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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矿上 1(老大夫)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时间不长,张师傅的这场比武,还是慢慢的传了出去。这可能不是张师傅的本意,但他也并不拒绝,我猜想,张师傅可能还有些得意,因为自己毕竟是胜利者
因为打败了砸场子的,张师傅的心情最初的那几天有些亢奋,吃过晚饭,张师傅早早的就下了楼。那时正是春花烂漫的时节,楼下走道旁的花草散发出阵阵香味,呼吸一口神清神清气爽。张师傅看上去心情舒畅,他一边看着徒弟练功,随手指点一下徒弟,发一些议论,谈起了人生哲学。‘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名利了,你们在学校里面的学习是这样,练武也是如此,只不过现在形势的关系,人们不这样说罢了。但实际上还是这个道里,道理无论到什么时候是改变不了的, 练武表面看是为了争一口气,讲究个输赢,本质还是为了名。比如说那天晚上你们师傅被那个砸场子的人打了,名声没有了,你们还跟着我练什么?说一千道一万,练武的人最重视的就是这个。’张师傅这些说法,在那个年代听起来的确很新奇。
张师傅打败了砸场子的,不几天就传遍了全矿,究竟这个人是从那儿来的?是谁派来的?他来砸场子是为什么?这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重点矿上的和我们这些跟着张师傅练武的人一样,都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好听的难听的八杆子打不着的都有,友好点的人把张师傅说的是神乎其神,好像是传说中的大侠问世,有金刚不坏之身,真个是刀枪不入,有些看着场子不服气的,像匡斌之流,这会儿也堵上了嘴,张师傅本人对这些不着边际的传言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当真。
就在这时,一天晚上我们正在场子里练着套路,就看见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走到场子边上问路;‘请问,张洪顺的家是住这儿吗?’
场子所有的人都警觉了起来,莫非又来了砸场子的?这未免太离谱了,那个前脚刚走,怎么又跟着来了一个。正当我们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时候,恰巧师傅正好从楼上下来,场子里面的情形他尽收眼底,就听到师傅高声大喊道;‘三师弟,你怎么来了,可想杀我了,快快上楼!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自从张师傅的师弟来过之后,张师傅身上起了明显的变化,他好像获得了一种力量,他内心的喜悦从他的情绪中就反映了出来。每天看到他都是嘻嘻哈哈的,就是对待徒弟的态度也改变了,变得平易近人人,再也不摆师傅的架子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发生吗?肯定如此。大家都意识到了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却谁也猜不出来。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昨天课间的时候,我们班的班主任叫我去了她的办公室,我不知为什么,心里一直很忐忑,等我到了办公室,班主任说明了原因,我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明天矿上在俱乐部开的职工代表大会要闭幕了,按照以往的惯例,闭幕之前要举办一场文艺演出,矿上每个单位出几个节目,我们学校当然也要出节目。但近来由于姚英文和校长事件的影响,以前那几个身材相貌出众,能歌善舞的文艺骨干,不知道什么原因,都悄悄的沉寂了下来,但节目是一定要出的,学校作为一个单位,尤其是在这关键时刻,绝对不能让兄弟单位指指点点,于是学校的领导想到了场子里练武的学生。学校找到了张师傅,张师傅推荐了我,于是我有幸代表学校在职代会闭幕的那天表演剑术。
我的表演还算成功,这套练习了一年多的花剑,我在台上舞的过程连贯,一气呵成。演出过后,有一个看过我表演的同学笑着向我说起我在台上的纰漏。开职代会正是岁末年终,我穿了一条蓝色的秋裤,就是平日里穿的,并没有为了登台特意去准备,谁曾想到裤裆处破了一点,都被那个同学都看在了眼里。当时他对我说起的时候,我的尴尬羞愧难以形容,恨不能地底下裂开一条缝让我钻进去。
对于我的上台表演,那所说的小纰漏,我自觉着是丢了人,在同学面前简直抬不起头来。上学的时候垂头丧气的,但我发现别人并没有注意我,没有人提起我的表演,以后我才知道,只有那个和我说我的秋裤坏的那一个同学看过节目,从此之后我才安了心。
我爸爸在我登台之后过了几天出发回家了,记得那是一个周末,翻看爸爸提包,看看给我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妈妈中午吃饭的时候似乎无意间说起了我在职代会上舞剑的事情,爸爸听了之后非常兴奋,简直出乎我的想象,他当即对妈妈说道;‘晚上多准备几个菜,等下班之后,我要请老张来家喝二杯!自从孩子跟着他练武,身体结实了,看着也胖了,我们还从来没有请他吃过饭。’
听到父亲说晚上要在家里请张师傅吃饭,我是异常兴奋,似乎张师傅吃过饭之后马上就会教我厉害的武功,我就能叱诧风云似的。整个下午上课就在这种状态下过来的,脑子里净是十一二岁少年不着边际的幻想,老师讲的课几乎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盼着下课回家,听听张师傅和爸爸说些什么。
啊,想想那个年代,无知无识,懵懵懂懂,天真烂漫。没有现实的筹划,金钱的算计,真实还是幻想,根本就分不清,就这样混混顿顿走完了少年时代。
傍晚的时候,张师傅如约而至。看到张师傅走进了家门,我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张叔叔,他对着我笑了笑,对我爸爸说道;‘立新这孩子有出息,学什么像什么,也能吃苦,今后一定能出产一个人才。’
‘别夸他了,还不是你这一年来的用心教导’我爸爸说话的功夫,瞥见张师傅正朝着桌子底下放东西,就说道;‘老张,你从哪里学的这一套,来家里随便喝一杯还要买东西。’‘王科长,哪里买东西了,这二瓶酒是前几天我师弟来的时候拿来的,也是从东北过来的人捎来的,里面泡着多年的山参,说是能滋阴壮阳,延年益寿什么的,好话说了一箩筐,哈哈!’寒暄完毕,张师傅坐了下来。
我和妈妈从厨房开始端菜,等到上完了菜,爸爸和张师傅开始喝酒,我和母亲去厨房吃饭,母亲让我出去玩一会,我说还要做作业,就返回了房间。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这时房间里已经有了酒味,我为了听张师傅说话,置身在弥漫着酒味的房间里,并不觉得难以忍受,可见我的好奇心是多么的强烈了。酒喝了一会,气氛渐渐热了起来。张师傅的话也多了,我装作看书,耳朵却不放过张师傅的任何一句话,希望能听到一句令人惊喜的暗示或者许诺。但真令人失望,他们说的都是老生常谈,牵扯到练武的都很少,爸爸的角色又变成了领导和年长的老大哥,就听到爸爸语重心长的对张师傅说道;‘老张啊,今后说话还是要注意点,我这是以一个老大哥的身份来说你,你愿意听也好,不愿意听也罢,我还是要说,平常你和孩子们说的什么孔圣人啊,关老爷啊,什么武举人,文状元啊。都是现在社会批判的东西,说那些无用的东西干什么。’
‘呵呵呵,科长说的是,今后我保证不乱说了。过去这种事情听到的太多了,老是朝这方面想,想着想着嘴里就冒出来了,我这嘴真该打。哈哈!’张师傅的嘻嘻哈哈和稀泥,缓和了因为爸爸的话带来的有些尴尬的气氛。
爸爸叫我去厨房拿酒,有一个为师傅服务的机会,我很是兴奋,我拿来了酒,递给了父亲。
‘你今天怎么不去练武了?作业还没写完吗。’父亲问我。
‘老韩家要盖院子,弄得场子里乱七八糟,我让他们暂时停下来。’张师傅替我回答了父亲的问话。
‘奥,是这样,听说为了弄场子还和老韩闹了一点矛盾,现在好了吗?’爸爸问的是张师傅邻居的事情,为了场子的占地主要是练武时徒弟们弄出来的声音,张师傅的确和邻居闹了矛盾,不知道爸爸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没事,多年的邻居了,什么矛盾不矛盾。王科长,还喝吗,喝的我都晕了,都忘记了正事。’张师傅眉开眼笑的望着父亲手中的酒,看上去很期待的样子。
‘呵呵,老张,别人不知道你的酒量,我还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边喝边说。’
老张,我能不知道你的酒量?那次小郎结婚的时候你不是喝了二斤酒,三五个人和你闹着玩,照样不是你的对手,今天才喝了多少?你有什么事情?边喝边说。爸爸平常很少像今天这样劝人喝酒,今天是怎么了,爸爸今天的举动让我迷惑不解。
‘王科长,我交上去的申请你看了吗,这次我师弟来也是为了这事,那边的接受单位已经同意了,就看我们这边了。’
‘老张,你这事应该问题不大,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父母没人照顾,这是最好的一个理由。谁没有父母,谁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等下一个星期科里再开会研究一下,这事你不要再打听了,下个星期听信吧。’
‘真是谢谢你了!王科长’张师傅可能从父亲的话里听出来希望,他变得有些激动,他喝干了一口残酒,对父亲说道;‘王科长,说句真心话,我的遗憾是没有教给立新一点防身的本事,不是我不想教,关键是他的年纪太小了,真正的管用的招式和一个孩子说不妥当,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一些话也不见得能听懂。’
‘老张,我懂你的意思,孩子跟着你这两年身体好多了,仅这一点我就满意了,你说的真本事谁不想学?可这需要机缘巧合,光有缘没有分不行,有分没有缘也不行,不过我这就很满足了,老张,你也不必自责。’
听爸爸说了这些话,我只有淡淡的伤心,感叹人生的无常,张师傅要调走了,落叶归根,他就要回他的老家了,他在老家又会收一批徒弟,肯定要比矿上的要多。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张师傅就要调走了,风声已经传了出去,来场子里练武的人越来越少了,来的也是出于习惯,吃了饭没地方去,溜达着就来了,大一点的徒弟就直接去张师傅的家里,希望能碰上好运气,张师傅高兴了能传授点不传之秘,但这些人忘记了张师傅的缘分说,在一起二三年了都没有缘分,怎么可能临走前突然之间有了呢。唉,这些人剩下的只有失望,怨恨,但这有什么用,至少没有一个敢于在张师傅的面前公开表示自己的不满。
就这样拖拖拉拉的过去了十几天,场子终于悄没声息自动停止了,和刚开起来时热热闹闹像过节时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俗话说;燕过留声,人过留名。张师傅已经调走了几年了,矿上的人们有时还对张师傅议论纷纷,张师傅的为人是没有问题的,谦和,大度,与人为善。其实人们感兴趣的不是这些,他身怀的武功更为人津津乐道。张师傅到底厉害不厉害,是不是浪得虚名,这才是人们茶余饭后喜欢谈论的。
不过谈论归讨论,人已经走了。再怎么说也成了空中楼阁,像以前曾经跟着张师傅练武的人,就是把张师傅吹得神乎其神,恐怕也没人相信。不过前几天矿上发生了一件事情,又让人们重新想起了张师傅来。
说起矿上的张铁牛来,矿上的人无人不晓,无人不知。张铁牛是矿工出身,膀大腰圆,身材魁梧。他刚来矿上上班的时候,有一辆满载矿石的矿车出轨了,张铁牛手脚并用,不借任何外力,硬是把矿车弄上了轨道,这种事情吧不是发生了一次,人们惊叹他的神力,就送给了他这一绰号。
当初,张师傅开馆授徒的时候,张铁牛那时也跟着矿上另外一个师傅练武,这个武师的老家是山东梁山附近,武功号称是梁山英雄好汉传下来的,当时并没有像张师傅那样公开的开场收徒,只是带领着张铁牛他们在暗暗的练,那时张铁牛练武的目标就是日后能挑战张师傅。这成了他练功的一大动力。没想到时过境迁,张师傅调走了,这让张铁牛非常的失望 。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还有几个大徒弟,其中一个恰好和张铁牛住在同一个单身宿舍楼,他的年龄比张师傅小不了多少,以前和张师傅在一起工作多年。平常他很少在场子里露面,就和那个公社的副书记差不多,属于张师傅的隐形的徒弟。平常两人就互相看着别扭,张铁牛自持力大无穷,又年轻,经常惹是生非,几次公开挑衅。那个大师兄毕竟年龄大了,也忍着没有发作。
有一天,张铁牛闲着无事去商店逛逛,就看见张师傅的徒弟老王也在商店转悠。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矿上,逛商店是人们日常生活很重要的一环,商店也就成又了矿上人们社交的中心
张铁牛看到了老王,一股怒火从胸中升起。这瘦小干瘪的家伙,还背起手来走路,迈着八字歩,什么玩意。晃晃悠悠的,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吃几碗干饭,这家伙竟然和别人谈论起自己抬起出轨矿车的事情,对别人说那是蛮劲,在真正的较量中一点也没有用处。哈哈,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子,我倒要看看我这蛮劲到底有没有用处。想着想着,张铁牛慢慢的靠近了老王的身边。
老王其实刚才就发现了张铁牛,刚才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躲着他。毕竟自己年龄大了,四十好几的人了,自然而然的少了争强斗狠之心,再说师傅又调走了,不存在面子不面子的事了。
张师傅先前曾经听老王说起过张铁牛的挑衅,师傅让他能避则避,张铁牛的蛮力不能小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如果动手就要快,张师傅临走那天晚上,老王在他的宿舍里请张师傅喝酒的时候,张师傅酒至半酣,推开杯盏,站起身来,一边比划一边对老王说道;‘我不是经常说;不怕千招会,就怕十招熟,不怕十招熟,就怕一招妙吗。看你是一个老实人,临走了教你最后一招,你只要练熟了这一招,等到忍无可忍的时候,你自然而然就会用上了。’老王本来是一个忠厚人,听张师傅的这番话,在张师傅走了以后,对武功练得更是刻苦,这一招练得尤其纯熟,在做梦都在使用。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张铁牛跟在老王的身后,就想挑逗老王,较量一下,然后制服老王,当众让他出丑。老王在商店里,尽量找人多的地方走,希望避开张铁牛走掉,当老王就要跨出商店门口的时候, 张铁牛一个健步,跨了上来,一把抓住了老王的衣襟,用力朝后一带,老王毕竟早有防范,一低头从张铁牛的手臂下钻过,挣脱了张铁牛的手臂。
‘嗨嗨,你这小子想玩玩?老子就陪你玩玩!’
说着,张铁牛挥手就是一拳,他这一拳,打的随意打的任性,他根本就没把老王放在眼里,就这么一个小个子,看起来连一米七都不到,瘦小、赢弱,打他一拳就是瞧得起他,这种垃圾练武到底是有什么用?师傅的脸面还不让他丢光,真恨不能抓起他来用力一扔,把他丢到路上去,张铁牛非常相信自己的力量。
张铁牛的这任性的一拳刚刚发出去,就在他的拳发出的一瞬间,就见老王上前了一步,当初张师傅临走的时候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小个子必须发挥自己的特长,以快打慢,不要犹犹豫豫,要果断。说话间老王上前一步,钻入张铁牛的怀中,上去就是一个炮拳,从下往上打中了张铁牛的下巴,张铁牛猝不及防,老王一看一击成功,接着又是一拳,这一拳才是真打,张铁牛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就像是一堵墙轰然倒地。
张铁牛让人打了,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迅速的传遍了全矿。打张铁牛的这人是谁?肯定是一个武林高手,否则像张铁牛这样的大力士,能搬动几百公斤的脱轨矿车的人,而且他还练武,一般人那里是他的对手。大家议论纷纷,到处打听,希望能听到确切的消息。当证实了张铁牛是被老王打的时候,人们就到处打听谁是老王,有认识老王的人觉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怎么?一个铁塔似的大汉,力大无穷,怎么会被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打败哪!啊,原来如此,这个小个子竟然是张洪顺张师傅的徒弟,张师傅是真人不露像啊,怪不得教了这么一个徒弟竟然能打败张铁牛,佩服佩服!
张师傅的名气因为张铁牛事件越来越大,辛书记不知什么时候听说了这事,就特意来矿上找老王。以前他们两个因为年纪大一些,经常在张师傅的家里见面,关系一直不错,这次看到辛书记了,老王更是高兴,特意从食堂炒了几个小炒,两个人就在宿舍喝了起来,喝着喝着,就谈起来了张师傅,现在已经快进腊月了,老王说想过了年去德州看看张师傅去,问辛书记想去吗,辛书记二话没说,当即答应了下来。老王的心里乐开了花,心里盘算着见到师傅之后究竟说些什么。
老王和张师傅的联系从那时就开始了,他每年过年前后都要去张师傅那儿去一趟,去的时候必定向张师傅讨教一招,当然了,张师傅如果高兴多教老王当然是不会拒绝了,慢慢的变成了习惯,上个世纪末的时候,老王从德州带回来了有关张师傅的最后的消息,因为老王从那次去德州之后就退休回老家了。张师傅的小儿子参加了山东省形意拳比赛,得了第二名的成绩,这也许能验证一句话,虎将无犬子,也稍稍圆了张师傅的成名成家的梦,这个梦一直困扰张师傅若干年,现在,张师傅也可以说终于圆梦了!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爱情


张师傅调走了,矿山的夜晚又变得寂寞难耐。每当夜幕降临,矿上的宿舍区内,只有路边的几盏昏暗的路灯。路上的行人稀稀拉拉,再也不见了热热闹闹的场子,仿佛在刹那间宿舍又回到了以前的寂静。
那时我记得我上四年级,正处于青春萌动,懵懵懂懂的年代。对外面的事情都是似懂非懂,女孩子当时在我心中的印象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我非常讨厌女孩子,对她们及其厌恶。这和我在班里刚刚发生过的一件事情有关,这件事情之后。又接着又发生了一件截然相反的事情,呵呵,生活就是这么奇妙,简直出乎你的想象!
由于跟着张师傅练了两年的武术,最主要是那次职代会上的表演,让我在学校里小有名气。但这种虚浮的名气,并没有给我带来好运,却让我在同学中饱受嫉妒和蔑视,以至于性格内向,羞怯温和的我,终于被一名女同学激怒,演变成了战斗。
那天,课间休息的时候,这个女同学在对另外两个女同学说我那次表演时秋裤的破洞,她是怎么看见的,真让人尴尬,但她不是开玩笑的表述,反而是恶狠狠说是我真不要脸。这个女孩说完挑衅的看着我,目光中充满了不屑和蔑视。这让我回想了一下那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她,竟然让她这样公开的向我挑战,难道是我抢了她的节目,使得她没有机会在那次职代会上表演,难道说这是我的错吗,可这都是学校里安排的。
那次我真的是被激怒了,彻底失去了理智,我疯狂的冲向她,两个人在教室里开了战,我可能是高估了自己,那个女孩又高又壮,我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这在那个年纪很正常,男女的差距几乎是看不出来,相反,似乎女孩子更强了一点。
我像个笨拙的木偶似的,几次被她推倒,重新爬起来,最后一次我又一次扑向她,两个人撑起来了黄瓜架,这个女孩的力气太大了,我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我们就这样支撑着来到了教室的炉子旁边,这女孩的意图很明显,她是在用力把我朝炉子旁边的炭池子里推,我这时才忽然反应了过来,但已经晚了,就在这瞬间,我两脚腾空,双手竭力想抓住什么却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我重重的摔在煤池子里边,全身沾满煤粉,由于刚才纠缠的时候出了汗,我爬起来用手擦了擦脸,脸上抹得就像是化了妆似得,看上去非常的滑稽。
这时教室里爆发出了轰堂大笑,一些女同学笑的前仰后合,站都站不住,好像刚才的事情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我记忆中同学们还从来没有这样开心的笑过,连班里几个老成持重的班干部也跟着笑了起来,不仅大而且持久,简直停不下来,太令人讨厌了,他们究竟笑什么?在笑声中我被大伙遗弃了。当时我那个狼狈样子,真是难以形容,恨不得地底下裂开一条缝钻进去。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的性格变得更内向了。觉得全班的同学都在和我作对,听不到任何安慰和同情的声音,只有他们抑制不住的笑声让我记忆犹新,特别是对女同学的笑声,又清脆又无情,让我更是难于释怀。但我又无可奈何,我孤身一人,力量又弱,我只能有意避开他们。不和他们所有人一起玩。我自我封闭了起来,我甚至从孤独中发现了某种乐趣。从那时起,我经常漫无边际的幻想,幻想带给我的乐趣常常超过现实世界带给我的实际好处。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甚至一些集体运动我也独自一个人。我从小就喜欢打篮球,闲暇的时候我会去矿上用耐火砖铺就的篮球场打篮球,我宁肯一个人,也不愿意找一个同学一起去,因为一个人可以幻想好多事情,没有人打搅你,只有在幻想的世界里面,我的身心才可以无拘无束的得到舒展。除了打篮球之外,闲暇的时候,我还喜欢一个人闲荡,就是那种毫无目的游荡,我通过这种方式重新认识了我们矿上的一切,以前我只是听父母说说而已。我曾经一个人游荡到东山的井口,亲眼看到了采矿工人下井的全过程,那时的我虽然孤独,但并不空虚,但我知道同学不知道的好些事情,总有一种内心的冲动,驱使着我去认识新鲜的事情。
我就这样的动游西荡,时间像水一样流过,我却浑然无知。春节在记忆中越来遥远,铭记在心的是烟爆竹,煎饼糊子,还有同学们抑制不住的笑声。
天气渐渐的变得暖和了起来。心中不由得滋生了一种新的情愫,少年的心在萌动,朦朦胧胧的感觉到了人生中最为激动人心的事情。春天给现实世界涂上了一种色彩,美好的世界从来没有这样生动的浮现在眼前,既美又诱惑,好像唾手可得又遥遥无期,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有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一个人去矿篮球场打篮球归来,那是一个普通的下午,天气很暖和,和煦的春风吹在身上很舒服,空气中有一种芙蓉花的香气,那是的芙宿舍区路边的芙蓉树发出来的,我一个人在球场玩了很长时间,实在无聊了就决定回家。
我还能记得我当时穿着一件蓝色的秋衣,汗水已经打湿了秋衣,我有些累了,决定走近路回家,从矿俱乐部门前斜着插过去,要比走大路快一点。我知道这几天有一个豫剧团在俱乐部演出,但我并没有看过。我和大多数的孩子差不多,对戏曲并没有多少兴趣,只是对一些陌生的面孔感兴趣,在矿上那种环境下,很少看到大批的陌生人涌入,但在矿俱乐部买票看戏的人差不多都是一些成年人。
我就一边带着球,一边漫不经心的走着。在走到俱乐部大院铁门的的时候,篮球脱手,蹦哒了几下就朝一边滚去。我跑着去追篮球,当我正要追上篮球的时候,却见篮球噶然而止,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一只穿着白球鞋的脚正踏在篮球上,我直起腰来,一个高个的陌生的女孩正微笑着看着我;就在我和她对视的一瞬间,我恍若坠入了迷宫,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所为何事站在这里。我只是看到了一双眼睛,清澈如水,笑眯眯的看着我,一张白净的脸,长满了雀斑,就像夏夜的星星,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住了,属于我的时刻来到了,幸福其实就是空气,就是呼吸,就是世界上的一切。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小孩,这是你的球吗’?女孩在和我说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但我置若罔闻,我还陷在女孩眼睛反射出的光怪陆离的迷宫里走不出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奇妙,那么的不同凡响。这里蕴藏着无尽的快乐与幸福,我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小孩,你怎么这样看着我,看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呵呵,我长得好看吗?’女孩拿起球,递给了我。
我这时就像从睡梦中被惊醒,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从女孩手中接过来篮球,飞快的跑了,听到身后女孩在笑着说道,‘还脸红了,这小孩真有意思!’
我回到了家,一头扎进了睡觉的房间。我的脑海里都是那个女孩,她的眼睛,雀斑,白色的球鞋,我一遍遍的回忆当时的情景,她叫我什么?小孩,这也太伤人自尊了,呵呵,没什么,总有一天会长大的,那一天她在哪里?她到底是做什么的?肯定是来演出豫剧团的,但他们的演出什么时候结束,差点忘了问问了。
我从房间里走出来,低着头问正在准备做饭的母亲;‘妈,剧团什么时候走。’
‘剧团?你这孩子问这个做什么?’母亲疑惑的看着我。
‘没什么,就想问问。’
‘听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剧团来矿上演了一个星期了,时间也够长的了。’
听到这里,我正要转身回房间,就听到母亲对我说道;‘立新,出了什么事情?从来没有看到你这样。’说着,母亲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想要让我看着她,我却不情愿的转过身。
‘妈,真的没什么事。’
‘没事就好。可你问剧团什么时候走干什么?’
我只能对母亲解释,是一个同学问我的,我才来问母亲,虽然这理由有些牵强,但母亲就没再问什么。
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发呆,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我不能想,也无法想。那个女孩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时无刻不在我眼前晃动,塞满了我的脑子,而她明天就要走了。想到这里,我仿佛从天上掉到了地上,一股绝望伴随着悲伤的情绪涌了上来,我的眼睛湿润了。但只是一会儿,我就从悲观的情绪中缓了过来,乐观的心情重新占了上风,没什么,我长大了会去找她的,哪怕天涯海角。
傍晚的时候,母亲从房间里把我找出来,说道;‘你爸爸拿回来二张票,是他们剧团送给你爸爸他们科里的,你爸爸晚上还有事情,我们今天早一点做饭,吃完饭我们去看戏。’
‘什么,他们剧团为什么送爸爸戏票?’我好奇,也感兴趣。现在一听到剧团我的神经就不由得兴奋起来。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剧团的大客车出了毛病,送到车队修理,车队为他们修理好了车子。’
‘我不去,看戏有什么意思,我还有作业没有做,明天就上学了,我在家里做作业。’我这个理由冠冕堂皇,妈妈很难反驳。我听说和妈妈一起去看戏,我的心里一阵激动,这也许能碰巧在戏里面看到那个女孩,但是无言的恐惧袭来,我开始怕见到那个女孩,哪怕是在台下看她演戏。晚上的时候,母亲约好了一个我们楼上的阿姨去看戏去了,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出神,徘徊,发呆,一会儿我又有些后悔没去看戏,今晚我本来是有机会看到那个女孩的,但是如果母亲这时让我去看戏我还是会拒绝的,我就是这么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不知道如何是好,我陷入到一种强烈的情绪当中,而且被这种情绪挟治,甘愿为这种疯狂的情绪付出一切。
这种情绪也有它的好处,我完全忘记了害怕,根本就理不着它。等到父亲回家后看到是我一个人在家,他也有些惊奇,就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长大了,是那个女孩给我的力量。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眼挣挣的度过了一晚,我甚至不想尝试睡一觉,我丝毫也没有感到疲劳,我实在太兴奋了,这种极度的兴奋和幸福也差不了多少,很难区分,甚至更纯粹一点。对一个少年来说这种体验非常难得,想要重新再来一次也是很难。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第二天早上,听到挂钟响了五下我就爬了起来。我踮起脚尖,轻轻的走出家门。外面湿漉漉的。原来是下着毛毛雨,轻如细丝的雨吹在脸上怪痒的,我丝毫没有犹豫,我的本能带领着我走向矿上的铁路专运线,站在高高的专运线上面,能看见通向外面的唯一的公路,那是女孩离开的必经之路,我就在铁路的路基上徘徊,眼睛紧盯着公路,在那个年代公路上的汽车不多,偶尔才有一辆汽车经过,当我看见公路上有灯光的时候,我就屏住了呼吸,就这样我一直等到天亮了的时候,才看见一辆红色的有些破旧的大客车出现,我知道女孩就在这一辆汽车里面,我的手仿佛有千斤重,但我终于举起来,朝着汽车挥了挥,我不敢确定女孩是否能看见,但我对我的勇气很满意。
女孩走了,我病了。送走了女孩,我开始莫名其妙的发烧。这还是我爸爸先发现的。我因为一晚没睡觉,白天上学的时候,就像是腾云驾雾,晕晕乎乎的就过来了。爸爸晚上下班回家,我们正要坐下来吃饭。不知道爸爸是怎么看出来我有些异样,当我说我不饿,不想吃饭的时候。父亲伸手摸了摸我的前额,对妈妈说道;‘怪不得不想吃饭,这孩子的头热的燙人,这次是怎么了,没有感冒啊,怎么就一点兆头也没有就发起烧来了。’我爸爸接着对母亲说道;‘你先吃饭吧,我先去医院和立新看看,等我看完了再吃,反正我也不饿。’
小时候我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三天两头的感冒发烧,所以才觉得老大夫不陌生,甚至见了面有些亲切,听到爸爸说去医院,我就自然而然的想起来老大夫来。
我跟着爸爸去了医院,但老大夫已经下班了。只得找值班的大夫看了看,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我为什么发烧值班的医生说了半天,爸爸只是含糊的答应着,问医生要了几片退烧药,我们就回家了。此后的日子里,我的低烧不断。每天我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量体温,我学会了看体温计,时间长了我就不以为然了,反正我是知道我为什么发低烧的,有时侯,看到父母着急的样子,我真想把我发烧的原因说清楚,我能感觉到我发烧的真正原因,也只有我知道,为了我的低烧不退,找老大夫检查是肯定的,我爸爸带着我去医院找老大夫用听诊器听听我的肺部,爸爸最不放心的就是我的肺,他从老大夫的嘴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我的肺没有问题,他这才稍稍放松了一点。但是我还是发低烧,在我们矿医院各种各样的检查都做了,还是查不出二和三来,我爸爸就利用经常出差的便利条件,带着我到处检查,我也去了一些城市,多少见了一点世面,知道矿上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在城市里的人流,那才叫熙熙攘攘,在城市的五颜六色的人群里,我更加想念那个雀斑女孩,她满脸的星星点点,在我看来,不仅不是缺陷,反而是美的标记与象征。
我发着低烧,精神持续亢奋,还是不停的想着那个女孩。我心里虽然很明白我发烧的原因,但我不能不去想,我还打听那个剧团是什么地方来的,我不知道我究竟想干什么,难道我真的有勇气去河南去找那个女孩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日常生活中的反常举动,让我妈妈发现了,一天晚上,可能父母以为我睡着了,我听到妈妈对父亲说道;‘立新这孩子,这几天就像着了魔,问我前几天来矿上演出的剧团是哪里来的,以后还来不来,他究竟问这些做什么,我想起来了,立新发烧那天就是剧团要走的那一天,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吗!是不是偷偷的找个人看看,你说这样行吗。’我母亲没有正式工作,在矿上的人们称呼她们为家属,凡事都听父亲的,爸爸在家有着绝对权威。
你别胡说八道了,这是什么年代了,还弄过去那些事情。我爸爸的语气几乎是严厉的,斥责了母亲一句,一副正事正办的样子。父亲解放战争时期曾经南下过,也算是老干部了,但在矿上资历不算最老,但无论做什么事情却是一板一眼的,尤其是因为我二大爷的缘故,文革闹的最厉害的时候,自己跟着也吃了不少苦头。我二大爷国民党时期,曾经当过国民党住山东三十五师的少校参谋长,部队往台湾逃跑的时候,他们一票人都在青岛准备坐船,我二大爷以后对别人说,因为想起了年迈的老娘,不由得两眼泪汪汪。就擅自决定不走了,逃回了老家,反正那个年代那种时刻,也没有人计较这种事情。幸亏三十五师当年是抗日国军,我二大爷在文革中才没有受到牵连。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我的低烧不退,持续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简直成了父母的一块心病。父母看着我的时候,他们那带点无奈又带点疑惑的目光刺痛了我,似乎这一切都是我故意的。我几次犹豫着想和父母谈谈,但最终没有说什么。说什么哪,说出来他们相信吗,说爱上了剧团的一个女孩,就是因为偶尔见了一面,他们能理解吗,我知道我爸爸绝对不会相信的,他坚定固执,绝对不会相信无中生有的东西的,哎,还是算了,就这样拖了下去。谁知道半年之后,我的低烧在某一天早上不知不觉的退了,我的身体的温度恢复了正常。退烧和发烧都是莫名其妙,一点预兆没有,连老大夫和我爸爸谈起我的发烧来的时候,也一连声的说奇怪,这种发烧真的没有见过。
几年过去了,我上了初中,我还是不能忘记那个雀斑女孩。每当想起来的时候,身体内有个地方就会隐隐作痛。因为那个女孩的缘故,我搜寻了大量的描写爱情的中外小说来看,我拿书中的情节和自己的亲身体验相互比较,让自己沉浸在虚幻的情节中。我用小说去滋润爱情,让它有充足的养分让我幻想,我得益于这些书,使我念念不忘那个女孩,而且,虽然我的学习成绩下降的厉害,但是我却从未后悔过。
那个年代是很难看到这些书的,这都是因为我认识了矿上图书管理员,其实都是一个矿上的,早就认识,只能说那时候开始交往。
图书管理员是一个白面胖子,带着一幅宽边的黑色镜框的眼镜,开阔的额头上亮晶晶的,只有脑壳后面一圈长着茂盛的头发,看上去挺有意思。夏天的时候,他经常抹清凉油在太阳穴上,他抽的香烟上也抹清凉油,每次走近他都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薄荷的味道,他说着还算标准的普通话,南方口音几乎听不出来了。他是山东大学毕业的采矿工程师,这些都是我听父亲说的,至于怎么从工程师变成了图书管理员就不知道了。说起来真该谢谢他,我那时看的书都是他借给我的,我当时用的是父亲的借书证,我还从家里摘了茉莉花当做礼物送给他,因此我能借到一些别人无法借到的书。那时候那都是一些禁书。
初中那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同学们聚在一起开始谈论女孩。我曾经把女孩的事情,当做是人生奇遇和班里的好朋友说起过。我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和开玩笑的口吻谈起。他似信非信,表情奇怪,当我充满感情色彩的说女孩脸上长着的雀斑。这个同学听了嘲笑我道什么?‘雀斑,你竟然喜欢长苍蝇屎的人,我看到长雀斑的女孩就觉得恶心。’听到好朋友竟然这样形容我爱的人,我感觉到很气愤,又有些伤心。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妒忌我,雀斑怎么了?雀斑对我来说已经变成了爱的标记。
盼了那么些天,终于放暑假了,学习暂时就丢到了脑后,和同学朋友出去玩变成了正事。前几天接连下了几场大雨,水库的水漫过了堤坝,游泳就更方便了,我几乎每天都去游泳,在水里无拘无束伸展自如,我学会了好几张泳姿,当我累了的时候,我就会仰面朝天,让身体漂浮在水上,仰望着蔚然的天空,尽情的幻想着那个女孩,我还能见到她吗?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游泳回来,路过矿上食堂,看到食堂门口挤着一群人在看海报。很长时间没有看到食堂门口这么热闹的场面了。看来今晚要放电影了,放电影的海报食堂门口俱乐部门口是必须贴的,这一点错不了。每到这时候心情总会很好,希望有一部从来没有看过的片子,但差不多每次都是失望的。顶多就是几部老片子,地道战,地雷战这类的战争片,不是样板戏就算走运了。我和几个同学凑上去一看,这一看不要紧,就看呆了一个人,我登时失魂落魄,直等到同学来拉我的衣服我才醒了过来。
我回到了家,激动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下来。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对母亲说;‘妈,我放学的时候在食堂门口看到矿上又来了剧团。’‘奥,我早就知道了,还是河南什么滑县豫剧团,上一次来矿上连着演了八天,惊动了四邻八乡,尝到了甜头了,所以这次又来了,还是演的以前的朝阳沟。’母亲是一个敏感的人,她说完之后,警觉的看了我一眼,她可能想起来我的发烧的经历,她一直怀疑和剧团有关,那神色似乎在讯问我关心剧团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剧团是哪里的,我光知道来了剧团,没有仔细看是哪里来的。’我只能这样搪塞了过去。我的眼睛没有看错,确实上面写着滑县豫剧团。这就是女孩所在的豫剧团,为此我苦苦等了二年,我看到剧目上写着朝阳沟,母亲的话证实了我的眼睛看到的都是真的。那个女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伸手可触,距离我们家的直线距离也就是几百米。她就在矿上,就在俱乐部,就在招待所里面。
这时我母亲因为父亲的关系,已经招去招待所干开了临时工,我拐弯抹角,废了好大的劲,终于打听出来了他们住的地方。我以前还以为他们是住在俱乐部里面哪。呵呵!呵呵!
我现变得非常爱出门,外面的空气中仿佛能呼吸到那个女孩的气息。闻到充满了花香的空气,我就非常的激动。这和我以前没事就窝在家里看小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吃过饭我必须去俱乐部大门附近晃荡,有时虚荣心做崇,我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去的时候,都要先照照镜子,梳理一下头发,就用母亲的梳子,二天之后母亲就发现了我的异常。但是她并没有直接问我,却是首先和父亲说了,但是我这时什么都忘了,只是想找机会见到我的梦中情人。用梦中情人来形容那个女孩,我觉得很庸俗。她在我的心目中的地位应该更加纯洁,更加高尚,用女神形容她更合适。
我就这样每天都在外面游荡,像个一不小心丢了东西的人在外面找东西似得。寻找着机会,等待着巧合和偶遇。但是我一无所获,昨天就听母亲说剧团的人们在商量着启程了。这次他们来矿上演出没有上次那么顺利,观众的人数大大不如上一次,明天晚上就是最后一场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情是多么的焦急和失望,什么?难道这一切就要成为泡影?苦苦等待了三年,到头来一无所获?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我就这样闷闷不乐的吃完了中午饭,出去的心情大为减弱。但是我还是要出去,在家里胡思乱想更没有见到女孩的希望。父亲躺在床上休息,我尽量悄悄的,但是还是被父亲发现了。
‘立新,你要出去吗?大晌午的,天气又这么的热,还不在家睡一觉。虽说放假了,也不能一天到晚出去玩,都要变成野孩子了。’
父亲最后的一句话,说的我瞠目结舌。我一时想不起辩驳的理由,只得退了回来。
我只得回到了床上,根本没有睡着,一心盼着爸爸上班。就这样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等了好久,终于爸爸起床了,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是朝着我的房间里走的,我用力闭上了眼,果然父亲推门进来,看了我一眼,说道;‘别装睡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起来去招待所一趟,对你妈说我要出差,今晚回不来了。晚上你们不用等我了。’父亲看起来心情很好,没有再说我。我早就憋不住了,听到这里,我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起来,穿上鞋子,和爸爸一起出了家门。
矿上的招待所离我家很近,紧挨着矿上的专运线,和以前我们练武的场子平行着。招待所以前是一座单身宿舍楼,以后盖了新的宿舍,就改成了招待所了,平常招待所住宿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几个来矿上出差的,除非是冶金厅来矿上组织的会议,房间能差不多占满了。但那种时候不多,所以里面的工作平常还是很清闲的。剧团来是特殊情况,一年还不一定能碰到一次,我就这样漫无边际的想着,信步来到了矿招待所。
成年之后我开始思考一些问题,有些事情知道真相之后究竟好不好,当初我假如不去招待所会出现什么情况。我可能永远见不到那个女孩,我并没有勇气去河南去找她,我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忘记她,我会对那个女孩保持着当初的美好的幻想若干年,一直要到我看破红尘,那时我或许已经是垂暮之年,我的梦想慢慢的在现实面前破灭。但命运是不能假设的,他就是事实,就像阳光和树木一样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
招待所的楼梯是铁板做的,踏上去发出空洞的响声。我上了楼,办公室的门开着,母亲并不在里面,在门口的联椅上,坐着一个女孩子。看到女孩我有些害羞,这个毛病我年龄越大也越厉害,我低着头就在母亲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那个女孩从我走进来就一直打量着我,我非常的尴尬,就在我抬头的时候,我们的视线相遇,我看到了女孩脸上的雀斑。
‘我认识你,上一次我们来你们这里演出的时候,我记得见过你。我对你的印象挺深的,就是忘记了是在什么地方了。’女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这时完全清醒了过来,我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个女孩,她脸上的雀斑一点也不少,脸色像是一张白纸似的,可能因为熬夜的缘故,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睛里面糅合了太多我不了解的东西,失去了发自内心的微笑。没有了当初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开始觉得陌生。我的满腹心事,一腔柔情顿时化为乌有。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拿着篮球的小孩,你当时真的太有意思了,就那么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这样看我,看的我都不好意思的了。你长这么高了,你现在还在上学吗?’女孩回忆着往事,兴奋的诉说着,兴致很高。就在她说着的功夫,我妈妈和另外一个在招待所工作的阿姨走了进来,我盼望已久的重逢就这样被打断了,我当时并没有觉得特别后悔。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已经离开了矿上在外地工作。春节回家过年的时候,家里准备的年货里面有一袋食品写着道口烧鸡,我闲的无聊拿过来看了看,地址里面写着道口烧鸡的出产地是河南滑县,我忽然想起了往事,那个女孩又一次浮现在我的面前。
自从在招待所又一次见过女孩之后,我彻底的心灰意冷,我原以为我爱上了女孩,其实我爱的只是一个我的幻想而已。
那个女孩是真实的存在,她生活在剧团的环境之下,四处漂泊,浪迹江湖,她接触的人和事和她的所思所想,和我根本同。我生长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之下,谨小慎微,亦步亦趋,她和我根本就不是一个类型,就像鱼和兔子不是一个类型一样。这样想想,我慢慢的就释然了。
那年的春节,我还听到一个令人非常痛心的消息。就是我曾经和她有过冲突的那个女同学,曾经把我推到煤池子里的那个美英,我对她的印象非常的深刻,现在想起来只是觉得非常好笑。我甚至想如果和她见了面一定说说儿时的那场战斗,她手臂非常有力,似乎是毫不费力就把我推倒了。前几天却因为感情纠葛寻了短见,说起来真是令人唏嘘感叹,只能对变幻莫测的命运的沉默,我不由得觉得我经历的越多对生活越来越不了解了。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英语老师(5)
李莉是我们矿子弟学校的第一位英语老师,矿上的人们都习惯称呼她老英。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的人们不讲究什么学历什么的,但人们还是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不知道人们是从那儿打听来的消息,李莉老师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人们一听这个就知道水平怎么样了。矿上的人们还是识货的,每逢说起矿上的英语老师来,矿上的人们就在在外人面前有些自夸的说道;‘我们矿上的英语老师,虽然上课的时候压不住学生,但水平是有的,就是从外表看就看出来了,一个四十好几的女人了,走起路来扭来扭去的, 穿戴又那么洋气,还戴着金表,学那外国娘们的做派。’至于外国娘们到底什么样子,除了人们从苏联阿尔巴尼亚的电影中看到过之外,人们还真的没有见过活生生的老外。
说起老英来还是有些来历的,她是从省冶金厅直接分到矿上来的,其实就是下放来的,当时国家正在恢复英语教学,到处搜罗英语教学人才,老英就这样阴差阳错分到了我们矿上。
这个英语老师,她的一举一动,透出了一股洋气,人们觉得本来就应该如此,英语就是洋人的玩意,英语老师不洋气才奇怪。她的洋气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她穿着的皮鞋是半高跟,她还像年轻人一样带着发卡,打扮起来别有一番风味。这些都是听女同学说的,她们观察这些很仔细。不过英语老师究竟怎么样,必须上上课才能知道。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老英和姚英文在一个办公室,和老耿的打铃的房间斜对门。老耿前些日子和校长吵了一架,弄得沸沸扬扬的。老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暗示校长有不轨行为,的确有勇气。不过人也得罪了。除校长之外,连姚英文也得罪了,姚英文每逢见到老耿的时候,总是翻翻白眼,鼻子哼一声,连正眼看也不看老耿一眼。这次办公室里有了老英做她的听众,姚英文添油加醋说起了老耿;‘李老师,刚才你问我打铃人怎么样?一句话,不怎么样,一个色鬼加流氓,矿上的人谁不知道他那点事,他本来一条好端端的腿,因为好色,变成了瘸子,这就叫恶有恶报。
‘就是他在医院里住院的时候,躺在病床上他也不老实有。晚上和老婆偷偷摸摸的干就干吧,别人也不屑管他那些破事,早完蛋也为社会除了这一害。不过有医院的年轻的护士从他的床前走过,他有机会就朝人家屁股摸一把,人家回头看他,他就装作没事人的样子,这不是流氓是什么。你看他那个熊样,和武大郎似的,还不如武大郎,至少武大郎还不瘸,有什么资格好色,要是我碰到这种人,一脚踢到床下去。’
姚英文只顾着说的快意,差一点说露了嘴,把在家里接待男人的事情透露出来,心想,幸亏老英好糊弄,听起来并不用心。
姚英文的一席话,说的老英想笑又不敢笑,听话听音,老英虽然至今没有结婚,但她毕竟是过来人。听出姚英文的话里有话,但是她并不想干预别人的事情,自己的事情还是七零八落的,那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情。姚英文和打铃人有间隙是肯定的,但因为刚来,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
李莉这种对人对事的清高态度,很对姚英文的心思,还是像老英这种真正的知识分子好,北京外语学院,听说刚毕业的时候是国务院外事局的翻译,是正儿八经的货色,冶金厅也不多,专业水平出类拔萃,人长得也不错,年轻时肯定是一个美人,但就是不会和人交往。听人说她至今还是单身一人,这是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人的日子怎么过,姚英文暗自想想,自己肯定受不了。所谓的鱼水之欢,说的多好,没有了鱼水之欢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无滋无味的,真是没有意思,所谓的行尸走肉说的就是这些人,呵呵,宁可少活十年也不想和他们一样。虽然他们这种人最初不容易交往,至少不会管别人的闲事,姚英文因为有心病,她特别讨厌管别人闲事的那种人,而老英这种人一看就知道她绝对不是。她们这种人都是生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一般的不会在意别人做什么事情。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老英矿上的一切格格不入,无论什么场合,只要老英在场,整个气氛就被破坏了,就显得格外扎眼。开全矿职工大会的时候这一点人们看的很明显,当各个单位列队走进俱乐部的时候,学校作为一个单位排着队走进了会场,老英低着头走路,就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但矿上的人们却不理会她是怎么想的,对着老英指指点点。把她当做一个怪物看待,她变成了矿上的一个异类。她无处可逃,只能用冷漠与蔑视反抗人们的敌意,也仅此而已,她能去哪里?只能呆在矿上。在那个年代,画地为牢,人们普遍的命运和老英差不了多少。
老英就这样留在了矿上,时间长了她的身世慢慢的浮出水面,这时人们才知道老英个人的一些事情。原来她至今还是单身,一个人孤零零的,怪不得她对人那么冷漠。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这样并不奇怪,年纪稍大一点的人都能理解。
说了这么些了,还是说说老英的身世吧。她的身世说起来也够可怜的,这要先从老英一口纯正的普通话说起,子弟学校里面的老师都惊异老英标准的普通话,比起收音机里的播音员差不了多少,只是老英说话时太过阴柔。学校开运动会的时候曾有人建议让老英上 台演播,主办人最终考虑到老英的脾气,也就算了。
老英是唐山人,唐山是普通话的发源地,说的标准也不足为奇了。她五几年从北京外国语大学毕业之后做了翻译。她服务的对象是来华援建的苏联专家,其中一个叫伊万的年轻人引起了李莉的注意,最终她爱上了这个年轻人,在五十年代爱上一个来中国援建的苏联人在正常不过了。一般老百姓也都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还为此骄傲。
李莉的黄金岁月来到了,时间虽然不长,但是那么的美妙!真是令她陶醉。现实和梦想合二为一,李莉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那时候她和伊万已经开始了共同的生活,她早已盘算好了,明年就结婚,等爱人完成了援建任务,她要跟着爱人回苏联。生活和预期的一样美好,甚至比想象的还要好。谁能想到这竟然是水中月镜中花,好景不长,中苏断交,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苏联开始陆陆续续的撤走各方面的专家,当然包括李莉的爱人伊万,这个消息对正陷入爱情中的李莉来说就像一个晴天霹雳,她最初试着想尽各种办法去挽救爱情,甚至想偷偷的跟着撤离的苏联人混出国境,但各种办法都失败了。一个人为了爱情去对抗国家的意志到底对不对,能不能成功,李莉已经不去想这些了,她要的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李莉最后和伊万分别的时候到了,她发誓要永远等着伊万,哪怕是天长地久。
李莉的话伊万可能并不当真,当李莉说完的时候,伊万的嘴角微微一动,李莉至今也想不通伊万嘴角动了动的意思。他是嘲笑还是感动,这看起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多少年来一直困扰着李莉。
是人都有软弱的时候,就连平素里心高气傲的老英也不例外。那场和姚英文关于身世的谈话,让老英事后后悔了,但当时在那种情景之下,却无法也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把伊万的名字也叫了出来,这究竟是为什么?是想在别人面前炫耀吗,这么多年受了多少苦,一个人风风雨雨,含辛茹苦,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但为什么那一刻非要说这些事情?姚英文是怎样的人,难道自己不清楚吗?后果老英早已预见到了,时间不长,自己说的这一切,矿上的人们都会知道,人们还会添油加醋,人性就是如此,能有什么办法?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老英的身世在矿上渐渐流传看来,却冤枉了姚英文。姚英文有许多自己的事情,她是矿上的大忙人,有十几个男人需要应酬。那里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情。再说了,姚英文和老英一间办公室,就像她常常对老英说的那样,这是缘分,她真的把老英当成了朋友。老英与苏联人的事情却是矿上的人从省冶金厅听到的,老英的事情,不仅在我们矿上,就是在省厅里,也为人们津津乐道。
老英和姚英文的关系一直保持着,直到姚英文的事情暴露,被学校开除。想想两个人的关系真是有些不可思议。一个是生活不检点的放荡的女人,一个是为了爱情决定终身不嫁的老处女,两个人之间竟然产生了真正的友谊,生活真是像一个迷,远不是根据常理就能解释了的。
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喜欢上英语课,说起来真是羞愧,喜欢的原因并不是我们想学英语,而是英语课就像是自习课,课堂纪律非常的松散,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同学们公开说话,交头接耳,甚至到了胡打乱闹的地步。老英充耳不闻,显得非常的淡定,老英的课堂秩序是全校最差的。
说起来这是有原因的,听说老英在文革的时候受过批斗,什么学术权威,崇洋媚外甚至说她是苏联潜伏的克格勃,这未免太扯了,但在那个年代这些无中生有的怀疑很正常。这些大帽子扣到了老英的头上。她被红卫兵小将剃了光头。坐过飞机,游过街。所以说吃一堑长一智嘛,无论学生在课堂上做什么,老英顶多看一眼,大多数的反应是装作看不见,自己在课堂上走来走去,读着英语课文。
我那时因为刚刚失恋,每当上英语课的时候,我就闷头看从矿阅览室借来的小说。老英一边读着我听不懂的英语句子从我的边上走过的时候,她有时会瞟一眼我看的书。我就会下意识的拿到座位下面。
我和老英的接触是因为一个巧合,有一天我放学的时候,因为是我的值日生我走的晚了一点。出来教室走了几步,我的眼前一亮,在走廊的暗处,我发现一个黄澄澄东西。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只手表,长方形的,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精致的东西,好像一不小心会把它捏碎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老英的影子,她每当上课的时候,她总会摘下手表,放到乘着粉笔的一个小盒子里,老英怎么会把手表掉在了这里。我决定第二天把手表亲自还给她。
第二天课间操的时候,我手里攥着手表,走进了老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老英一个人,我走进去的时候,老英看了我一眼。
‘你找谁?’听起来老英的声音非常的不耐烦。
‘我,我。’我被老英的语气和难看的脸色吓到,忘记了来的目的,竟然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了。
‘你到底有没有事?还是走错了办公室,没事你就出去。’
我转身的功夫,忽然想到我来的目的,我扭过身来,一步步走到老英的办公桌前,把手里攥着的手表,放到了桌上。
‘手表?我的手表?’老英颤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歇斯底里,她双手捧起手表来。老英的动作,在我看起来有些夸张甚至滑稽,就像是在演电影似得。正在这时,姚英文推门走了进来。
‘姚老师,我找到我的手表了,是这位同学帮我捡到的。’老英的喜悦从她的声音里透露了出来。
‘真的吗,我就说丢不了,这不果然找到了。这可要好好的谢谢这位同学了。’姚英文笑着说道。
‘是啊,刚才我光是高兴了,差一点忘记了谢谢这位同学了。你是几年级的?我好像有一点印象,我想想,我记起来了,你是初一的,在班上爱看小说的那个,我说的对吧。’老英一边说着一边翻抽屉,不知道在找什么。
我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我走了,就转身要走。
老英看到我要走,她站起身来说道;‘我这里的糖果没有了,等有时间一定为你买糖果,真的太谢谢你了。’她目送我走出了办公室。我这才晓得,刚才老英翻抽屉原来是在找糖果。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捡到老英金表的事情我是以后才对家里说的,父母亲对我的行为很支持。说我做的对,捡到东西就应该归还失主。从那以后,老英开始关注我了,特别是我的英语学习,她有意给我补习一下我糟透了的英语。在和我说话时透露出了这个意思,但我执迷不悟,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面,上英语课主要还是看小说为主,对老英的好意并不领情。
另一方面,在那时的社会环境下,流行着的还是文革那一套,学习无用论已经深入人心。正常的学习气氛都很淡薄,何况是学基里哇啦谁也听不懂的英语了,等到我长大了,改革开放开始了,我也开始后悔开了,我意识到我辜负了老英的好意。
最近,学校里传言老英的表哥来找他。这件事我还是听老耿说的,那时偶尔还是去老耿的宿舍玩玩,听听他很有意思的方言,老耿说昨天下午的时候,有一个带着眼睛的男人走进了学校,当时正是上课的时间,学校里空荡荡的,那人就走到老耿的窗口,问起了老英的房间。老耿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来找老英,马上意识到好戏上演,就提起来了精神,他一直把那人领到老英的办公室,才一瘸一拐回去。
有老师看到老耿领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了老英的房间。就问老耿他领着的那人是谁。老耿这时来了精神,和问起这事的老师说道;‘对,我见过老英的表哥,他来学校就是问的我。’接着有人问老耿,看上去那人长相,老师们根本就不相信是表哥,都当做是老英找的对象。
‘怎么说哪!人长得文绉绉的,戴着个金丝眼镜,和老英还般配,就是年纪稍大了一点,我问他是从那里来的,是什么单位的,他说是从济南来的,是山东大学的。’
这是老耿和老师们的说法,在宿舍里和老乡说起这事,老耿就换了一种说法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老英正是那如虎似虎的年龄,能不想?不想是假的,还说是什么表哥,我日,骗谁呢?穿大褂的人干这种事情更猛。有个男人怎么说也强似自己弄,自己弄了那么多年了,也该躺着歇歇了。’老耿一出口就是这种话,不过在学校里他除了口头禅从来不说这些。
这事传着传着就变得明朗起来,来找老英的那个人的确是老英刚刚找的男朋友,那人是山东大学的教授,还知道那人离婚多年,他有一个亲戚就在我们矿上,至于到底是不是这个人的亲戚为他们牵上的,就没有人知道了。
老英的表哥或者说是对象,以后又来过了两次,待的时候越来越短,最后一次没住宿,连夜就走了,听说临走时两个人还吵了起来。这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我是听我母亲对我爸爸说的。
老英这一段时间慢慢的变成了矿上人们热议的话题,这都怪矿上日常生活的贫乏,过不了多长时间,总会有一个人们感兴趣的话题冒出来,供人人们说很长时间,一直到这件事情不新鲜了,人们开始腻歪了为止。
楼主:2016回家的路  时间:2019-06-06 04:14:30
老英的表哥不再来找老英了,很有可能他们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或者说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破裂,矿上的人们慢慢的都知道了。老英的事情暂时脱离了矿上人们的视线,人们又去关心更有意思的事情去了。
老英男朋友吹了的消息,姚英文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矿上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以蔡英文的理解说老英的好事已经完了。作为一个过来人,本来是该她出出主意想想办法的,但这一段时间的确是有些忙。主要是伤神,脑子总想着怎么去应付,而且忙着的那些事情别人是无法替代的。
保卫科的人就像狗一样三天两头的来问话,就是不说,他们能问出什么来?我一不偷二不抢,又没有反对党,反对国家,能把我怎么样。
正好今天下午没有什么课,老英坐在那里眉头紧皱,说起来老英这人真是可怜,和自己的年龄仿佛大小,看老成什么样了,光嘴硬不行,男人就是男人,有了烦,没有更烦。就说老英吧,一年之中就很少看到她高兴过,不说是呵呵大笑了,连面带微笑对她来说也是稀罕的,还是问问老英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学生需要引导,有时大人一样也需要引导。有一天下午,恰好两个人都没有课,闲坐在办公室。当时正是深秋,天气有点凉了,老师们都从窗户看到老耿一瘸一拐正在捡块媒,姚英文也看到了,对这种流氓兼无赖能说什么,哎,这种人,最好不搭理他,让他自作自受,老天那一天会惩罚他的。还是和自己同一层次的人有话说,姚英文没话找话对老英说道;‘你看李老师,耿瘸子又在捡块媒了,这个瘸子成天琢磨着赚公家的便宜。这种事情保卫科怎么不管管,正事不管不问,什么狗屁保卫科。’姚英文还在为保卫科找她的事耿耿于怀。
‘啊,原来是打铃的老耿,拿几块煤,下班回宿舍取暖,残疾人,够可怜的!‘这一次说话老英并没有附和姚英文,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好。
’呵呵,算了,不说这个瘸子了。可是李老师,我朦朦胧胧听人说你的那个表哥最近没来,好像是你们出了点问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姚英文的语气透露着关心,在学校里面,只有老英对她没有任何的歧视,在外人面前也不会议论她,这是姚英文的直觉。
‘唉,一言难尽!’老英叹了一口气。
‘什么事啊,无非就是男女之间的事情,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男人离不开女人,女人哪也离不开男人。我忘了是谁形容过这种关系,就像是鱼离不开水,而水呢,当然也离不开鱼,鱼水情,男女情。我对男女这种事情就是这样理解的。’姚英文笑着说道。
‘你说的是什么啊,什么鱼水情男女情的。我完全不懂,再说有些方面我们两个人也不一样。’老英一副距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这时两个人的态度还是平和的,看不出此时此刻已经酝酿着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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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奥,对了,你的学历高,是名牌大学毕业,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专生,这就是我们两人的不一样吧。’姚英文的语气中有一种息事宁人的态度。她对老英的说法觉得好笑,心想,真是一个书呆子,怪不得凭着这么好的条件竟然找不到对象,还怨天尤人,自以为真有什么了不起。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们的不一样也不是因为学历,现在谁还重视这些,我们本质上就是不一样。’
‘本质上?什么是本质,我听不太懂,你能说的再清楚一点吗?’这时的姚英文有些不快了,她还是强忍着,毕竟一个办公室,老英也不是坏人,只要老英解释一下她们为什么不同,而不是有意把目标指向自己,实在没有必要把关系弄僵了。姚英文把老英当成了朋友。
‘这还用说吗?你那些事情谁不知道啊,我们怎么能一样。’老英最后这些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戳到了姚英文的疼处,姚英文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愣住了,过了一会她才缓过神来。她接着问姚英文;‘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什么’?
老英这时也醒悟了过来,她的脸上显出惶恐,她支支吾吾对姚英文说道;‘刚才我说错了,我不知道说了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这个没人要的贱货’!只听着‘啪’的一声,老英苍白的脸上早多了五根手指印。
‘你打人,打人了,打人了。’老英的嗓音像警报器一样响彻教师的办公区,等到老师闻声赶来的时候,老师们走进来的时候,看到老英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下,嘴里不断的在重复着两个字;’野蛮,野蛮。’而姚英文稍好一些,她坐在办公桌前,头发也是有一点散乱,她的两眼呆滞,对众人的询问似乎没有听见,老师们一看都明白了,屋子里的东西好像都动过,再看她们两人的模样,就知道刚才在这里发生了一场战斗,当时赵申仁也赶来了,看到屋子里的场面,他的嘴里又开始蠕动开了,在他旁边的一个老师听见他说的话,他在不断的自言自语,’这是什么世道,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开始。老英从矿上消失了,原来省师范学院通过冶金厅把她调走了,这种情况当时并不稀奇,当时社会上外语人才奇缺,老英很快得到了重视,学校为她分了住房,破格提了职称,老英的生活和环境得到了彻底的改善,但这一切来的太晚了,但梦想犹在,希望长存。
老英那时的头发已经变得花白了,染发的时候。她让人把头发染成了稍稍带点棕色,她的这个举动,无意中开风气之先,轰动了整个学校,只因为伊万就是喜欢这个颜色。而且她重拾旧好,她一个人在家喝上了红酒,经常端着一杯血红色的红酒,在房间里徘徊,回想逝去的时光,享受孤独的乐趣,还能做些什么?毕竟大学里和山沟没法比,这里的信息更畅通。八十年代初,老英终于打听到了伊万的确切消息,伊万当年回国之后过了几年就结了婚,然后又离婚,第二次结婚,听说最近几年刚刚又离了婚,听到伊万目前还是单身一人,老英寂寞孤独的心又一次被点燃了,整个人就像吃了药,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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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已经是八十年代中期了,老英在大学校园里已经待了几年,矿上的人们如果这时再见到她一定认不出她来了。老英这几年来,定期的去做美容,甚至参加了一个舞蹈班,对于外形的修复她是不遗余力。随着改革开放,中苏关系慢慢的开始恢复,老英终于和伊万联系上了,伊万也了解了中国女孩李莉的情况,这个当年的翻译,竟然为了他终身未嫁,而自己当年分别的时候给她的一块表她至今戴着,这对于了解中国的伊万来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撼,他发誓,在人生的后半段,一定要让这个女孩得到幸福。
老英的行程已经确定了,已经向学校请好了假,再过一个星期她就要启程去苏联了。整个出国的事情是伊万找人帮忙办理的,老英到现在才知道,伊万现在已经是苏联一家大型的企业的领导了,在社会上很有地位。
老英现在的心情反而变得很平静了,该来的总会来的,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祈求不来。老英想起了矿上的生活,记忆最深的恐怕就是姚英文了。想到姚英文,就会想起和姚英文的冲突,现在平心静气的回过头来回忆一下,姚英文当初对自己还是不错的,那次冲突也是自己说话太直白所致,本来嘛,姚英文真的是把自己当做了朋友,可惜了,姚英文冲突之后过了两天就被保卫科的人带走了,听说是教养三年,开除公职。听说姚英文的老家是济南附近的农村,要是回到农村那就惨了,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
老英那天就在家里这样胡思乱想来着,忽然听到门铃响起,原来是邮递员送来的国际电报,老英送走了邮递员。拿起电报,上面是熟悉的俄文,一看是伊万的地址。老英的手抖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压抑的老英没法思考,但她还是坚定的撕开了封皮,慢慢的展开了电文,电报上面写着;尊敬的李莉女士;伊万于今年的九月十日,因突发心脏病去世,特通知您。后面是陌生人的签名,老英看完了电报,长叹了一口气,身体重重的坐在了沙发上。
时光流逝,转眼之间已经是到了2010年,矿上有在山东师范学院上学的子弟回家的时候,带回来老英的消息,这是家长特别嘱咐让学生留意一下的。学生观察到老英的踪迹,说是每天都能看见一个棕色头发的退休老师在傍晚的时候在校园的小树林里散步,她的一举一动非常的优雅,当学生的家长说明了老英的情况后,学生唏嘘不已,才知道老英和矿上的渊源,这简直是那个时代一个知识分子的悲欢离合最真实的写照。

楼主:2016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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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6-02-27 03:53:00

更新时间:2019-06-06 04: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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