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和阿轩撞到一块去了。再加上骨子里都有点贱贱的浪性，当时可谓臭味相投。


可是这个社会现实得很，不是说你人格上有多么自尊独立就会高看你一眼。有次我俩路过一家新开不久的浴场，看到门口的迎宾美女长得挺像波多野结衣，忽然就像屌丝见了明星一般——天天在屏幕里见的人，忽然出现在生活中（尽管只是长得像），怎不令人兴奋？


我俩几乎是同时跨出步子。近处一看，只见她客客气气，九十度鞠躬迎送客人，见人就喊“老板”，嘴巴很甜很甜，笑容也很甜很甜。再一看门口立的宣传牌：开业特惠，浴资25元。


我俩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进去了。经过她的时候，心照不宣放缓了步调，头朝前，但是旁光却扫向她，就为了那声甜甜的“老板”。


没有喊！


她居然没有喊！


天啦！连笑脸的弧度都完全不一样！对别人是弯弯的月亮，对我们是刚倒进煎锅中的刁子鱼，只头和尾微微翘了一下！


感觉天都塌下来了。我们每人掏了将近八桶泡面的钱，为了谁？难道为了洗个澡？

无独有偶，换鞋的时候，服务生对沙发上其他大腹便便的客人都是一句“老板，您的拖鞋”；而到了我们这，鞋放下，就一句“你们的鞋”。一个是“您”，一个是“你们”，就这样打包把我们两个应付了。


也许只是巧合，就像架子鼓基本节奏里的“动动打次、动动打次、动动打次，空动打次”。


轮到我们刚好是那个“空动打次”。服务生也是人，不可能一直一个调，也有嘴累的时候。


但人在最穷的时候，偏偏是最敏感的时候。


那一刻，就觉得全世界都瞧不起我们。


闷闷不乐洗了个澡，回到租屋，闷骚的阿轩憋了半天，忽然提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风骚点子——“既然别人瞧不起咱，我们为什么不自娱自乐呢？”


“有何高见，洗澡恭听。”


阿轩诡异一笑：“以后你就叫我‘老板’。”


为了避免专利重复，同时又安抚我的失落，他管我叫“少爷”。


就连看岛国动作片的时候，他都会说：“少爷，这个波多野结衣不识好歹，休了她！咱今天掀苍井空的牌子。”


我在递烟给他的时候，也会说：“老板，这是赵总（钱总、孙总、李总）专门从迪拜给您带的软白沙，您尝尝。”


就这样互相恭维，互相“奉承”，互相作死。


苦中作乐也是一种乐。就像杨白劳没钱给喜儿买花，还可以用红头绳给她扎个蝴蝶结。


虽然这样的称谓游戏并没有持续多久，之后我继续叫他“阿轩”，他继续叫我“丑鬼”。但当他在电话里冷不防蹦出这句“少爷”，还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我愣了半晌。


转眼十一年了，像昨天发生的事。


我在写稿的时候，通常喜欢播放一首应景的音乐，设置成单曲循环，将音量调至最低，有背景氛围但不能太嘈杂。按理这篇西藏系列的文章，选择类似《祥瑞山谷》的藏语曲目最合适不过，但我循环的是老狼的《恋恋风尘》。


那是当初为了追一个喜欢听老狼歌的女孩，强迫自己学吉他练习的曲目。音乐一响起，何止她活了，阿轩活了，好多好多人都活了。


与其说是怀念过去的人和事，不如说是怀念白衣飘飘的自己。对比落差越大，越怀念；而且记忆会自动添油加醋，让你更怀念。


还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些原本你以为时光将他们已经驱得很远很远的人，其实并没有那么疏远。只需一个记忆的点，就如纸中央的一个细小的火窟窿，会顺势蔓延，燃烧一大片。

挂掉电话，确定他会在德钦补个觉，我走向街头，趁着好天气开始触摸这座城。


八月是西藏的雨季。等待的这几天里，每一天都是阳光明媚。还以为是自己的运气好，后来才知道青藏高原的雨一般是晚上下，白天几乎都是艳阳高照。这样的雨季真是善解人意。

逛拉萨便利得很。这是座极其袖珍的小城，总共才59平方公里，上海仅一个浦东新区就相当于二十个拉萨。老城区以大昭寺为中心，周边围绕着八廓街；住在街区，可以直接散步到布达拉宫、药王山和小昭寺等耳熟能详的地方。

三天时间，已足够让我把这个县城规模的西藏首府摸清一遍。我觉得等那小子过来，我可以当他的导游了。


上午他还在林拉公路，下午三点，微信收到一条：发个定位给我。


好家伙！到了？


正寻思着又上哪个甜茶馆坐坐呢，没想到他这么迅速。


我站在街头，踮起脚尖，望穿秋水，就像招揽客人的小姐一样。


远远的，那辆拉风的小白车驶来了。


写到这里，我突然卡壳了。按套路出牌的话，这里要先介绍一下小白车才对。毕竟是后面旅途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也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天，如同《西游记》中的白龙马。


如果我说，我真的记不清有关于它的一丝一毫的信息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虚伪？确切地说，是我从头至尾都没有留意过它。就算留意过也没用，因为我对车的了解，仅仅认识几个品牌的标志：奔驰，宝马，大众，丰田，本田……


就像手表只听说过劳力士。


包包只听说过香奈儿、LV、路易威登。


骨子里就不感冒的东西，是真的舍不得分出一丢丢注意力去关注。


综上所述，就管它叫“小白车”吧。


阿轩从小白车里出来，小寸头，黑墨镜，海蓝色印花棉布长衫，骚气逼人。


不了解的人会觉得他很酷，尤其是女生面前。只有滚瓜以及烂熟的人，才能领略到他的放浪形骸。


两个人像《无间道》那样对峙一眼，然后像《太极宗师》那样缓缓挪动步子。距离一米处停下来，绕了一圈，然后一个凶猛的拥抱。

原以为他抵达拉萨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个舒服的大床躺个昏天暗地，谁料小子精神得很，“快，我要去看布达拉宫！”


可见首站落脚布达拉不是我一个人的选择。没到过西藏的人，都有一个布达拉的梦。

“布达拉”是梵语的音译，寓意为“佛教圣地”（观音菩萨所居之处）。


松赞干布为迎娶大唐的文成公主和泥婆罗的尺尊公主，兴建了布达拉宫以及大小昭寺。这一点只要不是对课本嫉恶如仇、把头埋在课桌上滴哈喇子的童鞋们应该都不陌生。两位公主的到来，同时也传来了中国汉传佛教及尼泊尔系佛教，这就是西藏佛教的开端（后来衍生出各种教派）。


实际上，松赞干布时期的布达拉宫已残剩无几，眼前的巍峨宫殿，乃清顺治二年的重修杰作，距今不到四百年。


说来话长，索性长话短说。公元十七世纪，和硕特蒙古的首领在格鲁派（藏传佛教的教派之一，因头戴黄色僧帽，故称黄教）以及当时的达赖、班禅的请求下，出兵援助，攻占日喀则，灭掉了噶玛王朝，并扶持格鲁派成为了西藏唯一的佛教宗派，格鲁派一直延续到今日。


他们拆掉日喀则的旧王宫，将首府迁至拉萨，把拆卸的建材运到拉萨，扩建了大昭寺，并重建了布达拉宫。

兴许是这一款太经典，我仿佛在好多地方见过它的翻版。


山西五台山是唯一一个青庙（汉传佛教）与黄庙（藏传佛教）共存的佛教道场。其中的黄庙造型就和布达拉宫颇有几分神似，盘踞半山头，绵延大气。（照片未拍到全景）

浙江的普陀山明明是汉传佛教道场，码头入口处的现代建筑群，层层叠叠，两色分明，乍一看居然有点布达拉宫的神韵。

还有河北避暑山庄附近的普陀宗乘之庙，堡垒式建筑，俨然是白宫与红宫的合体，和布达拉宫如出一辙。五世达赖进京传播佛法时一定暗中向顺治帝贡献过布达拉宫的图纸。

当然，最像的是日喀则的江孜古堡（第十一章会提到）和桑珠孜宗堡，尤其是后者，像一个模板复印。和硕特蒙古在灭掉日喀则的噶玛王朝后，就是仿照它在拉萨重修了布达拉宫。

“啊！布达拉宫！”


阿轩摘下墨镜，一遍一遍仰望这宏大的建筑。“这就是仓央嘉措住过的地方啊！”


从一个木讷的理工男嘴里，蹦出“仓央嘉措”这个名字，着实让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曾几何时，仓央嘉措就是文青的卖弄专属，就像当老板的喜欢在办公桌搁上一本从来不翻的《易经》，要的是格调。近年来随着公众号的流行，仓央嘉措在一次又一次的转发里被捧上了神坛，连洗头店的小妹也会泪眼涟涟吟上一句“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布达拉宫之中住过多少达赖啊，藏族以外的都市男女只记得六世达赖，就因为他的名字叫仓央嘉措。偏偏他是所有达赖中最不合格的宗教领袖，一个农夫会种地好像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如果他会唱歌并上了星光大道，便容易被世人津津乐道。


就像南唐后主李煜，虽然干不好本职工作，却精书法、工绘画、通音律，在惆怅的时候可以低吟“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在失落的时候可以感叹“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照样俘虏了一大批迷弟迷妹。

布达拉宫右侧的药王山，原本是供奉药王菩萨的地方，却因为50元面值人民币的背景图案而走红。从这个角度看，拍出的布达拉宫和钱上的画面轮廓可以完美吻合。

站在布达拉宫广场看布达拉宫，是仰视角度；而这里，是平视斜角，能够一览无遗。

“住进布达拉宫，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萨街头，

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仓央嘉措的诗，给庄严肃穆的布达拉宫增添了一丝人情味。忽然又觉得他可爱，就像在一个个板着面孔扮成熟随大流的人海中，那个倔强的不肯妥协的孩子。


“我们也去拉萨街头做一回最美的情郎吧！”

64楼还有红包哦^O^

唉，涯叔又卡了。。。等夜深人静再更吧

自己翻页^O^

保留拉萨街头原有风貌的，就是八廓街。因为拉萨是四川人的天下（川菜馆随处可见，各行各业做生意的基本以四川人为主），四川话里“廓”与“角”的发音相近，慢慢就被人念成了“八角街”。


原本只是围绕大昭寺的一条转经道，朝圣的人多了，道旁渐渐有了客栈、餐馆、小商铺等等。八廓街的框架范围也逐步拉大，延伸出了许多岔道街巷，多达三十五条，俨然成了拉萨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对于普通参观者而言，拉萨最有滋有味的地方就是八廓街。就像一个高原上的小镇，天很蓝，云很厚，群山环抱，朝圣的人与游客在精致古朴的藏式街区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