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美图了嘤~

街边正有个馄饨铺，靠着墙角支起几根木桩搭了个棚子，底下摆了几张桌子板凳，一旁两口大铁锅正冒着热腾腾的雾气，数颗花白的馄饨在水里一滚，捞进碗里浇上汤汁，再撒上一小撮翠绿的葱花，两碗香气扑鼻的小馄饨就被端上了桌。


天上艳阳高照，此时正是下午时分，街上行人不多，铺子里只坐了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背对着巷子的正穿了件黄粉色的花布衣裳，头上绾着两只粗糙的木簪，别着块洗得发白的天青色头巾。


女子吃了两口馄饨，一抹嘴巴抬头瞥了一眼斜对面的一座大宅子，朱墙碧瓦，大门外还守着数名家丁，皆穿着一身灰褐色的裋褐，脚上穿着黑靴，整齐地立在左右两旁，一派威严。


女子随手摸过边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个铜镜照了照，抬手拢了拢耳鬓的碎发，一双手常年劳作磨出了些茧子，手掌也不小，十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卖相倒是不差。脸上又抹了些胭脂水粉，清香渺渺。女子理了理围在脖子上的一块薄纱，清清嗓子站起身走到宅子门口。


还没走两步，两个家丁将手一伸，就把女子拦了下来。


女子将手绢一晃，笑吟吟地道：“这位大哥，奴家卢越氏，名叫珑倩，自桃江而来。”女子一边说道便眼泪汪汪，低着头哽咽着道，“我那相公是个短命鬼，这成婚还不到两年就过去了，只剩奴家和一个为未出嫁的小姑子。”珑倩将手一指，馄饨铺里正坐着一个黄绿衣裳的女子，女子端着碗将里面的汤一口饮尽，冲着老板道：“大爷你这馄饨不错，再来一碗。”


珑倩收回目光，幽幽叹了口气，敛眉道：“世道艰难，奴家一个女人生活也不易，我自己一人受苦倒是没关系，只是我那小姑子，一个黄花大闺女，正是花样的年岁，跟着我实在委屈了她，如今也只想替她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的过了这辈子，也算不负了她那早死的哥哥。”珑倩一边说道，又低头暗暗垂泪。


家丁哂笑着看了一眼馄饨铺里的女子，又低头看看珑倩笑道：“那行，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通报一声。”


珑倩一喜，连忙谢道：“哎，多谢大哥。”


只等了一阵，门内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形精壮，穿着件石青色方胜如意纹袍子，头顶束着高高的发髻，肤色微黄，一双鹰眼闪动着锐光，深邃无比。


珑倩忙迎上前去，“哎呦，这位就是管事的吧，您看那就是我那小姑子，今年十六岁，还未曾婚配，性子也乖巧得很……”


中年男子一抬手，打断了珑倩的话，开口道：“我这里到不差这口饭，只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入了我众妙堂，一签卖身契，与你可就再也没有瓜葛。”


珑倩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只要我这小妹能安好，奴家也没什么牵挂的了。”


中年男子道：“这点你不用担心。”


珑倩笑道：“是，是。那这价钱……”


“三十两银子。”中年男子道。


珑倩一咬牙，“三十两便三十两。”


中年男子道：“让人过来吧，你也进府把契签了。”


珑倩朝着馄饨铺喊道：“亣媎，快过来吧。”


卢亣媎正吹了吹馄饨，抬起头道：“我还没吃完呢。”


珑倩脸上一僵，忙跑过来拉起人往外走，一边哄道：“不吃了不吃了，府里还有吃的呢。”


两人跟在中年男子身后走了一阵，穿过两条游廊，又拐入了一个角门，园子里鲜花斗艳草木怡人，一路走来，除了门口几个守卫，其他下人倒是不多见，偌大的庄园里不免显得有些寂静。


珑倩左左右右瞟了数眼，一副痴呆的样子早被这满眼镶金缀玉的气派晃花了眼睛。


三人进了一处拐角的小屋，中年男子挥手示意两人坐下，看着卢亣媎道：“什么名字？”


“卢亣媎。”卢亣媎答道。


中年男子点头，“模样还算标致。”


珑倩笑道：“可不是，我小妹可是村子里最抢手的姑娘。”


中年男子径自走到书桌旁写下一张契纸，递给珑倩道：“既然如此，就把这个给签了吧，待会儿领了钱你就离开。”


珑倩连连点头，“是是。”正要去拿笔签了字。


卢亣媎凑过身来看了两眼，疑惑道：“卖……啊……”卢亣媎忽然轻呼一声，珑倩一把抓起她的手指咬了一口，两滴血顿时渗了出来，忙就着往契纸上一按，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指印，抬头递出契纸笑笑道：“这……我们也不认字，您看这样行吗？”


中年男子点头一笑，收了契纸走出门去。


珑倩一愣，忙追出门，“哎，三十两……”脚下刚跨出门槛，一转头一道人影正落入眼帘，高举起的木棍呼啸而下，“啪”的一声砸中了珑倩的后脑勺，珑倩眼前一黑，直直趴倒在地面上。


守在门外的两个下人一左一右将人搀起，手上一推把人丢进屋，一关门“啪嗒”落下了锁。

滴，今日有人要打卡吗？

两天前。


一辆载满稻草的牛车缓缓驶入镇中。


林述笙正抓着草垛爬下车来，卢亣媎一个翻身就落到了地面上，两人走进了对面的客栈里。


卢亣媎揉揉肚子，眼看就快过了午时，肚子早就饿扁了，快步走到大堂中央坐下，一连点了数道菜，对着店小二道：“麻烦小二哥快点上菜。”


“好嘞，姑娘稍等。”店小二应了一声，匆匆跑了下去。


大堂里人不多，三两地坐着几个吃菜聊天的客人，偶尔能听见几句闲聊声，倒也清闲得很。


林述笙放下包袱坐下，从柳庭镇离开时柏晓又给了些盘缠，一路上倒是不愁吃住了。


“亣媎，我们连着赶了四天路，不如先在这里休息一天，明日再出发吧。”林述笙一边揉着酸痛的肩膀，这两日风餐露宿生生让人瘦了一圈。


卢亣媎支着头趴在桌面上，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后厨的方向，两眼直饿得发黑，也不见店小二出来，动了动脑袋道：“也好。”


话音刚落，角落里帘子一动，店小二正端着饭菜走过来。


卢亣媎一把抓了筷子直起身，飞快夹了几筷塞到嘴里，狼吞虎咽吃了一阵才缓下来，端着碗小心翼翼吹着正冒着热气的菜汤。


两人正吃着饭，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穿着件蓝白色的水云袍，腰间别着把银剑，才踏进门两步，脚下就一顿，硬生生的收回来一低头就要往外走去。


卢亣媎本没有注意，眼角正瞥到这古怪的举动，不禁抬起头看去，脸上一喜，朝着门口招招手喊道：“草……龙潜！”


龙潜停住脚捂着眼睛，既然被发现就逃不了了，转过身扯扯嘴角笑道：“姐，好久不见，怎么在这儿见到你了？”


卢亣媎道：“我要去席兰一趟，找我小弟。”


龙潜走到桌边坐下，“我也知道这事，这都一个多月了，姐你是有小哥消息了？”


“嗯。”卢亣媎一口把汤喝完，放下碗道，“是柏晓告诉我的。”


龙潜道：“那人倒不好见，不过百晓阁找人的确有一手。”


卢亣媎道：“柏大哥是林大哥的师弟，这次正好遇见他呢。”


龙潜一愣，转头打量了林述笙几眼，啧啧道：“江湖上有传闻柏晓是五音老人的弟子，这样算的话，兄台你也是他的弟子？”


林述笙扯扯嘴角略微点头。


龙潜拍拍他的肩膀道：“那兄台你可要小心了，我可见过好几个自称是五音老人的弟子而后死于非命的。”


林述笙呛了口汤，忙拍着胸口一边顺气道：“多谢提醒。”


卢亣媎道：“龙潜你在说什么呢。”


龙潜忙笑道：“姐你在的话肯定没问题。”


卢亣媎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龙潜脸色一僵，猛然想起些事，一把抓住卢亣媎的手道：“姐你要帮我件事。”


“怎么了？”卢亣媎问道。


龙潜道：“前些日子有人上了藏剑山庄，说是此处时常发生人口失踪事件，师父就派我与两个师兄师姐前来彻查此事。”


卢亣媎道：“是你师兄师姐出事了？”


龙潜摇头，惨戚戚地道：“师兄说他和百秀楼的钰儿姑娘有约，跑去喝花酒十多天也没有回来。师姐赶去参加她三姑姑的小儿子的四堂哥的隔壁邻居家的狗的葬礼，就把我一个人给丢在这儿了。”龙潜扑过去一把搂住卢亣媎的腰，生怕人给跑了，一边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姐你可一定要帮我，我忙活了十多天才抓住一个邪教的账房，好不容易从他嘴里套出话，只要想办法拿到他们手里的人口买卖记录和朝廷官员受贿的账册就好。”


卢亣媎掰开他的手道：“我该怎么做？”


龙潜眼睛一亮，“这事儿好办，众妙教教主叫覃维章，这人喜好美色，我会想办法让你接近他，姐你可一定要从他身上找到账册。”


林述笙心里一跳，“美人计？”一边摇头道，“这也太危险了。”


龙潜道：“哥你放心，姐武功比我高多了，不会有事。”


林述笙道：“晚上去偷如何？你武功应该也不差。”


龙潜张张嘴，“我不会……”


卢亣媎道：“还是我去吧。”


龙潜喜上眉梢，“多谢姐！”


林述笙沉默一阵，眼见拦不下来，只得道：“那你多加小心，若有危险尽快回来。”


卢亣媎点点头。

龙潜捂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眼前阵阵发晕，踉跄地摸到椅子旁坐下，一边咒骂道：“下手可真狠。”说着低头捂着胸口，“幸好没扒我衣服。”正松了口气，猛然在身上摸了几把，“我的胸呢？！”


卢亣媎正斜靠在椅子上咬着半个馒头，一听这话手上顿了顿，递给龙潜道：“喏。”


龙潜欲哭无泪，“你怎么把它吃了？！”


卢亣媎收回手啃着馒头，“你晕了一个多时辰，这里连口水都没有。”


龙潜走到门口拍着门大喊道：“来人啊，快放我们出去！”


卢亣媎道：“外面没人，我叫了半天也没人来送口水。”


龙潜恹恹地坐回椅子上揉着后脑勺，上面生生被敲出了一个大包，运起内力一点点将淤血化去，“这下我们俩都在这儿了。”


卢亣媎道：“你是拿三十两银子就把我卖了。”


龙潜道：“三文钱都没见到，谁想到他们这么黑。本想着我在外面接应你，这下难办了。”


卢亣媎道：“正好你也一起找。”


龙潜抿抿嘴，扯着身上的衣裳，“我这样早晚会被看穿。”


卢亣媎转头看看边上的案几，抓起上面的两个杯子，“要不你拿这个垫垫。”


龙潜满头黑线。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两声开锁的响动，紧接着眼前一亮，屋外的阳光落进来，两个穿着裋褐的男子走到面前，随手将一套艳红色的衣裳丢给卢亣媎，“跟我走，赶快去洗洗换上，教主马上就回来了。”


龙潜忙从椅子上跳起来，“两位大哥，那我呢？”


一旁身量略矮小的男子冷冷一笑，乘机往龙潜的脸上摸了一把，“别急啊，待会儿就轮到你。”


龙潜硬生生压下浑身的鸡皮疙瘩，一边陪笑道：“那大哥可快来带我出去。”说罢又暗暗给卢亣媎传音道，“到时候想办法让我去你那边。”


卢亣媎微微点头。


矮小男子嘿嘿笑了一声，与另一人带着卢亣媎径自走出门去，把门一合随即又落上了锁。


三人走出小院，一路穿过几道门，走进了内院一处屋里。


卢亣媎推开门，房梁上垂下数道彩色纱蔓，四周的朱漆红柱旁立着方几，上面摆着的青花瓷瓶里插着数朵花枝，雾气盈盈缭绕，纱蔓后水声轻响，两道人影绰绰影影，不时传来两句欢笑声。


卢亣媎走到一旁，将手中的衣裳搭到衣架上，随即低头解开身上的衣裳。


澡池里的人听到动静，抬手撩开帘子笑吟吟地看过来，“哟，是新人呐。”


卢亣媎拿了澡巾走到水池边，温热的池水里洒满了玫红的花瓣，水面微微一晃，卢亣媎走进水池里坐下，转头对着两人道：“你们好。”


先前撩开帘子的女人转了个身，走到卢亣媎边上坐下，两人一左一右把人夹在中间，“我叫锦丝，她叫素丝，你叫什么？”


“卢亣媎。”卢亣媎答道。


素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亣媎？这名字倒是怪，传闻古时有座由海鲜壳堆积而成的名丘，叫做嵋山，景色奇特，不如就叫小嵋吧。”


一旁的锦丝揉着眼睛眼泪都快笑了出来。


素丝钻到卢亣媎颈间耸耸鼻子，一偏头又滑到胸前仔细闻了一阵，抬起头眨着眼睛，“你身上好香。”


锦丝一听，也靠过来闻了闻，一撩花瓣放到鼻子前，“哪儿有香味，是这花吗？”


素丝道：“不是花香，很奇特的味道，很淡但是很好闻。”


锦丝道：“你鼻子可真灵。”说罢戳戳卢亣媎，“你打哪儿来的？”


卢亣媎道：“桃江。”


锦丝道：“没听说过。”


素丝道：“离我们这儿可远了，那边山美水美，还有许多桃林，只是我没去过。”


卢亣媎道：“我哥哥死了，是嫂嫂带我到这边来的。”


锦丝嗤笑道：“真可怜，她怕是把你卖了。”


素丝忙轻咳一声，撩起水在身上拍了拍，一边走上池边道：“快走了快走了，晚宴就开始了。”


卢亣媎拿下架子上的衣裳换上，衣服料子轻薄，袖子与下摆都短了一截，露出肚脐与两条手臂，总觉得有些不自在，随手扯了一扯，就被一旁的素丝拉出了门外。


“这边来，今晚三位堂主都会到，我先给你上个妆。”素丝带着人径自拐进一处小屋，把人按到梳妆台前坐下，随即拨弄起桌上的胭脂水粉。


卢亣媎看着铜镜，今早出门时龙潜也曾给她画了妆，相比之下手艺远不如素丝，胭脂细抹，黛眉浅描，朱唇点绛，眼波流光，眉间艳艳一点红。卢亣媎本身底子就不差，此刻更是锦上添花。


素丝又从首饰盒里翻了翻，将几朵珠花与发钗给卢亣媎戴上，又拿出一对翠绿色的耳坠在她耳朵上一比，手上一顿，“你怎么没有耳洞？”说罢将东西往桌上一放，“没事没事，你等等。”


卢亣媎转过头，素丝正翻出根银针走过来，一手扶着卢亣媎的肩膀道：“别怕，一下就不疼了。”说着用手指轻揉着卢亣媎的耳垂，手上一用力，银针已经穿了过去。


卢亣媎眼神一颤，挣开她的手道：“别弄了，疼。”


“不疼不疼，忍忍就好。”素丝轻轻吹了几口气，拿过桌上的耳坠给她带上，又绕到另一边飞快扎出耳洞弄好。对着铜镜端详了一阵，眉眼弯弯赞道，“好看。”


卢亣媎轻轻碰着玉坠，耳垂上微微发疼，也不敢太用力牵动了伤口，“多谢。”


素丝笑道：“别客气，你再等我一阵，我上个妆。”


卢亣媎站起身走到一旁，素丝自顾在梳妆台前梳理了一阵，随手画了个淡妆，清水出芙蓉，不惊艳却另有两分别致，这才挽着卢亣媎的手走出门去。


两人穿过院子，往东走了半盏茶时间就到了大堂。


一旁有处偏房，两人走进门，屋里不算宽敞，却已经莺莺燕燕挤了一堆人，多是些十几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容貌姣好，三五成群围成了一团，有说有笑嬉闹泠泠。


卢亣媎摸摸鼻子，满屋胭脂水粉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不禁一低头打了个喷嚏。众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卢亣媎两眼，又转回头各自聊着天。


角落里直走出来一个紫衣女子，锦丝比两人先到一步，看了一眼卢亣媎，直径走到素丝面前，指着她对素丝道：“你干的？”


素丝两手搭着卢亣媎的肩膀笑得眉眼弯弯，“好看吧。”


锦丝冷笑一声，对着卢亣媎冷声骂道：“傻子。”说罢转身走回角落里。


“别理她。”素丝轻哼一声，拉着卢亣媎走去一旁。


几个姑娘忙让出凳子招呼着两人坐下，一边七手八脚地在卢亣媎身上摸了几把，叽叽喳喳地道：“小妹皮肤不错，身材也好，今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这胭脂抹得真好，是素丝姐姐上的妆吧，我们姐妹当中就属姐姐的手最巧了，改日可得教教我。”


卢亣媎压下被掀动的衣摆，看着眼前不断晃动的各种金玉珠钗，着实有些应付不过来，随即站起身走去角落里。围在一旁的众人一愣，素丝笑笑，也不去拦她，随口几句又将众人安抚了下来。


锦丝正调着手中的一把胡琴。


卢亣媎走到她面前，“锦丝姐，你刚才说什么？”


锦丝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手上的活儿，“傻子。”


卢亣媎搬了条凳子在边上坐下，就算她反应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劲。屋里的姑娘形形色色，个顶个的都是些美人，可相较之下却也无什么出众之人。只等她一来，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或惊艳或嫉妒，但更多的就像在看个傻子，唯独锦丝当面说了出来。


锦丝随手试了试琴放到一旁，一抬头只见卢亣媎一双黑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侧了侧身道：“唱曲会吗？”


卢亣媎摇头。


锦丝又道：“跳舞呢？”


卢亣媎摇头。


锦丝道：“那萧笛琴瑟，你总会一样吧。”


卢亣媎道：“不会。”


锦丝摇头叹道：“那你自求多福吧。”


卢亣媎抿抿嘴。


锦丝沉默一会儿，道：“黑铁堂堂主姓金，到时候你离他远一点。”


卢亣媎问道：“为什么？”


锦丝道：“这你就别问了，以后自然就会明白。”


两人正说着话，一旁又走来一个绿衣女子，看了一眼卢亣媎道：“新来的？”


锦丝道：“林仙与小熙死了，这边差两个人，就把她补进来了，今天刚到。”


卢亣媎沉吟一会儿，悄悄朝锦丝招了招手。


锦丝凑过头来，“怎么了？”


卢亣媎悄然抓起案几上的茶壶一把砸了下去，“啪”的一下水渍溅了满身，锦丝白眼一翻一头扎到在卢亣媎怀里。


“啊！！！”绿衣女子狠狠被吓了一跳，捂着嘴惊慌地往后退，“杀人啦！救命啊！”


屋里一众人瞬间被惊起，茶杯糕点碎了一地，一边尖叫着纷纷往外跑。


卢亣媎将人放到椅子上，辩解道：“她还没死呢。”


地上桌椅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倒是一个人也没听她说话了。

龙潜正百无聊赖地叠着茶杯，大门“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正露出一条缝隙，一个矮小男子就顺着门缝溜进来，又把门一关，一边笑着看着眼前的人。


龙潜忙扯了扯嘴角笑着，这人正是先前带走卢亣媎的人，“大哥你可来了，快带我出去吧。”


男子走近一步，“你想去哪儿？”


龙潜缩了缩身子，一边颤抖着声音道：“我……我小妹的卖身契已经签了，自然是要离开。”


“别急啊。”男子淫笑两声，两手一张一把扑了过来。


龙潜忙转身躲到了椅子后，让人扑一头了个空，一手扶着墙浑身发抖，“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男子一抹鼻子，眼里反倒淫光大放，龙潜一副无力反抗的模样正合了他的胃口，一抬手“嘶啦”一声扯掉了上衣，大笑道：“模样倒是挺水灵，不如我向姜堂主求求情，把你许给我，也免得被卖给那些糟老头子糟蹋不是？”


冰凉的墙壁贴上后背，龙潜缩在角落里大喊道：“你别过来！”


男子嘿嘿笑道：“别怕，哥哥我不会弄疼你的。”


龙潜别过头瑟瑟发抖，眼角的余光紧紧盯着步步逼近的人，掐准时间一脚踢了过去，正中男子的裆部，一声响也没听见，就直直昏死在地上。


龙潜蹲下身挥手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屋里，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了，站起身插着腰道：“奸淫妇女可是犯罪，还是我好心，就不把你送交官府了。”说罢快步走到门边，门外没有上锁，随即一拔插门闩走了出去。


龙潜四处摸索了一阵，挑准了方向一路潜向内院。


正穿过一处院门，迎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龙潜忙回身靠着墙壁，来人气息沉稳步伐矫健，内功与轻功上的造诣都不弱，左右两堵围墙高筑，若冒然翻越怕是会被发现，除此之外只有面前的两株一人高的小树，依旧无法藏身。正要顺着原路返回先避开，眼前的矮房后一群五六人正向此走来，竟是躲不过了。


龙潜瞥瞥嘴，只得一转身蒙头扎了出去，正撞上迎面走来的中年男子。


龙潜忙堆起笑脸怯怯地道：“老……老爷，我那三十两银子……”


姜育夫停下脚步，眼中掠过一丝诧异，看着他冷笑一声，“你倒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龙潜脸色一白，慌张地摆着手道：“不要了不要了，银子我不要了。”一边说着拔腿就往外跑去。


姜育夫身后的两个手下快步上前一把将人抓住，一左一右压着龙潜的胳膊走回姜育夫身前。


龙潜摇着头哀求道：“银子我不要了，放我走吧，你放我走吧。”


姜育夫沉思了片刻，抬手捏起他的下巴，在他脸上细细打量了几眼，随即道：“想活命就别闹事。”


龙潜脸色煞白，眼里满是惶恐，抿着嘴颤颤巍巍地点了一下头。


四人一路走向大堂。


韶月熹微，彩灯灼灼满堂通明。


晚宴正开始，龙潜被随手插入了一旁的侍女堆里，忙接过他人递来的菜肴走进门去。


屋里摆了数张案几，上面尽是美酒佳肴。龙潜微微抬起头，正前方的桌子上正坐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是众妙教教主程于善，穿着一间灰棕色的袍子，身材发福，行走间脚步虚浮气息不稳，武功却是寻常。面色又略有发黑，显然是常年浸**欲亏损了身体。右下方是姜育夫，本是金麟分堂堂主，实则教中大小事物多由他处理，手握大权。左下方一个矮胖男子，一双小眼睛块眯成了一条缝隙，姓金，黑铁堂堂主金台。右二是个黑衣男子，三十多岁，中规中矩眼神懒散，是银松堂堂主汪舟。


龙潜随意挑了张案几将东西放下，随即退出门去。左右两边另有十多人，尽是些小兵小卒。前几日抓获的账房姓程，是程于善的堂弟，凭借着裙带关系才得了一个这样的职位，一逼问尽数招了，更妙的是他知道的东西虽多，身上实际只是个虚职，平白消失了这么多天竟也没引起什么人注意，还免得担心打草惊了蛇。今日正是众妙教三月一次的集会，潜入偷取账册的大好时机，而两本账册最有可能的便是藏在程于善身上。


这个教派异常狡诈，曾与朝廷数名高官多有往来，以至于许多状告皆被压了下来。除此之外教中所经手的部分人口贩卖皆有卖身凭证，合法合理，虚虚实实着实不容易抓住把柄。


龙潜正走两步，一旁的偏房里涌出来一群莺莺燕燕，龙潜忙侧身绕过，一抬头只见卢亣媎也跟在众人身后走了出来。


两人刚一对上眼，一个三十来岁的灰衣男子抓着卢亣媎将人拉出人群，又随手从人群里点了一人出来，“你们两个去侍候金堂主。”说罢不等人应声一把将人推进屋里。跟在卢亣媎身旁的小姑娘似乎被吓得不轻，紧紧攥着卢亣媎的衣袖颤颤巍巍地朝着金台走去。


留在门外的几个女子不禁掩嘴暗笑。


龙潜略微疑惑，脚下一顿隐在了柱子后，竖着耳朵只听几人的窃窃私语，“刚来就闯了这么大的祸，哪儿会有她好日子过。”


“可别说，之前真是吓死我了。”


“我到希望这种人多来几个才好呢，正好替我们挡了灾，也免得我们被金堂主看中遭殃。”


“嘘！”


几人没一会儿就被灰衣男子匀进了屋里，龙潜跟着大堂里进进出出的侍女走远了，随手拉住一人道：“小姐姐请等等。”


被龙潜拉着的女子转过头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样貌平平，疑惑道：“什么事？”


龙潜从腰带里摸出几颗碎银子，悄悄塞到女子手里，哀愁道：“小姐姐，我才来这府里，也不懂规矩，方才听那里几位姐姐说里面有个姓金的堂主脾气不怎么好，你好心跟我说说，也免得我做错了事惹怒主子挨一顿打。”


女子犹豫一会儿，接了银子将人拉到一旁的小树底下，“你不必担心这个，教主与几位堂主一般不会为了些小事随意迁怒人。”女子犹豫一会儿，左右看了两眼，凑到龙潜耳旁道，“只是金堂主有些癖好，跟着他的女人都活不了几天，从屋子里抬出来后身上都是血淋淋的伤口。”女子道，“你见到的应该是负责舞乐助兴的人，我们接触不到这些，你大可放心。”


龙潜拍拍胸脯假意松了口气，“如此便好。那侍候金堂主的人可不就惨了，我见着那姑娘还挺漂亮的。”


女子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办法？我听说那人是今天才来的，下午的时候可杀了个人呢！有好几个姑娘都受伤了。也就因为这事，上头又从我们当中挑了几个好看的顶上去，这下子我们这边忙也忙不过来。”女子又道，“我们也快走吧，误了事可得挨骂，以后你若有什么不会的也来问我便是。”


龙潜道：“多谢小姐姐了，那你先忙，我手上还有活儿，得先过去。”


女子点点头，抱着托盘匆匆走离了。

龙潜转回大堂门口，卢亣媎正坐在金台身边给他喂酒，距离太远也不易传音，一转头正见一人端着酒壶过来，干脆一把拿了东西走进门去。


龙潜端着酒小步走向金台，眼睛微眯，忽然发现这人有些不对劲，眼神游离，一举一动都有些硬梆梆的感觉，一边倒着酒传音给卢亣媎道：“他怎么了？”


卢亣媎挑了颗葡萄塞进金台嘴里，瞥瞥嘴道：“他老摸我。我就点了他的奇经八脉和哑穴，跟他说再乱动我就点他死穴，后来就变成这样了。”


龙潜看着卢亣媎喂什么就乖乖张嘴吃什么，还丝毫不敢乱动一下的金台，脸上直抽抽，想笑又不能笑，简直快憋出内伤来了，忙对卢亣媎道：“不必管他，去对付程于善，账册应该在他身上。”


卢亣媎随手指了几个空盘子让龙潜收了，一边道：“我怎么过去？”


龙潜道：“想办法让他注意到你。”


卢亣媎一头雾水，转头看向一旁，另一个姑娘喝了两杯就醉倒了，正趴在金台身上呼呼大睡，金台面无表情的喝着酒，一手虚环着卢亣媎的腰，实际上连跟毛也没敢碰，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醉倒姑娘的头发，一转头又对上卢亣媎一双不明寓意的眼睛，只感觉寒气嗖嗖往身上窜，屁股简直坐如针毡。


龙潜自然猜不透卢亣媎在想什么，一边收拾着东西自顾开动脑筋，“以前倒是没注意，姐你长得挺漂亮的。”


“谢谢。”卢亣媎随手又给金台灌了一杯酒。


龙潜站起身，“我去试试看，姐你看时机行动。”


卢亣媎点了点头。


龙潜正要走开，又嘱咐道：“你可别再把程于善给点了。”毕竟是一教之主，看着是个沉迷酒色的草包，若卢亣媎来个严刑逼供，而他万一真有鱼死网破的魄力，只怕是要白忙活一趟了。


卢亣媎应了一声，只见龙潜端着空盘子走出门去，不过一会儿又端了酒菜进来，径直走向程于善一桌。左右照旧围了两个美人，一个正是小家碧玉欲迎还拒的素丝，另一个大红衣裳身材火辣，美人美酒好不快哉。


龙潜端上菜肴，拾起酒壶替身旁的红衣女子添上酒，手上一抖，竟洒了大半，见点点酒渍溅到红衣女子身上，忙慌乱地拿出手帕给人擦拭，连连赔罪道：“奴婢该死，奴婢不长眼，见姑娘长得这么漂亮，还以为是九天仙女下凡，竟然看走了神，害得姑娘弄脏了衣服，奴婢真是该死。”


红衣女子正恼怒这粗鄙之人害得自己出丑，一听这话，眉眼一扬反倒乐开了花，挥挥手道：“下次注意些，下去吧。”


龙潜似乎被吓得不轻，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程于善看过来一眼，“还愣着干什么，下去吧。”


龙潜这才回过神来，忙福了福身，正要走下去，又顿住脚步回身对着几人道：“教主慧眼明珠，两位姑娘皆是天仙之姿，正所谓美人配英雄乃世间一大佳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程于善笑道，一个粗使丫鬟一张嘴倒是挺巧。


龙潜这才接着道：“奴婢眼拙，只是认为这大堂之上还有一颗明珠，也是稀世得很呢。”说着将手往卢亣媎身上一指，不等他人说话，一转身匆匆退了出去。


程于善转头看去，卢亣媎正贴着金台的耳朵说着悄悄话，一抬头正对上程于善的眼睛，眉眼弯弯微微一笑，不似其他舞女般的风情万种，落落大方反倒像个邻家小妹一样随和。卢亣媎姿貌本就不差，又是一个新人，自打她一进门就已经注意到了，只是碍于面子也不好直接向金台讨要，现在被龙潜一提点，这一撩拨越发觉得心痒难耐，只见金台抱着人玩得正欢，一仰头喝了素丝递过来的一杯酒，压下心里的一阵悸动，就听底下“咣当”一声，金台醉眼朦胧地看着卢亣媎，摇摇晃晃大声叫了一声“好酒！”一倒头趴在了桌面上。


卢亣媎推了推金台的肩膀，“金堂主，金堂主？”


程于善眉毛一扬微喜道：“金堂主喝醉了，快把人扶去休息。”


卢亣媎忙应了一声，两手扶着金台的胳膊艰难地把人拉起来，睡穴一点昏个一天半天倒是不成问题。


程于善又随手指了两人过去，“你们两个去服侍金堂主。”说着将手一指卢亣媎，“你过来。”


卢亣媎将金台递给两人，小步走向程于善。


程于善指了指面前的酒杯，卢亣媎会意，倒了杯酒递到他嘴边，程于善笑着一口饮尽，一伸手抓住了卢亣媎的手腕往身上一扯，顺势将人揽进怀里，环着她的腰一手轻摸着卢亣媎的手指，“叫什么名？”


“亣媎。”卢亣媎脆生生的应道。


一旁的红衣女子眼里都快喷出火来。素丝抿着嘴幽幽看着她道：“小妹怎么还用往前的名字？莫不会还想着家里呢，教主仁慈，对我们姐妹都是极好的，吃穿用度少不了你，就把此处当成家便好。”


卢亣媎闭口不答话，这方面实在说不过素丝，倒了杯酒又喂到程于善嘴边。


程于善看卢亣媎正是顺眼的时候，只觉得这副不言不语的模样好似被人欺负得委屈极了，手上轻抚着卢亣媎的腰际，顺着本就短了一截的衣摆就要往上摸去，一边笑道：“这名字也可爱，就这么叫吧。”


卢亣媎一看势头不对，忙扯下程于善的手，记着龙潜说的不能动武，强忍下想点穴的念头，想了想才找到一个说辞，“这里人好多。”


程于善也不恼，笑眯眯地转手轻扶着卢亣媎细软的长发。


卢亣媎忙又倒了酒递给他。


程于善抓着卢亣媎的手一仰头将酒喝光，手掌在她手上微微摩挲一阵，点了点卢亣媎的鼻子道：“你想把我灌醉？”


卢亣媎摇头，“没有。”说着拿过一个酒杯倒了一杯一口饮尽，将杯子一倾，一滴不剩。


程于善哈哈一笑，“你是想和我喝？”


卢亣媎已经将酒杯递到了他眼前，“教主请。”


程于善接过酒杯笑道：“这你怕是赢不过我。”


卢亣媎想了想，“教主若喝醉了，我就将教主扶回房去。”


程于善道：“若是你喝醉了呢？”


卢亣媎抿抿嘴，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程于善仰头大笑，举着酒杯朝卢亣媎手上一碰，毫不含糊地喝了。


卢亣媎又给他倒上，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两下子一壶酒就见了底，面上依旧是醉意全无，程于善不禁多看了卢亣媎两眼，手掌又老不正经地滑倒了她的腰间，有一下没一下摸着腰侧的肌肤，“你这酒量倒是不错。”


卢亣媎舔舔嘴巴，绵软的酒香停留在唇齿间，微眯着眼睛，这酒倒是很不错，也不去管底下偷偷揩油的咸猪手，一边道：“我老爹喜欢喝酒，还老是藏起来不让我知道。”


程于善一招手又让人端了酒上来。两人对饮喝得尽兴，蒙头咕咚几坛子就下了肚。卢亣媎脸上泛起两朵红晕，一手支在桌面上托着脑袋，拎起酒壶“哗啦”又给灌满了杯子，推到程于善面前，“教主你的。”说着打了个酒嗝，竖着一根手指道，“最后一杯。”


程于善用力眯了眯眼，眼前晃起了几个重影，一定睛又变成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卢亣媎。暗暗嘀咕这小妞酒量着实吓人，但也有到底的时候，心里暗笑，看着眼前一张一合喝得红润润的小嘴，脑袋往前一凑就要亲过去。


卢亣媎支着脑袋的手臂一软，一头栽到了桌子上，正躲开程于善这一亲，“咚”地磕了一下桌面，又晕又疼一把推开了手边的酒菜盘子，摸摸脑袋扶着桌站起来，把酒杯塞到程于善嘴边，“教主我们回房。”


程于善搂着卢亣媎的肩膀，只觉得刚才一下是巧合，小妮子脸皮又薄，扭扭捏捏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亲热，一口喝了酒就带着人下了宴去。


两人径自拐回房里，几坛子酒的后劲这才涌了上来，程于善捂着脑袋昏昏沉沉，拖着脚步半压在身边的侍卫身上。卢亣媎虚虚揽着他的手一路跟着，眼神飘得让人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撞上了柱子。


好不容易走回房，侍卫将门一关，寸步不离地守在了门外。卢亣媎一把将手上的人推到床上，程于善哼哼两声，一转头竟然就睡了。卢亣媎推着他的肩膀摇了摇，一边叫道：“教主？快醒醒。”不见人反应，又朝他脸上拍了两把，的确是睡死了，这才翻身下床在屋里翻找起来。

我的帖子是凉了吗？罢了，再凉我也会把它更完的

摸索了许久，卢亣媎推着程于善滚了两圈，把人推到床边上，一撩开床单，下面正有个方尺大的暗格，上面却有个锁孔。随即转身扒开程于善的衣服，“哗啦”一下掉出一串钥匙。忙拿了东西将锁开了，打开暗格，里面正正方方放了一个本账册。


卢亣媎眼睛一亮，不想这么容易就被找出来了，一把抓了揣进怀里，又把床单整整齐齐铺回去，手上一顿，忙拿出账册翻了翻，只是这一带官员受贿的证据而已，如此一来应该还有一份账册才是。


卢亣媎又蒙头一通乱翻，连床缝里都扒拉着找了一遍，怎么也见不到另一本账册的踪影。爬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尘土，只听外面传来几句说话声。


龙潜端着两碗解酒汤对着门口的侍卫笑道：“两位大哥，我来给教主送碗解酒汤来。”两人下了宴席他就跟到了这边，等了半天也不见卢亣媎出来，席上喝的几坛子的酒可是一点都不假，不禁隐隐有些担忧，随手劫了一个侍女的解酒汤顺过来。


侍卫看了他一眼，拿出银针放到里面一试，不见变化，抬手敲了两下门推开，示意人进去。


龙潜走入屋里，将东西放到桌上，只听卢亣媎在里屋里道：“教主喝醉了，你过来搭把手。”随即又对外面两个侍卫道，“把门关上。”


侍卫关上门，龙潜忙钻进里屋。卢亣媎拿着账册朝他挥了挥手，一边低声道：“只找到了一本，怎么办？”


龙潜随手翻了翻，“都找过了吗？”


卢亣媎道：“都找过了，找不到。”


龙潜沉吟一阵，狂乱地抓了抓脑袋，灵光一闪，跑到床边拍拍程于善的脸，“教主？”


卢亣媎道：“他喝醉了。”


龙潜抓着程于善用力摇了两把，程于善早已喝得熏醉，整个人迷糊不清，看着眼前一个女人正服侍自己，顺手在龙潜手上摸了一把，笑眯眯凑过脸去就要亲上一口，“美人儿……”


龙潜忙躲开他扶着人坐起，趁着程于善眯着眼睛昏沉之际，一把扯过边上被脱下的程于善的外袍披在身上，将衣裙全部挡去，靠着床边屈蹲下身，正好比坐在床上的人矮了半身，垂着头沉声道：“教主，属下办事不利，误将教中账目遗失，还请教主责罚。”内力一震，悄然将“误将教中账目遗失”这句话清晰地送到程于善了耳边。


程于善正耷拉着眼皮快要醉倒，一听这话猛然被惊起脱口而出，“姜育夫你——”躲在后面的卢亣媎两指一点，程于善一句话没说完一头倒了下去。


龙潜从地上一下跳起来，两人“啪”的一击掌，四只眼睛里满是喜色，龙潜一把抱住卢亣媎道：“姐你真是太棒了！”


卢亣媎道：“那我去找姜育夫。”


龙潜正高兴，放开手来，想了一想，摇头道：“不行，你现在过去怕会让人起疑心。”说着将账册交到卢亣媎手里，“姐你先回去，这本账册一定要保管好，我去探探姜育夫，若实在找不到，其他证据也会有一大把，但这个千万不能丢。”


卢亣媎点头道：“行，那你小心。”


两人摸到门口，一左一右站在两旁，对视一眼，一把将门打开，瞬息间一伸手各自将两个侍卫点住，走出门外小心翼翼将门带上，一切如常。


龙潜快步隐入屋前的树影里，看着卢亣媎的身影在屋顶上一闪而逝，以她现在的轻功造诣，真动起手来怕是得各大派掌门长老才能追得上，随即快步走离此处。

林述笙在客栈里等了一天，按计划两人中本会有一人回来，以免不幸陷入险境无法自救，可现在夜已深，也不见一点消息，只怕已经出了状况，计划有变。


巷子里冷冷清清，月光宛如银霜铺洒在地上，林述笙绕到角落里，这里四下无人一片幽静，暗暗观察了一阵，随即借着月光找了些石头堆到墙边，垫着脚两手扒上墙头，手脚并用折腾了好一阵，整个人挪上了墙头，一翻身才落到地面上。


“什么人！”院子里一人大喝一声。


林述笙正爬起身，一柄明晃晃的尖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地举起两只手，“好人……”

龙潜端着碗解酒汤步入一处小院，借着酒宴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早已经把这里转了一圈，几处要处更是了然于胸。


龙潜停在房门前，屋里橙黄的烛光透出窗外，抬手轻敲了两下门，清声道：“姜堂主，奴婢给您送了解酒汤来。”


“进来。”


龙潜推开门，姜育夫正坐在书桌后着理教务，暗笑此人不去窜谋教主之位实在屈才了，否则自己也不必这么麻烦。


“放那吧。”姜育夫头也不抬地道。


龙潜将解酒汤放上桌，却径自走到书桌旁拾起墨块研磨起来，“堂主公务繁忙，不如让奴婢侍候您吧。”


姜育夫抬起头来，皱眉道：“怎么是你？”


龙潜抿了抿嘴，微微垂眸，眼神里带着两分不甘又有八分认命，“奴婢一介小女子，身无长处，今后只要堂主吩咐，奴婢定然为堂主效心效力，只求堂主给小女子一条活路。”


姜育夫看着他，眼睛微眯，也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道：“磨墨吧。”


龙潜脸上一喜，“多谢堂主。”一边低头认真磨着墨，眼角的余光悄然在屋子里瞟了一圈，不动声色地立在一旁。


桌上的蜡烛“滋”的一下爆了烛芯，一个人影从走廊上匆匆过来，紧接着房门被敲响。


姜育夫道：“进来。”


一个灰衣男子忙走进来禀告道：“堂主，抓住一个刺客。”


姜育夫手上一顿，抬起头道：“什么底细？”


灰衣男子道：“他不肯说，说一定要见到教主。”


姜育夫眉毛微挑，“哦？好大的口气。”


灰衣男子道：“那人说是友人，有重要事情相告。”


姜育夫有些不愿搭理这麻烦，便道：“教主呢？”


灰衣男子支支吾吾地答道：“教主……教主已经睡熟了。”


姜育夫面无表情，好似早知道这种结果，站起身道：“友人？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友人。”


龙潜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看着姜育夫与灰衣男子走出门去，暗自庆幸这个刺客来得及时，又等了一阵，确定不会再有人进来，快步走到门口将门闩插上，回身在房里翻找起来。

今天停更一天，明天再补回来

林述笙笔直地站在人群当中，冷眼看着面前的一众人。并非真的是他底气十足，实在怕那把正架在脖子上吐着森森寒气的利刃一不小心就结果了他的性命，如此生死关头，想要活命，只得虚张声势一把试试。


林述笙轻掸衣袍，从容不迫地跟着几人走进一处屋子。


主位上正坐了一个中年男子，端着一碗清茶慢悠悠喝了一口。


林述笙站在大堂中央，打量了他两眼，皱眉道：“你就是教主？”


姜育夫放下茶盏，“我不是。”


林述笙心下了然，一下午从程姓账房嘴里套出不少话，一眼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一边沉声道：“我的话只能告诉教主，你让程教主过来见我。”


姜育夫道：“我是金麟堂堂主，有何事与我说也是一样。”说着微微一顿，冷眼看着林述笙道，“又或者说，你是在装神弄鬼。”


林述笙冷哼一声，嘴角上翘，眼里闪过几丝不屑，朝着一旁几个守卫抬抬下巴。


姜育夫一挥手，几人走出门去将门关上，屋里只剩林述笙与姜育夫两人。


林述笙缓步走到椅子上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装模作样细细品了一口，喝到嘴里却是什么味也没尝出来，点点头道：“这茶倒还能入口。”说罢随手将茶盏一放，“你们这里进了奸细。”


“哦？”姜育夫倒是略有讶异。


林述笙接着道：“那人是专门来查你们略卖人口的罪证的，他武功很高，你们这里怕是没有什么人能打得过。”


姜育夫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述笙从怀里摸出块令牌随手丢给了他，“知道这是什么吗？”


姜育夫打量着手里的金色金牌，周围刻了圈简朴的花纹，中间只有个“羽”字。


林述笙淡淡瞟了一眼，看着姜育夫的神情心里略松了口气，金羽令只在百晓阁内部通行，外人知道的却是不多，勾起嘴角冷笑道：“那些狗官替你们压了多少起案子？真以为上面又聋又哑，能容你们在此胡作非为？这只金羽队里可都是查案的高手，早就盯上你们了。”


姜育夫摩挲着令牌，“我可从未听说过什么金羽队。”


林述笙轻哼一声，“若真能被你知道，我们这金羽队的招牌就算是砸了。”说着又讥笑道，“至于那些狗官，知道的怕是已经待在刑部大牢里了。”


姜育夫沉吟良久，将令牌递回给林述笙，“大人特意跑来告诉我等这些事，怕是不合常理吧。”


林述笙道：“我这人最不愿欠人人情。”一边说着低头把玩着手指漫不经心地道，“四年前你们手底下的青楼打死了一个姓蒋的人，那小子是我妹夫，仗着家里有两个钱就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林述笙狠狠咬着牙面目狰狞，“我小妹就是被他活生生给打死的。”说着嗤笑一声，“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姜育夫皱眉，“只为这事？”这理由未免也有些站不住脚。


林述笙冷眼看着他冷笑两声。


姜育夫转口道：“大人嫡妹乃千金之躯，那蒋子死不足惜。”


林述笙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我话已送到，信不信由你，若想活命，以后做事就收敛点，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说罢径自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且慢。”姜育夫开口叫住了他。


林述笙脚下一顿，心里直打鼓，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还有何事？”


姜育夫站起身，“大人且稍等片刻，我这儿还真发现了一个小贼，不如大人也随我去瞧瞧，看看是不是大人所说的那个奸细。”


林述笙略微皱眉，心里隐隐不安，莫非是卢亣媎与龙潜真出事了。


姜育夫眼光老辣，自然捕捉到了这个细节，问道：“大人是有难处？”


林述笙冷哼一声，姜育夫不信自己，不肯轻易放自己离开，心底着实也想知道被抓的人到底是谁，冷声道：“我可不知那人是谁，若他见了我，万一逃回去再告我一状，你是想让我死？”


姜育夫道：“大人请放心，只求大人躲在暗处瞧上一眼便可，定然不会给大人添什么麻烦，也好让我等心安。”说罢将门一开，几个下属正守在门口，不由分说地伸手往外一引，“请。”

龙潜翻着账册微微一笑，随手将东西揣进怀里，走到门口正要开门，手上一顿，连忙退开来在一旁站定。


姜育夫推门进来。


龙潜福了福身，垂头道：“堂主您回来了，夜深了，奴婢正想去厨房给您做碗粥来。”


姜育夫道：“还是先免了。”说着抬眼看着龙潜，朝他招招手道，“你过来。”


龙潜眼神微闪，蓦然升腾起一阵寒意，心里微悬，浑身戒备地朝着姜育夫走去。


一步步逼近，两人身距三尺之地，龙潜脚下一发力，迅速贴近姜育夫一掌拍出。姜育夫早有戒备，冷笑一声抬掌迎上前，“啪”的一声两掌相对，掌风簌簌鼓动衣袍，吹落了龙潜搭在脖颈上的薄纱，随即各自退出两步，竟不分上下。


龙潜一转身绕到桌后，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盯着姜育夫。


姜育夫的目光落在他脖子上，不疾不徐地道：“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一双男人的眼睛，演技倒是不错。”


龙潜笑道：“多谢夸奖。不如你我各退一步，放我走如何？”


姜育夫冷眼看着他道：“你觉得呢？”


龙潜吐着舌头，“真遗憾。”说着一脚踹翻了桌椅跳出门。


脚下还未落地，头顶一记寒芒迎头斩来，一矮身就地翻滚躲过一击，滚落到庭院里两手撑着地面横身扫去，踹翻了一旁的灰衣男子，“咣当”一柄银刀落到地面上。龙潜侧身抓住刀柄往上劈去，“呲”的一声正斩中扑上前来的人，温热的血迹溅了满身。


这些人武功多是不高，只一瞬间就被龙潜击杀了两人，夜风带起浓重的血腥味，看着立在人群中半身染血的人，一时间竟没人再敢冒然上前。


姜育夫挑起把长剑脚上一点，快步逼到龙潜身前一剑刺来。


“当”的一声脆响，兵器相撞，刀刃上生生蹦出一颗细小的缺口，龙潜格开一剑，抽刀侧身转向姜育夫身旁，直斩右臂而去。


姜育夫闪身躲过，脚下一顿，化解了后退的趋势，提剑虚晃一记，蓄力一连三点直刺向龙潜。


两人武功相差无几，一时间只听“叮叮当当”一片脆鸣声，两道身影你来我往看不清招式，正胶着间，“啪”的一声轻响蓦然显得突兀，龙潜手中的兵刃竟然断了，半刃银刀顺着长剑的斩击斜飞出去，“啪嗒”掉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姜育夫手腕一转，步步紧逼直刺向龙潜心口。


龙潜快步退后，握着手上的半截刀往前一送，甩飞向姜育夫。


姜育夫左手袍袖一卷缠住刀柄，随手抖落到地上，片刻不停顿攻向龙潜。


身后袭来一阵浅风，紧守在一旁的侍卫瞅中机会高举着利刃一刀斩来。


前后夹击，龙潜一咬牙正准备拼死朝姜育夫袭去。一道人影从房顶一跃而下，手掌轻推龙潜的肩膀将人转了半圈，大喝一声，“抬腿！”


龙潜不假思索一脚踹出，头顶的刀刃斩落下两缕碎发，森然的寒气扑到脸颊上，下一刻只听“噗通”一声，举刀袭来的人腹部生受一脚，倒飞出去狠狠砸到地上。


背后紧随着的冷锐的杀气一逝，贴上了一个温热的后背。


卢亣媎手上一落，长棍对准姜育夫的腹部直直一击。


变化只在瞬息之间，姜育夫身上力道未卸，一时间竟来不及躲闪，硬受了一击猛退出数步，捂着肚子踉跄着站定。


临危脱险，龙潜喜上眉梢，“姐？！”


卢亣媎嗯了一声，长棍横在身前御敌。


龙潜摆出手势紧盯着前方，心情显然愉悦了许多，一边问道：“姐你怎么来了？”


卢亣媎道：“我看见林大哥了。”


龙潜眼皮狂跳，“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卢亣媎道，“他被抓住了，还和姜育夫聊了一阵，现在在你左边的那块假山后面藏着。”


龙潜转着眼睛不动声色地瞟向左前方，那里正有块两人高的假山。


躲在后面的林述笙摸索着姜育夫的视线死角，靠到角落里正见龙潜看过来，悄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龙潜盯回身前的一众人，对着卢亣媎道：“我找到那本账本了，姐你待会儿带着东西先离开。”


卢亣媎一棍打飞了冲上前来的人，“那你呢？”


龙潜道：“我轻功没有你好，怕是会被追上，我留下断后。”


团团围着两人的众妙教弟子举刀砍了过来，龙潜躲开一剑，矮身贴近一人身前，一掌拍出，扣住那人的手腕一扭，腕骨“咔嚓”被捏碎了，随手将武器夺了过来，重新退回到卢亣媎身旁。


两人起落间，院子里倒下一具又一具尸体，浓烈的血腥味吹也吹不散，粘稠的血液溅在花草上，滑落出一道道长长的痕迹，铺了满地的残肢断臂刺着神经惨烈得令人几欲作呕。

龙潜一抹脸上的血，冲进人群里一脚踹倒一人，踩着那人的胸口一发力，飞身上了屋顶，从怀中摸出那本账册朝着姜育夫朗声道：“猜猜这是什么？从程大教主房里搜出来的。”两本账册看似相差无几，加上夜色正浓，龙潜也不担心姜育夫会看出破绽，随手翻开一页，叹道，“远安县令杨尽武杨大人，这父母官也不不过如此了。”龙潜将账册一合，晃了晃微微一笑，“你们完了。”说罢将东西揣进怀里转身就要飞离，“我先走一步，亣媎断后！”


姜育夫脸色一白，朝着一旁大喊道：“快追！”


正往前踏一步，一道劲风迎面扑来，卢亣媎翻身越过众人飞到前头，一甩手长棍横扫，生生逼停了众人的脚步，眼里黑光闪烁，抬手朝着人群一勾手，微微一笑道：“来。”


“啊啊啊！”长喝一声，一人举着刀直直扑了上来。


卢亣媎握着长棍往地上一划，正绊中来者的脚步，那人一蒙头摔了个狗啃屎，“下盘不稳，回去蹲三年马步。”身后劲风袭来，一翻手打了中了敌人持刀的手臂，“咣当”一声兵器落到地上，“臂力太差，每日挥刀一千次。”一柄剑堪堪从身旁滑过，“呲”的一下勾破了衣裳，卢亣媎一脚踹出，把人踢飞了，“准头不行，眼睛得治。”说着回身一掌，拍倒了举着刀颤颤巍巍想要偷袭的人，“你也是。”


外围的人一个接一个涌上来，武功虽不高，但这人山人海的架势一时间也困住了卢亣媎不得脱身。


姜育夫带了几个心腹往屋顶上一掠身，直朝龙潜追去。


方才的混战本就消耗了太多体力，龙潜跳过一间屋顶，身后几人渐渐追了上来，正要加快速度翻越过不远处的围墙，一道人影在眼前一闪，挡在了龙潜面前，二话不说一剑朝他劈了过来。龙潜脚下一转，连忙躲过，剑气“哗啦”一声掀起了房顶上的瓦片，一道长长的烟尘飘扬起来。


这么一耽搁，紧咬在身后的姜育夫已经追到了眼前，几人一散，四面将他围了起来。


龙潜脚下一动，提剑迎向姜育夫。


其余三人紧追上前，三柄长剑如影随形紧贴在龙潜身后，直刺要害。


姜育夫冷笑一声，剑尖一晃正要格开这一击，龙潜猛然收回剑不近他身，一转身迎头撞向身后而来的一剑，这一剑本来刺的是他心口，但猝不及防的转身让敌手始料未及，来不及变招只听“扑哧”一声刺中了龙潜的右肩，血花溅进眼睛，龙潜右手倒持长剑往前一挥，一剑割破了敌人的喉咙，脚下一蹬往前飞去，左右两剑一刺落空，瞬息被他冲出了包围圈。


“**！”姜育夫低声咒骂一声，气得脸色惨白，运气轻功往前追去。


龙潜早已脱力，没走两步又快被三人追上，脚下一顿转身直面三人，一抬脚踢飞了数张瓦片。


姜育夫忙挥剑挡去，头顶“哗啦”一声脆响，纸页被风撩动，一抬头只见账本从头顶掠过，竟被龙潜夹在瓦片里一同丢了过来。


姜育夫不顾其他，一闪身朝账本扑了过去。


两名心腹随即朝龙潜紧攻而来。


龙潜两手持剑，脚下挑起一块瓦片跃入眼帘，高举长剑用剑身朝瓦片上狠狠一拍，瓦片“啪”的一声碎成了数块，碎片直朝左右两人溅去。


细小的尖棱刺破皮肤，却不痛不痒，仍来势不减快步直逼近身，龙潜一抬手，“当”的一声迎上了一人。


账本从高空往下落，姜育夫跃身将手伸去，指尖正摸到一页封皮，“嗖”的一声一块碎瓦从身后破空而来，稳稳打中账本，正要落下的账本被这一击，飞速横飞出去，一把被随后赶到的卢亣媎抓入手中。


远远吊在后面的人正举着刀剑追上来，姜育夫气急，全力往前一击，却被卢亣媎躲了出去，卢亣媎随即快步飞跃到院墙边，一闪身连人带着账本消失在大街上。


龙潜捂着肚子站起身来，鲜血流下裙摆滴滴答答往下落，一转眼身上又多出两个窟窿，整件衣裳都被血渍浸透了，连头发都一缕缕黏在了一起，浑身血腥。


龙潜抓起两柄剑朝姜育夫丢去，打断了他正想去追卢亣媎的脚步，一边喊道：“堂主，你的裤腰带掉了！”

我要时不时地顶个贴，让你们都看见我，即便没带镇楼图我也不怂

林述笙站在血泊里，周围惨烈的景状与飘扬着的无处不在的血腥味直刺激着他的感官，胃里一阵翻腾。


数人正在边上忙乱地清理着尸体，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快步跑到角落里“哇”的一声吐了。


林述笙脸上又白了几分，不去看满地的断肢碎肉径直走到走廊上，冷眼看着大门外走过的一群人，浑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的龙潜正被两人架着走向了远处。林述笙抿着唇心里微悬，不见卢亣媎，现下这两人都不知是何状况。


姜育夫提着剑走进院子，满脸疲惫朝着林述笙拱了拱手，“今日之事多谢大人提点，此番惊扰了大人实在抱歉……”


林述笙脑袋急转，狠狠往门框上踹了一脚打断他的话，冷冷盯着他。


姜育夫正思绪一团乱，也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火了这人。


只听林述笙发怒道：“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那女人看到我了！她的尸体呢？我要见到她的尸体！”


姜育夫脸色一僵，没曾想这里又出了篓子，安抚道：“大人稍安勿躁，我已经派人去追查了。”


林述笙暗暗松了口气，至少卢亣媎没有出事，面上依旧怒火中烧，“你是说她逃走了？！”


姜育夫道：“我定会给大人一个交代。”


林述笙两步走进屋里，想想还是气不过，一把推翻了桌椅，“交代！交代！我这一身的身家性命就指着你这个交代了！”说着在屋里来回跺了几步，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挥袖扫掉了案几上的茶杯，“哗啦”一声砸碎在地上，咬牙沉声道：“你们抓住的那个人死了没？”


姜育夫道：“还没死。大人是有何打算？”


林述笙道：“别让他死，那女人一定会回来救他，你们设下埋伏，到时候再一网打尽。”只要能摸清守卫状况，找出破绽就能把人救出来，这样想来也略微心安。


姜育夫沉思片刻，“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能出手相助。”


林述笙冷眼看着他道：“你是在和我谈条件？”说着冷哼一声，“我此番来提点你们便已经是仁至义尽，别妄想打蛇上棍，我不会再帮你们什么。”


姜育夫道：“这件事大人在帮我们，也是在帮自己。”说着又道，“我教中账册已经被他们夺走了，若是逃走的那个女人先一步回去交走账册，大人怕是也有危险。”


林述笙咬着牙冷冷看着他，“好，我会想办法把账本截下来，但那两个人，你必须给我解决。”


姜育夫道：“一定。”


林述笙一甩衣袖，快步走出门去。


巷子里漆黑无比，林述笙扶着墙直起腰，只觉得胃都快被吐出来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一松懈下来，才发觉身上一片粘腻，被吓出的冷汗一身一身往外冒。


“哎!”林述笙一拍墙壁，这才想起卢亣媎，若是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杀回去救人可就惨了，忙想走出巷子去找人，一抬腿身上软绵绵，差点没一头扎到在地上。


头顶上人影一晃，林述笙瞪着眼睛，也没看清人，顾不上什么张嘴就喊道：“亣媎！”


卢亣媎跳下屋来，才发现这里还有个人，忙将林述笙扶起来，“林大哥，你没事吧。”


林述笙摆摆手，喘着气一边道：“真的是你，幸好。”


卢亣媎道：“我把账本藏到客栈里了，我得回去找龙潜。”


林述笙道：“不急，他暂时不会有事。”随即将先前的事给她说了一遍，沉吟道，“只是姜育夫不一定真会信我。”说罢略微沉默，两人出行时按着百晓阁的指示走，这镇上自然也有百晓阁分阁，便道，“我们去百晓阁一趟，探探消息。”


卢亣媎点点头，手正放开林述笙往前走去，身后“啪”的一声响，林述笙一个猝不及防又摔到地上了，卢亣媎忙走回去扶起他，“林大哥你怎么了？”说着抓了林述笙的手一切脉，嘟囔道，“也没受伤。”


林述笙两手抓了卢亣媎的手臂颤颤巍巍站起来，“腿软……”


卢亣媎纳闷地看了他两眼，一没打架二没干活，也不明白做了什么能累到走不动路了，一弯腰背起人，脚上一蹬跃上房顶飞去。

店里的小童耷拉着眼皮一脸不悦地从床上爬起来。


半夜三更，门外“啪啪”响的拍门声生生把人给吵醒，不情不愿地披了衣服走出门。摸索着把门闩下了，两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一边打着哈欠道：“打烊了打烊了，有何事明天再说，快走吧。”一定睛只见男的脸色难看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女的身上一块块暗红的血迹，手上的长棍斑驳不堪，浑身是难闻的腥味，顿时脚下一软，“啪”地关上门大喊道，“救命啊！杀人啦！”


卢亣媎二话不说一脚踹开了大门。两个煞神直闯进来，吓得小童举着把扫帚缩在角落里抖个不停，嘴里直哆嗦，“别杀我，别杀我，冤有头债有主，小店小本生意，只卖个消息，若要寻仇大爷您吩咐一声，绝对帮您把仇家祖宗十八代都给查出来，您尽管刨坟去，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还求大爷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


小童一张嘴吐了一连串话，两人听得一头雾水，林述笙走过去拨开扫帚，从怀里拿出金羽令道：“我要见你们管事的。”


小童颤颤巍巍抬起头，只见一块令牌正挡在眼前，愣了一愣，“金……金公子稍等。”说罢连滚带爬跑上楼去。


不过片刻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一边穿着衣服匆匆跑了下来，看着两人的模样一时间也被吓了一跳，随即镇定下来一拱手指向楼上，“二位楼上请。”


几人上了楼，径直拐进角落里一处房间，屋里摆设雅致，桌椅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最重要的是此处隔音效果甚佳，即使一墙之隔也绝对听不到里面谈论的东西。


小童点了灯退出门去，琢磨着也没自己什么事，困倦地打着哈欠一转身就钻回了房。


三人在屋里谈论了一阵，林述笙说明来意，一旁的卢亣媎打完一架肚子饿得咕咕叫，眼睛都快冒出花儿来，喝了两杯水也不解饿，半趴在桌面上萎靡地听着俩人谈话。


掌柜略微沉吟，点头道：“公子的意思是让我们伪造一份金羽队的消息。”


林述笙道：“对，若众妙教有人来查证，你们只需略微提点两句便可。”至于在青楼里被打死的假妹夫，的确是有此人，四年前程帐房为一青楼女子和人起了争执，失手就给打死了，还被作为件光辉往事吹嘘给他听，倒也不怕姜育夫会去查证。


掌柜道：“此事好办，公子放心。”


林述笙又道：“再劳烦掌柜给藏剑山庄传讯，让他们赶紧派人过来。”若要救人，只凭他和卢亣媎两人怕是不行。龙潜是藏剑山庄小师弟，自然要去那边搬救兵。


掌柜道：“此处来往桃江，最快也要四天路程。”


林述笙略微沉吟，时间着实有点久，转念一想，跟着龙潜来的还有两个早就开溜的师兄师姐，找到他们应该不难。


掌柜一听一口就应下了，“定替公子办妥。”


卢亣媎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林述笙才喊起她起身离开。


两人回了客栈，大门早就关了，卢亣媎一伸手搂住林述笙的腰，也不去惊动店小二，抱着人脚下一跃飞上了房顶，顺着窗户钻进客房里。

一夜沉睡到天亮。


林述笙孤身一人站在众妙教总部外，昨夜厮杀一场，浓烈的血腥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子间。再一个不是善茬的姜育夫，那些鬼话也不知信了几句，昨天能逃出来真算是自己走运了，如果可以他打死都不想再到这里来。


林述笙拉了拉帽檐，裹紧身上的斗篷快步走到众妙教大门口，“我见你们姜堂主，让他出来。”


守门的几人早知道昨夜的噩耗，正惴惴不安之际，忽然见一人这么横地点名直见姜堂主，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办，慌忙跑进门前去通报。


不过片刻，姜育夫快步走出来，一脸疲倦显然是整夜未睡，拱了拱手道：“大人里面请。”


林述笙跟着人进门去，随手摘下帽子沉声道：“我已经让人守住了城门，你再加派人手，不要让那女人有机会逃出城，现在带我去见你们昨日抓到的人。”


姜育夫道：“守城之事我已经安排妥当，大人是要提审那人？”


林述笙冷冷一笑，“不，劝降。”


姜育夫手一转，“这边请。”


锈迹斑斑的铁门伴随着沉闷的“吱嘎”声被拉开，地道里迎面而来的冷风吹过两人身旁，夹杂着一股腐朽霉败的难闻气息。


林述笙只觉得一身鸡皮疙瘩直冒上来，不过胆子是越吓越大的东西，又看了一眼眼前幽深的过道，毫不迟疑地抬腿往下走去。


四周点起的火把将地牢照得通明，几个正赤着膀子的男人坐在门口喝着小酒，老远就能听得见叽里呱啦的说话声。


面对着门口的小个子正见姜育夫与林述笙走来，赶忙一拍身旁几人，稀稀拉拉地站起来喊道：“姜堂主。”


地室里隔了数个小牢房，某些阴暗的角落里偶尔传来几句细微的呻吟声，林述笙脸色微白，墙上尽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器具，隐隐都挂了些凝固了的暗色血迹。龙潜正被绑在木架上，身上的衣服已经碎得七零八落，除去昨夜中的刀剑伤，又新添了许多血淋淋的鞭痕，伤口都还未来得及处理，往外渗出的血滴滴嗒嗒在地上落成了一滩血泊。


一个大汉提着长鞭凑上前来道：“这小子嘴硬得很，审了他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属下怕他挨不过，刚停手才休息了一阵。”


姜育夫道：“泼醒，继续审。”


“得了！”几人兴奋地应了一声，小个子从角落里提了桶水来，一头泼到了龙潜身上。


“哗啦”一下掺杂着血液的凉水溅了满地，满屋子充斥着用刑的人的低笑与滴滴答答的流水声。


“咳……”一声轻咳从龙潜嘴里传出来，额前几缕碎发挡住了视线，龙潜抬了抬眼，目光越过面前几个狞笑的人，只见林述笙正站在姜育夫身旁，一低头又垂了下去，舔了舔沾在嘴唇上的水珠，失血过多嘴里直发干，哑着声音道：“你们这样不痛不痒地打两下倒不如直接把我杀了。”


光着膀子的壮汉一鞭子抽在他身上，疼得龙潜浑身一抖，却没见他吭声，冷笑道：“一刀杀了才是便宜你了。”说着又两步跨到他身旁，一把扯住龙潜的头发，逼着人仰头看着自己，“快说，账本在哪儿？！”


龙潜翻了个白眼，脸色惨白眼睛却黑得纯粹，低声道：“我说你到底傻不傻，账本又不是我拿走的，我怎么知道在哪儿？”


壮汉一愣，挠了挠脑袋想了一阵，恶狠狠地扯着龙潜的头发道：“谁派你来的？你到底是谁？！”


“抱歉，不想说。”龙潜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一整夜身体早已撑到了极限，满头昏沉连根手指都不想去动。


壮汉冷冷一笑，早见多了这种架势，刑具可不止一种，试一轮下来就没有所谓的硬骨头了。


林述笙冷眼看着壮汉走去了墙边，走到龙潜面前道：“我放你走怎么样？”


龙潜听到林述笙的声音，睁开眼冷笑一声，“天底下可没有这种好事。”


林述笙接过一旁小个子递来的茶，用盖碗轻轻刮了刮茶叶，抬眼看了一眼龙潜，只见他两只眼睛直盯着自己手上，略微一顿才反应过来，乘机往水里丢了颗丹药，抬手递到他嘴边，一边道：“没有人和命过不去，只要帮我们拿回账本，我就放你离开，也免得在这里受这种皮肉之苦。”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们想借我把另一个人引出来。”龙潜道，“只怕一拿到账本，接下来就是拿我们俩人的命了。”


林述笙道：“我说过只要账本。”


龙潜讥笑道：“可惜我不信你。”


林述笙随手将空茶盏放到桌面上，缓缓道：“你若不答应，十成十会在这里被折磨到死，而帮我们拿回账本，你至少还有五成机会赌我们杀不杀你，退一万步说，一刀了断总比疼死强，这桩买卖不亏。”


龙潜眼神微闪，也不见他答话，过了许久才道：“我承认我被你说动了，我答应你。”


林述笙笑了，对着一旁的小个子道：“给他松绑。”


“哎。”小个子应了一声，正要给龙潜解开绳索，身后忽然插进来一道声音。


“住手。”


林述笙心里一跳，转头看去，姜育夫坐在桌边一仰头喝了杯酒，站起身看着两人道：“既然大人你说完了，就让我来问两句吧。”说罢给一旁几人使了个颜色，几个大汉冲到林述笙面前抬手就往他肚子上来了一拳，林述笙顿时疼得脸色惨白，缩着身子倒吸一口冷气，还没缓过劲来，紧接着又是一人往他膝窝上踹了一脚，膝盖一弯“噗通”跪倒地上，随即几人按住他的肩膀抓起两只手死死压着。


林述笙抬头瞪着他喊道：“你在干什么？！”


姜育夫道：“几件事我有些不解，还希望大人能替我解答。”他冷眼看着林述笙道，“大人不早几日来，也不晚几日来，偏偏就在我教中混入这两个小贼的时候到了，实在赶得太巧了点。”


林述笙冷冷一笑，“这世上巧的事多了去了，赶快把我放开，你不想活命了！”


姜育夫面无波澜，“第二，我实在不相信一个没有武功的人会为了个无关紧要的报恩半夜潜入我众妙教的领地。”


“第三，根本没有金羽队。”姜育夫走到龙潜身旁，抬掌朝他胃上狠狠一敲，本被吞下去的那颗丹药一下被吐出来滚到地上，“这小子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在他身上搜出了这块玉佩。”姜育夫将玉佩从怀中拿出来，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刻了游龙断剑，“本座眼拙，所料没错的话这位小公子应该是藏剑山庄的弟子，而你们两人和那个女人都是一伙的。”


林述笙脸色惨白，手上争扎了两下却直接被人压到在地上，闭上眼睛一句话也没说。


姜育夫一挥手，几人拖着他随手往牢房里一丢，整个人重重摔倒地上，粗糙的沙石磨破手掌勾出一道道血丝，抬起头就见几人走出去用锁链拴上了门。


姜育夫看着两人道：“在没拿到账本之前，我不会杀你们，只是我耐心有限，你们最好还是祈祷那女人赶快把东西还回来。”


林述笙走到角落里坐下，一脸疲惫，都被拆穿了还有什么话好说，这次真的是栽了。

龙潜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姜育夫身上，一张口“呸”的一下吐了口口水，下一刻“唰唰”两鞭子直接落到了他身上。


姜育夫冷冷扫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地牢。


大汉狠狠一甩长鞭，“啪”的一声脆响又绽开一道血花，鞭尾扫过脸颊立马划出一道红痕，冷笑道：“算你小子走运。”说罢跟着众人走出了地牢。


地牢里火光跳跃，林述笙看着几人走远了，靠近围栏道：“你没事吧。”


龙潜转头看了他一眼，一根根排列紧密的木头把林述笙锁在里面，“你会缩骨吗？”


林述笙道：“我知道怎么做。”


龙潜眼前一亮，“那你快出来。”


林述笙道：“你觉得我现在开始练功到功法小乘需要多少个时辰。”


龙潜差点没被他憋出一口血来，悻悻道：“那你留着用吧。”


林述笙一屁股坐下，愣愣道：“你说亣媎会来救我们吗？”


龙潜低着头半眯着眼睛，好像许久才琢磨明白这句话，“来了还不如不来。”


林述笙看着他昏昏欲睡的模样，“你可不能就这样睡着了。”


龙潜欲哭无泪，“哥我一整夜没合眼了。”说罢垂下头去，地上尽是潮湿的血水，浑身沉得连眼皮也不想去抬，视野里渐渐拢上一层黑影，什么都看不见了。


林述笙拍着栅栏喊道：“龙潜！龙潜！”


龙潜舔了下嘴唇，努力睁了睁眼，喃喃道：“哥你好啰嗦，不会这么容易死的……”说着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躲在角落里听了半晌的小个子咂咂嘴，如今只剩一个女人还能翻起什么浪花，一转身溜出地牢喜滋滋找姜育夫汇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