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采购员
老华是矿上的采购员，矿上的人们都认识他的，他就是采购员在一般人印象中的样子。老华特别能说能谈，就像刚刚加完油的机器似的，流利的让人吃惊，可以说是侃侃而谈。真个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各种各样的话题，到了他的嘴里，都能够融会贯通，而不像是道听途说。老华还有一个特点，可能是因为见多识广的缘故，老华在任何场合都不怯场。上一次省厅的领导来了，检查了供销科的工作，把老华错认成领导，老华陪着上面的领导一点也不沭，应付的很得体。
当然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认同老华的，人无完人金无赤金，矿上也有人私下里议论老华。‘有什么了不起，什么超级采购员，不过是超级吹牛逼罢了，不就是靠着公家的关系出去买点东西吗？有什么可骄傲的，成天挺胸鼓肚的，比矿长还囧，干脆去外交部得了，再不就去联合国。’这人的一番话说的太露骨，想想也有些道理。老华的确有时候夸大其词，甚至无中生有，但他只是说说而已，关键的事情上还是不会出格的。再说了，每天走南闯北的采购员，沾染上这些习性大家也能理解，总的说来，矿上的人们对老华这类采购员们，还是蛮宽容的，抱着羡慕的态度对待他们。
老华每当出差回来，外面没有什么事情，他就会在家里呆上一段时间。虽说名义上班，但优哉游哉，绕着矿上人多繁华的地方转悠。老华的这种情况，被科里的有些人看在眼里，认为老华未免太舒服了。就把这事反映到科里去了。当时我爸爸在供销科当科长，笑着对反映情况的那人说道；‘呵呵，你说的我也看到过，老华动荡西游，到处逛着玩，上班时间这的确不像话。不过他们这些采购员，一年到头在外面闯荡，回家也住不了几天，也挺不容易的。有句话说的好，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这些采购员在外面低三下四求人，回到家就放松了下来，不过老华确实太过了，我一定提醒提醒他。’
从那以后，老华就不在矿上瞎晃荡了，而是在班上呆一会儿，就在供销科附近的洗澡堂边上的理发室里打发时间，在那里还可以看到来洗澡的矿上的各种各样的人，这一点挺对老华的胃口，咋一从外面的繁华世界回到矿上来，就像在正常世界生活中的人突然被人丢进一口枯井里，想看看各式各样的人都是一种奢望。老华自从选了这个地方之后，就感叹，有这么好，这么近的地方不来，绕着矿上瞎转悠，别人还有意见，早知道，就在这理发室里待着多好，累了，脏了还可以洗个澡。

那时社会上正流行一种围巾，女人们春秋围着当做装饰品。老华看到姚英文围着的那条明显的已经旧了，而且样式也过时了。老华忽然想到了围巾，也许这正是交往的关键。老华看到姚英文走到面前，笑着说道；‘姚老师，好久不见了，还好吗！’老华直勾勾的看着姚英文，路上没有行人，暖暖的春风吹得人心醉。
‘啊，真巧，原来是华大采购员，你在这里干嘛，等人吗？’
‘呵呵，让你猜对了，我在等你啊，等了你很长时间了终于等到了你！’老华放下脸来，嬉皮笑脸的说道，他故意拉长了声说等你很长时间，这些打情骂俏的话姚英文应该熟悉。
‘呵呵，等我？有什么事情回家去说，在路上说不方便。’姚英文压低声音说道。接着又大声说；‘华大采购员什么时候出去啊。成天在外面的花花世界逛，怎么会看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天地良心，最近几天就要出去了，我想姚老师的围巾也该换一条新的了，正好回来的时候捎一条，不知道家门在那里，就在路上截住姚老师问问吧。’老华知道自己已经大功告成，没想到事情办得这么顺利，如果合适今晚就去登门拜访。
‘你说起围巾了，我也正想买一条，就今天晚上吧，我准备好了钱在家里等你，不见不散。’看到有人走过，姚英文一边走一边向老华挥了挥手，就在这一刻，老华被迷惑住了，盯着姚英文的背影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老华准备出差了，科里安排他去北京。因为老华的家在天津的缘故，去北京的活差不多都安排老华去，时间久了，老华和北京的关系单位搞得特别熟悉，熟悉到变成了朋友，别人去老华的关系单位办事都很沭头去，北京那边的事情自然而然的都变成了老华业务。这对老华来说。又好又不好。好处是验证了自己的能力，让科里的领导看出来，不好处有些关系单位别人无法插手，非得自己出马事情才会办得顺利。就像这一次老华出差，他刚刚回来没几天，科里又指定他出差。这事要放在平常也无所谓，老华还愿意到处跑跑，坐坐火车，看看四面八方的人。习惯了吗！总比窝在山沟里好吧，但今天有所不同了。上一次在科室外面，和姚英文那一番挑逗，本来以为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她才会答应，没想到奇迹发生了，她竟然应允了自己，当天晚上就去了她家。
老华这次出差，那个别扭啊，真是很难形容。一方面是正常的工作，不去不行，非得去北京；一方面是自己的一点私心，前几天刚刚去了姚英文家，这次的经历让老华终身难忘，被这个女人震撼的稀里哗啦，老华一下子明白了好些事情，原来过去那么些年，自以为走南闯北的，经多见广，在矿上谈天说地，也算得上一个人物，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忽然觉得这些年白活了。这时候突然要出差，真是难以割舍，平常老华喜欢看书，什么唐诗宋词顺口也能背诵几首，因为这件事平添了许多惆怅，老华专程去城里买好了火车票后，下午上班的时候，又去大老李那儿待了一会，就权当散散心吧。
理发室里只有大老李一个人，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老华心中有鬼，老想说姚英文，简直憋不住，就对大老李说道；‘李哥，你觉得姚英文这人怎么样，矿上的人到底是怎么评价她的。’
‘哈哈哈哈哈，’大老李大笑。‘怎么？果然动心了，华老弟。古人云；色字头上一把刀，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呵呵，老华尴尬的笑了笑；‘李哥，看你说的，我只是问问而已，什么刀不刀的，我和她根本就没有关系。’老华越说声音越低。
‘呵呵，开玩笑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像姚英文这样的女人在我们矿上算得上是头牌，长相先不说，就凭着她那一股浪劲，男人谁不喜欢。出去就不一定能红了。像老弟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看不上她也属正常。’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老华的眼睛隔着玻璃窗一个劲的朝外面瞅寻，大老李却早就有所察觉，他微笑着说道；‘老弟在看什么？沉住气吧，学校放学还得等一会。’老华被大老李调侃的脸上火辣辣的，想要反驳又没有话说。一直等到有人来理发，老华叫了一声李哥，退了出去。

那时社会上正流行一种围巾，女人们春秋围着当做装饰品。老华看到姚英文围着的那条明显的已经旧了，而且样式也过时了。老华忽然想到了围巾，也许这正是交往的关键。老华看到姚英文走到面前，笑着说道；‘姚老师，好久不见了，还好吗！’老华直勾勾的看着姚英文，路上没有行人，暖暖的春风吹得人心醉。
‘啊，真巧，原来是华大采购员，你在这里干嘛，等人吗？’
‘呵呵，让你猜对了，我在等你啊，等了你很长时间了终于等到了你！’老华放下脸来，嬉皮笑脸的说道，他故意拉长了声说等你很长时间，这些打情骂俏的话姚英文应该熟悉。
‘呵呵，等我？有什么事情回家去说，在路上说不方便。’姚英文压低声音说道。接着又大声说；‘华大采购员什么时候出去啊。成天在外面的花花世界逛，怎么会看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天地良心，最近几天就要出去了，我想姚老师的围巾也该换一条新的了，正好回来的时候捎一条，不知道家门在那里，就在路上截住姚老师问问吧。’老华知道自己已经大功告成，没想到事情办得这么顺利，如果合适今晚就去登门拜访。
‘你说起围巾了，我也正想买一条，就今天晚上吧，我准备好了钱在家里等你，不见不散。’看到有人走过，姚英文一边走一边向老华挥了挥手，就在这一刻，老华被迷惑住了，盯着姚英文的背影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老华准备出差了，科里安排他去北京。因为老华的家在天津的缘故，去北京的活差不多都安排老华去，时间久了，老华和北京的关系单位搞得特别熟悉，熟悉到变成了朋友，别人去老华的关系单位办事都很沭头去，北京那边的事情自然而然的都变成了老华业务。这对老华来说。又好又不好。好处是验证了自己的能力，让科里的领导看出来，不好处有些关系单位别人无法插手，非得自己出马事情才会办得顺利。就像这一次老华出差，他刚刚回来没几天，科里又指定他出差。这事要放在平常也无所谓，老华还愿意到处跑跑，坐坐火车，看看四面八方的人。习惯了吗！总比窝在山沟里好吧，但今天有所不同了。上一次在科室外面，和姚英文那一番挑逗，本来以为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她才会答应，没想到奇迹发生了，她竟然应允了自己，当天晚上就去了她家。
老华这次出差，那个别扭啊，真是很难形容。一方面是正常的工作，不去不行，非得去北京；一方面是自己的一点私心，前几天刚刚去了姚英文家，这次的经历让老华终身难忘，被这个女人震撼的稀里哗啦，老华一下子明白了好些事情，原来过去那么些年，自以为走南闯北的，经多见广，在矿上谈天说地，也算得上一个人物，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忽然觉得这些年白活了。这时候突然要出差，真是难以割舍，平常老华喜欢看书，什么唐诗宋词顺口也能背诵几首，因为这件事平添了许多惆怅，老华专程去城里买好了火车票后，下午上班的时候，又去大老李那儿待了一会，就权当散散心吧。
理发室里只有大老李一个人，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老华心中有鬼，老想说姚英文，简直憋不住，就对大老李说道；‘李哥，你觉得姚英文这人怎么样，矿上的人到底是怎么评价她的。’
‘哈哈哈哈哈，’大老李大笑。‘怎么？果然动心了，华老弟。古人云；色字头上一把刀，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呵呵，老华尴尬的笑了笑；‘李哥，看你说的，我只是问问而已，什么刀不刀的，我和她根本就没有关系。’老华越说声音越低。
‘呵呵，开玩笑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像姚英文这样的女人在我们矿上算得上是头牌，长相先不说，就凭着她那一股浪劲，男人谁不喜欢。出去就不一定能红了。像老弟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看不上她也属正常。’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老华的眼睛隔着玻璃窗一个劲的朝外面瞅寻，大老李却早就有所察觉，他微笑着说道；‘老弟在看什么？沉住气吧，学校放学还得等一会。’老华被大老李调侃的脸上火辣辣的，想要反驳又没有话说。一直等到有人来理发，老华叫了一声李哥，退了出来。

纵然老华有一千个不愿意，但工作在身，老华还是按预定的时间出去了。老华出差没有几天，保卫科就接到了济南铁路公安局的一个长途电话，来电询问一下矿上有没有一个叫做华春生的人。保卫科接电话的正是前面提到过的保卫科长，他一听到老华的名字，眼前一亮，浮现出来一个打扮体面，说话油腔滑调的人。他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人，但他不是自己的下属，也没有做错事，当然就无所谓了。
‘对，同志，我们矿上的确有一个叫做华春生的人，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保卫科长小心翼翼的问打电话的人。’
‘啊，真有这个人。你们那里既然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么你们派人来铁道公安局接他出去吧。’
‘同志，能问一下吗，华春生到底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他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你们矿上的采购员，他的胆子可不小，竟然为了坐车冒充公安部的特派员，我不知道他如果真在公安部工作，他能冒充什么，也许他会冒充国际刑警。像这种人，你们单位领回去，一定要好好的教育教育。’
保卫科长诺诺连声，心想，这个华春生果然不是好东西，胆大包天，什么玩意，竟然冒充公安部的特派员。难道就这样放他出来，为什么不罚他劳改，现在社会乱哄哄的，就是被这种人搞成了这个样子。
保卫科长打电话给矿上的领导，矿上把老华的事情通报给了供销科，让供销科派人去济南铁路公安局领人。供销科经过研究决定由老华的直接领导我爸爸去济南领人。我爸爸以前也做过多年的采购员，咋一听到这件事情觉得不可思议，凭着他对老华的理解，不相信老华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还问保卫科接电话的是否听错了，我爸爸真心希望是有人弄错了，他真的不想让这件事情传出去，说走南闯北的采购员竟然闹出这种笑话，这也太丢人了。
我爸爸一直对老华这事情将信将疑，认为其中一定有原因。回到家里对我母亲说道；‘老华这个人，年纪也不算小了，业务能力很强，竟然为了早一点回家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冒充是公安部的特派员，看起来蛮精明的一个人，那里想到这么糊涂。我明天一早去济南接他回来。’
老华这趟差出的本来挺顺的，在北京都是熟人熟面的，本来他预计三天办完的事情，老华只用了二天就顺利的办好了。当然了，这多亏了维持多年的老关系，另一方面，这与老华的主观努力是分不开的。怎么说呢，他现在才体会到归心似箭的滋味，似乎姚英文在眨巴眼睛望着他，真是心痒难耐。当然了，给姚英文买的围巾刚下火车就买好了，采购任务也完成了，恨不能为自己插上两只翅膀，飞越这满城的高楼大厦，直接飞到矿上，那样就能立刻见到姚英文了，老华仿佛嗅到了姚英文身体的味道，这简直太诱人了，让人抑制不住。
但人算不如天算，老华办完了事，就心急火燎的去火车站买票，他那里想到火车票已经卖完了，这种情况不多见，但在北京也算正常。要是在往常，老华会沉住气，不紧不慢的回旅馆。但这一次老华早已退了旅馆的房间，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做今天的火车走，顶多上了车补票。这有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上了车补票。
老华拿好了行李箱，随着涌动的人流慢慢走向火车。

老华毕竟是老江湖了，一张火车票岂能挡住老华，开玩笑！就在火车拉响了汽笛，晃荡了一下，就要开动的瞬间，老华气喘吁吁地最后一个上了车。
‘查票，开始查票了。’老华坐在两节车厢中间的行李箱上，听到列车员带着山东腔的普通话在列车上响起，老华微微一笑，总算坐上了车。明天就能见到她了，想起姚英文，老华一扫疲乏困倦，顿时提起了精神，老华打开背包，摸了摸背包里面的围巾，柔软，顺滑，似乎是摸到了那个女人。
真没想到，在矿上这种不毛之地竟然藏着宝贝，姚英文就是宝贝，她的妙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明明知道和她有瓜葛的男人不止一个。但还是让人无怨无悔，踊跃向前，真是不可思议。
从外表看姚英文也不是太漂亮，但一接触，那种骨子里的柔媚动人心魄，叫人回味无穷。就像是一瓶好酒，从外面看不出来，但只要喝过一口，就让人忘不掉那种滋味，惦记着再喝一口。一口一口的喝下去，直至喝醉。
列车员从另一节车型走过来，来到老华的身边；‘查票，你的票哪？把你的票拿出来，我们要查票。’列车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脸色苍白的有些可怕，穿着白色的皱巴巴的工作服，衣服上面斑斑点点。她冷漠的看了老华一眼，语调中带出一丝不屑和蔑视。
老华不为所动，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在火车上和自己来这一套，把自己当成乡巴佬，真是看错了人。
‘快一点吧，全火车有那么些人，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个女人的提高了声音，对着老华嚷嚷，这让老华不由得气恼，想要压住自己，拿自己不当一回事，没门。老华决定用以前曾经用过的一个办法，出其不意，转守为攻，变被动为主动。老华站起身来，压低声音对列车员说道；‘同志，我没有买票，我是公安部特派员，我这里有工作证，我这次从北京坐车是去外地执行任务，为了不暴露我的任务，我请求你配合我的工作，不要声张，不要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这事，以免坐车的人发现我有什么异常的行为。’老华觉得自己说的北京话很标准，唬唬山东老乡是没有问题的，就看情况如何了，实在不行就早一点下车，再倒车回去。
这个列车员不再问什么了，她并没有要求看老华的工作证，那一次老华也是拿着矿上的工作证给列车员看的，情况看来和上一次坐车一样，公安部名头够大，特派员和采购员没法比。老华想到这里，看到离开的列车员还回头看了他一眼，老华微微笑了。老华看到列车员的身影，消失在另一节车厢里面，他叹了一口气。心想，人挪活，还是活动活动，去车厢里面找个座位。老华拖着旅行包，一步步向列车的后面挪动。

当老华正在艰难的往列车的后面移动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些喧哗，老华朝后面一看，就看到两个乘警和列车长跟在自己的身后走来，他们这些人跟着想要干什么？但无论如何要保持镇定，上一次列车上不闻不问，这回他们也不会过问的，谁愿意没事找事，不过是没买票坐坐火车而已，火车上这么多人难道就多自己一个人？公安部特派员怎么了？只是说说而已吗，老华看到跟在身后的乘警，心里发虚，但必须挺住，走南闯北这么些年，难道阴沟里翻船？
‘同志，请留步，我们要看一下你的证件，正常的检查。’列车长冷冷的说道。
老华装作茫然的样子。
‘同志，说的就是你。’一个乘警接着说道。
这一次老华没有拿出矿上的工作证，他们来势汹汹，一定会拿过去仔细看，还是说忘记带了，看看是否能糊弄过去。
老华开始演戏，他翻口袋，翻背包，甚至翻腾旅行箱，最后绝望的对乘警说道；‘真是见鬼了，刚才那个女列车员查票时我还给她看过，怎么这一回就找不到了，难道说招了贼，真是不好意思。我的确是公安部的特派员。’老华还在辩解。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会弄清楚你的身份的。’那个乘警说完之后，老华夹在两个乘警中间，在列车上乘客的众目睽睽之下，被带到了列车长室。
我爸爸在济南铁路公安局见到了老华，在办手续交接的时候，免不了赔着小心，说了无数好话，唯唯诺诺，终于和老华从公安局走出来。
老华神情困顿不堪，昨天晚上他在局里一宿没睡着，看到上司来接自己，又羞又愧，还无法找个理由辩解。走在路上，老华就像没有嘴的葫芦，一句话也不说，等到他们坐上回家的汽车之后，我爸爸才开始问老华，有些事情他搞不明白，没有卖票没有关系，经常出差的人很正常，补一张就行而，但老华为什么说自己是公安部的人，这一点我爸爸怎么想也弄不明白。
‘老华，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说是公安部的特派员呢？’老华还是一言不发，他的固执从脸上反映了出来，我父亲叹了一口气，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两个人几乎没有说话。
老华的事情，迅速的传遍了矿上。什么？这是真的吗？咱矿上出了一个公安部的特派员，未免太牛逼了。呵呵，那一个姓华，奥，原来是这个卷毛，长得很体面哎，听说是大城市的人，直辖市，天津的。怪不得出了这种事情，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谢谢朋友的支持！

抄家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工农矛盾非常严重。严重到了水火不容，一触即发的地步。我们矿上，处在农村的包围之中，就像是在广阔的农村海洋中的一个孤岛似的，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更加深刻。那时侯，对农村人的印象尤其是我们附近的农村，听大人们说起来就是一个土匪窝。完全是负面的印象，除了野蛮、粗暴、贪婪之外，那些广播，报纸宣传的农民的纯朴、善良的好品德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是从来没有遇到过。
我说的这一切，并不是无中生有，差不多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我自己就亲身受过农村小孩的野蛮的对待，记忆非常的深刻，事情虽然不大，但给人留下的印象极其恶劣。等到我稍大一点之后，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我摒弃了偏见和恐惧，人性的善恶，而是单纯用工农矛盾去解释这一切，才得到了满意的解释。
那是一个星期天，正是我单相思那个豫剧女孩的时候，我闲的无聊，在铁路上逛荡。不知不觉就走出去了很远，所谓的远，也是相对以前的距离。平常我一个人是不敢走那么远的，害怕碰见农村小孩，农村的和矿上的孩子就像是的仇敌似的，一旦碰见他们就麻烦了，假如他们人多，就会肆无忌惮的欺负矿上的孩子，非打既骂。那个时候，真的是不知道这种对矿上人的仇恨是怎么来的。
我刚想往回走，就发现回去的路基的枕木上站着三个农村小孩，他们和我仿佛的年纪，穿的破破烂烂，光着脚穿着鞋子，脚裸上黑黑的，正不怀好意的看着我，我眼睛有意不看他们，想要硬着头皮走过去，快要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我识趣的避开他们，从枕木下面的路基上走过，我准备等我走过去的时候，我撒腿就跑，当我快要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我的左右被两个小孩给抓住了，那个稍大一点的走到我前面说道；有钱没有？拿出来就让你走。我回答他，我的口袋里只有两毛钱，我刚说完，他那脏手就伸了过来，从我的口袋里摸走了我的两毛钱，旁边的两个松开了我的手。这时我忘记了恐惧，我只是觉得屈辱，这也成了我小时候最不好的记忆，我对农村人的坏的印象就是由此而来。

但是也可能是因为矿上处在农村包围之中吧，我的感受有些特殊。在外地尤其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感受却是与我截然相反的。据我所知老大夫的外孙的感受就是这样。
老大夫的外孙住在济南，每逢假期的时候他就会来看姥姥，在我们矿上住上一段时间，矿上的情况他都了解。当时他的年龄比我大一点，可能那时他已经上初中了。大家都叫他小强，他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子，有点虾米腰，说起话来济南口音很重，因为他的缘故矿上的孩子流行开了拖着长腔的济南话。小强对矿上的孩子那么畏惧农村孩子很是不解，他从来就没有畏惧过农村的小孩，而是真心瞧不起他们，叫农村人‘老杆子’，矿上对农村人的这个称呼就是从小强开始的。
我被农村孩子要钱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强听说了，有一天我们玩的时候他对我说道；‘你还能认出问你要钱的那几个农村孩子吗？要是认出他们，和我说，我替你报仇。’我当时就承认我现在已经无法认出他们来了。小强接着说道；‘你别怕，你只是给我指出他们来就行，你躲开，剩下的事情我来做。’我对小强表示感谢，我不是害怕什么，我真的认不出他们来了。小强看我说的很肯定，他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从那次和小强谈话之后，小强的形象在我心中变得高大了起来。没事就跟着他的后面转悠，听他说了好些城里的事情。他说起农村人来，口气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用得是完全轻蔑的口吻。‘呵呵，这些老杆子在矿上你们都害怕，耀武扬威的，走起路来还晃，没人敢惹他们，在济南他们这样早就被打了，给他们一个胆子他们在街上也得老老实实。又一次我看见两个老杆子晃街，他们的年龄都比我大，我越看越不顺眼，就有意走上前去，和他们扛了一下膀子，我说他们有意惹我，就走上前，给了他们脸上一拳，把那一个的鼻子都打出血了，他们看了看我，连吱声也没敢，就灰溜溜的走了。像这种事情，在我们济南经常发生，也只有在你们矿上，老杆子才这么狂妄，骑在你们头上拉屎，到了济南他们敢吗?’小强夸夸其谈，说得好不尽兴，把我们几个都迷住了，我们由衷的感叹，还是济南好。当小强说的时候，匡斌也在场，等小强走了之后，在场的有些人对小强刚才说的话议论纷纷，匡斌就评论开了小强说的话；‘我看小强是吹牛逼，看他那个样子，三根筋挑这个头，走路都晃晃悠悠的不稳，刮大风都能刮到的样子，还打架，真是能吹。’
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小强不仅是拖着济南腔能说能啦，也真敢行动。这一点不仅是匡斌小看了小强，我们矿上大多数认识小强的孩子，都对小强看走了眼。

记得那天天气很热，矿上在俱乐部外面放露天电影，好像是南征北战，这部电影我看过了好多遍了，但看到食堂门前的电影简报，还是有些兴奋，电影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放电影时矿上那种欢天喜地的气氛，人们一下子有事可干了。
还有小强的许诺，那次我们听说话的时候，小强说自己很长时间没有打架了，要等俱乐部演电影的时候找几个农村人试一试，也让我们看看他在济南是怎么收拾农村人的。当时我们听他说这话，不光是匡斌，大多数人都觉得小强是在吹，尤其是匡斌直接表现了出来，他的鼻孔哼了一声，小强当时也看了出来，他看了匡斌一眼，没有说什么。
我吃完了晚饭，就跑到老大夫的楼下等着小强。这时已经有二个小伙伴早就在那里了。我们打过招呼之后就一起等着，可小强怎么还没有下楼？他肯定还没有吃完饭，这时我看见匡斌从远处走来。他也是来找小强的，虽说私下里对小强有些看法，觉得他吹牛逼，但还是被小强吸引，跟着小强玩。可见小强的影响力，已经超越了年龄，矿上的孩子都把和小强一起玩看成一种荣耀。
小强终于下楼了，站到我们大伙中间显得鹤立鸡群，看上去不是太协调，他挨个和大家打了一个招呼。接着说道；‘听说今天矿上演电影，我们就去俱乐部玩，看有没有农村小孩。’大家忽然想起来小强说过的话，那一天俱乐部放电影的时候，他要找着农村小孩打架，难道他说的是真的，而不只是随便说说。小强以前说的话是真的，并不是吹牛。这时小伙伴们都不说话了，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了，有二个小孩借口有事开溜了，在场的只剩下了匡斌，我和小强。
时间还不到六点，又是夏天，电影露天放映最早也要八点左右。这一段时间我们无所事事，就在俱乐部门前游荡。在那个年代，娱乐活动很少，矿上放电影就像是全矿乃至方圆十几里节日，附近农村没事的闲人早早就来了，在俱乐部附近闲荡。我们早早就进入了俱乐部的院子，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台阶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我和匡斌坐在上面听小强说话。
‘和人打架，一定要先封眼，先把他的眼封住，打他一个乌眼青，让他看不清楚前面，想要怎么打就怎么打了。我们在济南打群架就是这样打，我在济南还有打架戴在手上的东西，这次来没有带来，不过和这些老杆子打架不用这些，他们根本就不会打架，和他们打就和玩似得。’小强的自信和对农村人的蔑视，极大的鼓励了我们。气氛又变得轻松了起来。同伴们都传言，小强会拳击，懂得滑步，这次就看他的了。

俱乐部院子里陆陆续续的开始进人，有买票从大门进来的，也有爬墙进来的。农村的小孩好些是爬墙进来的。匡斌眼尖，看见几个农村小孩正从树上爬了进来。他用手指了指你那个方向给我们看。看到总共有三个小孩正在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看到他们冲着我们这边径直走来，所谓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到他们来势汹汹的样子。我有些紧张，但是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有小强在我怕什么，我看了一眼小强，这时他正全神贯注的盯着这三个小孩，等到他们快要走近我们的时候，小强一马当先的迎了上去。
就在我和匡斌跟着小强走上前去的时候，就看到小强手臂朝前面挥动了一下，就看见三个小孩其中之一捂着脸蹲了下去，小强在我们还莽莽幢幢的时候已经开始攻击了，接着我们就看到另外二个小孩冲着小强追打，但却奈何不了小强。小强的身影在飘动，这就是他的滑步了。他滑到了一个小孩的前面，又是一拳，这就是小强的封眼绝技了。真让我们长了见识了。小强飘飘忽忽，身体如鬼蜮般在划动，那三个农村小孩撵着他追打，看起来不像是真的打，更像是他们几个在做游戏，这真是一幅非常有意思的画面。围观者发出来的感叹声，似乎更加刺激了小强的斗志，他在移动中出拳，左晃右闪，接连命中。就在这时，出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匡斌突然冲上前去，从后面对着一个农村小孩猛踢一脚。那个小孩因为一点防备也没有，双手扑地来了一个狗吃屎般扑倒在地，我看傻了，觉得那一刻非常开心。
人越聚多，人们何曾看到小强这种打法，还有匡斌的突然袭击，我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越多，‘这个小孩是谁？这不是老大夫的外孙小强吗？怎么在这里和人打架。’我正想提醒一下小强，却听到小强说；‘快跑啊，他们的人来了！’听到这话，我回头一看，果然有几个农村年青人正朝着我们这边急匆匆的跑来，惊得我们什么都顾不上了，撇下对手，撒腿就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跑到大门检票处时，听到检票的人说道；‘打的好，快跑，别让他们逮着！’我清清楚楚听到检票的说打得好，我虽然没有动手，但我们是一伙的，我感觉非常的自豪。

我们在俱乐部打架这件事情，不久就在矿上传开了。不仅是小孩在说，大人们也开始了议论。焦点当然是小强了，都在窃窃私语的说着着小强。小强这孩子长的像竹竿似得，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没想到打仗却是一把好手。大城市的孩子和我们矿上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人家见到农村孩子一点也不沭，就像在我们这里农村孩子见到我们矿上的孩子一个样，都被欺住了。这时有人就总结性的说道；‘孩子之间的打仗是小事情，但却反映出的工农矛盾的严重，这种事情到什么时候都解决不了。我们矿上是在农村的包围之下，当然受农村人的欺负了。像济南之类的大城市，农村人进去都蒙了，分不出东西南北了，肯定也是要受欺负的，就是这个道理。’
当时我们不懂得什么叫工农矛盾，但这件事情却极大的提振了我们矿上孩子的士气。对往日那些令我们畏惧的对手有了新的看法。我们从心理上不在害怕对手，这些都是小强的功劳。
我们在俱乐部打架这件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爸爸知道了。有一天中午他下班之后问我；‘前几天俱乐部有矿上的小孩和附近村的小孩打架，听说那里面有你。’
‘那天我只是跟着小强去看电影，我并没有打架。’我暗暗想到，怎么我爸爸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真是罕见。我也成了人们议论的对象了吗，我爸爸是听谁说的。
‘奥，我也知道你不会打架，不过我还是要说，不要惹附近农村的孩子，这地方上的人有些不一样。你记住了吗。’我爸爸郑重的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了他说这话的分量。父亲的话说的很沉重，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他话中有话，未说的话更是耐人寻味。但是他对我完全放心，我是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的。和小强俱乐部打架事件，对我的影响仅仅是让我摆脱了对农村人的心里阴影，不在怕他们了。但就我的性格而言，我是我绝对不会招惹他们的。
匡斌和我却截然不同，自从那次跟着小强打架之后。匡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经常和农村小孩打架，他甚至学着小强的样子，专门瞅寻着农村人找茬。这一点我不赞同，但自从假期过后，小强回了济南，我和匡斌也很少来往了，匡斌的事情，都是过后才听说的。

有一天晚上，大概十点多钟。有个中年妇女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了我家，家里只有我和父亲在家，母亲出去玩还没有回来，那人喘着粗气对我爸爸说道；‘王科长，大事不好了，老匡家被一伙农村人给抄家了。老匡让我给你报个信，你赶紧去看看吧。’
‘什么？抄家了，为什么？’我听到爸爸问话，立刻想到了匡斌，本能的觉得这可能是匡斌惹的事。
‘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太吓人了，那么些人骂着，吵着，一下子从外面涌进来，连老匡的老丈母娘都给那些人下了跪，我现在吓得身上还直哆嗦。’匡斌家的邻居她的声音还在颤抖着。
‘天塌下来有地接着，怕什么，怕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去看看吧。’我爸爸说完又把脸转向了我，接着说道；‘你一个人在家害怕吗？’看到我的表情，父亲接着说道；‘走吧，跟着我一起去。真麻烦，一个人在家有什么好怕的。’
匡斌家闹翻了天，去匡斌家的公共走廊里面挤满了人。刚进到走廊里，一股浓烈的汗臭味迎面扑来，熏得人想要呕吐。我跟着父亲穿过走廊上拥挤的人们，直接走进了匡斌的家。
匡斌家里的景象更是骇人，一个老人坐在地上，双手合十，不断的向屋子里的人们求饶。家里的收音机躺在地下，那是最值钱的东西。
我父亲一走进屋子里，抄家的几个人纷纷和他打招呼，其中一个我有些印象，他是车队的装卸工，归供销科管，所以和我爸爸熟悉。我父亲一边说着‘真是胡闹。’一边抱起那个坐在地下的老人，把她搀扶到了床上。
‘怎么一回事？’看到屋子里这些人，原来认识的一大半，父亲放松了下来。
‘你是干什么的，关你吊事。’有一个粗壮的青年挤过来冲着我爸爸说道。
‘顺子，别胡说，这是王科长。’我父亲旁边的一个人说道。
这时，匡斌的父亲从另一间屋子里走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中年人。
‘老匡，这是怎么一回事。’
‘哎呀，匡斌闯祸了，昨天和人打架，把人打了。’
‘杀人偿命，借债还钱。你把你儿子交出来，我们马上就走。’
‘求求诸位老少爷们了，你们就放他一马吧。等明天让被打的那个兄弟来矿上看看病，该陪多少钱我全认了。你们说这样行吗！’
‘明天你能认账？别说废话了，赶快把你儿子交出来。
听到他们说到这里，我爸爸终于听出了门道。原来是老匡的儿子打了人。村里人才聚集起来抄了老匡的家，老匡这个儿子，最近的确不像话，依仗着身体素质超人，家里就他一个男孩。到处惹事生非，这不终于惹到了茬上去了。看起来当初张师傅不教他武术是有道理的。什么都不会尚且如此，如果学个一招半式还不知道张狂到什么样子。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还是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平息这些人的怒火。于是我爸爸找了一个年龄稍大一点，过去一直比较熟悉的且性格温和一点的叫顺子的装卸工，把他叫到了里面的房间里，就这事详细问了问那人的情况。
‘王科长，你怎么来了？你和老匡是什么关系？’‘没什么关系，我们是一个科的，顺子，这事你们也有些太过了，怎么能说抄家就抄家。’‘王科长你听我说，这事真不怪我们，实在是老匡的儿子太烧包了，不知道天高地厚，昨天矿上演电影的时候，就是那个挨打的喜子正常去看电影，就在门口碰到了老匡的儿子，他瞅准了喜子一个人的时机，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把喜子都打蒙了，幸亏旁边有我们庄里的人认识老匡的儿子，回家才和我们庄里人说了。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前一段时间老匡的儿子跟着老大夫的外甥打过他一次。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要是不给他一点教训，他见了面还是会欺负他的。’
听到这里，我爸爸沉默了，他可能想起来我。他接着又问顺子道；‘顺子，你一向是个老实人，我相信你才问你的。被打的那个喜子情况到底怎么样？他家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不能就这样闹下去，现在已经快要十一点了，等一会还有十几里路要走。明天你们还要干活。’
‘王科长，出了这事家里很气愤，非要把老匡家的儿子找出来教训一顿才算完。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这才是他家里最想的事情。’听顺子的口气也是充满了怒气，只是因为和我父亲熟悉，才不好发作。
‘奥，顺子，你和喜子家是什么关系?’我爸爸可能从顺子的话中听出来一点窍门，才有此一问。
‘呵呵，我们是姑表兄弟，他叫我哥。王科长，我们真不是故意刁难老匡，也不想赖着他，只要他的儿子小框，让我们见见他，我们就走。’
‘顺子，冤家宜解不宜结。什么工人农民，你好我坏的。上去几十年还不都是农民。我看这事让老匡赔偿喜子的医药费，再拿出一点补偿来，就这样算了吧。不看增面看佛面吗，等过了这事我请你喝酒。’我爸爸看出来人之中顺子是个头，就和顺子在那里打哈哈。
‘王科长，我们是认识多年了，以前一直对我也挺照顾的。这个面子本来一定是要给的，不过老匡这个儿子做的事情也太气人了，你也不是外人，喜子这次被打的也不是很重，医药费是小事，村里人都等着讨个说法，不能就这样白打了。’
‘呵呵，顺子，我理解村里人的想法，这个说法是一定会给的。但也不要太过了，差不多就行了。顺子，矿上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后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也不能只图一时痛快种下仇恨，顺子，你说是这样吗？’

在这里，我无意夸我父亲。我只是就事论事，这种事情他经历的多了。解放前在解放区他就做过村长，风风雨雨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所以在处理眼前的事情上，既不软弱，又不想要表现的过分。可以说恰到好处。
究竟父亲他们是怎么谈的我不清楚了，父亲、顺子、匡斌的父亲还有另外一个来抄家的人都在这里谈，父亲让匡斌的三姐姐姐带着我出去了，匡斌这几个姐姐都挺漂亮的，虽然她比我大不少，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自然。
我们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实在找不到坐坐的地方。匡斌的三姐于是说道；走吧，我们去我们邻居家。这些人把家里弄得呼呼隆隆的，这时候他们家肯定睡不着觉。
我跟着她来到匡斌的邻居家，原来女主人是去我家喊人的，她的子女年纪大了，我对她不是很熟悉。
但这家人对我还是挺热情的，女主人找出来糖果让我吃，等到忙完了这一切，坐下来之后，她开始问匡斌的三女儿；‘闺女，小斌可安全？哎！谁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像是又回到了前两年造反的时候。’
‘哎！他没事，当时我们全家正在吃饭，听到外面走廊上呼呼隆隆一些人来的动静，小斌就知道那是他闯的祸，那些农村人找上门来了。他早就准备好了绳子，就拽着绳子滑下了楼。他到跑了，可苦了我们一家人，就像是前几年挨批斗似得，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姥姥都给那些农村人下了跪。小斌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爸爸妈妈娇惯的。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了，看他们以后还娇惯他吗。’匡斌的三姐对匡斌的评论很客观，她并没有袒护匡斌，我不由得对她产生了好感。
‘小斌别的方面都好，说话，长相也讨人喜欢，家里就他一个儿子，父母溺爱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以后一定要注意了，年轻人也难免犯错，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还是弄不太明白。’说话的是这家的男主人，他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忍不住问道。
‘就是小斌和农村人打架，那个农村人打不过小斌。所以他们才来闹事的。’女主人说道。
‘那可以让保卫科来处理啊，实在不行就报警，叫警察来，这样骄纵他们到好像他们是对的。’
‘不和你说了，你们那里的情况和矿上不一样，你说也说不明白。让矿上的保卫科处理，他们敢来吗？上一次老张家也是被农村人抄了，保卫科去管还不是被农村人打了。报警？小孩子打架让警察来？’
‘蒲叔叔常年在外地工作，对矿上的情况了解可能少一点，矿上的情况确实和外头的不一样。农村人闹事在我们矿上都习惯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躲着他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可是小斌偏偏招惹他们。’
‘对当地的情况我确实了解的不多，在我工作的内蒙，还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就是真的打了少数民族的人，他们也会讲道理，那会这个样，打不动就给人抄家，比土匪还厉害。’
‘土匪？他们就是一群土匪。’匡斌的三姐愤愤的说道。

一家人正陪着我们说着话。我在那里琢磨着，小强打架还是和匡斌有所区别的，小强的打架，总让人感觉到有一种豪侠气质，似乎他是除暴安良，帮我们矿上的人打抱不平。而匡斌这次和农村人打架，总有一种发泄情绪甚至是欺负人的意味。
我刚才在屋里听了顺子对我爸爸说的话才知道，匡斌打的那一个人，原来就是在俱乐部被小强打过的那些人，这和农村人欺负矿上的人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我就这样漫无边际的想着，慢慢的睡魔开始悄悄的降临了，我的眼皮开始不断的打架，头脑变得有些迷糊。
就在这时，有个女孩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个女孩子是匡斌的姐姐确定无疑，可我认不出来排行第几。就听到她说道；‘总算他们这些人要走了，谢天谢地！我是来看看立新的，看起来你也困了，来吧，去我家等一会吧，他们可能马上就要走了，我是王叔叔叫我来找你的。’
这个女孩说话亲切，自然，言谈举止自有一种气度，我虽说是不想再回到匡斌家，再次去面对抄家的那些人，但还是要回家的，我站起来，眼睛看着房门。
‘大姐，他们那些人还没走啊，究竟他们想干什么？还想等着小斌？’
那些人终于走了，匡斌的家乱七八糟的，家里的东西像是翻了个个，像刚刚被土匪洗劫了一样，一家人都在那里唉声叹气。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匡斌家被抄的事情，终于就这样过去了，不知道最后他们谈好了什么条件。让抄家的那些人撤离，但肯定是有条件的，对此我是丝毫不怀疑的。
匡斌自从抄家事件之后，老实了不少。很少在大庭广众之下炫耀其出众的身体素质，见到我也代答不理的，似乎我们一点也不熟悉。我琢磨匡斌抄家的事情因为是在夜晚，矿上知道的不多，只有我是亲眼看到那种惨样的人，他在我面前觉得屈辱，才表现的这样。

又过了很长时间，我差不多都忘记了匡斌家被抄的事情了。有一天匡斌见到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竟然主动和我说起了话；‘你知道吗，立新，我们家就要调动去城市了，永远离开这个破地方了，我真是做梦都不想在这里了。’我听了匡斌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最后我笑着‘喔’了一声，匡斌就离开了，时间过了很久，匡斌家还在矿上，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初他为什么说要调走，也许想要离开是他的一种愿望吧！

一个从济南来的男孩
矿子弟学校最近来了一个男孩。他是和匡斌一个班的。那天早上，他由这个班的班主任，郭老师领着进的教室。他一走进教室，教室的气氛立刻就起了变化，郭老师马上就感觉了出来。再仔细看一看进来的这个男孩，他正目光炯炯的对视着全班的同学，一点也没有示弱的表示，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依然我行我素。这个男孩的目光未免太犀利一些，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啊，简直要喷火，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什么东西。郭老师略微沉吟了一下，开始对同学介绍：‘这位是新来的同学，今后希望大家在一起互相帮助，互相团结，共同搞好学习。’郭老师说完，看了一下班上的同学，心想，搞好关系，谈何容易，新来的这男孩，目光咄咄，不知道他的精力怎么会这么旺盛，简直要溢出来了，这么多年了，这种小孩还从来没有见到过。
班上男孩子中唯一能和他抗衡的就是匡斌了，别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就是不知道他学习怎么样？郭老师介绍完了新同学，把他的座位安排在了后面，别的同学就少受他的打搅，郭老师觉得他肯定会吸引别人的注意，感觉到他的能量源源不断的流出来。这是他的一种直觉，凭他多年的教学经验，他的揣摩是不会错的，就安排他坐在最后的空位子上，等到他自觉的安排好了之后，郭老师环顾了一眼全班，这才离开。
教室门刚刚关上，就听到砰地一声巨响，不知道这是谁的即兴之作，教室门被半块红砖结结实实砸到，差一点被砸了一个洞。响起了一阵惊诧，接着又是一阵欢呼声。同学们的情绪被这一声巨响调动了起来。这是典型的示威，好像是在威胁老师，又像是在用这种粗鲁的方式，来和新同学打个招呼。此时那个刚来的同学，正冷静的看着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切。
刚才那一声巨响，也着实吓了郭老师一跳。一股怒火不由得冲上脑门，他转身刚要回去看看，但转念又一想，回去做什么？回去顶多发发火，能起到什么作用？还不是那么些事情，这些烂人在瞎胡闹，还是明哲保身，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说别的都是假的，只有身体才是自己的。这些天来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太急了些，等抽空去医院看看，郭老师想到这些，刚才还有些激愤的心情才渐渐平和了下来。

这时，教室里就像是炸开了锅。因为来了一个新同学，原本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的气氛发生改变了，大家都觉得很新颖和好奇。因为来的是一个奇特的男同学，女生们表现的尤其突出，她们想看一看坐在后面的这个男孩，所以在今天早上的自习课上，女生串位说话的现象特别的严重，女孩子们在串位走动的过程中，眼睛就会瞟一眼后面刚来的男孩。从女孩子们神态一惊一乍，说话声音忽大忽小，以及她们串位的频率，男孩子对此的反应看起来，她们对新来的男孩是欢迎的。
而大多数的男孩对此的反应却大相径庭，这个男孩子的眼睛太亮了，亮的让人不敢直视，只有匡斌不一样，他这时已经坐到了新来的同学旁边的位子上，冲着新来的男孩笑了笑，那男孩回报礼节性的一笑，就是这一笑，它里面蕴含着的力量让匡斌心头一震。
‘从什么地方来的？’
‘济南 ’。那男孩说话的语气并不热情，只是应付。一听就能听出来。
‘奥，怎么从济南调到这么一个破地方来了？济南多好啊！’匡斌这是真心话。小的时候跟着父亲去济南看过病，济南的高楼大厦和热闹的街道，在脑海里一直有很深刻的印象，他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来矿上。
匡斌问完了之后，微笑着望着男孩。他愿意交这个朋友，这男孩济南口音非常的地道，就和老大夫的外孙一模一样，交这种朋友体面，匡斌迫切的想听这男孩说一说自己，他的家庭，他为什么调来矿上。
男孩令匡斌失望了，他始终保持沉默，他的目光挑衅的看了看匡斌，就固执的转过头去。
匡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他正在朝着匡斌一直迷恋的女孩看着，匡斌曾经因为她，在张师傅教武术的场子里闹过事，吃过亏。
这女孩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就因为这双眼睛，学校里好些男孩子暗恋着她。匡斌是最有名的一个，不仅学校里无人不知，甚至双方父母也知道这事，但是一直没有结果。
她这会儿正在偷偷地朝这边瞅寻，这应该是自然反应，但匡斌却另有想法。匡斌还是能看的出来她其实是暗中观察这个方向的动静。女人就是这么无聊，她们永远喜新厌旧，这小子明亮的目光吸引住了她吗，这小子也太嚣张了，刚来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就敢看东看西，早晚让他知道一点规矩。这匡斌醋意十足，从刚才热心人一下子妒忌和厌恶这个少年。

那时，因为矿上生员不足，子弟学校已经开始招收开了农村的学生，在寇文轩前面就已经开始了。在子弟学校里面，农村学生最有名的学生当属李国安，他的名气并不是因为他自己造成的，而是因为他的家庭，他兄弟众多，有兄弟七个，他的二哥是村里的大队书记，在村里可以说是一呼百应，跺跺脚屋子动弹，有一次矿上有人和他村里的人发生了严重的纠纷，眼看就要出现匡斌抄家那样的事情，最后通过老师找了李国安，由于他哥哥的关系和实力，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圆满的解决了，从此以后，在学校李国安名声就出去了，有时遇到矿上人和农村人发生矛盾的事情，大家特别是老师们，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李国安了。
这李国安长得也五大三粗，当时上高一，比寇文轩高二级，在班里和同学们相处的也算融洽。虽然学习不是很好，但是老师觉得他好歹有些用处，让他当了一个班长，每天后面跟着一群随从，热热闹闹的，真像那么一回事，好像他是一个领导什么的。
自从寇文轩来矿上上学之后，他孤傲不逊的表现。就像忽然在学校里面投进去了一块石头，激起了阵阵涟漪。好些学生并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问李国安，怎么寇文轩从济南举家迁往本地落户，他是不是变成了和我们一样的农村人？李国安回家就讯问了当大队书记的哥哥，当把这一切都搞明白之后，就在学校里面为同学释惑，他说道；‘你们别看那小子从济南来，成天鼓着一泡屎好像没拉出来，他其实还不如我们，他全家这个样子来到农村叫做下放，我们村里也有这样的。什么是下放？就是城市里面没有改造好的坏分子把他们发配到农村来改造。就和村里的地富反坏右一个样，甚至还不如他们，他们混在城市里隐藏着，等待着机会，想变天。是人里面最下等的人，要是前几年他们这些人是要游街的，我们这些贫下中农的后代都有权利斗争他们，只不过现在形势变了，他们这些人才耀武扬威。’李国安说的这些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传了出去，传到了寇文轩的耳朵里面，气得他当时就要去找李国安，又一想，就这样为着几句话就惹事毕竟不妥，还是等待机会，等到合适的机会再收拾他，别看李国安又高又大的，寇文轩还真的没把他放在眼里。

就在寇文轩等待机会的时候，机会真的来了。有一天下午，寇文轩正在操场打篮球，他的个头虽然不算高，但异常灵活，学校篮球队还是把他吸收了进来，他们球队正在练习，准备参加冶金厅所属子弟学校的篮球比赛。
正在练习的时候，李国安逛荡着走了过来，学校球队几乎没有农村的球员，寇文轩是唯一的一个特例。看到李国安直接进入了球场，张牙舞爪的抢球，大家都来气，但谁也不说什么，只是无奈的看着他扭动着笨拙的身体在投篮。寇文轩故意靠近李国安，只有身体接触，才好找茬。至于从背后偷袭，使绊子，他才不屑那样做，那不是他的风格。他要的是一场光明正大的胜利，他需要证明某些事情，虽然他跟着父母下放农村，但他没做错什么，他不是农村人，他也拒绝做农村人，有一天他一定要回济南。
‘你这小子，离我远一点。你瞎凑合什么？想要挨揍还是怎么着？’在李国安的眼里，寇文轩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子，他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连匡斌都退场了，这小子还在蹦跶，就凭这小子的身高还参加了校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就凭着这小子下放的身份就不该让他加入。
匡斌这时走过寇文轩的身边，好像是无意的说了一句；‘走吧，不打了，这种人会打什么球。’说完就退出了球场。像匡斌这种酷爱运动的人主动退出，真真少见，肯定是怕冲突，被抄家的阴影还在，所以采取了避让。
寇文轩固执的呆在那里，球场上只有他最为活跃，他奔跑，跳跃，带球，上篮，看上去他的精神极为亢奋。匡斌看出了蹊跷，他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看着场子上的局面，觉得很好玩。场上的李国安虽然高大，但灵活不足，奔跑又不积极，抢到的球很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寇文轩表演，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大声的叫嚷道；‘怎么你还不够吗？不撵你你还来劲了，狗崽子赶快滚。’在那个年代，叫某些特定人群的子女为狗崽子是流行的称呼。什么地富反坏右的狗崽子等等，李国安不知道下放的子女属于什么狗崽子，但他觉得叫他狗崽子就足以，在场的都应该明白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你说什么？你说谁是狗崽子，你敢再说一遍。’
‘我再说十遍你能怎么样？你就是狗崽子，下放的狗崽子，坏分子的狗崽子。’这个李国安还在重复着，没料到寇文轩突然暴起，冲上前来，上来就是封眼踢裆下狠招，三下五除二就打的李国安仅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一顿狂殴，打的那个畅快淋漓，把围观的人都看呆了，都忘记了拉架了。等大家反应了过来，李国安只是为了面子在挣扎，他朝着前面胡乱挥动着手，其实人们都看的出来，他已经被打蒙了，已经分不出东南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