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梗概：大一建筑系吴邪，因为热爱钢琴，遇到大三计算机系的小哥，一天相识、数月相知、多年相恋、经年相伴，从此他惊艳了他的时光，他温柔了他的岁月。所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他们的日子大概就是这样。
现已有三万多字存货，每天搬一点上来，周五之前搬完开始更新。
本来发在新瓶邪吧，但是评论太少，写起来有点无味，两边都会更新哈，那边现在已经到12章了。
（据说没有图片就不会有人点？？？？？图源自网络，和本文无关吧，但两人相处是这样温馨的感觉。）

寒假有部无高潮电影《海街日记》被很多人安利，类似的日本电影《横道龙之介》、《永远的三丁目夕阳》系列等都是我很喜欢的电影，与音乐相关的有《Like Sunday，Like Rain》、《Once》、《Begin Again》。明明是写文却说起了电影，因为我喜欢这些娓娓道来的叙事方式，希望自己也能够写出平淡却也蕴含动人之处的文章。大多数的我们生活都是平淡的，才显得遇见的那个人有多耀眼。对我来说，音乐是我平淡生活的一抹亮色。
综合以上，便有了这个故事的构想。

[题记]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诗经：郑风·女曰鸡鸣》
[一]
吴邪跟在解雨臣身后走进礼堂的时候，一首被改编成爵士又不失俏皮风格的《旅行的意义》缓缓入耳，台上弹吉他的男生指法娴熟，演唱的女生甜美的声线与伴奏的律动完美配合，间奏部分又自己吹起了十孔口琴，将哼唱部分的旋律融入其中。吴邪有些惊讶，学校十大歌手比赛的初赛就有如此高水准，忍不住再一次用胳膊肘顶了下边上的解雨臣道：“小花，要不咱们回去多找点人还是给你弄个小型乐队伴奏吧？”
“不就一初赛吗，你要是给我弄个乐队，后面的比赛怎么办？”解雨臣合上手机，看了眼皱着眉的吴邪，又笑着添了句，“放心，有你给我伴奏，肯定没问题。”
吴邪扫了扫候场的选手大多都带着些乐器作为伴奏，虽然自己也不差，但小花今早才看到比赛消息，临时起意就报了名，两人合了两遍就匆忙赶来，和别人的精心准备比起来难免底气不足：“可是小花，你今天不是要唱戏吗，再怎么说也得有把京胡之类的，你看人家都……”，没等吴邪说完，台上报幕声响起：“请下一位选手：31号解雨臣做准备。”
解雨臣拍拍吴邪的肩后前去候场，几步后回头冲吴邪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说：“就算你担心你的伴奏不行，我的水平你还不清楚？”吴邪笑着回应了一句让他别太自恋，也走向台侧的钢琴，琴盖上有一层薄薄的灰，想必是很少有人弹，他一边默默地调节着琴凳高低，一边在心里琢磨着用于伴奏的和弦，即使小花的水平确实不是伴奏能够影响的，他还是想为自己竹马的表演添一笔彩。
“现在出场的是31号选手解雨臣，参赛曲目《离人如梦》。”简短的报幕结束后，解雨臣从容地走上台，粉色的衬衫显出他独有的那份注入了温柔的英挺，一如他线条清晰却不失柔和的俊美脸庞，或许因为这些，台下的掌声比之前要热烈了不少。吴邪趁这段空隙试了试琴，一串清脆快速的音阶过后吴邪大致了解了这台钢琴的情况，抬头看了眼台上的解雨臣，后者那双桃花眼也在同时向吴邪瞟了瞟，台下又起了一片稀疏声音，再次平静之后，吴邪的琴声响起，而那一刻，评委席中的一位终于抬起了头。
琴声演绎了一段《离人》的旋律后渐渐消失，安静了几秒后解雨臣缓缓开口：“情到深处，这人怎能不孤独呢，爱到浓时，怎不牵肠挂肚。”几句词用的是戏曲中的念白方式，其中的抑扬顿挫和情意婉转引起台下一片哗然，念白后吴邪及时加入钢琴伴奏，一条具有中国韵味的旋律与解雨臣的声线交相呼应，吴邪看到解雨臣冲他眨了眨眼，他知道小花还挺满意他候场时即兴想出的旋律。
“银色小船摇摇晃晃弯弯，
悬在绒绒的天上，
你的心事三三俩俩蓝蓝，
停在我幽幽心上……”
解雨臣将林志炫的《离人》改编成了一首戏曲，他本身学的是梅派青衣唱法，此时将这首几分古风几分惆怅的歌曲演绎出十分的韵味，声音如水波荡漾而又不会往外溢出，每句话的尾音轻轻往外“甩”一下，像水花溅起般在听者的内心掀起淡淡涟漪。
“离人放逐到边界，
仿佛走入第五个季节，
昼夜乱了和谐，
潮泛任性涨退，
字典里没春天……”
梅派演唱的句子比较完整，解雨臣的气息均匀而绵长，虽然他没有身着戏服，但学戏多年的身段还在，只需简单站着，加上几个利落的手势和眉眼间散发出的琉璃光彩，就如冬天的树般，含蓄而典雅，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离人挥霍着眼泪，
回避还在眼前的离别，
你不敢想明天，
我不肯说再见，
告别天上就会有颗星又熄灭。”
随着最后一个音百转千回渐渐消失，吴邪的琴声缓缓补充如星光点缀般收尾，最后一个琴音按下后，空气中似乎还有戏曲在余音缭绕，片刻后评委带头鼓掌，台下掌声经久不散。吴邪跟着解雨臣的手势一同鞠躬，再次起身时吴邪打量了一番评委，三位评委都在为小花鼓掌，其中两位面带赏识的微笑，另一位男老师的目光却聚焦在自己身上，吴邪不免有点杵，难道自己的伴奏有问题？对视两秒后吴邪放弃了，那人稍长的刘海下一双乌黑清冷的眸子有种无形的威慑力，配上英挺的面容更散发出生人勿近的讯息，吴邪匆匆下台后总觉得那人似曾相识，于是偷偷瞄了眼评委桌上的名卡：
莫靖。墨镜？还是莫近？吴邪忍不住腹诽，不管哪个谐音都不算是个好名字，虽然后者更像这人的气场，同时也确定了记忆里不曾有这个名字。不过上午有个神经兮兮自称是学校音乐学院莫老师的人打电话找过自己，吴邪立即肯定绝对不会是眼前这个人。
在台下看接下来几位选手的表演时，吴邪再次确信了小花毋容置疑的实力，尽管他本人大言不惭地说是自己魅力无限，吴邪懒得理他，但台下女生的议论声证明了某人自恋是有基础的。
“啧啧啧，看过刚刚那帅哥唱戏觉得现在这些拿乐器弹唱的男生都太小儿科了。”、“没想到现在还有拿戏曲参加十大比赛的，而且还这么好听！”、“要是唱戏的都长这么帅那我早就当戏迷了！”、“我挺他能进十大！花美男啊这颜值和实力简直了。”
吴邪看小花玩俄罗斯方块时嘚瑟的表情也挺替他高兴的，小花学戏多年很少在人前表演，中学时代两人都以学习为主，现在到了大学终于有了自由追求爱好的时间和权力，小花的实力得到大家的认可，可是自己，吴邪有些失落，即使心里明白伴奏作为绿叶被忽略是常事，又想到刚刚那年轻评委看自己的眼神，只能希望他别在小花的表现上扣分。
“走吗？没什么可看的了，我请你去吃饭！今天你帮了我大忙！”解雨臣起身顺便拉了正在发呆的吴邪一把。
“那我可不客气了，我要下馆子！不吃食堂了！”吴邪和解雨臣勾肩搭背哥俩好地离开礼堂前，回头望了眼评委席，隐约看见“莫近”老师正在看手机。
张起灵在评委中间算是个特殊存在，他作为一个计算机信息学院的大三学生，和音乐学院没有半点关系，而边上两位一位是声乐老师霍玲，一位是作曲老师陈四，本应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是音乐学院的钢琴老师莫靖，然而他却因为临时有事拉张起灵来替他听这场初赛。莫靖和张起灵同岁，从小走艺术生道路又天赋异禀连跳几级，毕业后由于懒得考研进不了专业音乐学院执教，于是来到这所综合性大学下自办的音乐学院当老师。早晨张起灵在音乐学院遇到莫靖，让他帮忙替自己做会评委时张起灵本想拒绝，但莫靖笑得神经兮兮地说，每年十大都会出几个人才，你去帮我盯着点别被老陈皮挖走了。张起灵念在多年人情还是答应了。
现在看来，还好自己来了。
“怎么了啊哑巴~有没有看上的呀，我听霍老师说今年有个唱戏的很不错？”莫靖的短信在解雨臣表演结束后不久就传来了。张起灵简单回复了几个字：“还行，钢伴很好。”
解雨臣唱得是不错，但张起灵并不关心，从试音的一串音阶开始他就注意到了吴邪，由于不是正式表演礼堂，这架钢琴很少弹，中间的F音键失灵也无人调音，很明显吴邪发现了这个问题，在之后的伴奏中巧妙避开了这个音，配合解雨臣的戏曲唱腔，用中国五声音律构成了钢琴旋律，宫商角徵羽，也避开了F音，又加入了大量装饰音和增二度模仿京胡的滑指和音色，为解雨臣的歌曲添色不少，甚至可以说解雨臣表演成功的一半功劳来自钢伴的出彩。
张起灵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一直都集中在伴奏身上，直到谢幕时吴邪和他的对视，他本想移开视线，没想到对方比他更尴尬，三两步就下了台。
他觉得这个伴奏才是莫靖说的人才。
“哈哈哈哈哈哈哑巴你果然只顾自己老本行！钢伴不错的话我想办法联系他，我这几天在琴房也发现了个宝贝哟~过几天让他们一起来音乐学院面下，你也得来听！”莫靖的短信间隔时间长，张起灵已经离开了十大比赛的礼堂，之后的表演索然无味，他看了眼短信，片刻后回复：“好。”

[二]
S大是当地的一所重点综合性大学，贯穿强势学科重点培养的同时也关注全面发展，文理各学科之间的偏差就比其他学校的要小，其实S大的学生知道这些并不是学校真正的优势，S大强就强在有政府作后台，实验室建设和科研经费宽裕，硬件出色的同时，师资力量自然也不会差，学校以此激发学生自主学习，这也是像吴邪、解雨臣高考成绩不错却离拔尖还有一些距离的学生报考的理由，当然对吴邪来说还有另一个理由。S大近几年来寄望于在学术之外也培养学生的艺术情怀，于是专门设立了美术学院、音乐学院、体育学院发展文体类专业，由于文体类专业都有专业院校因此S大的对外招生质量差强人意，校长也就放宽了要求，大手一挥宣布所有在校本科生，只要通过学院老师的认定，都可以进入这些学院作为半专业学生来发展爱好。
吴邪没想过进入学校半桶水的音乐学院学习或参赛，他自幼学习钢琴，似乎有记忆的时候就有琴声陪伴，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他本想留在老家，为的是节假日方便随时回家摸摸自己的琴，还是解雨臣发现S大的特色，最终成绩相差无几的两人一起报考到了这里。回想起刚到大学的班级报告时，辅导员让每位同学在自我介绍中说说自己选择S大的原因，吴邪表面上几句话强调了学校的优势，心里想的却是一个会让辅导员和同学诧异的荒诞理由：能随时练琴。
解雨臣作为和吴邪一起长大的竹马很清楚自己发小对钢琴的那份旁人看来近乎执念的热爱，毕竟不是专业音乐生，哪个土木学院的学生会每天挤出一两个小时去练琴。此时解雨臣正在宿舍区附近一家小餐馆里看着专心猛戳那盘糖醋里脊的吴邪，无奈道：“咱们学校附近伙食也不差，你怎么就吃不腻这家的糖醋里脊呢，我现在看到糖醋里脊就没胃口。”吴邪就着一块里脊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腮帮子鼓鼓的还偏要说话，“唔……这家做得像咱们家那儿的味道，其他地方太咸了。”虽然都是南方人，但吴邪口味极喜甜，而解雨臣却是除了刺激嗓子的味道都能接受。何况吴邪还有个小毛病，就是心情稍有不佳更想吃甜食，想到刚刚那评委的眼神，以及早晨接到的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他就觉得心里有只小爪子在挠，他吃完最后一块里脊，庆幸好在自己不容易胖。
解雨臣见他吃完便掏出钱包准备买单，对面的吴邪挠挠头装出一副不好意思让他请客的样子看着他，结果收到一个白眼和一句：“一会儿还去不去琴房？现在还早，晚上中近纲我帮你签到。”
“小花你今天怎么这么好，你以后还有什么要小的帮忙的尽管说！”吴邪夸张地表示感谢过后，一把勾过解雨臣的脖子笑着说，“今天不练了，小爷偶尔也得听听中近纲，走下基层体会下广大同学们平时有多无聊。”
“行啊你现在，讲话这口气和那王胖子越来越像了！”解雨臣从吴邪的魔爪下躲开，两人一路扯皮往教学区走去上课。
其实吴邪是怕又遇到昨天那个带着墨镜时不时趴在琴房门上偷听的神经病，想想也是无语，门上这么大一块玻璃您要偷听也得把头往边上挪挪把自己藏藏好吧！
而被吴邪腹诽多次的神经病此时就坐在另一边的教师食堂里，一副墨镜映着盘子里一块块减少的红烧肉，与对面一言不发，吃相优雅淡定的人形成鲜明反差。“哑巴，昨天你去没去琴房？”带墨镜的神经病笑嘻嘻地开口，“不过你去了应该也遇不到，小吴邪好像喜欢在晚饭时间练琴。”
张起灵对莫靖给别人起的绰号没兴趣，直接问了重点：“你说有天赋的那个？”
“和你说话真没劲。”莫靖看了眼张起灵的面瘫脸，笑得意味深长，“那你先说说你今天遇到的那个，咱们看看谁看上的好。”
“只知道是解雨臣的伴奏，他很好。”张起灵回想起那人弹琴时认真的样子，抛开技巧和处理不谈，最先吸引他注意的，是那份态度，明明是给人伴奏却像是自己在演出一样对待的态度。
莫靖心里一阵怪叫，这么短时间让张起灵这冰箱连续说了两次很好，看来是个宝啊，不过嘴上还是要替吴邪说几句：“要说我昨天看到的这个也不错，我听着有人弹肖邦的《玛祖卡Op.33 No.4》，那触键、那音色像蓝宝石一样晶莹剔透，我知道你不喜欢弹肖邦，我也不喜欢你弹的，太冷冽了。哑巴你应该听听小吴邪弹琴，干净、透亮。而且人家长得那是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
干净、透亮，像蓝宝石一样晶莹剔透。学计算机的张起灵自然没有莫靖会形容，但他觉得这个形容和今天遇到的伴奏一样，不只是琴声，那个人给人的感觉亦是如此。张起灵能看出那个人对钢琴的热爱，与自己不同，他弹琴是由于严父的家教培养，后来慢慢成了习惯，他很清楚自己对此没有强烈的喜爱，莫靖被要求上公开课展示时经常拉他来充当自己的得意门生，张起灵每周会去琴房两三次避免手生，他弹的作品以古典时期居多，并非像莫靖说的那样不喜欢肖邦等浪漫派作品，而是因为浪漫派对情感、情怀这类张起灵摸不透也不想思考的虚幻要求过高，相比古典时期的音乐创作手法严格、规整，乐句分得简洁而又规律，音乐表情丰富但没有浪漫时期音乐织体的复杂，更适合张起灵严谨、清淡的性格。
如果那个人弹肖邦，张起灵眯起眼睛按昨天的场景想象了一下，应该也很适合吧。
莫靖看张起灵不说话，看来是认可了小吴邪，又一脸忧伤的表情向他诉苦：“我上午给小吴邪打电话，他居然问我怎么打听到他的，我和他说我是钢琴系莫老师他还不信！你说这小孩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啊。”看张起灵没搭理自己，又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猥琐一如既往：“嘿！我看你们俩挺配，你适合弹古典的严谨、吴邪适合弹浪漫的自由，啧，老子终于能带一次双钢琴了！”
“他还没答应你。”张起灵撇开他的手，拿上餐盘离开了。
“卧槽！”莫靖冲着某人笔挺的背影爆了句粗口，“你那个很好的很好的伴奏还要不要我帮你找了？！”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莫靖对此也见怪不怪，继续顶着副墨镜吃完剩下的菜。

[四]
“咔”地一声门打开，吴邪的手还腾空在门把手的位置，张起灵侧过身将门完全打开，静静地看着他。吴邪讪讪笑着收回右手，和左手一起抱着琴谱走过琴房，澄黄色的灯光柔和不失明亮，房间里两台立式雅马哈钢琴并排靠墙摆着，另一边放着两张椅子、一张矮桌和一个书柜，地方不大的琴房却有能让人立即安静专注的氛围。靠窗的那架钢琴琴盖打开，上面摆着一本曲谱，吴邪凑近去看，正翻在贝多芬《悲怆》第一乐章。
“这是你在练的吗？”吴邪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个不言自威的老师，恨不得能收回这句话，“我不是……我就随便问问……”
张起灵看他拘谨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吴邪却以为是自己的唐突惹到他不高兴了，便生硬地转移的话题：“那个，莫老师在吗？他让我来的。”
“他之前临时有会，马上到。”张起灵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短暂的惊讶，瞎子让他来的？难怪之前的描述有相似之处，“你就是吴邪？”
吴邪点头，心里奇怪眼前这人不也姓莫吗？他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那个墨镜男……
一时间两人都站着无言，对于吴邪这种性格的人来说熬得有些尴尬，他随手把自己手里的琴谱放到了矮桌上，张起灵顺势看到封面：肖邦的《平静的行板与华丽的大波兰舞曲》。
“那什么，小哥。”吴邪寻思了半天，喊老师总觉得奇怪，眼前的人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还穿着件深蓝色连帽衫，说是学生都不会有人怀疑，终于想出了这个合适的称呼，“我等会儿莫老师，您接着练，我不会打扰的。”
知道莫靖口中的吴邪就是自己找的伴奏之后，张起灵觉得自己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但吴邪似乎没有赶他走的意思，况且他对吴邪一会儿要弹的曲子抱有兴趣。张起灵没有解释这本曲谱是莫靖上一节课的学生留下的，他在钢琴前坐下，调节了下琴凳的高低，看到吴邪跟过来站在了琴边，像是感受到张起灵的疑问一样，吴邪帮他把谱翻到乐曲的第一页，弯眼笑着：“帮你翻谱！”
仿佛别人看不出他其实是想听他弹琴的小心思，笑意浮上了张起灵的眼角。
一个沉重的八度揭开了全曲的序幕，吴邪站在琴边看着指尖在琴键上舞动的张起灵，那段充满悲怆情绪的极缓板在他的手指下音色低沉饱满，悲怆的旋律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吴邪自己弹过这首曲子，知道虽然这首曲子技术要求不高但极难弹好，张起灵的演奏严格按照谱面要求、尊重作者意愿，没有一丝浮夸和卖，悲怆却绝无儿女情长似的缠绵悱恻。修长白皙的手指下快速音型飘忽而过，使人仿佛听到轻轻的叹息，又有从高音倾泻而下的一连串快速半音有力清脆，琴声因此蕴积着反抗的情绪，戏剧性反差之强烈有对命运的激愤之情，更多的是身处绝境却刚毅不屈的气度。
这样的演奏，就和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深沉、坚定。
张起灵手指的力量、强弱控制以及处理的那份严谨都是吴邪尚为欠缺的，他抑制不住惊叹，眼睛从盯着张起灵的手慢慢放大到整个人，看到一如既往的平静，还有一份少见的专注。
进入呈示部副部活泼、抒情的主题后，低音区和高音区一唱一和，右手指尖跳跃轻盈，音乐也变得感人动听时，“砰”地一声门被大力推开，伴随着“哑巴你怎么在练我给学生布置的作业！”，琴声戛然而止。
吴邪和张起灵同时回头，正对上莫靖饱含深意的眼神：“哟，吴邪也在啊！怎么，打扰你们了没~”吴邪一见他那副墨镜，就将给自己发短信的老师和他无缝对接了，由于不满他突然进来打断了自己的欣赏，他随便应付道：“你就是给我打电话发短信的莫老师？”
“没错！你先说说觉得哑巴弹得怎么样？”莫靖看了眼桌子上的琴谱，倒是问了那小哥一句：“你那位伴奏小朋友呢？”
“也是他。”张起灵说完，拿了杯子去饮水机旁倒水。
“啊？那昨天给小花，不，解雨臣打电话的是你？”原来之前说的PK是这么回事，见张起灵点头，吴邪有些无奈，转头问莫靖，“不过你怎么叫人哑巴，不礼貌吧。”
“哈哈哈哈他自己都不介意，你也可以叫我瞎子。”莫靖说完玩笑话后，稍微正经了些，“我之前也听过你弹琴，让你来面试不过是走过过场，希望你能以特长生加入我们钢琴系，其实也没什么事，上课时间也随意，你练出什么曲子来弹给我听就行。”
吴邪是想好要加入才来的，不过这瞎子老师怎么看都不靠谱，他还是决定问清楚：“是你带我？没别的老师？”不经意间看了眼张起灵，他觉得还是跟这个小哥学比较好。
“我带你怎么了？你看他有什么用，他和你一样是我学生。”莫靖看到吴邪惊呆的表情，咧嘴笑着拉过张起灵来给他介绍，“合着你俩还不认识？来，给你介绍，这是我得意门生，大三计算机信息学院的……”
“张起灵。”后者说着挥开了勾在肩膀上的手。
吴邪觉得有点乱：“昨天评委席上他的名卡上写的不是‘莫靖’吗？”
“替他去的。”张起灵看吴邪恍然大悟的表情，又加了句，“你弹得很好。”
“不敢当不敢当。”吴邪听他这么直接地表扬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刚自己在心里承认了张起灵的造诣要高于自己。
莫靖拿过吴邪带来的谱子，用它替换了琴谱上的贝多芬奏鸣曲集：“既然来了，不如弹一曲我们听听？上次趴门上听效果不大好啊。”而张起灵已经在后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黑色的眸子看着吴邪，和昨天比赛时一样。
吴邪收起自己带的谱子，重新拿起边上那本张起灵弹过的，边翻边说：“我看小哥刚刚弹得曲子挺好，我也练过，不如我也弹这首。”他把谱子架好，坐下，“不过比起《悲怆》第一乐章的沉重，我更喜欢第二乐章的柔和。”
就像莫靖所描述的，吴邪指尖的音色具有抚平内心繁杂不安的作用。如歌的柔板，就像是因为乐曲需要休息一会而刻意放缓了节奏，使听闻此声的人仿佛在微风和煦的日子里安闲而惬意的生活。吴邪的触建很轻却不浮于表面，右手旋律声部突出，缓慢却不拖沓，与听者的呼吸节奏一般，音乐流淌进人的内心，显得温馨而虔诚。如果说张起灵演奏出的是隐藏在生命中的磨难和对命运坚定的不妥协，那吴邪演奏的更像是音乐的本体，更多的是对不幸遭遇的宽容、对理想的执着和坚定。
张起灵从斜后方望着那人专注的侧脸，望着那个被窗外的夕阳余晖与灯光笼罩着的认真身影，几撮棕色头发翘起，白色衬衫随意挽起露出一截胳膊，琴声和他弯着眼的笑容一样温暖，竟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感。若是非要形容，便是有些因岁月长久让他不得不忘记、不得不放弃的东西，再次有了苏醒的迹象。
眼前的这个人，能让时间落下金色的尘埃。

[六]
尽管解雨臣进入十大复赛这个消息在所有人意料之中，胖子还是要他请客，于是当晚吴邪回到寝室后看到就是这样的场景：胖子叉着腿坐在地上，手里举着几串烤猪腰吃得正香，小花斜靠在书桌旁喝牛奶，还有个看着有些眼熟的男生边喝着啤酒边听胖子胡侃……
“小兄弟你放心！有胖爷帮你做军师，什么样的妹子拿不下！”吴邪眼看着胖子那油花花的爪子要拍上对方的肩膀，赶紧拿了盒纸巾扔给他，“天真你可算回来了，这面试时间可有些久嘛~来来来撸串！人妖请客！”说着硕大的身躯往边上挪了挪，吴邪晚饭吃得还算饱，看着油腻的烤串也没什么胃口，就拿了罐啤酒走在自己桌前坐下。
“那是谁？看着挺眼熟啊。”吴邪咂了一口啤酒问边上的解雨臣，“昨天中近纲给咱让位的那个来旁听的活雷锋。”解雨臣无奈地答着，“烤串摊那儿正好遇到他，胖子排着队居然和人家聊上了，说什么寝室三缺一，串买多了吃不完就让他一块来了。”说完还嫌不够，特嫌弃地加了句，“合着不是花自己钱。”
吴邪忍不住挤兑他：“噗，解总还在乎这点钱。”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让他们说说长大的梦想，大家都说想当科学家、医生这类在孩子眼里高大上的职业，吴邪说要当建筑师，因为这个词他在电视里听到过觉得很高级，而解雨臣一脸不屑地说他以后要做大老板，让别人都要叫他解总，吴邪一直记得当时老师尴尬的表情，真正懂事以后就经常拿这件事吐槽他。不过现在看来倒也没错，吴邪确实读了建筑，爱钱的解雨臣读了经济，此时还对吴邪的吐槽翻了个白眼。
“对了，天真你还不认识王盟吧！”说着那个叫做王盟的男生腼腆地对他笑了笑，“吴哥你好，我是中文系的王盟。”吴邪听了他对自己的称呼差点被呛，“什么吴哥，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不行，我读书早，比你们都小一岁，胖哥说了我年纪最小就该这么叫。”吴邪看王盟那对胖子一脸崇拜的二傻子样，不知道胖子到底和他聊了些什么。
“对！咱们都是你哥，自然会帮你追妹子！”胖子罗里吧嗦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原来王盟暗恋一个材料学妹子，只知道人家叫陈宁，最近好不容易打听到她上的公共课便也跟着一起上，不过对方是学霸一般都坐前三排，痴汉王盟则坐最后一排，目前交集为零。因此胖子这个狗头军师给王盟灌输了一些烈女怕郎缠的思想，吴邪听完，觉得这位同学的情路应该会很坎坷。
解雨臣对王盟的事不感兴趣，将话题转到吴邪身上：“面试怎么样，有没有搞定高冷老师？”
“就这样，进了呗。不过给你打电话的也是个学生，以后我和他一起。”吴邪看了眼解雨臣的电脑，播放器界面显示着《十年一刻》，“复赛准备的歌？”
“嗯，你唱歌不难听，伴奏也负责下伴唱呗？”解雨臣看吴邪使劲摇着头拒绝伴唱的要求，拿过耳机递给他，“你先听听看。”
开头的戏腔千回百转，主唱的声线纤细温柔，吴邪的眼神随着歌曲慢慢动容。
“怎么样，我知道你会喜欢。”解雨臣选这首歌的很大部分原因是它的歌词，他知道吴邪不可能没有共鸣。果然那人愣愣地看着他，点点头：“不过你别指望我能唱多好。”
……
后来等解雨臣完成了大致的编曲后，两人便挑出彼此都没课的时间一起去琴房练习。
临近复赛的前一天，吴邪想起来距离上次面试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自己还没和张起灵一起练过琴，他和以前一样还是在晚饭时间来琴房，只是从来没遇到过那人。这天下午，吴邪照常来练习，却在门口看到了张起灵，好像在等人的样子。
“小哥？”张起灵对他点点头，转身就往里走，吴邪一时愣在原地，只见前方那人停了下来，回头又砍了他一眼，吴邪赶紧跟了上去，心里想的却是这闷油瓶交流全靠眼神不说，居然还不耐烦。
“小哥你今天怎么来了，之前都没看到过你。”反正闷油瓶是不会打开话匣子的，只能靠自己。“上周有个程序要赶，下午抽不出时间。”张起灵驾轻就熟地领着吴邪到了教师琴房，打开门让他先进，“抱歉，以后不会了。”吴邪看他这样严肃的解释，反倒不好意思了，“没事，小哥你学习忙的话我就自己练。”
“那上周练了些什么？”张起灵站在吴邪面前，两人的个子差不多高，眼神自然和吴邪对上，吴邪想到上周忙着给小花想伴奏和练唱，莫名有些心虚，“主要在帮我朋友练十大复赛的歌……曲子还在复习之前弹的，没练新的……”像是被老师抓包没做作业的小学生。
张起灵看他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他一定不知道莫靖的学生都敢光明正大地和他提这周没练琴下周再上课的要求，“还是伴奏？”
“嗯……”吴邪想想还是不提自己也要唱为好，“那小哥你还是评委吗？”
张起灵摇摇头，吴邪来不及为他不会听到自己唱歌而松口气，就听到他说：“所以你现在弹给我听听看。”
”张起灵对于他逃课练琴的行为不置可否，在对方手机里留下了手机号。吴邪给他的号码打了一个电话后，笑着向张起灵挥挥手：“那小哥你去机房吧，不然晚了回寝室不好洗澡，我先走啦。”

张起灵站在原地看着吴邪的身影远去，转身离开的同时拿出手机，很快手机界面上那个未接的来电就变成了“吴邪”。

[七]
当吴邪在琴凳上坐下时，他的大脑里是一片空白的，这次的编曲不再是一味的伴奏，而是两人根据歌词中的意思，分别以观众和表演者的身份共同完成人声部分，解雨臣也用软件编了一段戏曲伴奏到时候和吴邪现场弹的同步播放。这样的情况下，只弹伴奏给小哥听，真的能听出好坏吗？
“那个，小哥。”吴邪挠挠头，看向抱臂靠在琴侧的张起灵，“你明天晚上来听，才能听出效果。”
张起灵思考了几秒：“有空的话，我会来。”
“那现在……”吴邪将手放到了琴键上，“这首歌叫《十年一刻》，唱的是戏子艰苦学戏的心声，纯伴奏部分不多。”说话间一条旋律在手下流动了起来。
张起灵自然没有听过这首歌，吴邪似乎很喜欢以一段缥缈疏离的旋律作为开头，像是要听的人能静下心来，开始的主歌部分伴奏很慢，吴邪口中喃喃地哼着曲调似娓娓道来，副歌部分节奏逐渐加快，色彩也趋于明亮，最后变调加入的戏曲元素，水准不低于初赛，但不这么出挑，像是要为别的乐器让位。
等吴邪弹完，张起灵淡淡地说：“这首歌很适合你。”和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充满希望。
吴邪根据之前莫靖的说法，自觉将这句评论当成了夸奖，回以对方一笑。后来当他再次听到这首歌时，突然想到，如果没有自己之前的十多年苦练，就不会有与张起灵的相识、相知、相守。十年为一刻，何止十年，换来的自然也不仅是一刻。
之后张起灵因为晚上还有课就先离开了，临走前向吴邪确认：“明天七点还是在上次的礼堂？”
吴邪当然点头：“你能来？”
“我会来的。”说完走出琴房，带上了门。留吴邪一个人发愣，那为什么还要我现在就给你弹一遍？
十大的复赛有20人入选，采取抽签模式两人一组进行pk，获胜的那方进入决赛，以十大歌手的身份进行前三的角逐。吴邪赶到的时候，解雨臣已经抽好了签，第五组，对方是大二的长发男生，据胖子打听到的情报，初赛唱的是那首副歌持续在高音域的《煎熬》。“那娘炮挺厉害啊，男的能唱这么高的曲子，人妖还真淡定。”胖子瞅着坐在一边玩俄罗斯方块的解雨臣，担心地和吴邪窃窃私语，后者则让他别瞎操心：“你那是没听过小花唱歌，什么高音他上不去，他吊嗓子那会儿我……”
“吴邪，又想着爆我料了？”解雨臣听力极好，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全被听了去，“有什么可慌的，他没我帅。”
“……”两人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毕竟他说的没错。
随着比赛开始时间的临近，现场的观众陆续多了起来，吴邪四处张望，果然没有发现张起灵的身影，胖子在一边催他：“天真，你这找谁呢？人妖已经去后台了，你也赶紧的！”吴邪随便答应着往后台走去，想了想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
张起灵最近在导师的指导下与另外两名同学为ACM的区域预赛作准备，去年同样由他们三人组合的团队，因为决赛时的错误导致的罚时累计过多，最终止步银牌，因此今年备赛压力加大了不少，每天晚上六点下课后都要集训三小时。此刻张起灵正在用C++编程，导师要求团队三人在三个小时里完成5个问题并保证正确率，他难得的有些心急，如果七点要去十大复赛现场，他必须一小时内独立完成两个问题才不会对队友造成困扰。所以口袋里手机因为收到短信而振动时，张起灵没有分心去看。
——“小哥，你要是忙的话不用急着过来，小花的抽签顺序靠后，估计上场要等到八点。”
等张起灵完成的时候将近七点半，他和队友示意后，向学校剧场赶去，途中拿出手机才看到吴邪的消息，心想还好是这样。他走进剧场的时候，听到一个男生极夸张的高音，他知道这个曲子是歌剧二，舞台上的演唱者一头长发随着高音的飙升甩动着，歌曲也改编得带有摇滚色彩，台下亦有小女生被渲染的情绪带动而尖叫，一曲罢了，余温不断，掌声和口哨声阵阵，他只觉得吵。
当舞台的灯光暗下，隐约看见钢琴被推了上来，片刻后又重新亮起的时候，吴邪已经在琴边坐好了，穿着那天面试的衬衫，还打了领带，不过技术不佳略显松垮，他稍稍偏头用余光打量着台下，可惜台上台下的明暗差别让他无法看清观众的模样，而张起灵站在观众席最后，隐匿在台下这片巨大的阴影里。
待台下安静后，吴邪弹下了开头的旋律，紧接着伴奏一起响起的，是张起灵和所有观众都没有想到的，吴邪的歌声。
“那姑娘半定着妆身手漂亮，霓花随裳流浪
那两人说带着老歌舞齐放，百花手上飞扬……”
他的麦克风别在衬衫第一颗扣子上，声音听起来很直白，音准勉强到位，没什么歌唱技巧，比解雨臣明亮的声线低，但像温开水一样有恰到好处的舒适，用解雨臣的要求的来说，吴邪的声音和歌曲中主歌部分的看客口吻非常契合。
“年岁的河里三百趟，那江水走遍大街小巷
不管是生旦净末丑，跑龙套也能让你激昂
宁愿舍一顿饭也听你唱……”
至此，吴邪的歌声减弱随着钢琴伴奏一起消失，解雨臣身穿着他的招牌粉衬衫缓缓上场，开口几个千回百转的咿呀之词，声音极具穿透力却不刺耳，仿佛真的像在看戏子吊嗓子，之后唱出的是京剧《上天台》中刘秀的唱段：
“王离了龙书案把好言来讲，
传口诏铫皇兄细听端详……”
二黄慢板清唱结束后，吴邪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很轻，像在耳边细语般：
“可能茫了又茫，可能伤了又伤
可能无数眼泪在夜晚尝了又尝
可是换来成长，可是换来希望……”
和弦一个停顿，解雨臣走向台中立式话筒前，以他一如既往那骄傲的姿态慢慢唱出：“如今我站在台上，和你一起分享。”
随着最后一个字响起，速度加快一倍的钢琴伴奏和准备好的京剧伴奏一起响起，之前完美的铺垫使得现场气氛瞬间被点燃。
与钢琴和京剧中西结合的伴奏组合一样，解雨臣唱出的京剧和吴邪伴唱的流行歌曲尽管旋律大不相同，却在不同层次巧妙地融合着，也由于两人音域、音色的差别，使京剧部分非常出挑。
“孤想起逃难在殷家庄上，
孤单单独一骑奔走南阳。
邓先生按八卦带孤私访，
君臣们扮举子要往科场。
鬼神庄访皇兄伯母命丧……”
而吴邪伴唱部分的歌词与京剧内容也呼应：
“那只竹开在东方意波芬芳，和地上流浪
那文化或在人唱英雄好汉，王子曲上征仗
不管是冰雪与风霜那个断肠人在水一方
想我这一纸混也陪你闯……”
张起灵看着聚光灯下的吴邪，听到台下女生喋喋的议论，无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他突然觉得比起现在的耀眼，在琴房哼唱着的吴邪要更生动有趣。
副歌再次出现时，解雨臣收起身段，以流行歌手的自信姿态唱道：
“可能茫了又茫，可能伤了又伤
可能无数眼泪在夜晚尝了又尝
可是换来成长可是换来希望
如今我站在台上人们这样对你讲。”
吴邪看到他脸上骄傲的笑容和挺直的身板，俊美却丝毫没有一丝女气，随着歌曲进入高潮部分，他走神地想起来一些小时候的事。
“十年的功聚成灿烂那一分钟的梦，
生命舞台发光的人却不是只会说……”
……

[八]
吴邪第一次见到解雨臣是六岁的那个新年，他在前来拜年的人发现解连环叔叔身后跟着漂亮的小女孩，水灵地像从招贴画里走出来的，小男孩那股似乎是天生就有的哥哥情怀促使吴邪走向前，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对方回应他一个笑容，小学时吴邪学到“人面桃花”这一词时，记忆中此刻的画面比书上的解释更能他理解。于是那一天的大人忙于觥筹交错，他和新认识的声称叫作“小花”的妹妹在房间的另一边剪着窗花，长达多年的竹马友谊便从那时开始。
第二年的新年，和小花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扎着丸子头的、看起来年纪更小的叫秀秀的女孩，吴邪想去戳戳她那看起来很有趣的丸子头，不想手刚伸出就被打开，秀秀瞪着杏眼，双手叉着腰抬着头，气鼓鼓地用拔高的嗓音说他没礼貌，可当吴邪因此和小花撇下她去玩的时候，她又屁颠屁颠地跟着和他们玩起了捉迷藏。等到夏天过去，吴邪要上小学的时候，他惊讶地在教室里看到了小花，才知道原来这个妹妹只是比他小两个月而已。
日复一日地相伴成长，吴邪知道解雨臣每天上完课以后就要跟着一个叫二月红的师傅学唱戏，练功结束后才写作业，又很早就要起来在上学前吊嗓子，而解雨臣也知道吴邪每天回家都要练琴，周末去老师家回课弹不好还会被吴妈妈用板子打手心。一次过父亲节时，老师让大家写篇作文说说自己和爸爸一起做的印象深刻的事情，解雨臣的作文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并在课堂上朗诵，当吴邪在下课后表达了他的崇拜之意后，解雨臣的脸上露出的是当时吴邪还看不懂的落寞，他说，都是瞎写的，从故事书里看来的。
后来吴邪跟着解雨臣来到他住的大院，才知道解连环叔叔因为生意忙，让他寄住在二月红家里，一来方便学戏，二来省得自己花时间照顾。有一次吴邪周末来给解雨臣送作业本，看到院子里的人身影单薄，一条腿站在地上，另一条腿的脚踝处绑着一条粗皮筋被高高吊起，皮筋绕过他头顶一根树枝，被一个中年白衫男人拉着，解雨臣就保持着这样一个踢腿的姿势，勉为其难地保持着平衡，他咬着牙，脸上和脖子上尽是细密的汗。才三年级的吴邪当时把这场面与在电视里看到的“虐待儿童”报道画上了等号，飞快地跑过去扶他，没想到解雨臣丝毫不为所动，于是又去扯那皮筋，依旧无用，只好去拉边上的男人，“吴邪……没事……我在练功。”说着被吊着的腿因为分心有了一些歪曲，二月红向后拉了拉皮筋，解雨臣因为疼痛红了眼角。“坏人！你放开小花！你这是虐待！”吴邪见状越发着急，不停地往二月红身上扑，两手使劲拍打着他，换来的只是漠视，帮不上忙的吴邪眼泪打着转，站在解雨臣旁边大声地哭了起来，等练功结束得到片刻休息的解雨臣，也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后来解雨臣见过吴邪被吴妈妈打手心，疼到哭着满屋子跑喊不想再弹琴，他拉着盛怒的吴妈妈，也流着眼泪让她不要打吴邪；他也见过小学五年级第一次参加全国钢琴比赛，因为只拿到优秀奖而大哭大闹的吴邪，他偷偷地请求获得一等奖的那个看起来很冷酷的男孩把奖品——一台精致的水晶钢琴模型——借给吴邪看一眼，没想到那人给了他以后就不见了踪影……
初中的时候，解雨臣被解连环接回了家，意外地发现自己是男生，开始了一段生不如死的青春期，那时候班里小霸王样的人物将解雨臣的粉色书包扔到地上，笑他是娘娘腔，解雨臣因为从小学戏身子较软发育晚于同龄人，单薄的他抵抗这些嘲笑时被人一下推到地上，比他高的吴邪就冲过去和人打架，他把人踢到地上的时候，对着那人的耳朵喊着“你再说他一句试试！”……
而现在，他们两人都熬过了各自痛苦磨炼的童年，在舞台上弹着、唱着那些有音乐和彼此友谊相伴的十几年，吴邪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歌词时心中涌起的波澜，在解雨臣心中同样汹涌，即使他们选择了非艺术生的道路。
“可能饱经坚强，可能历经沧桑
可能我的疯狂暂时不得到原谅
可是我知道啊，可是我明白啊
是我的执着换来在你面前歌唱
唱着我的幻想，唱着我的荒唐
唱着与你分享打动我们的窗……”
当最后一个音结束时，解雨臣转身伸出手，一个邀请的姿势，吴邪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温暖明媚，带着欣慰和骄傲，而红了的眼角出卖了他心中的情感，吴邪知道，自己脸上也是这样。他伸出手，握拳与解雨臣来了个默契地撞拳，谢幕时台下的女生的热情异常高涨，不知道谁先喊了句“抱一个”，接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抱一个！”、“在一起！”，解雨臣只好无奈地环过吴邪的肩膀，回应道：“意思意思得了！”吴邪挠了挠头，这是他每次感到尴尬的时候下意识的小动作。台下的女生反而更兴奋，只是两位主角不顾群众的呼喊，下了台。
张起灵在台下，看到走向观众席的吴邪四处张望着，刚想挥手示意他自己的位置，就看到一个胖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着些什么，远远看到吴邪在笑。吴邪对音乐的态度是很认真的，对这首曲子尤为上心，不需要歌词，他就自然明白这首歌对吴邪的意义，对解雨臣而言也是如此，只是台下观众似乎更关注他们两个人的互动。他突然发现回忆里有个倔强又坚定的眼神如今看来和吴邪有些像，那是他小学毕业前参加的一个比赛，颁奖结束后有一个男孩挂着泪花不服气地控诉比赛不公平，一个小姑娘让他把奖品借给那男孩看看，他对比赛本无心，所幸就将奖品送给了那个较真的男孩。
离开礼堂的时候，他在走廊与从洗手间回来的解雨臣迎面相遇，他觉得应该认真考虑下自己要和吴邪合作的双钢琴曲目了，而解雨臣回头望了一眼张起灵的背影，总觉得那笔挺的脊背和冷淡的气场有一丝熟悉。

补[三]
距离中近纲上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吴邪和解雨臣走进了教室，引起了班里一部分女生的热议，倒数第二排的一个胖子站起来朝他们挥了挥手：“哟呵，我们天真今天怎么来走基层了？”说着把边上座位留的高数课本挪开，“不过我只帮占了人妖一个人的座位。”
解雨臣听了就笑：“怎么着吴邪，这话是不是和你刚才自己说的一模一样？说你越来越像胖子还不承认。”吴邪懒得理他，三两步走到胖子留的座位上，话也不说一句就坐了下来，摆着一副奸商的笑脸弯眼看着愣着的解雨臣：“我今天给你当绿叶有功，这个座位得归我。”
“说起这个人妖你可不厚道，自己去十大耍帅还不叫上哥们一起，你看看，光是这间教室里现在在议论你的妹子就不下十几的！”胖子想起下午沦陷在直播十大照片和视频下的朋友圈里解雨臣的出镜率，立马将解雨臣定为了自己脱单道路上的一大绊脚石。
“你怎么又在别人面前这么叫小花，信不信他再藏你高数作业一次。”吴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继续稳坐空位。大家都清楚中近纲这样的课后几排是紧俏之地，吴邪他们来得晚，只有教室前排才有大片空位。
“还好意思提高数，他还不都是抄你的。”解雨臣看看前排，又想起华和尚上课激情、愤慨因而口水乱喷的样子，还是算了，于是走近吴邪，装腔作势道：“吴邪哥哥你最好了，你还是去练琴吧~”
吴邪和胖子都掉了一身鸡皮疙瘩，胖子忍不住嘀咕了句：“人妖每次变身都这么毫无征兆……”吴邪刚想起身，边上一个男生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那，那个，你们是朋友吧，我的座位，可以让给你们。”说着他站起身准备拿上自己的书包让位，解雨臣虽然诧异，但并没有推辞。
“这位小同志精神可嘉啊，活雷锋再现呢，组织得表扬！”眼见胖子又开始跑火车了，吴邪赶紧阻止了他，“那你怎么办？”
男生腼腆地挠挠头：“没事，我是来旁听的，今天阿……今天不听也没事。”
这课还有人旁听？吴邪虽然不解但没有继续问，只是刚想替解雨臣道个谢，那男生就一溜烟地走了，在门口险些撞上一个女生，女生倒是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而那人慌慌张张地红着一张脸跑了出去，还不忘在门口回头看一眼。
“啧，原来如此。”胖子一副看破天机的样子，解雨臣也若有所思，只有吴邪，呆呆地看着手机上的短信。
“嘿~小吴邪，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上午给你打电话的莫老师呀！明天你还是晚上来练琴吧，先来二楼B区3号教师琴房一趟呗，来和今天十大的一个弹伴奏的小朋友PK一下~”来自陌生号码，但吴邪的通话记录证实了他的身份。
短信的措辞和上午电话的风格如出一辙，吴邪都能想象出那人的语气，莫老师，音乐学院有几个莫老师？他想起今天那个气质超脱的评委莫靖，甩了甩头，怎么可能，这也太违和了。说起来这措辞风格更像是昨天晚上偷听自己弹琴的那个带墨镜的神经病。
这么一想觉得相似度确实高，再看名字，莫靖、墨镜，吴邪被自己的脑洞囧到了。
他平复了下想吐槽的心，回复道：“我不想把自己捆绑到学校音乐学院，我自己练也挺好的，更别说什么PK了，你找别人吧。”
“首先我得声明我很少有看中的人，再说你不来我明天在哑巴那多没面子！不行你必须得来！明天晚上五点！弹完我请客吃饭！”另一头的莫靖被吴邪几次打太极似的回绝弄得有点着急，立即秒回。
吴邪看着这耍无赖的消息，重点放在了那个哑巴身上，这又是谁？他们学院就没正常人吗，还是说专门搞艺术的都比较另类。刚想回复时手机又震了震：“土院建筑系大一学生吴邪，你不来的话我就亲自来找你啦。”
吴邪在心里默默念了句卧槽，这明摆着是“我是老师我能查到你的信息我总能找到你”的威胁。
“怎么啦一直看手机，有情况啊？”解雨臣懒洋洋地问着，明显是被华和尚念得快睡着了。
吴邪翻了个白眼，“还是上午那个老师……”
“哟，小吴你要不就妥协了吧。”胖子正抄着吴邪的高数作业，不忘拍拍马屁，“放心，咱们天真去，肯定够虐他们钢琴系一把。”
“其实刚就想说你今天给我伴奏，即兴加的旋律很好，要不是你给我衬托着，我也唱不出这些层次。”解雨臣拍拍他的胳膊，“你之前不愿意去是不是顾忌他们钢琴系的实力，其实我觉得你和他们比说不定真有余呢。有老师教不挺好，你不是说这三年自己练，已经到了瓶颈阶段了吗？”
吴邪翻着一本四级红宝书，其实看不进去多少，胖子和解雨臣的话多少有宽慰他的成分，其实吴邪是不喜欢有老师要求、有框架束缚，他只是喜欢演奏，顺着自己的心，仅此而已。
但也确实如解雨臣所说，进入高中后告别专业老师的指导后，吴邪自己摸索了三年对自己擅长的作品类型和音乐风格把握是有了一些领悟，而现在面临的瓶颈期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很难再有突破。不如明天去看看吧，他面我的同时，没说我不能面他吧，于是回了个“我知道了！”，随手把手机往包里一丢，将一本红宝书翻得哗啦作响，若单词有心，怕也不想被他记住。
吴邪没有想到的是，晚上回寝室后，解雨臣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是，……是我朋友，……明天？你是……？好……”几秒钟就结束了通话，解雨臣的表情有些微妙，挑眉对吴邪说，“不错啊你小子，刚刚又有个音乐学院的老师叫你明天去面试，怎么，要几座佛才请得动你？”
“哈？又有一个？”吴邪刚洗完澡，顶着个鸟窝头让解雨臣仔细说说。
“这人倒是惜字如金，就问我是不是解雨臣，今天的伴奏是不是你朋友，明天叫他下午五点到教室琴房，我问他是谁，他也没理我，就说明天就有人等你。”解雨臣想了想，又加了句，“听声音感觉挺高冷，这老师挺难应付的，你明天应该重点攻克。”
吴邪听到最后一句直接把毛巾往他身上一丢，后者笑得没心没肺，加上胖子在一旁打岔：“哈哈哈哈天真那你的呆萌劲正好中和下那位的高冷。”
………………
第二天吴邪四点下课后被解雨臣拉回了寝室，硬要他换套衣服收拾清爽再去面试，美其名曰不能给咱们文化生丢脸，从气势上唬住对方，在服装师小花和参谋员胖子的折腾下，最终吴邪穿着休闲白色衬衫和卡其色修身裤，带着琴谱和两位室友的叮嘱——“记得重点搞定高冷老师”——赴约。
吴邪的寝室是四人间，但其中一位室友潘子开学不久后就去参军了，就剩下王凯旋、解雨臣和吴邪三人，王凯旋因为体型长年跟随着“胖子”这一绰号，解雨臣因为儿时学戏艺名解语花获得竹马吴邪“小花”的称呼，一叫便多年不变。三个人说来也是有缘，虽然专业各不相同——解雨臣学的是国际经济与贸易，胖子学历史，吴邪学建筑——却格外合得来。
吴邪赶到音乐学院的时候刚好五点，来到两楼约定地点教室琴房时，看到里面熟悉的身影顿时有些懵。这不是那个评委吗？瞬间小花的声音在脑中回荡着：“那人惜字如金，听声音就很高冷”，不过屏蔽了后面那句。想起那天对视时看到的眼神，他有些发怵，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该进去好，还是等那个神神叨叨的莫老师来了一起进去好。犹豫不过几秒，他的手就搭在了门把手上，还没用力，门把手就向下一沉，他慌张抬头，看到门上玻璃窗后一双清亮的眼睛，两人身高相仿，玻璃透亮无痕，仿佛彼此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
后来吴邪回想起正式相遇的这一幕，总觉得自己的记忆被绵延时光拉成了慢镜头，似乎可以看到张起灵慢慢抬眼看向自己时扑簌簌颤动的睫毛，可以看到自己的身影一点点从下而上投入他的眼眸。而那道玻璃窗，在音乐的浸透中，在两人的相知后，早已消失不见。初遇的两人离得这么近，像是预示着之后的两人，注定慢慢靠近，永不分离。他问过张起灵关于这次见面有什么想法，张起灵笑着揉他的脑袋，说出了让吴邪难以置信的温柔言语。
他说，没想到之前在台上从容弹琴的人，再遇见时慌慌张张地撞见了自己，从此带着阳光撞进了自己的生活。

[9]
比赛结果宣布的时候几乎没有悬念，解雨臣成功淘汰了那位长发男生，斩获了十大歌手的称号，他让吴邪和他一起上台领奖，两人一前一后走上舞台再次引爆了台下女生的热情。吴邪有些尴尬，他知道现在很多女生都萌男男CP，尤其是曾经还不小心翻看到霍秀秀的耽美漫画，刷新了他对女生生猛程度的认知，他站在台上，聚光灯有些晃眼，耳朵自动滤过主持人浮夸的辞藻，他今天没戴眼镜，只能模糊地打量着台下：那个评委席中违和的墨镜让他找到了莫靖，他挂着标志性的神经兮兮的笑容，在主持人说到小花名字时吹了一个响亮悠长的口哨，意味不明；前排体型一个抵俩的是胖子，他那双聚光的小眼睛此刻似乎正盯着舞台左边的女孩，没记错的话她是最先出场的那个穿着少数民族服饰、唱民歌，是个长得很水灵的娇小姑娘……当他完整扫视完一遍后，依然没找到张起灵的身影，只是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次振动。
颁奖结束时已经过了九点，吴邪随着人群往外走着，边拿出手机查看刚才的短信：“小哥：唱得不错，歌很适合你。”咦，他来过了？不假思索地将疑问发出，“小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找到你？”突然肩上被人大力地一拍，吴邪按下发送的手随之一抖。
“天真这是在给谁发消息呢？瞧这含羞的小表情。”胖子说着凑过来要偷看，吴邪下意识将手机放回了口袋，“啧啧啧，刚和人妖组CP炒作吸引了大批无辜少女，就被胖爷我撞见了疑似地下恋情。”
“你大爷的，谁炒作了，还不是那些女生……那词叫啥来着？秀秀一直挂在嘴上的。”前面的解雨臣及时补充道，“圈地自萌。”
“还好云彩妹子不好这口，真是清新单纯的好妹子啊。”胖子一脸憧憬的表情让吴邪有些不适，“那个唱民歌的妹子？你台下那眼神盯得，王盟痴汉都不如你。”此时手机又一次传来了振动，锁屏界面显示一条短信：“小哥：导师找，听完你的节目先走了。”
“小哥？这谁啊？”胖子眼神一如既往地好，吴邪想着要怎么给这个话题终结者一般的闷油瓶回信，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就之前你们说的高冷老师，其实人家只是大三的学长。”这么一说自然断了胖子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转而有一搭没一搭地向解雨臣夸赞起云彩妹子的好。
不等吴邪发出回信，张起灵的短信又一次传来，“小哥：结束了吗？南区大门口等你，给你接下来要练的谱。”脑补那人面瘫着说出“等你”这两个字，吴邪觉得有些逗，“这么晚就别等了，小哥你发电子版给我呗，我自己也能打印。”没想到之后就没有了回信，吴邪一路走走看看手机，真的一个字都再没回，大概是顺着自己的意回去了，奇怪自己竟然有些失望。
所以当胖子说出那句“哎哟卧槽，咱们区女生本来就少，大晚上的这么一帅哥戳在门口，还让不让咱们这群狗活了！”时，他有些期待地看向前方大门，边上站着的人穿着件深蓝色连帽衫，是张起灵。
也许是因为胖子的嗓门，那人的目光停留到了吴邪的身上，并慢慢向他走近，只是胖子会错了意：“他不会是听到了还找咱们挑事吧……”吴邪懒得搭理他，走快了几步来到张起灵面前。
“手机没电了。”张起灵将手里一叠琴谱递给他，“刚刚来这边打印店，顺便帮你打了。”
吴邪心想，原来是顺便，那自己也没啥好不好意思的，“那谢谢小哥了，还在这等了这么久。”他看了眼手里的谱子，是拉赫玛尼诺夫双钢琴第一组曲中的船歌，“我弹一钢还是二钢？”
“一钢，我会配合你。”说完，陷入沉默。
吴邪看了眼在一边等待的胖子和小花，向小哥摆摆手说：“那明天琴房见？小哥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张起灵点头，从他身侧经过离开。
“原来是等你的，估计是你手机里那小哥吧，看来没人和胖子抢妹子了。”无视掉胖子嘟囔的“这什么话，刚刚路过的妹子多看了那小哥好几眼呢”，解雨臣问了个让吴邪诧异的问题，“小学时我帮你抢来的那台水晶钢琴奖品，还在吗？”
“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吴邪不解，“在啊，那以后我一直放家里激励自己来着。”
解雨臣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吴邪居然遇到了当年所谓“抢了他第一名”的人，还意外地成为了琴搭子，“没事，就是刚比赛时突然想到你那次哭鼻子，觉得你特二。”
“我还没说你小时候穿裙子的时候有多二呢！”……三人说笑着往寝室区里走去，张起灵觉得隐约还能听到吴邪的笑骂声，其实不必这么急着给他琴谱，他自觉促使他来的理由十分荒唐，只是因为刚刚在台下离得太远，想要离得近些看清他今晚的模样。

[10]
由于昨晚比赛结束得晚，回到寝室还得补高数和大物这两样令人头疼的作业，早晨排在食堂早餐队伍里的吴邪还在半睡眠中，塌着肩膀耷拉着脑袋，等他拎着包子烧麦正要走出食堂，迷糊中迎面撞上一个人，脑袋结实磕在那人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看来这下是完全醒了，“没事吧，吴邪。”急于道歉的吴邪还没放下捂着头的手，闻声抬起头，“欸，是小哥啊，这么巧！真不好意思”同时心想这人呐太瘦也不好，和撞到堵墙似的。
张起灵还是一贯的淡然表情，唯有伸出的右手，在吴邪的额头上轻轻触碰后又落下，也许是想确定“伤势”，但也有抚正对方的刘海的嫌疑，“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
吴邪对刚刚的小插曲完全没在意，内心翻译道：他的意思是可以不用这么着急。“小花他们先去占座了，高数老师喜欢课前点名。”说着向张起灵摆摆手，“那我先走了，晚上见！”
张起灵向他点点头，刚往里走去就听到身后又传来那人的声音：“小哥！食堂早上的烧麦很好吃！……”他无奈地一笑，最后还是买了两个烧麦，虽然他并不爱吃糯米类的食物。
……
“小吴你这早饭买得真够久的，就你这样，革命同志早就饿死了……”后面的话被包子堵住了，胖子的吃相还是不看为好，吴邪坐下后，小花像他指了个方向，一看是第三排的一个短发的姑娘。
“怎么了？有兴趣？”吴邪叼着烧麦心不在焉地问着，毕竟小花看上这一类型的概率不大。
解雨臣翻了个白眼，和他解释：“是那个王盟暗恋的妹子，刚刚胖子已经给他发过消息了，估计正在来的路上。”
“他又来旁听？他不是文科的吗，能听懂吗？”吴邪打开课本，胖子听了一乐意了，“天真，你又歧视咱们文科生，胖爷我学到现在不也门儿清吗！”
“你那是自愿选修，觉悟高，别人没法比。”解雨臣随便应付了几句，，此时高数老师齐铁嘴已经来了，头一件事自然是点名惯例，点到陈宁的时候，吴邪发现她是个漂亮得很特别的姑娘，因为她的漂亮不做作刻意，很干练明丽。
后来，本以为能看一出好戏缓缓课程无聊的胖子很失望，因为趁着课间赶来的王盟，只是在后排坐到了下课，什么进展都没发生。只是下课后有几个男生围着陈宁，好像是让她给讲题，隐约听到他们都叫她阿宁，胖子怂恿王盟的动劲有些大，闹得阿宁向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王盟紧张地跑出了教室，吴邪赶紧让胖子闭嘴，也不知道被听到了多少，对着阿宁询问的眼神露出了一个抱歉的表情，而后者回以了一个微笑以示无妨。
白天的基础课大多无聊，晚上的公共课更不用说，大物下课时五点四十，多数人都一窝蜂赶去食堂吃饭，也许六点十分还要赶去上公共课，也许晚上有约，吴邪悠闲地来到了琴房，他习惯翘晚上的中近纲，牺牲晚饭时间，一是讨厌食堂的拥挤和排队的等待，二是因为此时是音乐学院一天中人最少的时候。他享受自己的琴声独自回荡的感觉，没有平时来自隔壁或周围琴房传来的小提琴、二胡等打扰。专心练习两个小时后，八点去操场，与下课后的解雨臣、胖子等人打一会儿篮球，回去的路上买一份夜宵。
吴邪不知道张起灵今天什么时候会过来，门口的登记薄上有他的名字和琴房号码，他知道如果小哥来，肯定能找到他，只是他没想到张起灵来的时候，还给他带了一份晚饭。
张起灵记得莫靖之前和自己说起过，吴邪喜欢在晚饭时间来练琴，他对吴邪不会按时吃饭的猜测，在当他在食堂看到排队的解雨臣时得到了实证。吴邪的琴声很好辨认，况且现在人很少，他或许不知道自己在识谱阶段的练习对节奏的把握较随意，听起来和他有时的冒失很像，当他推开门打断了吴邪的摸索版《华丽的大波兰舞曲》时，对方先注意到的，竟然是他手里的饭盒。
吴邪确实是先闻到了浓油赤酱的香味，视线才下意识集中到了张起灵手里的饭，然后才是送饭的人，“小哥，你来了啊。”
“先吃饭。”张起灵将饭盒在吴邪眼前晃了晃，那人眼里的渴望出卖了他嘴上说的“不饿”，“琴房不能吃，先去大厅吧。”说着把饭塞给了吴邪，伸手拿过谱架上的乐谱，“这个先没收，吃完再还你。”
……
等吴邪打开盖子的时候，看到第一层的三格里分别放着番茄炒蛋、虎皮蛋和青菜，拿出来后，底下一层的白米饭上铺着鱼香肉丝，菜肴之丰富让他不禁怀疑闷油瓶是不是经常给人带饭，准确地说，是给妹子带饭。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偶然，“小哥，你知道我爱吃这些？”
张起灵摇头，他只知道吴邪喜欢番茄炒蛋。
“那什么，我就不客气了。”他拿筷子戳了戳虎皮蛋，“我都习惯晚点回去吃了，看来今天的夜宵可以省了。”又夹着盖浇饭吃了一口，腮帮子一股一股的人还想着要道谢，“谢……谢谢小哥~”
嘴巴被塞满，声音也变了调，张起灵觉得听起来像撒娇，他坐在边上翻看着吴邪的谱子，随手拿铅笔给他圈画了几个速度标识后，视线重新落回吴邪身上，他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吃相也斯文，他觉得和吴邪在一起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不需要考虑以后，这一刻就特别好。
等吴邪吃完时，转头看了眼张起灵，两人的视线短暂相交，吴邪心里莫名开始打起了鼓，但后者的眼神再次恢复了淡然，依旧沉默如闷油瓶，把吴邪手里的饭盒接了过来，把谱子还给了他，使吴邪怀疑刚刚自己看到的，那道注视自己的眼神里，是不是真有温柔的情绪。
直到跟在张起灵身后走进琴房时，吴邪的心跳还未平息。

[11]
“注意这里的加快。”张起灵站在吴邪身后，狭小的琴房显得有些拥挤。
吴邪认真看着谱子上被圈画出来的速度标示，他在练习时不习惯关注节奏变化，若不把音符熟练地背下，他无法专心于乐曲的表现，然而张起灵发现了这一点，要求他在认谱就要注意所有节奏和音乐表情，包括对rubato*的关注，这样的训练能让他在演奏时更敏感，掌握一首曲子的过程也会相对缩短。
因为张起灵在听的原因，吴邪有些紧张，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去老师那里回琴的场景，一段六度上行的地方重复好几次，都碰错了错音，直到眼角映入一片深蓝色，衣料轻轻摩过自己的肩膀后错开，张起灵站在他的右后侧，略微倾身，右手手臂松松绕过他的肩膀，修长的手指落在键盘上，轻巧地弹出了那串自己弹不好的六度琶音。
“手腕放松、抬高点试试看。”说完就收回了手，全然无视吴邪正在往琴凳左侧挪的动作，只好再挪回来按照“张老师”的指导又试了几次。
等到吴邪把中段练得差不多时已经七点半了，其间张起灵出去找了一次莫靖，回来时吴邪收起了之前的琴谱，拿出了昨天他给他的双钢琴谱子，“小哥，这个曲子的音频我没搜到。好听吗？”说着摸了摸开头的音，“怎么有点印象派的感觉。”
“回去我传给你。”张起灵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邮箱地址？”
吴邪报给他之后问道：“对了，小哥你用微信吗？”对方点头，“会看消息。”
“370？”吴邪用他的手机号搜索过微信用户，得到的就是这个ID，倒是很容易联想到主人，确认添加以后，他立刻将对方的备注改成了“闷油瓶”。
差不多快八点时，两人离开琴房，张起灵表示今天不用去找导师，吴邪便临时起意邀请他一起来打篮球：“学校马上就要办篮球比赛了，最近咱们晚上都会打一会儿就当是赛前准备，小哥你要不要一起？”
“你要参加比赛？”张起灵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说起来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东西产生过强烈而真挚的情感，不过看在吴邪此时很有兴致的样子，他觉得听下去也无妨。
“那当然！咱们寝室都报名了，就等学院选拔赛了。”说着朝他挺了挺身板，冲他一挑眉，“怎么，会弹琴就打不好篮球，小爷能文能武，厉害着呢！”
张起灵见状，嘴角也微微上扬形成了一个浅浅的笑，吴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吹捧了。
走到篮球场时，解雨臣等人还没到，吴邪先去借来了球，跑到距离张起灵还有数米处，将球传给了他，后者配合得接过，转身一跃，单手完成了投篮动作，姿势一气呵成。
“小哥牛逼啊！”吴邪一时忘记了和张起灵在一起时的小心翼翼，与胖子他们相处时的糙话就蹦了出来，“还是个空心球！”
话音刚落，张起灵就将球抛给了吴邪，吴邪立刻会意，原地运球几下后，带球快步向前，而张起灵也做出了防守姿势。
吴邪想，就当是利用等待时间先会会这闷油瓶。他右手控球，用左臂作掩护防止被断，张起灵重心压低，从右前方挡住吴邪的运球路线，迫使他转为左手运球调整路线，果然在吴邪略微侧身时，迅速上步抢断，一瞬间球就到了张起灵手里，并带球快步跑向篮筐，吴邪来不及感叹对方的速度，打算趁他跑到三分线前进行拦截，他断定在晚上视线不佳的情况下，张起灵不会再那之前投篮，只是他又一次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当他准备在侧面抢球时，张起灵的球没有再落地，而是带球高高跳起，尽管吴邪也随之跳起试图盖帽，但由于时间差和弹跳高度，球在空中以一个漂亮的半截弧线，“碰”地撞击到了篮筐，随之“咚”地一声落地，球进了。
“小哥你视力不错啊！”吴邪这下算是服了，虽然他有一百多度的近视，此时又没带眼镜，夜幕下的篮筐轮廓模糊，但不近视的小花在晚上也很少能投进三分球，说着半开玩笑地伸着脖子往张起灵眼前凑了凑，手指虚戳了戳他的眼皮，“难道自带夜视功能？”
张起灵无奈地摇头，“凭感觉投的而已。”
“得，这还不如说视力好呢。”吴邪把球捡了回来，站在线外也试投了一个，结果撞到了篮板被弹回，“不服不行，被你实力碾压！”
“有时候，视觉会干扰你。”张起灵将球再次传给吴邪，用手掌轻轻覆上吴邪的眼睛，“和弹琴一样，你练琴时还需要看琴键的位置吗？”
“你的意思是，靠练习的次数记住手腕拨球的力度？”吴邪诧异，这怎么可能做到？要练多少次才能练出这种境界。
他感觉到手掌的移动，身边的人似乎绕了半圈，随之耳后声音响起：“你试试。”他由张起灵蒙着眼，将球举过头，身后比他略高些的张起灵配合着蹲下了些，凭借着想象和之前的记忆，将球投向了头脑中虚无的篮筐，张起灵的手随之移开。
“咚”……球还没碰到篮筐，就落到了地上，嘲讽地弹了几下。
“小哥，你逗我的吧！”吴邪无语，只能去瞪张起灵，想必他不知道他那杏眼的眼角略微下垂，瞪人全无震慑力，反而显得无辜。张起灵本无意逗他，刚刚那套说法是他儿时的散打老师告诉他的，只是原本是教他如何训练反应能力，此时被挪用成了投篮指导，看到吴邪的反应觉得有趣，于是顺了他的意，“嗯，骗你的。”
吴邪觉得好笑，没想到这闷油瓶这么有人情味，居然还会开玩笑耍人玩，他刚想调侃几句，抬头便对上了张起灵的视线，他第一次发现他漆黑的眼眸那么深邃，竟让人有些心慌。
“那，那什么。”吴邪暗骂自己没出息，好不容易和这闷油瓶相处得这么轻松，对视一眼又拘谨了，气场这么强干嘛！
“哟！吴邪你杵那儿干啥呢？”不远处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吴邪的尴尬，“这不那小哥吗！怎么？一起？”
吴邪庆幸他们来得及时，把球往胖子身上一扔，“你们今天够慢啊！刚练完琴，小哥正好也有空……咦？王盟？”
“吴哥，胖爷打听到阿宁喜欢篮球，让我跟着一块练练好去报名比赛。”王盟帮胖子拿着球，有些拘束地解释道，“我体育都不大行，一会儿大家别笑话我……”
“放心，你还不一定是最菜的。”解雨臣边说边脱了外套往凳子处走去，“再等五分钟，我表弟说他也来。”
“老痒也来？”吴邪自然高兴，老痒是吴邪儿时的玩伴，比起小花，他俩的友谊开始得更早，小学前两人一起爬过树掏过鸟蛋，什么调皮的事儿都干过也一起挨了不少揍，只是上学后联系就少了。
胖子豪气地甩掉外套，自来熟地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那敢情好！加上这小哥，今天能打场痛快的三打三！”吴邪向张起灵介绍了下他们后，穿得吊儿郎当的解子扬就来了。
老痒，大名解子扬，解雨臣的远房表弟，中学在美国读了几年书变成了这德性，后来因为是单亲家庭，过于想念母亲便回了国，现在在S大着装另类时髦的人扎堆的外语学院倒也混得不错，只是见了生人口吃的毛病这么多年还没改好：“老吴……你朋友……挺……挺帅。”自然指的是张起灵，没想到对方完全不搭理自己，吴邪讪讪一笑，“可不嘛，不仅帅，还高冷。”
人齐了，分组就很简单，张起灵是吴邪带来的，自然在一队，胖子和解雨臣一队，两边各稍上实力较弱的王盟和打法混乱的解子扬。
“小哥，你个子高，投篮准，一会儿我负责给你喂球，你只管得分，小花准性不及你。”吴邪对两人的实力预估不会差，“王盟你只要负责盯住小花，别让他控球，想办法去抢去烂，胖子体积大，别和他死扛，他肯定不会把你当重点对象防守。别的交给我。”
另一边：“人妖你当小前锋，你表弟我没和他打过，乱有乱的好处，像天真这人就喜欢中规中矩的打法，你就负责给他捣乱，毁了他的布阵。防守盯人就交给胖爷我了。”
战术商量好以后，胖子口中的“不打不相识”的友谊赛就开始了。
1、*rubato：自有节奏，肖邦的作品里经常使用。（后文不再解释）

[12]
掷硬币决定的发球权落在吴邪队，张起灵反应很快，球一落地就到了他的手下，吴邪立即跟上替他做掩护，防止胖子偷球，而王盟很配合地去拦解雨臣，只是被解子扬先防住了，于是解雨臣与胖子两人一起夹击张起灵，吴邪被胖子用肩膀抵着，无法拦住另一边的小花，他看了眼被困在两人形成的左右夹板间的张起灵，眼睛向斜后方一扫，吴邪体内的闷油瓶翻译机又一次读懂了意思，他迅速跑向他身后的右侧，果然张起灵一个背后传球，将球扔向了吴邪的方向。吴邪顺利接到球后，趁王盟解子扬还没反应过来，一路跑到了篮下，意料之中小花已经在那儿侯着，在吴邪跳起时跟着跳舞，没想到吴邪的球高高越过篮筐，直接去了另一个方向，刚好被跳起的张起灵接住，当边上的胖子作出拦截准备时，张起灵已经以一个漂亮的空中接力投篮，进球得3分。
边上看傻眼的解子扬忍不住来了句：“靠！这俩人是不是练过！”本来就在篮板下的解雨臣快吴邪一步抢到了球，迅速跳起完成扣篮，得1分。胖子被张起灵拦着只能在边上打转，用肩顶用脚步打扰都没用，他想起之前自己被吴邪说成一堵篮球场上推不动的肉墙，那么现在的张起灵就该是铁墙了。球再次落地后自然被吴邪抢走，摆脱了王盟的解子扬一路嘻嘻哈哈得绕着吴邪打转，也不抢球也不断，只防着吴邪除了运球外的一切动作等着解雨臣来，而不靠谱的王盟偏偏牢记吴邪一切都为了给张起灵喂球的战术，跑去帮张起灵防胖子放着解雨臣不管，解家两兄弟一左一右缠得吴邪心烦，一个大意，球又到了解雨臣手里。
“小哥！”吴邪被解子扬的热情围攻困住，张起灵在王盟赶到之前就向篮下跑去，解雨臣跳起后确定张起灵来不及盖帽将球投出，只是他低估了张起灵的反应速度和弹跳力。
球被打落后，解雨臣忍不住爆了句粗，灵活的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回了篮下，一把夺了球，眼见张起灵要断自己的球，顺势将球传给了解子扬，背对着胖子的吴邪失去了截球机会，解子扬又一转身，用背挡住吴邪，快速将球转传给了线内的解雨臣，“小哥咱俩再聊会儿呗~”张起灵被胖子拦住无法脱身，尽管王盟赶来，但被解雨臣的假动作诓过，让对方得了2分。
……
约莫二十分钟后，吴邪队以两分领先，一伙人看已经八点半了便结束了比赛，尽管胖子还不服地嚷嚷着：“要不是吴邪和小哥默契地像开了挂……”被吴邪白了一眼，“还有啊，小哥你打球也太全能了，能进攻能防守，进球还又快又准，是不是练过？”张起灵摇头。
“啧，还好这小哥是大三的，不然跨年级赛上咱们遇上你，就难了。”解子扬的话说得有道理，跨年级比赛是大一对大二、大三对大四，吴邪想想和张起灵比赛的场景，比分大概只能跪倒任操了。
“你要打年级赛？”张起灵和吴邪走在他们后面，此时胖子正在夸口自己的防守完美，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对话，“体力上有差距的话，不要蛮干。”
吴邪对他的关照有点惊讶，但不会拒绝：“这我当然知道，但也不能怂啊！要不小哥你辅导辅导我？”没想到他只是随口一提，张起灵竟认真地点了点头，“好，你挑时间。”
“……真的？”明明是自己提出的要求，他反倒有些尴尬，挠了挠头才说行。
走到南区和西区分岔的路口前有条小吃街，解子扬和胖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勾肩搭背地说要去来点烧烤当夜宵：“明早没课的话大伙儿一块去呗！”
吴邪闻到飘来的烤串味儿有点馋，但眼角瞄到张起灵的目光，想到他给自己带的丰盛的晚餐，还是拒绝了胖子的邀请。最后王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解雨臣不吃烧烤，便和吴邪一起回去。
“那咱们先走了小哥，早点休息。”吴邪和解雨臣站在一边，身后隐隐约约能看到南区的大门，张起灵点点头，想了想决定说出心里的期待，“明天见。”
吴邪笑着答应后，解雨臣出于礼貌也说了句：“和你打球很有意思，希望以后还有机会。”
回去的路上，解雨臣挑着眉调笑吴邪：“真看不出来你还有温顺如绵羊的一面啊~”
吴邪不知道自己发小又哪根筋搭错了：“你脑子又进什么水了，这扯哪呢！”
“啧啧，看这炸毛的样子才像你啊。怎么刚刚那小哥在，就装得像个乖学生？你怕他啊？”解雨臣从见到他们俩在一起的那刻，就觉得吴邪特别小心翼翼，没有了平时和他们插科打诨的随意，打球时连粗口都少了很多，比如“死胖子你他娘的除了截我球还能干点啥！”、“解大花你是不是因为小时候我掀你裙子你现在就老给我盖帽！”今天的吴邪特“正经”，端得很，因此相当奇怪。
“这不是因为小哥这人比较严肃吗，你看他刚刚笑过没？连字都没说几个。”吴邪想着那闷油瓶样子和平时的举止，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有理，“你们刚和他相处，不也有些放不开？”
那不一样，解雨臣心里这样想，但没继续问。对吴邪来说，从小到大他身边向来不缺朋友，小时候的吴邪是孩子王，在长辈面前装乖装得那叫一个溜，而且人机灵会说话，亲戚也好、班级小朋友的家长也好，都放心让自家小孩跟着他玩，吴邪却没少干带着他们上树掏鸟蛋的事，当然其中也有老痒一份功劳，长大点后，吴邪作为老师眼里的三好学生，却没有讨人厌的乖学生架子，照样能插科打诨，借同学抄作业这些事儿也大方得很，对于那些对读书不上心的同学来说，偶尔想逃个课去打游戏，带上吴邪是最好的挡箭牌。用解雨臣的话说，吴邪就是好脾气不懂拒绝，所以朋友才多，那要是用胖子的话来说呢，就是长辈老师面前乖，朋友面前贱，陌生人眼里呆，三种状态自由转换。大概是一物降一物，说不定像吴邪这样大大咧咧的老好人性格，遇到张起灵这种不苟言笑的朋友，也有有点不知所措。
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寝室后，吴邪对解雨臣的那个问题耿耿于怀。他心里很清楚，这么多年来，他身边的朋友看似时时刻刻都有一群，但真正能走进他心里，也把他吴邪放在心上的，也不过小花、老痒、胖子、霍秀秀而已，其他人只能算人生中的旅伴，走过那段时间，就各自去向了不一样的风景。和小花他们的交心，可以肆意打趣彼此，只是张起灵不一样，他和张起灵相处时，常常是他说，对方负责听，这种模式让他感到安心和踏实，吴邪一直有个从未向别人提起的，称不上是期待的期待——他想找到一个知己，那是比朋友、哥们甚至是恋人更难得的存在，是仅仅一个眼神交流，就能彼此会意的存在。
是可以和他生命中的乐音相等同的存在。
也许始于初次见面的误会，也许是那首《悲怆》的打动，也许是练琴时的融洽，也许是碰巧符合口味的便当，也许是打球时的默契配合……他与张起灵接触的所有小心翼翼，都是因为他有种强烈却又莫名的感觉：张起灵像他所期待，是知己一样的存在。
睡前他带着耳机听着那首双钢琴《船歌》，在脑海中波光粼粼的威尼斯图像中慢慢入睡，意识迷糊前，他想：那闷油瓶也会这样看待自己吗？

[13]
ACM的区域预赛今年在11月末举行，也就是说张起灵还有一周准备时间。预赛对于他的团队来说难度不大，毕竟去年他们第一次参加比赛就拿了预赛第一直接获得决赛资格，今年的备赛难度都以决赛为主，S大计算机系近十年来一直是学校重点专业，花了不少经费用于聘请高学历高水平导师、提高电脑和软件设备，并且减少专业录取人数以进行精英式集中化培养。另外，计算机系的寝室分配以三人一间，住在西区单独一栋楼，人人配有一台高配置电脑，并且每间都有独立WiFi，住宿条件令其他专业学生羡慕不已。更令人咋舌的是，每位学生的宿舍分配根据每年学年末绩点高低排名进行调整，美其名曰，人以群分，优秀的学生一起生活能培养出更加优秀的成果。因此，计算机系的学生在S大往往是非常牛气的，人不多却拥有同样的奖学金拨款，住宿条件也是一等一的好，但张起灵却是个特例，除了本系同学以外，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宿舍从住进去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换过，因为他一直稳坐第一名的位置。
S大今年派出两队参加预赛，另一队是大二的学生，第一次参赛主要以积累经验为主，张起灵作为学校指望夺冠队的队长，此时却站在学院篮球选拔赛的宣传点前。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三天后参加选拔赛，他猜测系里报名的人应该不多，也许能省去这个选拔过程，想起昨晚吴邪说的，篮球赛上如果能和自己打就好了。虽然年级不配对，但如果参加的话，那人应该会来看。
张起灵填写报名表的时候，下意识想着，吴邪要是知道的话，眼睛会不会像看到便当一样笑得弯弯的？
……
此时的吴邪意外地在大物课上遇到了“熟人”，阿宁。早晨的专业课难免会迟到，当吴邪提着包子悄悄溜进教室时，好巧不巧地老师正在点名，而且还是：“吴邪。”
“到！”他尴尬地站在教室后门边，挺直了之前弯着的腰回应，教室里的目光从四处集中到他身上，他没带眼镜，但隐约看到前二排里有个短发女生正笑着看他，眯起眼睛看仔细了几分，居然是王盟的女神。他才发现自己的粗线条，陈宁既然是学材料专业的，那大物这门基础课她是一定要上的，只是没想到他们选中了同一位老师的课。
“活捉到小盟子的女神，三教103，速传他来。”他趁点名还没结束，给胖子发了条消息。
过了几分钟后，胖子才回道：“个不争气的东西在上课呢，他说是灭绝师太的课，逃不了。”关于文学院的灭绝师太，吴邪是有所耳闻的，据说这老太冷热不吃，上课喜欢引经据典，并时常停顿、随意提问学生其出处，若发现被点者没来，饶是期末卷面分数再高，总评也会大打折扣，只能同情下王盟牺牲爱情为成绩的处境了。
没想到，课间阿宁经过吴邪的座位时，敲了敲他的桌子，狡黠地笑着问他：“今天没带你的跟班？”
吴邪心想，果然上次胖子打诨王盟被她听到了，一时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
阿宁见状便打趣他：“你这老大看来也不称职啊。”
吴邪想着这事还是让王盟自己说比较好：“不，上次那事是我朋友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没什么好介意的。”阿宁指指吴邪桌子上的试卷，“这次期中考试，班上就两个九十分以上的，我只是来认识下学霸。要不是今天点名把你点到门口，我还不知道原来传说中的Super.Wu是你。”
吴邪不禁无语，Super吴……这什么破名，他对眼前这位外向热情的女生有些应付不来，好在上课铃及时响起，阿宁留下一句“和你跟班说，有事找我的话就直接点。”
下午吴邪去琴房的时候遇到了莫靖，除去夸张的墨镜外还穿了一身黑衣皮裤，完全不像是老师的样子，他自来熟地搭上吴邪肩膀：“徒弟啊，2月份放寒假前呢有一场音乐会，这届大一能弹的不够凑，哑巴和我说，他找了一首双钢琴作品，那麻烦你盯着他，好好练练，到时候你俩来给师傅我撑下场面。”
吴邪对他那套师傅徒弟的说辞直翻白眼：“你怎么不和他说，不是他带我吗，这怎么还要我盯着他了？”
“这你不懂了吧，哑巴的心思呢，原来百分之八十都在计算机上，让他来给我卖命每次都废我好大劲，但你来了就不一样了，我能看出来，你说话比我管用。”说完重重地拍了下吴邪的肩膀，走了。
等到五点多，张起灵又一次带着饭盒打开了吴邪所在琴房的房门，在那人的惊讶目光里收走了架着的琴谱，将饭盒放到了他手上，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像是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操作过许多遍一样，完了便站在他身边垂眼看着他。吴邪只好捧着饭盒，站起来去大厅里吃，经过张起灵身边时，讪讪说道：“谢谢小哥，不过以后不用给我带了，还要带回去洗，多麻烦。”
“不麻烦。”张起灵说着，帮他打开门。
看他没有陪自己一起出来，吴邪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莫名的失落，不过当他看到饭盒里的糖醋排骨时，就不再奇怪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了。等他吃完回到琴房时，张起灵正在弹李斯特的《钟》，见他回来便停下了。
吴邪将饭盒放在窗台：“小哥你继续呗，我不着急练。”而张起灵却摇头，“等练好了弹给你听。”
他暗暗腹诽，难不成这闷油瓶会因为半成品被自己听到觉得不好意思？“对了，今天我碰到瞎……额，莫靖，他说2月有音乐会，让我们把双钢作品练出来。”
“好，你先练，练完了随意可以找我和。”张起灵说完后，气氛再次陷入沉默，以往都是吴邪努力找话题，所以现在他正在想要说什么好，没想到打破沉默的竟然是对方，“我报名了篮球比赛。”
“那好啊！选拔赛要是有空，我去看你打比赛！”吴邪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只可惜我不能和你打。”
张起灵抬眼看着他惋惜的模样，忍不住想逗逗他：“就这么想输给我？”
“……”吴邪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对闷油瓶会开玩笑这件事还是无法适应。
张起灵也不介意，拿过饭盒对他说：“我晚上还有课，先走了。”
带上门的时候看到吴邪故作怒状地瞪着他，嘴里念着：“你怎么这么肯定小爷会输！”说完却没崩住表情，大概自己也觉得好笑。

[14]
370：“最近晚上都要做实验，你自己练琴的时候记得吃饭。”
吴邪：“知道了！本来习惯不吃的，被你带过两次饭后又给调过来了。”
370：“挺好的。”
吴邪：“那小哥你好好做实验，我听课了。”
370：“你会听中近纲？”
吴邪：“……我写高数作业行了吧。”他看了眼边上已经趴着睡觉的胖子，觉得相比起来，自己算是很有追求的了。
370：“行。”张起灵突然想到吴邪炸毛的样子，觉得像是有只猫爪子轻轻在挠他平静的内心。
吴邪望了眼窗外的天空，才不到七点却见乌压压的黑云低沉，空气中是11月难得的闷，怕是不久就会有场大雨，他再次解锁手机，恢复刚刚才中断了的对话：“小哥，刚刚看你没拿伞，带了吗？”
几秒过后，呼吸灯亮起：“不碍事。”
“怕这雨等不到八点下课就要下来了，你怎么回去呀？西区这么远。”
张起灵对这样的关心有些不知所措：“我和别人一起走，你专心写作业吧。”他对吴邪的在意，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能得到几分的回应。
吴邪很识趣地没有再回复，他介怀是张起灵言语中的别人，合着是自己多管闲事了，闷油瓶再闷，也有顺路的室友不是吗？他又戳开了张起灵的头像，大概是为了省事，他的头像是一张应该是随手拍下的草稿纸一角，上面写着自己看不懂的代码，他想这大概是他看到过的最整洁、大气的草稿，让他能想起头像主人清冷的气质，和那些故作文艺实则矫情的头像强太多了，他鬼使神差地把这些代码抄在了自己的演算纸上。
“我去，几点了这是，天怎么黑成这样。”胖子小声嘀咕着直起身，估计是趴着久了胳膊麻了，他在座位上左右舒展了几下，往吴邪桌子上一瞄，“天真，这写的是啥呢？鬼画符似的。”
解雨臣闻声也凑过来看：“代码？你什么时候对计算机感兴趣了？”
像是什么秘密被撞破了，吴邪有些尴尬，再一细想，自己也没干啥见不得人的事：“这不是上课无聊吗，想拓展下知识面解闷。”说着把那张演算纸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放在了桌角，又继续做高数作业了。
边上两人不置可否，各自做各自的事混着上课时间。
第二节课上到一半时，轰隆一声，雨随之倾下，一时间“哗”的一片雨声，从尚未关上的窗户中传了进来，有些盖住了华和尚讲课的声音。坐在靠窗位置的吴邪三人都紧了紧外套，气温骤降。
“下了这么大雨，大家认真一点，今天我就提前十分钟下课吧。”说完华和尚切换了一张PPT，也没管底下学生是否认真了，继续念着冗长的讲义。
雨声隔着窗变成“沙沙”的声音，让人反而能沉下心来集中于手头的作业，当吴邪做完高数题后，他看着窗外被打湿的树，仿佛能闻到大雨和树叶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那是一种清凌凌的味道，是他从小就喜欢的清新味道。
华和尚宣布下课的时候，教室里的同学都早就坐不住了，一两分钟内就散了七七八八。胖子催促着慢手慢脚理着书包的吴邪：“能不能快点，这雨这么大，回去估计衣服裤子都得洗，得赶在断电前啊！”
“吴邪，你心不在焉。”解雨臣说着就把桌子上的那个纸团拿给吴邪，后者一手抓过将其丢进书包，“小爷有点事，你俩先走吧，别等我了！”
“天真你这有情况啊！得，胖爷不打扰你，回寝室不老实交代的话，老虎凳伺候……诶，人妖你别走这么快啊！你走了谁给我伞……”吵吵闹闹，两人也离开了教室。
吴邪落后在他们身后，走出门廊，撑开伞，往位置较偏的计算机大楼走去。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想确定张起灵能在不淋雨的情况下回去，等到走到楼下时，却只发现一片空荡。
看来确实有人和他一起走，那就好。
雨好像更大了，滴滴砸在伞上，这般单纯，给人一种世界想被按下了静音的幻觉，他耸耸肩以表示对自己多管闲事的嘲笑，转身离开。
“吴邪。”
他往前走了两步，隐约觉得有人在叫自己，在雨声的映衬下竟然显得有些压抑？
“吴邪。”就在他转身的时候，被后面追来的人抓住了胳膊，轻轻一拉，两人面对面站在了他不算太大的伞下。
吴邪惊讶地看到淋湿了大半个身子的张起灵。深蓝色的连帽衫被雨水淋湿后显出了黑色，刘海湿漉漉地垂至眉下，漆黑的眼眸却格外地亮，一转不转地盯着他的脸看。他愣了几秒，才想到开口：“那啥，小哥……我担心你没伞回不去，就来看看。”
“谢谢你，吴邪。”说完，他看到一抹笑意在张起灵的嘴角展开，不再是之前隐约的浅笑，而是真正、明显地笑了，弄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下意识挠了挠头，“不用客气的小哥，我只是来捎你一程，你之前不也给我带了这么多次饭嘛！”
张起灵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手将吴邪被他挠乱的头发压了下去，可真正把手放上去才觉得尴尬，像是在亲昵地摸他的头，于是只好加一句：“我很高兴你能来。”
“额……不过你室友怎么抛下你了？要不是我来了，你这么跑回去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吴邪说完就把身子转正了，和张起灵并肩立于伞下，对方也很配合得迈开脚步，一起向前走着。
“他去接女朋友了。”室友张海客实验做完就匆匆赶去了教学楼，张起灵索性留下来将本周需要的数据做了个整理，当他做好了直接跑回寝室的准备时，却在楼下看到了一脸纠结的吴邪。他没有想到他会来，之前也未曾有人替他打过伞，第一次懂得什么叫做心生暖意。
吴邪的伞不小，但底下站了两个一米八的男生还是嫌得有些挤，吴邪的肩膀和左边胳膊都被淋湿了，想必闷油瓶也一样，看在他刚刚下楼已经淋了雨的份上，他把雨伞往边上偏了偏，没想到伞柄直接被对方握住了。
“小哥？”吴邪不解地看了他一样，张起灵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你撑太低，打到我的头了。”
不就是把我高半个头吗！说一声我撑高点不就好了！只是对方接收不到吴邪的脑电波，直接将伞柄接过。
西区比较远，徒步需要走15分钟，夜晚大雨下的校园格外静，路上遇到的学生多半匆匆，这两人却走得不紧不慢，时而想到些什么便聊几句，更多的是沉默也不显尴尬。
“发给你的音频收到了吗？”张起灵自接过伞时就将雨伞稍稍移向吴邪，对方的粗线条果真没有发现。
吴邪搓了搓湿掉的外套袖子，又伸手摸了摸右手边张起灵的衣服下摆，也是凉凉的手感，“收到啦，这首曲子挺好听的，像斯克里亚宾的幻想曲。”
“嗯，最美旋律。”张起灵看到他的小动作，又问了句：“冷？”
“不冷不冷，就是想看看衣服湿得厉害不，回去还得洗，要是这雨一下好几天，都干不了……”西区的大门已经在眼前，吴邪就多唠叨了几句，“小哥我看你衣服穿得少，刚刚下楼又淋了个正着，回去赶紧洗澡，听说你们那儿洗澡特舒服……”他发誓自己没有透露出一丝羡慕的口气。
“你可以上来洗澡。”张起灵看到吴邪呆掉的表情，以为他有其他的顾虑，“套间有洗衣机，不用排队。”
吴邪咬牙表示学霸和学渣之间除了智商的差距外还有待遇的差距简直天理不容，他们一幢楼才一个洗衣房！但他还是拒绝了：“不了小哥，我洗好了这雨也停不了，走回去不又脏了。”
张起灵无言以对，难得有无法解决的问题，这让他有些不满，眼看已经走到自己的宿舍楼下，他停下脚步，将伞交回主人的手中，“快回去吧，你送我回来，我很高兴。”
吴邪点头答应，又叮嘱了他回去要赶紧洗澡，心里奇怪刚刚他的衣服有被淋湿这么多吗？怎么右边一片全湿了？正要转身离开时，背后传来一身：“吴邪。”
他心想着这闷油瓶怎么老在我要走的时候叫我，转头看到张起灵站在宿舍楼的台阶上，一字一顿，清楚地说了句：
晚安。

[16]
下午课程结束后，吴邪和胖子几人约在食堂一起吃晚饭，从五点半开始，食堂的人逐渐增多，打饭的时候吴邪照例打量着身边经过者们盘子里的菜色，偶尔抬头向远处一望，竟然看到了坐在一边的张起灵，桌子对面还有另一个男生，吴邪没有带眼镜，看不清那人的长相，隐约和自己有点像，这种疑似撞脸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他好像在和张起灵说话，只是后者一如既往地不搭理，他也不介意，总是在笑。
被这一瞥弄得走神的吴邪很快排到了窗口，没想好要点什么，就照着解雨臣点了份一样的，找到座位后才发现里面有自己讨厌吃的青椒，于是一股脑全部夹给了胖子。
“哎哟我去，吴小新你不爱吃还点它干啥！胖爷也不好这口啊！”胖子嫌弃的拨弄了几下，吴邪只能回道:“我想吃里面的肉片不行啊！”
另一张桌子上，张海客边扒着饭边看手机，与其说是对话不如说是自言自语:“难得我女朋友上课，咱俩吃一顿饭，你就真没什么想和我聊聊的？”张起灵不理会他，远处有个大嗓门听着像吴邪的室友，他向着那个方向望了几眼，可惜只看到解雨臣和胖子，他不知道吴邪被柱子挡住了。
“和你这个闷葫芦做室友真是没劲，但你最近这么急着完成老头交待的实验，巴不得一个人把咱们仨的都赶完，绝对有问题。”张海客咽下最后一口饭，揶揄地问道:“到底看上哪个妹子了？就你这性格知道怎么追？要哥们帮忙的话……欸？你别走啊……”
张起灵觉得认识了吴邪之后，他心中的那杆秤就歪了，同样的喋喋不休，吴邪念叨的话他会愿意听，换成别人却会让他心烦，他将餐盘归还以后，正想离开就被人叫住了。
“小张？”一阵高跟鞋踢踏声临近，是一个长卷发A字裙、化着淡妆的女人——霍玲，音乐学院声乐老师，“好久没见你去莫老师那儿弹琴了，正好我这从十大新招了一个学生，你有空的话帮她弹下伴奏行吗？”
张起灵皱眉，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半步，他不喜欢霍玲身上的香水味，也许霍玲错以为他不愿意接伴奏，又说道:“你没空的话，能不能联系下解雨臣的伴奏？”
“我有空，让他直接来联系我吧。”考虑到吴邪作为解雨臣的伴奏，自然不好再帮其他选手，但以他的性格，拒绝霍玲老师的要求可能会为难，张起灵想，还是自己揽了比较好。
霍玲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笑吟吟地说:“那麻烦你啦，那位同学叫云彩，大一新生，下个月的声乐专场音乐会上有一首独唱，具体我让她自己和你聊。”说完见对方点头以后，便踩着细高跟离开了，早就在一边等着的张海客凑过来小声道:“这就是霍老师啊，不愧是位列S大美女老师榜首的！那个云彩妹子据说也是个美女，啧啧。”
张起灵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先一步离开了。
…………
第二天傍晚，吴邪的感冒已经好了些，便照例去琴房练琴，他记得莫靖说过2月要办音乐会，决定先放下自己练的大波兰舞曲，把那首双钢先练好。开头高音区的琶音像晶莹剔透的水花，四三拍的典型节拍富有水波流动的动感，主题略带伤感，过度极为优美……他在摸索的过程中喜欢上了这首并不热门的曲子，尽管缺少另一半的配合，但依靠想象，他能肯定两人的第一次合作，会非常出彩。
等他把整首曲子弹完第一遍摸清了哪些地方是难点后，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正想伸个懒腰放松下时，看到门口的玻璃小窗后站着个女生，那女生发现自己暴露了有些慌乱，却没有离开，吴邪只好打开门锁，询问道:“同学你有什么事？”
“那个……我觉得你弹得很好，想问问这是什么曲子？”女生的声音很小，一双眼睛又大又水灵，俏皮得有点像小黄蓉，符合吴邪一直坚持的审美标准。
他单独和女生打交道的经验少之又少，便将谱子的封面拿给她看，要是胖子知道他这么不会搭讪，指不定怎么损他了。
“拉赫的双钢呀……那你找到搭档了吗？我叫秦海婷，是钢琴系大一的学生，如果……”秦海婷不是第一次见到吴邪，她经常在琴房门口的登记簿上看到这个名字，直到十大歌手复赛的时候，她才将长相和这个名字画上等号，她觉得吴邪和其他学音乐的男生不一样，他身上没有一丝傲气也不浮夸，所以总想着哪天有机会，能够认识一下。
吴邪心想男生和女生弹双钢，力量不好统一，不太合适，再说他一开始就和闷油瓶搭伙了，他挠挠头，委婉道:“不好意思，我已经有搭档了，是莫老师安排的。”
女生失望的表情没有控制住，一声不吭地退出了琴房，吴邪打开手机点开闷油瓶的头像:“刚刚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妹子来问我有没有双钢搭档，我非常果断地拒绝了她！怎么样，小爷够义气吧~”
张起灵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感冒好些了？”
吴邪:“小哥你这重点抓错了吧……”
闷油瓶:“多喝热水，下周我来跟你合第一段。”
吴邪回了个OK的表情后，将第一段又练了两遍，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去操场和小花他们打球。
回去的路上，解雨臣告诉吴邪，他十大的决赛曲目打算选《当爱已成为往事》，用张国荣翻唱的版本。“会把霸王别姬的唱段放进去吗？”吴邪想到高中时两人一起看这部电影时，小花感触良多，半天都没缓过神来，他说程蝶衣的角色唱尽了一代名伶的一生悲喜。

“嗯，所以这次的改编我想全都自己做，钢琴伴奏的部分我也会编好告诉你。”解雨臣哼着“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几多风雨”的旋律走在前面，吴邪和胖子跟在他身后，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此刻还是不打扰他为好。

[17]
“天真快来看！网站上的篮球比赛信息更新了，看看哪个系有这荣幸和胖爷我打……哟，材料学，小盟子的女神不就在材料吗?”胖子见说完半天也听见人回应，转身一看，对面的吴邪正趴在桌上，尝试着用多种演算方法解释一个理论，最近大物的课程内容有点难，况且陈皮上课又爱挖坑，留了几个课本上没有提到的问题让有兴趣的同学研究，被称为学霸的吴同学自然是有兴趣的……寝室陷入一片沉默，胖子只好自己翻阅网页，眼神随意扫过，看到一个有点印象的名字，便自言自语念叨一句：“咦，这不是之前那投篮见鬼似的准的小哥吗？他是计算机学院的？”
没想到身后人的动劲颇大，一步就到了电脑边儿。“小哥吗？哪儿有他名字？”吴邪凑进了些，自动屏蔽了胖子颇为嫌弃的“看你那小哥脑残粉的模样”嘟囔，看到屏幕中“张起灵”的名字和其他四个人的名字并列在计算机学院下，显示着“由于该院人数较少，以下初赛选拔通过者，直接进入决赛”。
“我靠！‘妓院’（计算机学院简称计院，被学生调侃称为谐音的妓院）的特权也太多了吧！”胖子的摇头，故作痛惜，“可怜了好好的祖国七八点钟的太阳，在妓院成了一群书呆子，篮球比赛都不够人参加……”
“得了吧，你看小哥哪像书呆子了，说不定这五个人都厉害着呢！”吴邪的脑中浮现出张起灵的脸，心想要是不了解他，那面瘫的样子确实像书呆子。
回到自己桌前，他在微信上戳了戳和“闷油瓶”的对话:“在网站上查比赛情况的更新，没想到看到了你的名字，小哥你怎么参赛也不告诉我（瘪嘴）…”发出去以后，忍不住对自己翻白眼，人家参加个比赛，为什么要告诉自己。等手机屏幕暗了，吴邪把手机放到一边，重新拿起演算纸，但手机像自带盅惑能力似的，引得他时不时去看呼吸灯有没有亮，几分钟以后，抱着说不定后台运行没有提示的疑惑，索性解锁屏幕查看是否有新消息。
最后一条消息依然停留在他那个白痴的问题，吴邪像发出去的表情那样瘪瘪嘴，将手机反扣在桌子上，专注于解题。
等到完成手头作业时才发现已经十一点了，胖子带着耳机静静地打游戏，小花则已经去床上玩手机，吴邪甩了甩胳膊，打着哈欠拿过边上的手机，呼吸灯一闪一闪。
“闷油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进决赛了再告诉你。’”
“闷油瓶：‘刚刚在洗澡，回复晚了。’”
其实吴邪并不在意是否及时回复，没想到他还认真地解释，“刚做完大物作业(头晕)，你们院人少真好，我后天还要和材料的打一场……挺晚了小哥你早点睡吧。”
屏幕还没完全变暗，又出现了新的消息，“好，最近降温要记得保暖，晚安。”
真和我妈似的了，吴邪心想闷油瓶这样外冷内热型的，应该能算时下女生最喜欢的暖男，起码他最近总有被暖到的感觉，“Yes sir！都听小哥老师的，晚安哈哈”
过了两分钟见还没回复，吴邪便放下手机刷牙去了，等洗漱整理完再爬到床上时，已经过了十一点半，给手机设定闹钟时才发现有一条未读消息，脸上的表情在点开的瞬间颇为精彩。
消息内容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一个字。
“乖。”
依旧是来自于闷油瓶。
【未完】

我更新了，在停了三个月以后。上个礼拜我去了医院，做了心脏和神经的检查，从去年10月份开始我断断续续的失眠症已经快一年了，后来感觉心脏也不舒服，结果去医院检查，没有问题，只是给我开了盒安眠药。上礼拜某位明星因为抑郁症离世，让我父母以及身边的朋友认为失眠是抑郁的表现，每天早上都要问我一句睡得好吗。这一年里因为睡不好我的脾气一到晚上就很不好，甚至想把全寝室都叫起来发泄。过去三四个月里我一个人做了三份工作，希望通过自己疲劳来助眠，但同时也我感觉有多事情都没有意义，工作没意思赚钱也没意思，甚至不知道钱怎么花。我一直在做自我调整，现在开学以后还是做了两份兼职，但我感觉情绪上稍微好些了，所以有空的晚上，这个时间我会继续更文的，因为这篇文章里有我无法实现的梦想，我想写这样一个平淡简单毫无沉重的故事。如果有人喜欢我的故事，多多留言也欢迎转载。如果有人一直在等我更新，那我要说句抱歉，过去三个月让你们失望了，以后不会了

[17补全]
解雨臣起床的时候，阳光因为窗帘的阻隔，勉强照亮每个物件的轮廓，所以当睡眼惺忪的他，看到床边上坐着一个低气压黑乎乎的人影，还低头盯着他，虽不至于被吓跑了魂，但也让他撞到了脑袋，因为他受惊的瞬间从床上蹦起来撞到了床板。
“我靠！人妖你大早上的整这么大动劲干啥儿？！”睡他上铺的胖子被他震醒了，紧接着就听到下铺传来一串气急败坏到没有标点符号的责骂，“吴邪你有毛病啊大早上不睡觉坐我边上一脸被鬼附身的表情盯着我干啥你知不知道这对一颗刚醒还没恢复正好频率的心脏的危害有多大！”
胖子闻声探出头，看了眼地上站的吴邪，“天真你咋了？恶作剧啊？”
吴邪对着还在瞪眼的解雨臣，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解释道：“我晚上做了奇怪的梦，早上醒了也不想睡，看你闹钟没响，就想叫你，又不知道怎么叫你才能不发脾气……”他们都知道解雨臣的起床气有多严重，简直是谁挡就要灭谁的气势。
“毛病，九点半的课，多睡几分钟又不会迟到……”解雨臣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开始换衣服叠被子，吴邪已经洗漱完毕，坐在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另外这两个人都收拾好，三人一块儿到食堂排队买早饭时，胖子忍不住揶揄吴邪几句：“我们清新脱俗的天真小郎君是梦见什么了才日不能寐啊~”
“日不能寐，合着你的日是用来寐的啊？”吴邪懒得理他，他当然知道胖子的脑子里肯定以为他做了什么带颜色的梦。
果然胖子凑近了些又说道：“你看你这措辞，一口一个日，难道会做梦，快老实交代，哪个妹子！”
“拉倒吧，就他还能梦到妹子？成天除了练琴就是学习。”排在最前的解雨臣掏出学生卡，帮吴邪转移了这个尴尬的话题，“你们吃啥，我一起买了吧，节约点时间。”
“来俩肉包，再来个鸡蛋。小吴估计是要烧麦和咸豆花吧。”吴邪打断道，“不要咸豆花，粥就行。感冒还没好全，想喝点热的。”
烧麦，吴邪盯着手里的烧麦，机械地进行着进食动作，没人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昨晚收到张起灵的最后一条短信后，他呆了一会儿，但迷迷糊糊又很快睡着了，只是梦到了曾经发生的一个场景。
那天他在食堂买完早饭，急着赶去教室时在门口撞到了张起灵，对方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脑袋，到这里为止，都符合回忆的真实性。
但是后面就不对了：
那闷油瓶温柔地，如果不是梦里自己的错觉，说了句：“不要总冒冒失失的，如果下次不是撞到的是别人呢？”
“哦……知道了小哥。”他缩了缩脖子，有点难以承受脑门上传来的对方手掌的温度。
却看见闷油瓶笑了一下，又拍拍他的脑袋，凑近再对他说：“嗯，乖。”
吴邪震惊了。
所以当他醒了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昨晚的短信也是一场梦，或者是说梦中梦。但短信是存在的，其实也没什么好多想的，学长对学弟的亲切关心而已，只是那个梦的内容，让他不知道之后该如何面对张起灵。
可能是老天听到了吴邪的内心想法，和之前一样，这一天他都没在琴房遇到闷油瓶，第二天的早上、中午也没有在食堂偶遇。
下午的篮球赛开始前，吴邪皱着眉看着手机，想着原本肯定会通知闷油瓶来看比赛的，虽然之前和他说过是今天复赛，不过没有具体时间的话，那个人也不会在意到特地过来。等到胖子催他的时候，他还在发愣，只好先放下手机上场。
上半场吴邪明显不在状态，好几次没盯住对方，抢到球投篮也频频失误。中场2分钟休息的时候，解雨臣担心地问他是不是感冒没好身体难受，他摇头喝完了自己的水。转头擦汗的时候，看到球场篮板下站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清瘦身影。
“小哥？”吴邪向他招了招手，张起灵不知怎么会的意，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还不舒服？”没等吴邪想好开场白，对方就直接开口询问，倒是缓解了吴邪的尴尬，“啊，没事，就是……有点困。”
张起灵皱了眉，之前瞎子发短信说是因为自己没来，吴邪都不在状态，导师的助教今天病了，他才请了会假赶来。他从上午到现在，一直在帮着弄上一届毕业论文开题的事情。
休息时间过得很快，他还没回话吴邪就又上场了，倒是边上场地正在看自己音院学生热闹的瞎子，冲吴邪喊了句：“小吴邪！别给你师傅丢脸！”
“靠！你教我的又不是篮球！”吴邪也喊了回去，材料的几个对手却被瞎子对吴邪的叫法逗笑了。
笑个屁啊，小爷刚刚隐藏实力，一会儿都等着。吴邪不知道他在背后瞪人的表情落在张起灵眼里，竟是颇为可爱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