之后。

“生了,生了,是个少爷!”一个男婴洪亮的哭声盖过了屋外淅沥的雨声,稳婆抱着孩子刚转身就差点与冲进来的男人撞了满怀。

“范老爷,女人的产房,男人不能进的。”

“在我范家,没有我不能进的地方。”

男人只看了一眼婴儿,就冲向床边,那个脱力的产妇虚弱地靠在枕上,向男人露出了一个微笑:“像个孩子似得,哪有这么着急的。”

“文凤,你是不是特别疼?”男人说着,将妇人的手按在了自己脸上,埋下头竟然微微抽泣起来。

“你怎么哭了,当心咱们儿子学你,以后一大一小都在我面前哭,让我先哄谁?”

“哄我,这小子让你这样疼了两天两夜,以后我好好教训他。”

妇人噗嗤一声笑了,稳婆将婴儿放在妇人怀中笑道:“范老爷,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可越疼啊,这心里却越是甜的。”

男婴张着皱巴巴的小脸,在襁褓里蹬踢着小腿,握紧的小拳头不断挥舞着。窗外乌云拨开,青天渐露,一弯闪烁七彩的虹桥横跨天际。妇人看着透入窗棂的光晕道:“峰哥,咱们的孩子就叫成鸾好不好?”

“君子至止,鸾声将将。这孩子声音洪亮,就叫成鸾吧。”

这是范成鸾来到世间的第一天,涨满水汽的红霞化作雨露仙泽映入了他初睁的眸中。成鸾,成鸾,这个温柔略带脂粉香的名字,在许多年后也成为了那人心头最甜蜜的一抹朱砂。

等范成鸾长至三岁,一日他还像往常一样扑向母亲怀中撒娇,却半路被拦了下来,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孩子柔软的长发道:“鸾儿,母亲肚子里有个小妹妹在睡觉,你可不能吵醒她哦。”

“小妹妹?”孩子稚嫩的小手轻轻按在母亲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疑惑不解的问:“哪里来的小妹妹?”

旁边年纪稍大点的小丫头笑出声来:“小少爷只怕还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范成鸾涨红了小脸怒道:“我是娘生出来的!”

“怎么生的?”

“就那样生的!!”

小丫头们哄笑着逗弄这个小少爷,夫人也在一旁掩嘴而笑:“成鸾,娘给你生一个小妹妹好不好?”

“不好,有了小妹妹,娘就不要我了。”少年跺脚撅起了嘴巴,大家都只当此话是个孩童吃醋的玩笑,却不想这句玩笑却像是隐蔽在幽微暗处的预言,终于在那一日惨烈的实现了。

牵着奶娘的手,小小的孩子惊恐的走进了母亲的卧房,房里所有人都在哭,连父亲也在哭,只有母亲还微笑着。

“成鸾,你过来。”母亲笑着向他招招手。

“母亲,你在流、流血。”看着流了半床的血,孩子全身都在抖动。

母亲没有理会,继续微笑着:“成鸾,你过来,你看看,这是你的弟弟。”

“母亲,为什么你不听我的?你在流血!”孩子几乎奔溃一般大哭了起来,面前那个全身皱巴巴,赤条条的婴儿挥舞着手脚也在大哭。

母亲依旧没有理会孩子的话,只是认真嘱咐着:“成鸾,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弟弟,听懂了吗?”

范成鸾跪在床前,他的手按在被血水浸的湿漉漉的床褥上,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哭。一个四岁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什么是嘱托,他被众人的眼泪与那满床的鲜血吓的声嘶力竭筋疲力尽。

好大的雨啊——这是母亲最后的一句话。可窗外,阳光却明媚而耀眼。

阴森惨白的白幡雪柳挂满了范府每一个角落,就像冬日的落雪一般,明明是夏日,却森寒不已,这成为了范成鸾多年挥之不去的阴影——每当落雪,他的心口就会莫名绞痛,即使穿了再厚的裘衣也无法驱散骨头里透出的寒气。小小的孩子,一身缟素,怀里抱着的也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他呆呆地看着那口吞噬了自己母亲的黑漆大棺,竟然一点泪也流不下来。

“少爷,您倒是哭啊,让夫人听听才好上路。”奶娘在一边掐着他的手臂,让他能哭一下灵,可范成鸾却如同失魂的木偶一般,只是喃喃着:“母亲,你有了妹妹就不要我了。”

范成怡,本来是为女孩准备的名字,那是母亲还怀着孕时起的,女孩子的名字用蝇头小楷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在一张洒金花笺上,细细叠着,压在妆匣内。可如今,面对一个嗷嗷待哺的男婴,还未走出丧妻之痛的范老爷却再也无力去想别的名字,只是说就叫范成益吧。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终于排版排好了,我这个强迫症啊,要死了……要死了……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第二章




对于范成益的恨,几乎占据了范成鸾整个身体,这个失去了母亲的爱抚与管教的孩子,用着他以为最毒辣的方式报复着这个夺去了母亲的弟弟——他摔坏他的拨浪鼓,扭断他的金项圈,将他的小衣服剪的七零八落,又趁奶娘丫头不在拧他的肉脸。可这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小婴儿却似乎没有记忆似的,每次见到他时都会张着水汪汪的的眼睛向他笑,冒着奶泡的小嘴还会“咕咕咕”的发出声音,渐渐的,范成鸾似乎不怎么讨厌他了,看着这个身体里留着与自己相同血液的婴儿,他悠然一种相依为命的凄凉。

少年总是长得很快,范成鸾十岁时,已经长开了眉眼,分出了面容,那面容却像极了他的母亲,然而这张脸,对于范老爷来说却成了莫大的折磨,他无法直视自己的儿子,更无法直视自己一生的爱侣早已离去的事实。他开始疏远范成鸾,故意躲着他,他不再与他一同吃饭,不让他来房中请安,不去考问他的功课,甚至在他高烧病重之时也不来看望他一眼。

可怜的少年,在失去母爱之后,又失去了父爱,只剩一个弟弟,成日里怯生生地跟在他的身后,拉着他的衣角成为了他的小尾巴。

范成益怕黑,所以每晚等奶娘离去后,就会抱着小被子,光着小脚丫爬到范成鸾的床上,最开始,范成鸾很是拒绝,他坐在床上,等着范成益努力爬上来,便把他踢下去,再爬上来,再踢下去……终于气馁的范成益只好裹着小被子,缩在床脚,枕着范成鸾的鞋子睡下,粉嫩的小脸上还挂着泪水。范成鸾叹了口气,揉揉范成益的脑袋,皱着眉,掀开了被子,范成益立即爬了进去,好像害怕晚一秒又会被踢下床去一般。以后的每晚,范成益都会捧着范成鸾的脸入睡,而范成鸾则像母亲一般哄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讲学堂里听来的故事。

多年以后,当两人耳鬓厮磨,纠缠于帐内之时,范成鸾喷着滚烫的热气问道:“你是何时爱上我的?”

“是我九岁那年的中元节。”

那年中元节,范成益九岁,范成鸾十三岁。已经是一副清秀少年模样的范成鸾一手托着一只粉色的河灯,一手牵着稚嫩的范成益向后院的池塘走去。

“成益,把你想说的话写在纸上,等中元节那天随河灯一起放了,母亲就能收到了。”

许多天前,范成鸾就已经在为中元节打算了,他坐在案前,抵笔思索,三寸狼毫噙着墨汁,在素笺上写的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在心中反复考量过后才落于纸上。

“母亲大人…什么启,自母亲去后,孩儿心知……将来要……什么承家业,所以……刻苦读书,功课一日不敢……解台?”范成益趴在旁边,一个字一个字念着,遇见了不认识的字就轻略去。

“什么解台?那是懈怠”范成鸾皱起了眉,也许是因被打断了思路,也许是因觉得这样写不好,于是扯下那张纸揉成了一团后,又继续写着。

“孩儿……甚是想念母亲,常于夜中……哭……泣。”范成益认得那两个字,他一脸担忧地看向范成鸾,小手摸向他的眼睛:“哥,你哭了?”

“没有!”范成鸾心中更为焦躁,又揉了一个纸团出来。

“有!我听见你哭了。”范成益凑的更近了,他用手接在范成鸾眼下,仿佛要亲眼看着那滴眼泪流下来才罢休。

“你难道就没有想对母亲说的话?”范成鸾扳过范成益的身子,将他的两只手放好,又把手中的狼毫塞在他的小手中,这才重新执笔铺纸认真写起来。

范成益见他恼了,便不敢再去惹他,只好学着范成鸾的样子,在纸上涂涂画画起来,孩童稚气的字体歪歪扭扭的,时不时还涂个大墨团,他实在写不了几句话,于是便伸着脖子照抄起范成鸾的信来。

“哥,哥,我的信写的不好,我要回去重新写一篇。”黝黑的湖面像是一张宁静阴森的大门,隔着阳世与阴界,那些阴灵们也许正等在那头,等着一盏属于自己的河灯……范成益如梦初醒又临阵脱逃,哭闹着不愿再靠近一步:“这是我第一次给母亲写信,你看我的信上还有大墨团,我怕母亲看了怪我不用功,惹她伤心难过。”

范成鸾看着已经满脸挂泪的范成益哭笑不得,他蹲下身子,接过那涂涂画画的信纸细细折好,放入了自己的河灯中,又将自己的信放入了范成益的灯中道:“错过了今晚,阴间的门就关上了,我们的信母亲就收不到了,我把我的信给你,就当是你写的,母亲看你写的好,肯定会高兴的。”

“那你呢?”范成益抹着眼泪问。

“就说我不用功,让母亲来罚我罢。”范成鸾鼻中一酸,只想再听听母亲的声音,哪怕是责罚自己的话。

一池静水,两盏河灯。

两个小小的河灯,依偎着向池中飘去,范成鸾牵着弟弟的手,久久凝望着那朦胧的烛光,那封信,写了无数遍,撕了无数遍,最后却只留了简短的八个字:一切安好,切勿挂念……

范成鸾背着熟睡的范成益回到房中,却将好碰上了醉酒的父亲。父亲高大的身影隐在暗处,酒气浓烈熏的范成鸾几乎作呕,寂静一片,范成鸾小心翼翼地开口:“父亲?”

然而这一句却像是点燃炸药的火星一般,范老爷怒起,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一把捏住了范成鸾的肩膀,吼道:“你的脸,为什么要长的同你的母亲一模一样,你不是我儿子,你是恶鬼,说!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

范老爷哭喊着,摇晃着范成鸾,几乎快要把他的脊骨摇断。

“我有什么错?这几年来你不愿见我,躲着我,如今好不容易相见,竟怪我折磨你?”范成鸾猛地推开了父亲,向房内逃去。范成益已经被吓醒,跪在床上大哭起来。

被推到在地,范老爷愣了片刻,两行清泪顺着他邋遢的腮胡流了下来,这个本来意气风发的壮年男子,在妻子死后,迅速的衰老下去,如今已是鬓角染霜,发稀胡疏。他兀自哭着,也不再瞧范成鸾,颤抖着挪出了房门。

“母亲,我有什么错?”范成鸾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越说,泪就流的越多,然而回答他的却是清冷的月光与范成益歇斯底里的哭声。他只觉得心中越来越烦躁,对于范成益的狠又涌了上来,他猝然掀翻了桌子,指着范成益骂道:“都是你,都是你的错,是你害****,害了我,害了父亲,害了全家。”说完,他便跑了出去。

酒瓶尽碎,烛台倒翻,一地狼藉。范成益被吓的止住了哭声,直往床里缩。

一直跑出很远,范成鸾才停了下来,他一头栽倒在地上,掩面哭泣,似乎要把这么多年来压抑的泪水都一次哭尽一般。

也不知哭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范成鸾大惊,一咕噜爬起来,只见远处已有明黄的火光在闪烁。范成鸾认出那边就是自己与范成益的卧房,想着一定自己掀翻了桌子,摔落了烛台,才引起大火,自己的弟弟呢?他会不会还在屋内?

“成益!!”范成鸾一颗心顿猛的一颤,飞也似的跑向卧房。

卧房内已经烧起来了,滚滚黑烟从燃着的窗中冒出,烧碎的窗帘翻飞着簌簌落下。下人们提着水桶一桶一桶向房中浇去,丫头们挤在一旁大哭,范成鸾拽着他们急问:“成益呢?谁看见成益了?”

他含着泪,抓住所有能抓的人,期盼着有人能告诉他范成益已经被救了出来。可是耳边只有梁断窗落,下人呼救的声音。

“成益!!”范成鸾忽然大喊,抢过一桶水当头浇下,躲过下人的阻拦,就冲了进去。

周身一片火海,短短的几步路,却似乎要走完他的一生。衣服上的水很快就被烤干了,空气似乎都被烧着了,让他无法呼吸。

范成鸾摸索着到了床边,范成益一动不动,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范成鸾本来颤抖的身子突然镇定下来,他抓住了范成益的手一把将他背起,又披了一条棉被在两人身上就往外冲。

地上被烧的滚烫的碎酒瓶割破了他的脚,火舌燎着了他的头发,睫毛也烧着了,眼睛睁不开,只好闭起来盲摸。

终于踏出了房门,范成鸾晕倒在地。

这场火,烧掉了小半个内院,也终于烧尽了范老爷对这个家最后的挣扎。他抛下了对亡妻的思念和对儿子的愧疚离开了,除了逢年过节包来的红包,更加铺奢的用度,还有时不时从京城传来的关于范老爷经营奇术的赞叹,这个家已完全失去了父亲的气息。

范成鸾伤着了眼睛,他卧在床上,眼上敷着药草蒙着纱布。范成益趴在他身旁,一声不出,一下不动。

孩子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有些微微的痒,范成益问道:“成益,你在看我?”

“没、没看你。”范成益羞红了脸,偏过头去。

“那你在看什么?”

“看书!”

“看的什么书?”

“孟子。”范成益沉吟了一会儿,胡乱挑了个先生让背过的书答道。

“念给我听听。”

“孟子…见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亦将…”结巴了好一会儿,范成益一噘嘴气道:“不念了,没意思……哥,你的眼睛还疼吗?”

“成益,你恨我吗?对你说了那样的话?”答非所问,却字字切中要害。

“不恨。”

“为何?”

“我喜欢你。”

一旦心中有了爱意,人就会迅速成长,如雨后春笋,只需一夕就面目全非。范成益就像是女娲捏就的泥娃娃,自火场得救那夜,如同被渡了灵气,情根发芽,鸿蒙顿开。

整个范家,现在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两人,于是范成鸾就成了母亲,成了父亲,成了玩伴,成了老师,成了范成益所有情感的载体。甚至因为刚摘了一朵海棠,范成鸾就成了所有光华夺目的所在。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第三章



自立冬出发,商队一路浩浩荡荡,直到冬至才终于到达大戎国都。灰黑色的高大城墙上覆着积雪,冷峻而庄严,城门口有一队赤色铠甲加身的士兵正一一盘查入城的平民,范成鸾老练地上前出示文牒,散着通关银,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

此时自城内走出一队送丧的人马,当前的两个幼童一身缟素,一边走一边撒着纸钱,经幡雪柳被寒冷的空气冻的僵直在仪仗上,连风都吹不动,一辆牛车拉着一口棺,棺身上盖着甚至比新雪还要惨白的罩布。

“呀,见白了,见棺发财,见棺发财。”商人,最忌讳的就是遇见白事,于是先辈们就流传下来一条规矩:路遇白事,能避则避,如若不能,必念见棺发财。

当下,车队一众伙计皆肃穆立于道旁,口中默念“见棺发财,见棺发财。”

送丧主事,一边鸣着丧锣,一边撒着纸钱喊着:“勿念阳间,早入轮回。”

一时间,两队人马擦身而过,雪花伴着纸钱翻飞不止。范成鸾如坠冰窟,眼神发直。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儿时一切苦难开始的那天,母亲惨白着一张脸躺在棺内,而那黑棺竟然人立起来,直直向他当头罩下。

铛铛——勿念阳间,早入轮回。

一记响锣,吓的范成鸾全身一震,他惊恐地看向远去的丧队,全身不住颤抖,“阿全,你先带着货去交接,我有事去别的地方,等不到我就先回去。”刚一开口,范成鸾都惊异自己连声音都在发抖,这副模样怎么能让自己的伙计看见,于是他绷紧了肌肉,用尽了全部的理智去压抑抖动的双手,他扶鞍上马,却一脚踩空,踉跄一歪。阿全忙扶住范成鸾,将他托上马背。

“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你们先去。”

说完,范成鸾几乎是逃离般大打马鞭奔了出去。雪片打在脸上,生生作疼,心口突然传来一阵绞痛,范成鸾呜咽用手压在胸前,四周景物似乎都扭曲变形,胯下骏马好像也狂躁不已,天地倒置,如临地狱。

砰的一声,范成鸾摔下马背,堪堪撞在街边的石阶上,脑中顿时一片混乱,心口的绞痛一阵更甚一阵,脖子似乎被人掐住,一口气都喘不出来。

“唔……”范成鸾捏住自己的脖子,双脚不停蹬踹着,踢的积雪与泥污混成了一团。

这时,远处走来一个红衣人,他缓缓路过,竟没有一丝要停下来查探的意思。

“姑娘,救我……”

“姑娘?”听了这声呼唤,那红衣人眉梢一挑回转身来,待要争辩,却见范成鸾已经昏厥过去。

一方素室,几扇空窗,画了山水,人物,花草的薄纱与宣纸错落着挂了一屋,微风一吹,袅袅飘荡。

沙沙……沙沙……

满室清淡的墨香,将范成鸾轻轻唤醒,“这是哪里?”

“我家里。”门外廊下,一人正斜倚在榻上赏雪,一手支头,一手架膝,墨发散了一地,红衣鲜亮刺目。

“成鸾谢姑娘搭救之恩。”范成鸾撑起身体,向那人的背影抱拳躬身。

那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翻身下了软塌,赤着足倚在门旁边笑:“你再仔细看看,我可是‘姑娘’?”

范成鸾细看,那人虽长发如瀑,红衣削肩,但眉眼却个男子无疑,于是连忙道歉着:“是成鸾唐突了,望公子不要见怪。”

“我本不想管你,但你喊我了‘姑娘’,所以想要与你理论一下,谁知你竟昏了过去,只好把你带回家了,你身子好了?”说着,那红衣男子快步过来,坐在床沿,拉过范成鸾试探着他额上的温度,“好像有些发热。”

范成鸾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除了范成益,还没有第二个男人如此亲密地碰过他,这男子温热的手掌接触到他额头的一刹那,范成鸾全身都为之一紧。

看出了范成鸾的芥蒂,那红衣男子笑得更是肆无忌惮:“我虽是大戎男子,但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对一个陌生人怎样,你多心了。”

看着红衣男子手回了手,范成鸾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咳了一声,问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都子墨。”

“在下大魏商人范成鸾,再次拜谢公子救命之恩。”

“你不用谢我,我只不过顺手将你捡回家罢了,你若真想谢我,就赶快起床离去,我只是个画师,并不宽裕,你再呆下去,我还要想办法管你吃住。”

这次轮到范成鸾笑了,对于他这个大魏富商来说,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不如就由我做东,请公子去好好吃上一顿。”说着,范成鸾掀开被子打算起身。可当他看见被子下的自己,顿时就愣住了——自己下身竟然是光的。

气氛一时之间凝重下来,都子墨也不好意思看他,转过身去结结巴巴道:“你别多想,你衣服都被雪打湿了,我怕你着凉,所以给你脱了下来,我是盖着被子给你脱的,什么都没看见。你身上的衣服是我给你换上的,至于裤子,我想还是等你醒了自己穿。”说完,都子墨将一条烤干的裤子扔给了范成鸾。

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都子墨觉得周身都是不自在,只怕范成鸾误会自己,于是再次解释道:“真的是隔着被子的,什么都没看见。”

身后的穿衣声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都子墨只觉身后空旷寒冷,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身后还是没有响声。

“不会是想赖账逃了吧?”都子墨气急败坏地转身,却正好对上了范成鸾的笑脸,“你、你、你为什么不答话?”他见范成鸾衣服全都穿好,才敢上下打量起他来,面上虽然怒着,但心里却暗道如此人物,自带一分春之妩媚,二分夏之热烈,三分秋之清寂,四分冬之冷峻,虽不着金玉,但周身富贵气度天然而来,多一分太过,少一分小气,只可惜,如此翩翩公子,竟然是个病秧子。

范成鸾坐在床沿,看着都子墨笑道:“我范成鸾从来言出必行,绝不会出尔反尔。我不答你,只是觉得你的背影像那幅画一般美,不忍心搅了这景致。”

都子墨顺着范成鸾指去的方向看,只见素纱翻飞,正是那幅打算画了做屏风的雪映寒梅图。红梅朱衣,虬枝乌发,梅与人相映成趣。都子墨不禁红了脸,扯下那方素纱道:“这幅不好,画了多次,都没画出神来。”他将那素纱揉了,随便丢在脚边。

范成鸾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起身赔礼道:“成鸾唐突了。”

都子墨不答,自顾自走出门外,半晌才喊着:“走了,你可答应了要带我好好吃一顿。”

都子墨带着范成鸾一连挑了好几家酒楼,不是因为菜品单调,就是环境寒酸,要么就是价格太低,一直错过了饭点还没挑中一家。都子墨不禁抱怨起来:“平日里随便吃些就能满足,今天想找点好的,却怎么都寻不到了。”

范成鸾在后面笑着道:“我看刚刚那家就不错,不喜欢?”

“想着就这么一次机会,总要精挑细选,免得日后遗憾。”

“你若同意,我就在这里多呆几日,带你吃遍所有的珍馐美馔,叫你再没遗憾。”

“那你还是现在就走了罢,我怕那样的日子过惯了,等你走了,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都子墨回身,看着范成鸾的双眼倒退了几步,很是刻意。

两人之间隔着八步的距离,风自中间穿过,没心没肺。

“我明白了,谢礼我会遣人送来,成鸾告辞。”范成鸾抱拳,转身离去,那样决绝,连片刻解释都不留给都子墨。

“别……”都子墨的话凉在了嘴边,好像是一口吞了个雪团,噎的难受,冷的刺骨,奇遇的欣喜还未散尽,但奇遇的人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顿时就空了一大片。

都子墨怅然地回到家中,小院,落雪,一切照旧,就连屋内挂着的画卷也依然沙沙响着,他坐在床边,手伸进被里,似乎还能触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他叹了口气,抱着被子倒在了床上,快些睡,快些睡着,等明天一早起来,一切又都是原来的样子。

此时,客栈中,范成鸾正合衣躺在床上,屋里的炭盆烧的暖融融的,烛火即将烧尽,噼里啪啦的撑着最后的昏光。范成鸾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呼吸便绵长沉静下来。有人起夜,木质楼梯被踩的嘎吱作响,房门被推开,又砰地一声关上,惊起了范成鸾几缕浅浅的意识。

一袭红衣自窗飘入,看不清楚脸,只清晰地瞧见了鲜红欲滴的唇瓣。那唇轻轻贴在了脸上,冰凉刺骨。

“哥,我喜欢你,我甚至爱你。”范成益的声音响起,范成鸾惊的睁开眼睛,却只看见了影影幢幢的红色影子,想要抬手去抓,可是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他焦急万分,那红衣却渐渐剥落,又露出了一个肤白瘦削的男子,男子的背上生满了梅花,他伸手扯断一支递给范成鸾,范成鸾去接,那断枝却瞬间枯萎,化作烟尘,而那男子也随之土崩瓦解。

“子墨!”范成鸾惊呼着张牙舞爪地坐起,心已跳至极致,即使用手努力压着也没法平复,他一身冷汗,内衾早已透湿,黏黏地贴在身上好不舒服。这样显然是再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去翻看账簿,残烛还没燃尽,依旧噼里啪啦地溅着蜡油,范成鸾翻着账簿,一页一页越来越快,最后将账簿砸在了桌上,他以手抵额,揉捏着眉心,想要摆脱刚才的幻境,可范成益的声音和都子墨的身影却久久不能散去。

清晨,范成鸾难得晚起,他青着眼眶走出客栈,车队早已整装待发。

“好了,你们先回鹿城,一路注意。”

“少爷,您不一起回去吗?”阿全关切地问。

“我还有点事情,你回去之后跟二少爷说一下,让他别为我挂心。”

目送车队远去,范成鸾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离开了范家,没有了刻意与拘束,此时此刻,他就是一个身在异乡的陌生人,即使就此狂笑大哭,醉酒高歌,也没人会去在意他,他好像不再是范成鸾,又好像变成了真正的范成鸾,这种找回自我的感觉,让他轻松的像是个逃学出游的孩子。

凭着记忆,一路找到了都子墨的家门,范成鸾昂扬着精神敲响了木门,可是里面没人答话,门上挂着一把铜锁,上面已结了层薄薄的寒霜,显然是晨霜降下时就挂了上去。他设想过万一都子墨恼他,不给他开门,他便借口找了一家好的酒楼,然后骗他开门;或者都子墨根本没有恼他,给他开了门,他便向他道歉,然后拉过他的手,将他拢入怀中。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门竟然会上锁,一时间他所有斟酌再三的解释与告白都做了无用功。

他怅然地转身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像是个晚归的孩子,被关在门口,委屈不已。

也不知坐了多久,雪落了他一身,被透出的热气融化了渗入衣服里。范成鸾冷的哆哆嗦嗦,牙齿也禁不住打颤。他紧紧抱住双膝,将自己蜷缩起来。忽然一袭红衣出现在眼底,他兴奋地抬头,撞上了都子墨的笑靥,他一手抱着一个布包袱,一手伸着要拉起范成鸾。

“小鸾鸟,这是我第二次将你捡回家了哦。”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第五章

推开家门,一阵寒风灌入袖中,引得都子墨一阵发颤,屋内漆黑一片,再没人小心的护着烛火等他回来了。范成鸾喝过的半盏冷茶还放在桌上,都子墨一口一抿地喝着,想要从茶里再攫取一点那人的味道,可一边喝着,泪就一边流了下来,泡胀到无味的茶叶嚼在嘴里,苦到连舌根都麻了。

“这茶怎地这样苦涩?一定是坏了”心里想着,都子墨抱了茶罐就冲出院去,一股脑全倒在了雪地上,呆了一阵,忽又想起这是范成鸾去买回来的,于是又火急火燎的混着脏雪捧回罐中。

抬头看见窗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一株难看的梅花,都子墨用袖口擦去大半才想起这是范成鸾握着他的手画的,吓的他忙重新蘸了墨汁去描回原样,可窗纸被擦的污糟糟一片,哪里还有以前的痕迹,都子墨颓然地沿着廊柱滑坐于地,他再不敢动了,因为这里到处都是范成鸾的影子,就连翻到在地的绣凳都在高声诉说着这大半个月来的浓情蜜意,汹涌的孤寂撑破了胸口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哪里有范成鸾的影子,它们就向哪里涌,都子墨犹如溺水之人,挣扎着要抓住最后一缕空气。

他冲出门,向着大戎都城最繁华,最恣意纵情之地走去,他要去买醉。

丝竹弦乐,觥筹交错,声色犬马,都子墨醉在一片灯红酒绿之中,替那些男妓作画——胀满情欲的肌肤上,一朵朵艳红的牡丹与芍药肆意盛开。

这一醉,一直醉到了除夕,都子墨成了旧年里最后的一位客人,他晃着步子,慢慢踱回家中。刚一脚跨入,就弓起身剧烈呕吐起来。

范成鸾一路快马加鞭,不敢停歇,却还是在年初三才回到家中。坐在门房的下人远远就看见了策马而来的范成鸾,于是一边张罗着一边让人向内宅通传。因范成益向来不管家中商务,所以为了让那些前来拜年送礼的人不要前来打扰,范府的大门一直都是紧闭的,范成益倒落得清闲,整日散发宽衣,逗鸟烹茶好不自在,这时一听范成鸾回来了,急的连鞋都顾不上穿,飞也是的就往外去。

“哥,你终于回来了。”范成益一把抱住范成鸾的身子,欢喜地蹭着他的衣襟。蹭了好一会儿,忽然捏起鼻子皱了眉头道:“你这一身的味,真当熏人。”

范成鸾笑了,使坏着把范成益往怀里按,“这才叫男人气概。”

“人家都是引蝶引蜂,你倒好,若不是寒冬腊月里,只怕十里的绿蝇都要被你引来了。”

“可不?刚进门就引来一只,呦,还光着脚呢。”

范成益一听,自己的哥哥这是把自己比作了绿头蝇呢,于是鼓起腮帮嗔道:“一回来就欺负我,罚你背我回去。”

“好好好,上来吧。”范成鸾无奈何,只好弓步矮身,向范成益勾了勾手。

范成益欢喜着一下就贴上了范成鸾的背,他环抱着范成鸾的脖子,将头挨近他的颈窝,男人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范成益着迷般随着范成鸾一呼一吸。他荡着腿,春心漾开,迷迷蒙蒙问道:“哥,若是让你背我,或者抱我一辈子,你肯吗?”

范成鸾踩着积雪,一颗心全想着大戎都城里的那方小院,还有兀立着的如寒梅一般的男子,对于范成益的话却没听几分进去,只是胡乱应着。

入了屋内,下人丫头皆忙着熏香备汤好让大少爷沐浴更衣,范成益屏退丫鬟,接过梳子,亲自为范成鸾散发梳头,范成鸾舒服地窝在椅中,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着把手,范成益一边抽出那细细编在发中的金线,一边问道:“碰到什么事情如此高兴?”

范成鸾欲将与都子墨私定终身之事和盘托出,但想了片刻,又沉吟不语,只是问道:“父亲还在家中吗?我想去拜见他。”

“劝你还是先别去了,父亲等不到你,昨儿已回京城总号了,走的时候发了好大一通火气。”一边说着,范成益突然转至范成鸾面前,撑着椅子扶手,压着范成鸾问:“哥,你到底做什么去了?连过年都不回家。”

范成鸾垂下眼眸,嘴角却牵起了笑意,柔柔道:“我遇上了一个人。”

范成益脸色一紧,逼问道:“什么人?”

“一个值得我倾心以待之人……就比方这寒冬,我说落雪了,他便会去取来外衣与我披上,将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暖着。”

“我给你暖不好吗?”

范成鸾似乎没听见范成益的话,自言自语着:“爱情就是晨起你枕边是他,夜晚怀中也是他,相互熟识,不会因为做了腌臜之事而羞愧尴尬,你不知道这才是爱情……”

“我知道。”范成益的手剧烈抖动着,他心底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范成鸾爱上了别人……

热水备好,一个大丫头前来禀告,听了范成鸾的一席感慨,不禁笑道:“少爷这颗心是叫哪家姑娘给勾去了,竟像失了魂一样。”

范成鸾收回目光淡淡道:“不是姑娘,是一个男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大丫头惊的跪在地上不敢言语,而范成鸾见了众人反应,只是一笑,便自顾自地宽衣入了浴盆。

范成益手中的梳子掉落在地,摔成了两截,上面还缠着头发,状若断藕连丝。

水汽氤氲,熏香袅袅,水声泠泠,直到丫头们告退关门,范成益才回过神来,他冲过去,抓住范成鸾的手腕道:“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娶一个男子回家实属大逆不道,败坏伦常,可我已与他相互盟誓,此生非卿不娶,非君不嫁,这也绝不是一时脑热之言。”

“可你不是说——”

“他是戎人!”

范成益一时哑口无言,他愤怒地注视着范成鸾的眼睛,这愤怒不是因为他扬言要娶一个戎人,而是因为被人横刀夺爱,“你是娶不了他的。”甩下这句话,范成益摔门而去。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范成益本痴心以为天长日久,哥哥这缕懵懂的流水总能接受自己的一番深情,却不想半路被人装进了温柔蜜糖罐子,捧回了别家。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范成益怒火中烧,将桌上的茶盏砸了个稀烂。

春叔听着房内摔砸的声音,叹了口气:“好端端一个年,怎么变成这样。”

范成鸾那边却根本无暇理会范成益的狂躁,书房内,玉石算珠打的劈啪作响,范成鸾翻着账本,一条条核对。他一走近两三个月,年前的账款都还没对过入库,如今年节,出入之数更是细杂繁多。范家大少爷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范府门庭若市,迎来送往好不热闹。买卖的门口遇见,欢谈一阵,同行的碰见,皆心底细细盘算着计量。正厅之中,这波来送礼的人刚走,茶盏还未撤下,另一波已在椅中坐好,范成鸾摆着笑脸,肉都僵的一抽一抽的。好不容易挨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范成鸾胡乱扯开前襟,瘫倒在椅上,就着凉茶猛灌了一口。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春叔拿着账簿侍立在旁,轻声问道:“大少爷,今日的账目都理好了,您要不要过目?”

范成鸾捏着眉心,伸手接来账簿,看了半晌才疲倦道:“都入库房吧。”

“是。”春叔微微躬身,又小声说道:“今日醉春楼的赵掌柜来了,来送年前那几个戎人的分账。”

范成鸾面色一凛,捏住扶手的手指瞬间发白,他起身过急,撞掉了桌上的茶盏,泡胀的茶叶摔了一地,外面的丫头闻声要进来收拾,却被春叔挡在了门外。

“大少爷,这分账有何不妥?”

范成鸾踱着步子,良久才缓过气道:“没有不妥……只是,贩卖戎人的生意,我以后不想做了。”

春叔心中一惊,劝道:“大少爷,醉春楼的生意虽说上不了台面,但好歹几大掌柜和当家的都参了份儿在里面,我们无端退出,只怕他们会有所顾忌。”

“我何尝不知其中厉害,只是……”范成鸾沉了脸,坐回椅中,他何尝不明白,只是范家的产业不能垮,子墨的情义不能负。一路走南闯北,商场沉浮,他从来都是杀伐果断,干脆利落,可这一次,他犹豫了。

屋外传来闷闷的爆竹声,一定是哪家的孩子正喧闹着,享受一年一度的狂欢。范成鸾以前也与范成益放过鞭炮,那时他们正随着父亲去庄上发压岁银子,范成鸾带着范成益偷跑出来,寻了坨马粪,就将春叔买来的最大的爆竹插了进去。范成益害怕,但终究是抵不住贪玩的诱惑,只怯生生地躲在范成鸾的背后,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去点燃引线。火线嗞啦着没入炮筒,范成鸾一把拉住范成益,就往旁边跑,身后嘭的一声裂空巨响,范成鸾被气浪掀翻在地,愣了半晌,才狂喜着问范成益好不好玩,可范成益却因为跑的慢了被炸了一头一身的马粪,看着自己绣着彩蝶的新袄子被彻底毁掉,范成益扯起嗓子就大哭起来。从那以后,不管是看见马粪,还是看见爆竹,范成益都会绕的远远的。

念及此处,范成鸾忽然想起范成益来,这几日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知如何,于是带了春叔就往范成益房里去。

范成益的房里漆黑清冷,显然已有多日空着了,小丫头们跪了一地抖若筛糠。

“二少爷去哪里了?”范成鸾厉声呵问。

一个小丫头颤着声答:“醉……醉春楼”

“醉春楼?他去醉春楼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二少爷只是说他去醉春楼了,要是大少爷发现了,就让大少爷去醉春楼寻他。”

“不像话。”范成鸾衣袖一挥,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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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小改了一下,和以前的不一样,有兴趣可以重新看一下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第七章




三月春祭,四月清明烧香,一转眼已是群芳初露,翠柳拂岸。

自醉春楼回来后,范成益便生了场大病,灵丹妙药吃了不少,却总不见好,断断续续熬着,只把人熬的瘦没了样子。范成鸾一边忙着生意,一边四处寻访名医,整日铺子家里两头跑。

这日。

范成鸾正给范成益喂药,忽来下人禀报,说是门外来了个男子,要找大少爷。范成鸾面色平静,手中的玉勺不紧不慢地为范成益凉着汤药:“若是生意上的事情,就让他先回去,今日不见客。”

下人瞅了一眼床上一连虚白的范成益,又小声道:“倒不是生意上的人,说是从大戎来的,小的这就去回了。”

药碗咣当一声砸在床沿上,玉勺摔落,砸断了柄,范成鸾蓦然起身,惊的范成益也撑起了身子:“哥,你去哪?”范成益虚弱地拽住了范成鸾的袖口。

范成鸾将范成益的手塞回被子,柔声安慰道:“我去去就来,药让春叔重新煎一碗,一会儿给你送来。”

说完,便三步并作两步,向府门走去。

都子墨立在门外,细细大量着范府的大门,两座石狮子一雄一雌衔球逗崽,楠木立柱,朱漆大门,铜铆金扣,好不奢华。这就是范府吗?就是成鸾生活的地方吗?他心底不禁有些隐隐的不安,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袖角。

“子墨……”

听到一声轻唤,都子墨蓦然回首,只见范成鸾一身儒雅青衫立于门口。时值清明淫雨霏霏,范成鸾那一身淡青色烟雨朦胧。

“成鸾……”

话还未说完,范成鸾已奔过来,一把抱住了都子墨,都子墨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一味落下泪来。范成鸾抱得那样紧,好像要把他吞入怀中一般,都子墨下意识的推了推他,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子墨,你?”范成鸾有些诧异,只见都子墨一身宽袍未束腰带,腹部的衣物被顶出了一个奇异的弧度。都子墨笑着牵起范成鸾的手拢在了自己的腹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悄声道:“嘘,别吵着他了。”

范成鸾长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感受到掌中传来的一阵微弱的蠕动。

那是——孩子!

在众目睽睽之下,都子墨被范成鸾一把横抱起来,“你做什么,放我下来,他们都瞧着呢。”都子墨的脸一下烧红了,挣扎着要下来,可范成鸾却死死不愿松手,径直入了府门。

春叔重新熬了药,正端着木盘向范成益房里去,迎面便撞见了抱人而来的范成鸾,他看着范成鸾怀中的人,一时僵在原地,都子墨也看见了春叔,他微笑一礼,春叔抽了抽嘴角,面上虽勉强露出了笑意,但眼底却都是惊愕与惶恐。

卧房内,范成鸾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了床上,自己也索性欺身上前,都子墨有些羞涩地向后靠了靠,侧着脸问道:“你做什么?”

“别动,让我听听。”范成鸾撑着身子,侧耳轻轻贴在了都子墨腹上,良久才抬起头,脸上已有了泪痕。

“你哭什么?”都子墨不解,捏着衣袖柔柔擦着范成鸾的泪。

“苦了你了,让你怀着我们的孩子,独自来寻我。”

都子墨替范成鸾将长发细细拢到耳后,温柔道:“寻到你,就好,哪有什么苦不苦的。”

后院住了一个戎人,是大少爷带回家,还有了身孕。

这个天大的消息一下就炸开了,传遍了范府每一个角落。范成鸾不在府中时,那些下人丫头都会远远挤在院门边,瞧着坐于院中晒太阳的都子墨,起先都子墨还对他们微笑回礼,可后来却渐渐发现,他们都对自己指指点点,好像瞧怪物一样。于是他将自己锁在了屋内,除了范成鸾,谁都不愿再见。

春去夏来,天渐渐热了,门窗再也关不住了。都子墨卧在榻上午睡,细密的汗珠冒了一额头,丫头柳烟悄声进屋,只觉屋内闷热叫人呆不下去。于是轻轻支起了窗,好让凉风能透进来些许。

柳烟是范成鸾指派给都子墨的丫头,起先她与旁人一样,对都子墨怀着一丝厌恶,后来相处的熟了,她竟渐渐同情起都子墨来,这样一个男子,也算是如花美眷,整日里关在这方小院中,能说话的人,只有大少爷和自己,肚子又那般大,当真是要闷出病来了。

都子墨梦中睡不安稳,呓语了几声,柳烟被拽回了思绪,忙去瞧榻上的人,只见他额上冷汗涔涔,纤睫急颤,应当是魇住了,于是便轻轻摇了摇他的肩。都子墨幽幽醒来,汗已经湿透了衣襟,被风一吹,凉凉地贴在肌肤上。他叹了口气,道:“多谢。”

柳烟扶着都子墨,将软枕塞在他背后,替他扇起了扇子:“公子折煞我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知道公子梦见了什么?竟吓成这样。”

都子墨抚摸着肚子,一阵心悸,他这样的人,还能梦见什么?就是不说,各自心中也是明了。

这时,房门被推开,都子墨以为是范成鸾回来了,忙要起身。手刚撑起身子,就见范成益已站在了门边。他脸色虚白,人瘦脱了型,宽大的袍子罩在身上,显得愈加单薄。

薄纱般的外衣已经遮不住六个月的孕肚,范成益看着都子墨的肚子,只觉分外刺。


柳烟见范成益脸色不对,心里咯噔一声,作势要去扶他,范成益厌恶地打开了柳烟的手,自己却一个不稳,撞在门旁的花架上,青瓷花盆应声落地,瓷片与烂泥砸了一地。都子墨见状竟顾不得自己的肚子,艰难起身去扶,却被柳烟有意无意的挡在了身后,“二少爷,您千万小心,别扎了脚。”说着,柳烟蹲下身子,将碎瓷片都拢到另一侧,生怕被范成益捡了去,加害于都子墨,她虽只是个丫头,但心里却如明镜一般——范成益恨死了都子墨,那些下人的指指点点,多少也是他默许。

范成益瞧出柳烟的心思,鼻里冷哼一声:“我还犯不着做这样的勾当,不过是来问个话。”

都子墨看着范成鸾摇摇晃晃地走近,自觉让出了主位,自己抱着肚子退到了一旁。屋里闷热至极,都子墨一身冷汗,范成益一身虚汗,不一会儿两人都像从水里捞上来一般。柳烟端了茶来,刚要上茶,范成益一指都子墨,道:“这是我范家,哪有主人先喝的道理,你端给他。”

都子墨脸上抽了一下,接过茶盏,端在手中不喝,范成益一挑眉道:“怎么?难道这杯迎客茶要我喝?”

都子墨脸色更加难看,他咬着唇道:“只是我有孕在身,喝不得茶水。”

听到有孕在身,范成益忽然高声笑了出来:“我真当忘了你还有孕……”

这“有孕”两字咬的极是切齿,听得柳烟背上冒出一阵冷汗。

“有孕真好,有孕就可以推了主人的茶水,就可以不顾廉耻跑来我范家,爬上我大哥的床……”范成益随意摆弄着衣带,话说的也是轻描淡写。

都子墨脸色越发白了,缩在袖里的手攥的也没了血色。

“我且问你,你与我哥认识多少时日了?”

“六个多月。”

“六个多月……”范成益沉默了一阵,忽然一掌打在桌角,指着都子墨的鼻尖爆喝:“我与哥哥相依为命二十一载,你算什么东西,才六个多月就要挤掉我的位置?”

都子墨的泪噙在眼眶中,只有死死掐着掌心肉才控制着不掉下来。他无法争辩,因为范成益句句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在理的实话。他咬着唇,身子止不住抖动。

“他是我的妻。”范成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冷着一张脸走入屋内,看着一地的泥污皱了眉头,“我不在,翻天了吗?”说这话时,一双怒目含冰,直直射向范成益。

范成益冷笑一声:“你还想娶他?”

“是的,我会娶子墨,这辈子我只有他一个妻。”范成鸾斩钉截铁道。

“呵,好啊,我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到时候,你是要我喊你大哥呢……还是喊你……大嫂?”范成益捏住都子墨的下巴,对着他的眸子,满眼都是讥讽。

“范成益,你够了!”范成鸾被激怒,上前一步扯住范成益的手臂要将他拉来,却没想到范成益身子竟是那般清瘦,这一拽,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甩出去,范成益脚下踉跄后退,下意识乱抓,正巧抓住了都子墨的衣袖,都子墨触不及防,被范成益整个身子的力道带着也摔了下去。

柳烟尖叫着扑去拉都子墨,可连发丝都没碰到。

眼看都子墨的肚子即将砸在地上,范成鸾电光火石之间翻身捞住了他的腰身……

呲啦……

衣袖撕裂,都子墨被稳稳抱住,而范成益则撞在倒地的花架上,几乎折断了身子,他痛苦呜咽了几声,昏倒在地。

“成益!”范成鸾放下都子墨,扑过去抱起范成益,只觉他身子瘫软似被抽了筋骨,不管怎样呼唤都没了反应。柳烟哭着,努力了几次才颤抖着发出声来:“来人啊!快来人啊!”

下人们听见了柳烟凄厉的呼喊声都聚了过来,却被屋内的情形骇的不敢近前半步。

“还愣着干嘛?快去请大夫!”范成鸾怒喝。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找大夫的奔出门去,抬人的都涌进门来,直乱做一团。范成益被七八个人小心翼翼抬起,范成鸾本欲跟着,衣角却被拽了一下,他回过头,只见都子墨瘫坐于地,一张脸惨白到完全没了血色,他咬着牙,眉头拧成一团,张了张口,努力说了什么,但被嘈杂的人声盖了过去,只是摊开的手掌上赫然都是猩红的血迹。

范成鸾脑中一阵嗡鸣,只觉屋内所有的影子都虚化没了轮廓,范成益已经被人抬了出去,众人随着他去了一半,柳烟的啜泣声和都子墨的痛吟声愈发清晰。

都子墨显然是痛到再也支持不住,整个身子不住地瘫软下去,双腿痉挛着蜷曲,衣袍之下有股细小的血流沿着金砖缝隙蜿蜒而出。

“成鸾……呃……”都子墨的手紧紧揪住范成鸾的衣领,极力的抬身想要瞧清身下的情况,虽然视线被孕腹遮挡,但他能感觉到下身那股愈演愈烈的热流正在涌出。

随着范成益离去的人群已经远了,房内还留着几个不知所措的丫头等着范成鸾的命令。范成鸾用力皱了一下眉头,当即抱起都子墨就追着人群而去——

一边是弟弟,一边是所爱,

哪一个,他都不要失去。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第八章


范成益的房门外挤满了人,个个都贴在门扇上,极力想要弄清屋内的情况。后面有人大喊:“快让开,大夫来了。”

房门应声而开,大丫头急着驱开门口的一众人:“别挤在这里,大夫呢?”

“这里,这里!”一个佝背偻腰的白胡老者几乎是被半拉半抬着送了进来。

房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春叔刚从铺子里回来,听了禀报也赶了过来,看见仆人婢女挤了一院子,于是沉声道:“都挤着做什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今日的事严禁议论。”

一众人得了训斥,都垂手低头退出了院子。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远,院中回归寂静,依稀可闻屋内传出的压抑的呻l吟声。空气闷热沉重,屋顶之上有乌云从天边浩荡卷来。

“哎,又要下雨了……”春叔叹息一声,静候于廊下,不再动作。

屋内,简直乱做一团。

范成益躺于里屋床上,都子墨卧于外间榻上,中间隔了屏风,范成益来来回回跑了已有一二十趟。老大夫初见都子墨大着肚子,误以为是什么其难杂症,但细看都子墨捂腹呼痛,腿间渗血,竟是妇人小产之症,瞬间便明白了十之八九。

范成鸾见老大夫沉吟不语,一颗心似被死死捏住一般钝痛起来:“大夫,子墨他如何?孩子能否保得住?”

老大夫一挑眉,面带惊异反问道:“大少爷您是要保住胎儿?”

范成鸾被问的一头雾水,忙道:“子墨是我的妻,他腹中是我的骨肉,求先生救他们。”

听到这话,老大夫切脉的手顿了顿,沉声道:“说句不该说的,老朽之前诊过的戎人,都是被逼堕胎的……”

屋外忽的一声炸雷,惊的柳烟一个哆嗦,雨声瞬间大了起来,地面慢慢腾起一阵热气。范成益的脸随着天色一起阴沉下来,他紧紧抱住都子墨,咬牙道:“我与他们不同。”

都子墨微笑,努力抬起手在范成鸾手臂上虚拍两下,轻声安慰道:“成鸾,我懂……”

老大夫叹了口气,抓来笔墨就疾笔书写下药方,一边吩咐柳烟放帘熏艾,一边对范成鸾道:“大少爷,这戎族男子与大魏女子虽都能怀胎,但究其体质还是天差地别,老朽也无十足把握,只能先依大魏之法,止血稳胎,日后再做计较。”

范成鸾也全无办法,再看都子墨,已是疼的脸色惨白,衣衫尽湿,于是只好依了老大夫之言,先是让都子墨直接嚼碎生地黄咽下,再施以银针封住下身穴道,好在落红渐止,疼痛缓释。这边刚松一口气,就听下人颤抖着声音道:“大、大少爷……二少爷好像……没气了……”

范成鸾眸中顿时一片血红,带着老大夫就向里屋奔去,雕花鲛绡屏风被撞倒,扑出的气让房内的烛火差点熄灭,屋外又是一声惊雷。

“盛益!盛益!!”范成鸾歇斯底里地喊着,范成益双目紧闭,一张脸死灰般毫无生气,双唇却是紫黑突兀,愈发吓人。

老大夫抓住范成益的手腕拧眉切脉,只一两息的时间忽然闷声嗯了一下,双指重新摸索位置再次切脉,结果依然相同,范成鸾看着老大夫神色,已知情况定是不好,心中绞痛更甚,几乎也要断了气。

老大夫也不要下人帮忙,一把撕开范成益的上衣,将他身子一翻,所有人都惊的呼出声来,只见范成益纤细的后腰处,青紫一片,已肿如在皮下塞了一个绣枕。老大夫一时目光如炬,恍然大悟:“是了,一定是这样!”

一边拍着脑门,老大夫自药箱里抽出一柄细刃弯刀来,架在火上烤了片刻,便对范成鸾道:“二少爷这伤撞断了血脉,现在必须放血,不然血块凝结,阻断气脉,人就算救回来,只怕下身也废了。”

范成鸾全身一阵颤动,额上青筋几乎绷断。只恨自己冲动酿成如此惨状,看着老大夫手中那柄弯刀,恨不得扎入自己心口才能赎清这罪过。

老大夫一手持白布压住肿块,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划开一道浅口,烧烫的刀刃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焦痕,乌血立时涌出。范成益本就进气无多,此时为了放血趴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憋得一张脸满是青紫。老大夫又将范成益的身子翻回,替他扶胸顺气,待他脸色稍缓,又继续挤起乌血来,白布帕子浸透一块又一块,渐渐扔满了一盆才算彻底将淤血除尽。

上药包扎,接着查探脉象,老大夫累的白发尽湿,人也差点倒在床边。他大喘粗气道:“大少爷,实不相瞒,二少爷的脉象,老朽平生从未见过。按理说男子阳有余,尺脉常弱,寸脉常盛,女子反之,可二少爷却正好相反,已是经脉逆行之状,化阳入阴之势。这次腰伤本不会如此凶险,只是二少爷血脉正值混乱之机,突遭如此一阻,才差点震断心脉。”

范成鸾紧捏衣袖,急问:“这是为何?”

老大夫叹气摇头之际,都子墨突然虚弱道:“成鸾,让我来瞧一瞧。”

范成鸾忙起身扶起都子墨,问道:“你身体还撑的住吗?”

都子墨缓缓点头,撑着范成鸾的手臂支起身来。范成鸾将他轻轻抱起,放在范成鸾床边。都子墨对着老大夫颔首一礼:“班门弄斧,切莫怪罪。”

老大夫微一还礼道:“医理精深,老朽穷尽一生不过是管窥蠡测,愿得公子解惑。”

都子墨也不客套,当下摸脉望色,又叫来丫头询问二少爷平日所服汤药,直到查完药渣,都子墨一张脸已沉的黯淡下来:“你们不知这为何也是情有可原,因为二少爷一直在服用我们戎人的怀子药……”

此言一出,范成鸾和老大夫皆是一惊。

范成鸾懊悔道:“我早该发现的,成益曾对我说起此药,只是……我没想他竟真的会喝。”

老大夫捏住范成鸾的手道:“这是逆天而行,这样下去,只怕撑不了多久的。”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第九章


一入了夏,天气便异常干热,一轮炎炎白日嵌在空中,四周连朵云丝都没有。虽说前几日下了场雷雨,但却没有带来丝毫的凉意,反倒是雨水被烈日一晒蒸腾上来,活生生叫人成了蒸笼里的包子,四肢百骸都被闷得火一般烫。

时值正午,日头最盛之时,连树都被晒的卷了叶子,仆人们都躲进屋内避暑去了,整个范府除了嘈杂的知了声,便没了别的声响。

柳烟小心地替都子墨打着伞,扶着他专挑树荫下走。都子墨一手兜着孕肚,一手拿着丝绢不停擦汗,薄衫叫汗水浸的透湿黏在身上,每走一步就湿哒哒牵动一下,难受的令都子墨胃中翻腾,几次欲呕。短短一条路,愣走走停停了七八回。

范成益昏睡了两日,此时方醒,觉得全身上下都说不出的酸软,仿佛每一条筋脉都拧成一条麻花,酸的好像醋缸里泡过似得,尤其是一双腿,麻木几乎没有了知觉。他腰后有伤,卧不得,趴久了又觉得胸口憋闷,只好侧靠软枕上,由丫头喂进几口汤药。

都子墨扶着柳烟的手跨进屋内,范成益见了,顿时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打开丫头喂来的药,他想要翻身背过都子墨,无奈腰中伤痛,双腿麻木,挣了两下未果,只好愤愤偏了头,盯着床帐再不看其它。

都子墨尴尬一笑,挑了离床较远的椅子,撑着腰坐下。他低着头,方才揣摩好的话却不知该从哪说起,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可好些了?”这话一出,连都子墨自己都觉得说得极是不妥,看着范成益着瘫在床上的光景,分明是一点也不好,若说好些了,两人明明隔阂深重,关系还好到可以说这种两厢安慰的话,若说不好,也只会让气氛更加凝重。都子墨绞着手中的帕子,一时不敢去看范成益。

范成益又是一声冷哼,冷冷道:“你是希望我好还是不好?”

“我当然是希望你好。”都子墨身子向前倾了倾,急道,忽又觉得失态,后缓缓道:“你是成鸾的亲弟弟,你出了事,他这几日几乎都不曾睡过。”

范成益心中涌上一股暖流,但他看向都子墨的眼神却更加厌恶:“呵,扰了你们的春宵了。”

都子墨被说的脸上一红,干咳了一声,终于忍不住道:“盛益,我知你恨极了我,可不管怎样,你都要听我一言,戎人的药你万万不可再用了,这种药强行逆转血脉,化阳为阴,吸取精血供养胎儿,我们戎人用了此药都是一生体弱力衰,何况你们魏人。”

“如果你不想再顶着烈日,再汗的全身湿透一遍回去,就闭上嘴,我还能留你到日头小些再走。”范成益上下打量着都子墨,毫不留情地道。

都子墨下意识的扯了扯领口,他的薄衫此时正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因怀孕而稍稍丰腴的身形以及那圆鼓的孕腹。粉白的肉色掩在衫下,半明半透,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撩人。见范成益闭了眼睛,都子墨也不好再坐,只能讪讪告退。

回去的路仿佛比来时还要热,远处的凉亭都被晒的在热浪中摇曳不定。柳烟觉得都子墨着实委屈,不免安慰道:“公子,你是好心,特地跑来一趟,二少爷心里肯定是受用的,只是他不喜欢你,难免处处呛人,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都子墨头昏的十分难受,脚下也轻飘飘的,柳烟的话听了七分进去,口中喃喃道:“都是因我而起,不能让成鸾为难……”说完连呕了几次,一头便栽倒在路边。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刚刚通知,明晚又要开会,还没有加班工资,心情又不好了,只撸了小一段**文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老大夫几乎又是被人架着抬进了范府,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他一喷胡子训斥道:“前两天差点小产,今天就这么胡来,顶着日头走,虽说孕妇……咳,孕夫要多晒太阳,可有这种不要命的晒法吗?”

“还有你,一个替你怀着孩子,一个是亲弟弟,两个都躺在床上,你还有心思整日往铺子里跑。”范成鸾接了通报,急着赶了回来,一脚踏进房门,正赶上老大夫发着脾气,于是就被殃及了池鱼。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便再不管他和范成益兄弟俩,表扬几乎没有,就连打骂都是渴求不来的,所以乍一听老大夫如此训斥,范成鸾心中说不出的温暖,忙连连道歉,嘴上说着,脚下却没停,径直奔至床边。

都子墨发着热,一张脸烧的通红,嘴里一直不停呢喃着:“成鸾,难受……”

范成鸾心中一痛,忙握住都子墨的手,安慰道:“子墨,我在这里,一切都会好的。”

柳烟洗了布巾来,范成鸾道:“我来罢。”接过布巾,亲自为都子墨擦身降热。轻轻揭开薄衫,都子墨呼吸声重,胸口急促起伏,渗着一片细密的汗珠,冰凉的布巾往火热的肌肤上一触,都子墨整个身子都为之一颤:“呃……”

都子墨眉头皱了一下,往床里缩了缩,一只手护住了肚子。范成鸾看着心下怜惜不已,恨不能一直将都子墨搂在怀中再也不放开。他定了定神,继续为都子墨擦身,可那玉般的肌肤烧出了一片诱人的红晕来,随着呼吸一颤一颤,范成鸾的手顿时僵住了,他望着都子墨半开衣襟下高高隆起的孕腹,想起不久前他还捧着这样的肚子,坐在自己身上登临云霄时的样子,一样微红的肌肤, 一样细密的汗珠,一样皱紧的眉头,一样如泣的呻1吟。

一股**直冲脑中,范成鸾将布巾塞给柳烟,起身深吸一大口,才平复心情道:“老先生,子墨的身子如何?”

老大夫叹了口气道:“思虑过多不得静养,又赶上这百年不遇的极燥酷暑,再好的身子也抵不住啊。”

范成鸾一根神经顿时绷紧,急道:“子墨是否有性命之忧?”

老大夫看着范成鸾压迫到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眼神安慰道:“性命之忧到是尚无,只怕是经此一劫,胎儿很难足月生产,就算是足月,身体这么折腾下去,到了生产之日也没有气力了。”

范成鸾一双眼圆睁,忽地跪倒在老大夫身前,拱手道:“成鸾无能,不能保子墨万全,此间恩怨全由成鸾所起,与子墨无关,成鸾会谨遵老先生教诲,但求老先生千万要救他与孩子。”

老大夫忙扶起范成鸾道:“范大少爷这是做什么,医者救人乃是天经地义。只是都公子有孕,又是戎人,这药也不敢乱用,只能先降了热,先服几贴安胎药试试,我这就亲自抓药去。”说罢,老先生提起药箱就快步向外走去,范成鸾再一拜谢过,亲自送老先生出门,又命人包了两根金锭送给老大夫全当诊金,老大夫自然是推辞几次,倒不必细说。

跨出范府大门,老大夫欲言又止,踌蹴再三,还是意味深长道:“我看,那两人还是少见面为好。”见范成鸾蹙紧了眉头,老大夫也知他为难,也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范成鸾沉着一张脸进了范成益的房间。范成益喝了药,刚刚睡下,小丫头在一旁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摇着团扇,直到范成鸾走进才惊醒过来,吓的团扇落地,摔断了玉柄。

范成益听见动静醒了过来,看见范成鸾坐在床头,立即开心道:“哥,你来看我了。”但一看范成鸾的脸色,他心中已知七八分,于是又冷冷道:“他又怎么了?”

被这冷淡的话一激,范成鸾半分恼怒,半分埋怨道:“我听柳烟说了今日的事情,子墨也是为了你好,你怎能如此对他?”

范成益恼了,高声道:“我既没有挟他过来,也没有逼他离去,一切都是他想如何便如何,与我何干?”

“不要强词夺理,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是的,我知道,你想让我接受他,想让我爱屋及乌。”范成益忽然大笑起来,“哥,你就是仗着我爱你,逼我去接受一个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人,你又怎能这样对我?”

范成鸾听着范成益带着凄凉的笑声,心中更是烦闷,小丫头跪在地上,正要收掉那断了柄的团扇,范成鸾眼神一凉,捡起断柄道:“玉柄已断,你有的扇坠,我有我的扇面,各自安好。”说着,把那段坠着扇坠的断柄递给了范成益,范成益扭头不接,眼泪却止不住落下。

范成鸾拉过范成益的手,将那硌人的玉柄卷在他的手心,叹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也是为了你好。”

看着范成鸾离去的身影,范成益只觉手中那段玉柄竟比腊月里冰湖中的冰块还要寒上三分,森凉透骨。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第十章


夏去秋来,闷热之气被几场大雨一浇,便颓败了下去。碧空澄净,连空气都像是淘洗过一般,甘爽而纯粹。秋风里已夹带了凉意,都子墨畏寒,所以床上的纱幔早早就换成了锦帐。厚厚的锦帐绣了鸳鸯,一放下来,整张床就如同隔世孤岛,任由床上两人你侬我侬,缱绻缠绵,不知白天黑夜。都子墨的月份大了,经不住范成鸾几次索要便累倒在床上,都子墨攥着锦帐,喘着粗气,良久才缓过来道:“你再不要勾我了,当心再这样几次,孩子就提前出来了……”

范成鸾不尽兴,但看都子墨状况,也不敢再碰他,只好逞逞口舌之快,道:“再哪样啊?”

都子墨知道范成鸾故意戏他,一把拽过丝被盖在脸上。范成鸾去揭,都子墨却牢牢拽着,于是范成鸾伸手往都子墨身下一揉,都子墨顿时嗯啊一声,全身都酥软下来。丝被掀开,都子墨红着一张脸不知再往何处躲,还想要挣扎,瞬间就被范成鸾一个吻禁锢的死死的。

门外忽然想起敲门声,范成鸾一皱眉,没好气地道:“谁?”

春叔的声音响起,略带犹豫:“大少爷,赵掌柜那边有单生意要大少爷亲自跑一趟。”

范成鸾压住都子墨的手顿时一紧,都子墨觉察出异样,待看向范成鸾时,却见他一脸平静的微笑:“我去去就来,你先歇着,需要什么就叫柳烟帮你,你这样的身子, 还是少走动的好。”说罢便穿了衣服,再一吻都子墨,扯好锦帐便关门去了。

“公子,要不要柳烟服侍你洗漱?”柳烟在帐外轻声问着。

都子墨刚想掀帘起床,可一看自己下身的狼藉,顿时一阵羞赧,忙道:“我再睡一会儿,等醒了再唤你。”

柳烟退下后,都子墨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一颗心没来由的慌了。范成益自那次谈话后,不知为何,竟然离开鹿城范府,住到魏都去了,整个范府一下就空了下来,范成鸾也尽量不再往铺子田庄里跑,整日就陪着他赏景谈天。老大夫来的也勤,安胎药与补品一碗一碗的熬,倒渐渐给都子墨补圆了一圈。日子仿佛朝夕之间就变得尽如人意,安稳幸福到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真实。

春叔跟在范成鸾身后,递来一个火漆封好的细小铜管,范成鸾挖开火漆,取出一卷字条,他扫了一眼,低声道:“这次竟然有十五人。”

春叔道:“前段时间有传言慕川候与一名大戎将领私下谋划贩卖戎人之事,这样看来,果然已经敲定了。”

范成鸾叹了口气道:“怕就怕上面的都掺和进来,此事就再没回头的余地了,只苦了百姓了。”

春叔道:“那大少爷这次准备怎么办?这次连慕川候都参了进来,怕是再推不掉了。”

范成鸾哪里不知这次的厉害,醉春楼这边有慕川候支持,饶是范家富甲一方,可终究斗不过官府,这趟商,是要走定的,而都子墨生产在即,自己万不能此时离开,范成鸾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只好写封信,让成益回来替我跑这一趟了。”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我在我的朋友圈里,感觉有点孤单……再想想,何止是朋友圈——今天有点伤春悲秋,犯抽了,又不正常了,请个假,今天不更了。

楼主:开明西凤凰  时间:2018-12-14 13:07:07
红爪蓝羽的信鸽消失在一片鱼尾红的晚霞之中,范成鸾伫立在院中,望着远处变幻的光霞,秋风灌入衣袍,卷走了最后一丝暑气,清寒透骨。秋叶倦扫,有人脚步轻轻自身后来,“成鸾,入夜风冷,当心着凉。”素锦披风搭在了肩头,那人手又理了理袍角。

范成鸾握住都子墨的手轻轻转身,见他眼中映着霞光,乌发垂落肩头,不着粉脂,不戴朱钗,清俊好似携带菊香的秋风(好好一朵孤傲孑然的菊花,写到这里我邪恶的不要不要的了),“寒气已经下来了,这里你站不得。”范成鸾轻吻都子墨的额头,一把将他抱起,都子墨头靠在范成鸾的胸口,低低道:“可遇到了什么难事?”

幽静的廊下也半深半浅地映着霞光,掌灯的小厮迎面走来,让在了一旁,范成鸾的步子迈的大而平稳,他轻松道:“只觉今日的晚霞极美,忍不住多看了会儿。”

都子墨隔着范成鸾的肩头望向那更加璀璨的云霞,感叹道:“许久不见如此壮阔的景象了,成鸾,你出生时应该也遇着了这样的霞光罢,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名字。”

“是,那时大雨初霁,长虹横跨于天,母亲有感于异彩流光,就给我取名叫鸾。”范成鸾眼中微微湿润,嘴唇轻抿。

都子墨抚摸着肚子,温柔笑道:“那我们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呢?”

范成鸾停下脚步,将都子墨放在栅椅上,他蹲下身子,将脸轻轻靠在都子墨的肚子上道:“若是男孩,就叫范语堂,若是女孩,就叫范语梅,你觉得如何?”

都子墨捧起范成鸾的脸,用手指舒展着他的眉心道:“依我看啊,倒没什么出奇之处,贵在郎朗上口吧。”都子墨掩嘴笑着,忽哎呦一声,范成鸾忙问怎么了,都子墨怨道:“一定是咱们孩子不喜欢这名字,从刚才起就一直踢我。”

范成鸾竖起眉毛,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们。”说罢,一吻便压在都子墨唇上,直吻到都子墨娇声渐起,面粉耳赤,情潮难耐,一瞬间仿佛秋景尽退,春风十里。

多日后,一队车马仆从停在了范府门前,范成益扶着春叔的手先下了马车,随后又侍立在旁,车帘再次掀起,一个身着金纹黑袍,腰束羊脂玉带的中年男子整了整衣袖下了车来。

范成鸾心中一沉,不禁捏紧了拳头,却面无惧色道:“爹,您怎么回来了?”

范老爷上下打量了一眼范成鸾,转头对春叔道:“范春,召集府中所有人,到书房来见我。”

春叔应是,眼神却斜向范成鸾。

书房门口喜气洋洋地排了长长两队人,上到各处管事、主事丫头,下到洒扫火夫全都在列。书房内,范老爷坐于一旁太师椅中,成鸾成益立于两侧,春叔正中执笔记账:“老爷回府赏赐,每人二十钱,都收好了。”

下人们莫名领了赏钱,都忙不迭道谢。直至最后一名下人领了赏钱退出房去,范老爷才放下手中书卷,看向春叔道:“全都发完了?”

“回老爷,都发完了。”春叔又核对了一遍名册,才肯定道。

“确定都发完了?没有遗漏?”范老爷虽是问着春叔,眼睛却直盯范成鸾。

春叔一时左右为难,吞吞吐吐好一会儿也没敢再答。

范成鸾手心沁汗,思忖良久仍不知如何开口。范老爷见他仍有心隐瞒,端起茶盏就砸了出去,厉声喝道:“我问你,还有没有遗漏?”

范成鸾顿时跪下道:“还有一个人。”

“谁!”

“都子墨”

“他是谁?!”

“我的妻。”范成鸾蓦地抬起头看向范老爷,眼中尽是坚决与执着。范老爷冷哼一声,连稀疏的胡须都气的抖动着,“你说他是你的妻,那我问你,你们可有拜堂?”

范成鸾咬牙道:“不曾。”

“那他怎么算是你的妻?”

“子墨已经怀了孩儿的孩子,难道还不算吗?”

范老爷忽然大笑起来道:“可笑之极,让一个男子替你生下孩子,你是有意气我,还是要侮辱祖先?”范老爷的眼神黯淡下去,像是揭开了陈年的伤疤,痛的他连站都有些不稳,他瘫坐在椅中,悲凉道:“你怎么对得起你的母亲?”

范成鸾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他磕下头道:“母亲是不会知道此事的,她若真能感知,就该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和盛益过的是怎样的孤寂,可她连一次都不曾入梦……”

“哥!”范成益大喊一声,打断了范成鸾的话,“你知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我知道,我不过是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母亲已经不在了,是真的不在了。”范成鸾的声音冷的可怕,他低垂着双眸,看着地面。

范成益惊恐地看向父亲,只见他嘴唇青紫,脸色煞白,一只手哆嗦着指向范成鸾道:“逆子,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取家法来!”

三尺长的木棍粗若手腕,棍身嵌刻着忠孝仁义四个金字。范老爷几乎用尽了全力抽在范成鸾的背上,每一棍下去都是一道紫红色的伤痕,范成鸾被打的伏于地面,却依然撑着身子不愿屈服,一棍一棍闷响,直打的衣衫尽碎,皮开肉绽。

范成益早已看不下去,扑在父亲脚边哭求道:“爹,求您不要再打哥哥了,再打下去他会没命的,您若是不解气,就打我吧。”

范成鸾咳出一口血,喝道:“盛益,这不管你的事,你走开。”

“我不。”又是一棍打来,却生生打在范成益腰上,范成益闷哼一声痛出眼泪,他伏在范成鸾背上良久才能喘出气来,“爹,不要打了……”

范老爷全身顿时脱了力,木棍掉落于地,自己也跌回了椅中,他捂着脸叹息着,指缝间似有泪落下,“范春,去把那个戎人带来,这件荒唐事,今日要有个了结。”

楼主:开明西凤凰

字数:37825

帖子分类:十世

发表时间:2017-08-10 20:58:00

更新时间:2018-12-14 13: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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