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想去皇宫中瞧瞧？”
他从书卷中抬首，发觉钟离彦已不知何时悄然而至，正笑吟吟地俯看着他。祭祀殿的人向来行动诡谲无声，他初时总是骇异不已，日子久了便也习以为常，于是恭顺垂首：“听从家主安排。”
在这里没有征询，有的只是以征询口吻委婉道出的命令，他亦早已明了。
钟离彦颇为欣慰：“你也用不着整天看这些经卷，经筳与驭术结束后就多出来走动些。”
他又应了一声，钟离彦便转身，即刻失了踪迹。
在篡权近三十载后的今日，祭祀殿已可视皇宫门禁如无物，而提前熟悉朝中人事自然就成为他入主神宫前的必修功课。
九寰宫的组组宫宇仍是一如往日的鸿屋华构，全然不知这天下已然易了主人。宫人引着他在前宫看遍，这旷大皇城他竟走得略略倦乏，便择了一处水榭小坐，也让侍从有些闲暇。
远远传来太监的焦虑之声：“殿下、殿下您不能过去，那边是——”
“是什么？”方晟晖神气十足地答道，“这里全是我家的，我为什么不能过去？”
转眼方晟晖就跑到他眼前，那太监追不及，只好在他眼前跪下：“大人恕罪！”
“无事，你起来罢。”他并不着恼，只是准备起身离开，来者绛袍革带，剑眉星眸，显然就是少年皇子，晁惠帝唯一的儿子方晟晖，与他水火不容。
方晟晖倒对他颇有兴趣，将他细细打量，然后道出石破天惊的一语：“你名唤什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比我见过的哪个宫女都生得好看。”
见方晟晖如此不知轻重，那太监更是吓得磕头如捣蒜：“大人、大人，殿下他年纪尚小，童言无忌，望您千万不要怪罪……”
方晟晖还责怪地回头道：“你这么怕他干嘛？”
他当然是像他此后无数次涵容方晟晖对他的所作所为那样，原谅了方晟晖的小小失礼。方晟晖既不知他身份，显然是旁侍照顾方晟晖心情，未以实情相告，他也不想败了他人的好心，只是淡淡一笑，欠身道：“在下名唤姬怀漪，是个礼部侍官，今日受召瞻仰皇宫，因而在此叨扰，这就离开，殿下海涵。”
阴差阳错之下，本是无心的欺瞒，却是交托了实情。
方晟晖品味一番，眼睛放光：“是个好名字！能受邀进入皇宫，想必平日也为官称职！你这就要走了吗？”
“是，皇宫禁地，在下能游览一二已是至幸，不便逗留。”
“没关系，”方晟晖上前一步，毫不介意地拉过他的手，他意想不到，手指在方晟晖温暖的手心中一跳，只听方晟晖道，“能见到你很高兴，你让那个人多请你来几次，就说是方晟晖这么嘱咐的。”
说完方晟晖就蹦蹦跳跳地走开，被太监拉回后宫去了，留下他在原地失神片刻。
这个风波在祭祀殿几乎引起了哄堂大笑，就连钟离彦都难得开怀：“威帝倘若昏庸至此，我当年又何必煞费苦心？”
惟有他并不感到可笑，只是轻轻收紧了五指，但也并无所想。
彼时他又怎能料到，他踏入辰及门的一刻，就已经过了一辈子。
他张开眼睛。
夜深忽梦少年事，醒来徒有薄衾孤枕，一地清霜。
一旁的侍女见他醒来，终于松下一口气，自方晟晖来过的那日以后，她们总要轮流查看，仿佛唯恐他何时就会在满塌鲜血中永远睡去。
方晟晖罢朝已有七日之久，也未说明复朝是在何时，这几日处斩的竟有二十六人之巨，金吾卫更是将九寺五监翻了个底朝天，满朝文武都噤了声，无一人胆敢向皇帝进奏。
最惶惶不可终日的自然是李枢，他根本不知发生何事，知悉时竟吓得快要闭过气去，虽然皇帝还未降罪，但他知道自己的罪名难逃，若是闭门不出，正是坐实嫌疑；若是照常上朝，又无法面对皇帝，可谓跋前踬后进退两难。
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起身盥洗，准备直接出宫。
腹中的隐痛绵长不止，于他而言却还可以忍耐，便轻轻按在腹上打圈。
至少这说明孩子还在，已足以令他慰怀。
向青钊禀一贯作风，早早在班楼的一处客厢等候，他拨帘进入，笑道：“又让向大人久候了。”
向青钊抬起头来，看到他苍白如纸的面色心下一凛，赶忙伸手去扶：“祝沐大人太多礼了。”又想要劝慰他爱惜身体，但他已自行开口说道：“情势所逼，我也就不多寒暄，此事定是钟离家家主钟离彦授意，我与李枢都全不知情。他之所以这么做，正在于他已开始疑虑我们与陛下之间的默契，原本李枢已经开始摇摆不定，但此事过后，我们不可能撇清干系，陛下亦不可能再与李枢重修旧好，即使他心里所想，于天下人而言，巴结杀子仇寇只会令人不齿，如此李枢就只能像过去那样彻底倒向祭祀殿。”
见向青钊会意点头，他顿了顿：“向大人作何想法？”
“在下看来，”向青钊欠了欠身，“形势的确严峻，陛下本就孤立无援，经丧子之痛，悲伤过度，多日罢朝，暗潮涌动。但对我们也并不全然是颓势。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祭祀殿与李枢之间亦是如此，以李枢心智，不可能想不到是遭了祭祀殿暗算，哪怕眼下只有倒向祭祀殿一个选择，日后也只能是貌合神离，何况祭祀殿与李枢目的本就不同，李枢野心甚大，总想要挣脱祭祀殿的桎梏，双方迟早分道扬镳。”
“不错，”他点头嘉许，“因此，我有一个猜测，对于向大人而言或许是个喜讯。”
“请祝沐大人明示。”
“李枢树大招风，儿子更是不堪一用，祭祀殿早已与李枢生出龃龉，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想要放弃李枢，另立代理，只不过一时找不到人选，才会倒逼李枢缓渡，”他沉声道，“倘若如此，现在正是扳倒李枢的良机，而且要快，要让祭祀殿也措手不及，过去祭祀殿向来躲在幕后，如果能把他们逼到台前，也不失为一种胜机。”
向青钊也笑了：“看来，是到了下臣扮黑脸的时候了。”
他和声，掩唇低咳，向青钊看在眼里，又不知如何过问，一时僵持，待他饮过茶水，才问道：“下臣有个失礼之问。”
他抬眼：“请说。”
“倘若真有一日，陛下功德圆满，祭祀殿大势已去，您又该何去何从？”
他合上眼安然道：“我不知道。”
打上了祭祀殿的烙印，他早已只剩这一处归巢，那时便不过如无根漂萍，风中残烛。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特意将向青钊约在宫外相见，便是要掩人耳目，以免方晟晖将怀疑扩大到向青钊头上。
方晟晖眼下能赤诚相待的几人中，霍懿太年轻，沈及虽得力却时时远在边关，感情深厚些的近侍又处处受人排挤，赵昱自不必说，太过冒进。
能够在他身后相托的，惟有眼前一人而已。
向青钊复杂地看向他，他却轻松地继续道：“另有一事与向大人商谈。陛下近日连续罢朝，虽是情理之中，但毕竟延误时机，只是百官碍于礼节情面，不敢进言，所以……”
“在下明白。”向青钊郑重点头。
他笑了。他笑起来时总犹如春风吹拂，叫人半点看不出其中的哀戚凄恻。
向青钊目送他翩然远去，也站起身看，鸟瞰楼下来往吆喝的人群，对深宫中的悲剧无所察知，所惦念的无非是一日生计奔波。
也或许，这帝王家的故事，本身也与俗世并无不同，自古痴情美人薄情郎，如是而已。

后来他便频频入宫，三省六部的各级官员都知他是未来祝沐，待他更是一个赛一个地殷勤。
那一日他照例被召入宫中旁听朔日朝会，皇帝却迟迟不肯现身。
众位臣子倒丝毫不感惊讶，只有执象牙笏者面露憾色，好似错失了抛头露面的机会。
个中原因，他自然明了。此前惠帝提出给太后贺祝大寿，钟离彦对此不屑一顾，便直接扔给李枢，于是群情激昂，上至三品大员
下至七品小官，莫不进奏皇帝此事是挪用公帑剥削民生，万不可为，好似给太后庆了一次诞辰，晁国就要直接亡国了。
皇帝在反对声浪中沉默了，罢朝几日无非是唯一微弱的抵抗。
他随着时辰一到便自行解散的人群离开崇政殿，去往距离神宫最近的大门，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讶声：“是你！”
他无奈地在心底长叹，方晟晖倒先一步撇下侍从跑到他眼前左看右看：“真的是你！我没认错。”
“见过殿下。”他不得不屈身行礼了。
“免礼，”方晟晖见到他有几分兴奋，但随即萎靡下去，“你也是来为难我父皇的吗？”
“殿下误会了，下臣此次并无事进奏，”他仍垂着首，祈祷这位孩童心性的小皇子尽快放他离开，“但是殿下，您此时应在后宫习课，前宫人多口杂，您还是及早回去为佳。”
“我不想回去，”方晟晖沮丧地鼓着两颊，“父皇不高兴，母妃也不高兴，大家都不高兴，我就想来看到底怎么一回事，但是骁卫那些人不让我进去！都怪那个祭祀殿和李枢！他们最该死了！”
他连忙出声制止：“殿下慎言。”
“嗯，”方晟晖应得惝怳，但也还是不走，只是道，“无事，是我打扰你了，你走吧。”
话虽如此，他固然不可能众目睽睽地当着方晟晖走到神宫去，一来他不愿无端生出纠葛；二来他莫名不愿去令方晟晖更加忧愁。
方晟晖见他不走，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你是否接下来没什么事？如是的话不如陪我在此说说话，我也有问题向你讨教讨教。”
“殿下，”他几近扶额，觉得自己也不能一味姑息方晟晖的掉以轻心，“您怎能如此轻信于人？若这周遭有心怀不轨的有心人，又或是更甚之，下臣本就有所图谋，您待下臣如此，以后如何自处？”
方晟晖盯了他好半天，说出了一句无稽的谶语：“你既然对我说此话，又生得这么好看，定不可能加害于我。”
他只能苦笑，不得不陪着方晟晖在亭中落座：“殿下有何指教，下臣就班门弄斧了。”
方晟晖却不说话，直瞧着他的侧颜眼睛也不眨，竟是看得走神，他不得不再开口提醒：“殿下。”
“哦，”方晟晖似是有些被揭穿的窘迫，结巴道，“呃……那……”
他静静看着，心中有几分好笑，到底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听方晟晖突然正了颜色，肃穆道：“近来先生教过我一句话，‘处君位而令不行，则危；五官分而无常，则乱；法制设而私善行，则民不畏刑。君尊则令行，官修则有常事，法制明则民畏刑。法制不明，而求民之行令也，不可得也。民不从令，而求君之尊也，虽尧、舜之知，不能以治。 ’现我晁国政令不出皇室，上下塞阻，君不知臣，臣不敬君，是君令不行；更有祭祀殿越俎代庖，谋权篡位，李枢只手遮天，是五官无常。以我看来，天下已危，广厦将倾。”
他略微惊讶，但见方晟晖说话时并无颓色，反而眼神炯焕，便微微一笑，道：“可殿下并不彷徨，倒更像是心怀青云之志。”
“怎么会，”方晟晖有些窃喜地得意，“他们都说我不过是个孩子。”
他看在眼中，也只是一笑，就当是作陪一个孤独的孩子寻得半日欢：“既是乱世，便不可用常道，殿下将道付诸行动之前，更应修身养性，怒能喜，乐能哀，智能愚，壮能衰，勇能屈，刚能柔，仁能忍，强良不得。您要走的路还很长，更是艰难，还需修行啊。”
方晟晖眨眼，因他不随口奉承反而将自己的言谈认真以待感到惊奇，欢快道：“我记下了，回头拿这句话问问先生。”
这倒是他给少师挖了个坑了。他暗自谢罪，希望方晟晖不要太过刁钻才好。
“晟儿！”一个焦灼女声传来，“晟儿！你怎么敢自己跑到这里来！”
方晟晖慌忙站起：“是母后。”压低声音对他道：“可不许出卖我！”然后一溜烟地跑开了。
他望着方晟晖的身影消失不见，长舒一口气，也起身离开。
“上下否鬲，中外睽携，臣实忧虑，万望陛下爱民恤物，早日复朝，以安邦民。”
方晟晖恨恨地将奏书扔在向青钊面前：“你好大方！这话也是说写就写，百无禁忌，目无君主了是吗？”
两旁的宦官侍从早已预料到皇帝要大发雷霆，退了出去，方晟晖一遍高声斥骂，一边却抽出一张宣纸，推过笔砚，向青钊也故作慌张：“臣惶恐，臣该死，冒犯了陛下，陛下恕罪……”
方晟晖黯然：“难道朕在你们眼前就只能是个做皇帝的钢筋铁骨，不能是为人父母的血肉之躯？”
他知道，这是皇帝的真心话，也只能闭口不言。
好在方晟晖也不过于神伤，向他指了指笔墨，他便提笔在纸上写道：“宫人中是否有李大人近从？”
方晟晖又骂：“讪君卖直，反了你了！”接过笔写道：“然。自朕罢朝以来，他便派遣耳目日夜监察朕的动向，唯恐大难临头。”
向青钊略一沉吟，便将与钟离暮的对谈大致写出，方晟晖看后接过，却彻底沉默下来，半晌后才写道：“你是否已经见过祝沐？”
他愣住，但方晟晖面上不似怒色，只是拧起眉头，于是点了点头。
方晟晖一边数落他，一边又写下一句更令他意外的话：“他可好？”
“下臣无法悉知，但观祝沐大人面色，似是抱恙在身。”
他听见一声真切的叹息。方晟晖将笔撂下，重重坐回龙椅，自语道：“那还是让徐霄回去吧。”未几，又提笔写道：“关于李枢，你是如何打算？”
“不可操之过急，以免节外生枝，但下臣近日走访长安驿馆，见了许多押解货物进京的却滞留不去的外地人员，不失为一个突破口。”
方晟晖带着疑虑看他，他便故意高声道：“谢陛下恕罪！”然后再次写起来。
次日，皇帝复朝。
这个消息自然原原本本地报给了镜凌宫，那时徐霄正在为钟离暮诊脉，后者听闻，勾了勾唇角，终于松下一口气倚在床头。
近日他出奇配合徐霄的诊疗，让他休息就绝不耽搁分秒，就连徐霄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但直觉是好事，也就不多过问。
待徐霄将指从他手上松开，他问道：“如何？”
徐霄叹道：“还是气血亏空，药我已经全开下去了，您就坚持好好休息。”
他摇头笑道：“不是问我，是问孩子。”
徐霄被他说得火大：“大人都这样，孩子能好么？”
他还是悠闲颔首：“说的也是，那就让陛下受累，这些奏书我就不批了，直接拿给他看罢。”说着却将向青钊的折子取出来，放在最上头。
徐霄领会，将掌礼太监叫进来，把一桌的奏章送到方晟晖的殿中。
其中，一封上奏京城驿馆滞留大批押解货物的外地人员滞留在京浪费官银的奏书便这样呈给了皇帝。

@凌煜痕
有些读者小天使的留言我没回，想起来有点良心不安，所以在这里说一下，大家的留言我都看见了，都特别高兴，有的没回可能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或者不想过度剧透，但是每一个留言我都很感谢，么么哒

@凌煜痕

今天七夕节，就不走剧情了，送上一个比较轻松的现代番外：方总今天很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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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晟晖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公司里所有的男员工都应该跟老婆一起休产假。”
向青钊：“不行。”
方晟晖：“为什么，促进女性就业，这多么平权啊！”
向青钊：“康德说过，动机不纯的善行不能算是善行，您不能因为自己想回去陪夫人休产假就让所有男员工都休产假。”
方晟晖：“那我到底能回去陪夫人休产假吗？”
向青钊：“不行，先把差出了。”
方晟晖：“我是老总还是你是老总？”
向青钊：“您是个从谏如流的伟大老总。”
方晟晖：“……”
于是方晟晖就在一个炎炎夏日抱过女儿，告别尚在母腹的孩子，由钟离暮打好领带，吻过额头，一身怨念地出了门。
霍懿与沈及早早等在机场，见他煞气冲天地走过来，霍懿低声问：“大哥为什么变黑了？”
“傻孩子，你懂什么，那是见不到老婆的怨恨强大到已经实体化了啊。”
向青钊非常机智地根本不露面，而是将阻止方晟晖在没有夫人看管时胡作非为的责任甩给了他们两人，初时他们自然百般推却，但向青钊将他们二人拉到一旁，低声说：“你们想想……你们可以把方总的罪状都记下来，回来的时候向方夫人哭诉，然后你们就能获得方夫人赔礼的小饼干，酸梅汤，酱牛肉……”
他们两人听后俱是眼前一亮，于是就这么一槌定音，但眼下霍懿看着方晟晖周身的黑气，呆滞地说：“这得找他夫人多要几斤吧。”
方晟晖看见他们，招呼也不打，只是铁青着面色问：“要去多少天？”
“明天就回了。”
“这也太他//////娘久了吧。”
开始了，开始了。他们两人碰一碰眼神，决定不去反驳。
待到进了VIP休息室，方晟晖重重坐下，长出一口气，不再说话，两位跟班乐得清闲，也不开腔。
然而方晟晖安分了没一会儿，就皱着眉说：“这里太吵了吧。”
“大哥，可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啊。”
“那就是你们两个太吵了。”
“大哥，可是我们两个什么都没说啊。”
方晟晖不干了：“霍懿，你是不是在打游戏？”
“大哥，可是我静音了啊。”
方晟晖不甘心地凑上去看他的屏幕，一拍大腿：“我说为什么，原来是你小子玩得比我高了！”
霍懿委屈了：“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了，谁敢玩得比朕还高？”
“大哥，这大清都亡——”
“不许跟朕顶嘴。”
沈及看着霍懿可怜巴巴的面色快要笑岔了气，但下一秒方晟晖的眼神就带着锐意扫过来，他连忙收了笑意：“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容易上了飞机，他们生怕方总又在外人面前整出什么幺蛾子，谁也不敢睡，直直地盯着方晟晖不放。
飞机上的晚餐果真难以下咽，他们小心翼翼地看着方晟晖的面色，唯恐这位爷闹起来被直接当成恐/////////怖///////分//////子处置了，没想到方晟晖倒乖巧得很，只是把榨菜包收了起来，还向空姐要了两包。
霍懿好奇道：“大哥喜欢吃榨菜？”
方晟晖：“不是我喜欢，是小曦喜欢，而且她只喜欢吃飞机上发的。”
霍懿无语，还是沈及反应得快： “……大哥的女儿骨骼清奇，将来必成大才。”
方晟晖得意了：“那可不是，我和你嫂子的女儿，能不成大才吗？”
……这样也应该算是勉强过关吧？
一到酒店，向青钊便来了消息：“有一大堆合同要拿给方总看，用传真传过去了。”
方晟晖不以为意，叫霍懿与沈及下去取，等到见到两人用抬的才把堆得参天的文书搬进来时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是在逗我？”
“大哥，”霍懿搬得都有些微喘了，“正常的工作量。”
“你骗我！我过去一天没有看超过三十页！”
“那是因为夫人还在秘书岗位的时候把其他的全看了，现在夫人休假了，就只能都让您看一遍了。”
方晟晖欲哭无泪，只能接过来一份一份地看过，等到夜阑人静之时，才看完了一多半，把笔掷下倒在床上，翻了几圈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把霍懿他们从床上拉起来：“你们说，这个床上是不是少点东西？”
霍懿揉着惺忪的睡眼：“大哥你要是觉得冷，可以打电话给前台加被子。”
方晟晖若有所思，在空中比划：“不是这样，是少点别的东西，又高又瘦又很香的东西。”
沈及沉默良久，才说：“您是不是有睡着了搂着方夫人的习惯？”
“……”破案了。
然而酒店前台并没有打电话送夫人的服务，方晟晖在空荡的床上辗转反侧，睁眼到天明。
好在与供货商的座谈会只用开一个上午，下午就能回去了，三个人各自出了一口气。
李枢早就为这次会议奔走多时，誓要拿下晁明集团的这个大单，每一环节都煞费苦心，从方晟晖他们踏进大厦的一刻起，就有迎宾小姐齐齐向他们鞠躬：“欢迎方晟晖董事长莅临指导！”
方晟晖又皱起了眉，沈及害怕事情要糟，正要开口，就听方晟晖说：“小姑娘本来长得多好看，何必化这么浓的妆？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给你看我老婆……”
大哥，你只是想炫耀你老婆吧。沈及大汗，推了方晟晖一把：“大哥，别说了，赶紧走吧。”
“干嘛呀？我就想给人看看——”
实话都说出来了。沈及狂翻白眼，赶紧将方晟晖推走了。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主要归功于方晟晖心不在焉，基本不说话，大多由霍懿与沈及代为发言。
坐在方晟晖身边的是一位小书记员赵昱，他对方晟晖闻名已久，此刻格外激动，哪怕方晟晖的眼神死气沉沉也不能阻挠他的崇拜之情，一到会议解散，他就兴奋地说：“方总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项目主任程可立的书记员赵昱，我可崇拜您了，今天终于见到您了，能不能跟您握个手……？”
方晟晖点了点头，但也不伸手，只是问：“这样啊，那赵先生结婚了没有啊？”
赵昱愣了，但还是如实答道：“结婚了。”
“有孩子了吗？”
“实不相瞒，还没有。”
方晟晖一脸痛切：“那你是不会懂我的。”说罢扬长而去，独留赵昱在那百思不得其解。
赵昱想了半天，对程可立问道：“你说这个方总，是不是暗示我们响应国家号召，多生孩子，为人口增长做贡献？”
程可立：“MDZZ。”
最终的最终，如坐针毡的三个人跋山涉水，回到了淮永市。
方晟晖本打算在机场门口就与他们分别，没想到霍懿与沈及反而主动贴了上来：“大哥，我们也陪你回家，顺便看看夫人。”
方晟晖不明就里：“不用了吧。你们挺辛苦的，也不顺路。”
“没事，看看，给夫人问个好。”废话，见不到方夫人我们的慰问金找谁拿？
钟离暮出来开门的一刹那，三人皆感清风徐来，胸口郁气尽消。
见到他们全来了，钟离暮有些意外：“这是？”
方晟晖已经急不可耐，拉过他的手带进屋里，说：“没事，他们就是来问个好。”
霍懿与沈及露着笑：“夫人好。”
钟离暮也微微一笑：“快进来喝点茶吧。”
成了成了，两人欢欣鼓舞地走进来，方晟晖则先进屋换衣服冲凉。
等方晟晖出来，霍懿他们早就拎着大包小包的饼干蛋糕酱牛肉面包千层肘子肉跑得无影无踪了，只有他的夫人孤独地坐在客厅里，看上去颇为忧伤。
方晟晖大惊：“怎么了这是？”
“晟晖，”钟离暮哀戚地说，“你无事生非，夜不归宿也就罢了。”
“啊？我什么时候——”
“你口出恶言，消极怠工也就算了。”
“啊？”
“可你怎么能调//////戏年轻姑娘呢？”
“啊？？？？？”
今天的方总，就算见到了夫人，也依然怨念爆炸。
@凌煜痕

@凌煜痕
如果手机无法看清全图请大家告诉我

如果您不回复我，我其实个人看到您不仅不回复我还回复其他作者，心里是不太高兴的，可能我这个人心眼小吧，见谅。

@凌煜痕
这次的回忆部分有点长，不过回忆也快结束了

他提笔半晌，心神不宁，许久不能下笔，钟离彦悄无声息地在他背后站定，问道：“听闻你不愿再入宫去见方晟晖了？”
原本已经习惯应付钟离彦的神出鬼没，听闻这个名号他手竟一颤，几滴墨色滴落在宣纸上晕开。
钟离彦可惜道：“只沾了这点墨，便不再是白纸一张，用不成了。”
他躬下身：“是。方晟晖既已为太子，我就不便在他身边频繁出入，以免启人疑窦，”心知这样的借口应付不了钟离彦，他再添一句，“何况方晟晖随着年岁渐长，越发乖张妄为，时时令人为难，是以在下不愿再进宫见他。”
这一句并非全是虚言，至今他忆起那个不容抗拒的吻，依旧心潮难平。他的肌肤永远温凉，而方晟晖的怀抱那样结实，那样暖融，再让他经历第二次，会挣不出来。
“哦？”钟离彦挑了挑眉，“你这么说，他听到可要伤心了。你不知道，他现在整日吵着要他的怀漪哥哥，甚至疑到我们头上，说是我们见不得有人跟他来往，迫害于你，岂不知他的怀漪哥哥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的，用得着跟他抢么？”
他一笑：“那在下真是惶恐了。孩子都这样，过几日就会忘了。”
钟离彦但笑不语，悄声离去，他将笔撂下，见到那张已经沾染了几点墨的宣纸，心中莫名焦躁，知道这字定是练不成了，便唤人来收拾了书案，出去散心。
方晟晖迁入东宫，对这位未来帝王的监视就全面铺开，就连对意中人的思念，也要被传为笑谈。
事到如今，谁又知道，他与方晟晖，哪个更作真。
然而，方晟晖从不曾忘记他，哪怕一分一秒，初遇时那人暗香疏影的模样刻在心间，一颦一笑都日渐清晰。
开始是不得其解的困惑与惶恐，后来是难以自抑的想念，最后是——
“殿下。殿下。”
李芸锦在方晟晖耳畔轻声唤道。自从方晟晖封为太子后她便入了宫，虽然尚不是太子妃，但众人都明白这不过是时间问题，就像李枢注定要拜相一样。
她远远不如其父兄的跋扈，与方晟晖倒也真是相敬如宾，谁也不如打搅谁的清静。
方晟晖经她这么一提醒，兀地抬起头来，见自己遣去礼部打探消息的侍臣已回，便道：“报。”
“殿下，”那侍臣竟有些踌躇，“吏部与礼部皆已打探过……但是……但是并不存姬怀漪此人。”
方晟晖瞪大眼睛。
那一刻，他听到胸腔中有什么开裂的脆响，那是年少梦碎的声音。
侍臣见他久久不回话，更是胆战心惊，战战兢兢地跪着说：“可能……可能属下办事不力弄错了……属下这就再去打探……”
“不必，你起来吧，”方晟晖最终答道，“辛苦了，你退下休息吧。”
李芸锦体贴地转过头去，假作看不见他汹涌的悲哀与愤怒。
方晟晖站起来，招呼李芸锦道：“走吧，跟我去见父皇。”
“殿下要做什么？”
“立太子妃。”
徐霄将他的袖摆拉下，遮好皓腕春纤上刺目的黑纹。
这一回来势要比上回怀钟离曦时凶猛得多，不多时就连成大片，因此徐霄初时一直担忧这个孩子会在母腹中夭折，但这些日子下来，他本人虽日益虚弱，孩子倒是安稳地在他腹中沉眠，偶尔还会踢一踢母亲的小腹以示存在。
药很快送到，由徐霄亲手递进去，他屏住吐息一饮而尽，但仍恶心得厉害，面色煞白地掩住唇强自按住反呕之感。
徐霄纠结地看着他，还是说：“祝沐大人，若是难受还是吐出来。”
他无力地摇头，一手按在胸口向下顺气，许久才笑道：“无事。——陛下近来还好么？”
另一位早已候在一旁的宫女低头道：“还好，不像是烦心的模样。只是近日一直记挂琬妃。”
他心里一动：“琬妃娘娘如何？”
“琬妃娘娘还是那样，自认未能尽到保护皇子一职，希望陛下将她罚到掖庭去，陛下一直劝她也劝不住。”
掖庭是女官受罚幽禁之所，也是人人避之不及之处，宁肯去受苦受累也不肯再牵连世事，可见心灰意冷至极。
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人死如灯灭，心死如槁木。
最折磨的，莫过于人尚在，心却已死。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向大人是否有消息禀回？”
“还没有。”
“好，”他竭力坐起来，“有劳你了，下去休息罢。”
那宫女作福，退下了，只有徐霄还留在宫中。
他面色平静：“徐霄，劳烦你扶我起来走走。”
徐霄有些难色：“但是您……”
“不打紧，”他摇头道，“走走对孩子有好处。”
这么多年，他的心不曾易移。方晟晖曾经对他爱也罢，如今对他恨也罢，只要不是与他无罣无碍，怎样待他，他并不在意。
已经是最后了，这个孩子他一定会活着生下来。
向青钊由人引着，穿过排排织机。机杼笃笃不绝于耳，艺人的速度快得难以分辨，上一秒还是洁白无瑕的真丝，下一刻就成了锦绣丹鹤上飘逸的羽翅。
沧瑀织造局供应了宫中用度与贸易往来中近六分之一的织品，当然也包括京军被迫用的残品。眼前的流彩华服与难以御寒的破布竟出自一处之手，不能不说是天大的讽刺。
“对了，”领路的太监眉开眼笑地问道，“我还没问哪，这次赤律那边准备买多少匹呀？”
陈未情的身份，便是受西域赤律商人之托，替他们购置锦绸用于交易，为了以假乱真，方晟晖还替他编造了委任书，并印上了敕印。
这当然全是胡编乱造，赤律今年与大晁的贸易往来正在减少，商人开始回撤，无非是因喀逻开年时对晁国边境的成功挑衅，终于让这个庞然巨兽的软弱暴露人前，各个原本服帖的游牧民族便纷纷携贰起来。钟离暮早已派出使者向边境各国斡旋，希望签订和约，但至今成效些微。
向青钊也知长此以往定成祸患，但当务之急是什么不言自明，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六百匹。”方晟晖就给了他这么多钱，再多买不起了。
那太监明显面露失望：“这么少一点，他们拿去有什么用啊？”
“哎，不着急，”他摆摆手，“这次人家只是试试水，若是合意，以后定然买得更多，而且实不相瞒，在下这也是第一次与您织造局做生意，若是您愿意赏光，以后……”
他故意挤眉弄眼，那太监自然会意，拱手道：“您客气了。”
忽闻门口传来一阵喧哗，那太监面露厌色，回过头来还是做了个笑：“陈老板这边请，咱们先坐坐，喝口茶，一会儿再看。”
“哦？”向青钊故作惊讶，“看来此人来头不小。”
“那可是不小，”那太监不胜其烦地说，“今年陛下太勤政，到处派人下来查看，前不久查了武阳的陈秩予，现在又派什么官到我们这来，咱们可不是得好好伺候着！”
向青钊一笑：“吴公公不容易。”
吴公公也笑了：“为咱们大晁挣钱尽忠，没有不容易！”
他们向客室走去，向青钊最后回头一眼，目光正与踏进来的岑霖碰在一起，两人会意点头，他便离开了。
@凌煜痕

我刚才回头检查的时候，才发现有一楼被无声无息地吞了，补在这里，已经看过的读者们不用再看了，如果图片不清晰请告知我

@凌煜痕
昨天没更，今天就早更点，抱歉大家久等了

开学季暂时停几天，向各位鞠躬

倒也不是非要人气，我其实就是本着要不然就有很多人看，要不然就几个人看但是大家都有沟通也行，两个都没有就只能一直用爱发电了，这一次这么说实在是因为上回的回应太稀薄了

@凌煜痕
今天在楼里抱怨了几句，竟然有这么多读者小天使回我，我真的很感动，受宠若惊，同时也有点负罪感，感觉有点像诉苦博同情骗回复的感觉，我感觉很对不起大家，其实这一次就是因为在楼里说的那样，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写古风文，所以写的很费力，我也不是讲非要人气什么的，其实写文主要是为了跟大家交流，但是上一次基本上没有什么回复，还大部分是催更的【我不是不喜欢催更，这是大家在意的表现，也谢谢催更的读者，但是我也希望大家能评论一点跟正文相关的事情，要不让我很怀疑我是不是写得不对胃口或者太糟糕以至于无话可说了】也知道这种事只能说一次，要不然大家会觉得烦，在这里也谢过大家的包涵了，大家的留言我一条条都看了，感觉大家真的都很可爱，看的也很认真，让我恢复了一些自信，我再次拜谢大家了，以后我沮丧玻璃心的时候就会回来看看这段回复给自己打气的。
说了这么多闲话，大家懒得看的话，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谢谢各位读者！我会努力的！

@凌煜痕
更的有点晚，不好意思了，真的是被吞到没脾气，回忆部分结束了，之后剧情会加快

@凌煜痕
又晚了，我对不住大家_(:3」∠❀)_

@凌煜痕

@凌煜痕
因大家有需求，做了个人物简介，是第三张图。
有读者反应剧情有点晦涩，这段是最后特别复杂的剧情了，从此之后的剧情都会比这个简单一些【但是还是正剧向】，二包就在下一章了。
另外，楼楼其实是个海外党，马上就要开学了，明天就要坐飞机去米帝了，所以之后不能保持日更了，等时差倒过来之后，可能两天或三天更新一次，大家包涵，希望之后还能看到你们～么么哒！

@凌煜痕
在机场半夜等车码的一章……

@凌煜痕
时差还没倒过来干脆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