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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绝对接地气、超精彩的农村题材长篇小说《在希望的田野上》……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102

赵夏雨骑电动车驶在由扒淤河通向村里的乡道间,车后座上侧身坐着青荷。青荷身穿藕荷色的中版V字形雪纺连衣裙,脚蹬乳白色的细高跟时尚仕女凉鞋,长发和裙裾随着车速曳起的微风而飘飘扬起。阳光透过村道两旁的树叶,疏疏朗朗的洒在两人的身上。

(县长)她既然不愿把日子过,
你勉强留下啥益处?
她割上二两大烟土,
和打和打服了毒。
娘家听说她死后,
必然替她把气出;
官司打到县政府,
有理没理你准输。
到那时,你买田地,当房屋,
无吃无喝无住处,无住处。
豁子啊,到那个时候,
你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

伴着《李豁子离婚》抑扬顿挫的唱白,赵夏雨说道:“青荷你这是去干活挣钱哩还是去做时装表演哩,天天穿那么漂亮干嘛?”
青荷咯咯一笑,挺着胸脯说道:“笨。天远哥和若凤嫂子专门安排我到循环经济产业园管控室温,就是坐在电脑前记录各个时段园区内部的温度,确保上下温差不过一度即可。我这工作,在大城市里那叫‘白领’哩。怎么,我穿得漂亮你不愿意啊?”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赵夏雨做害怕状,连连摇头说道。
青荷“啪”的拍了一下赵夏雨的脊背:“赵夏雨我告诉你,我穿这么漂亮,说到底都是为了你哩!”
“为了我?”
“可不为了你嘛:我穿得漂亮,一来呢是为了吸引你,让你少去注意别的漂亮女人,不犯原则性的错误;二来呢是为了激发你做男人的自信心,说明白点,就是要你好好干活,多多挣钱!”
赵夏雨做理解状,连连点头:“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你明白个屁!”
“对,我就明白个屁,明白个屁!”
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间,电动车驶了进村。村里几户积极的人家已经端着碗筷蹴在了村口树下吃饭谈天,看到两人路过,纷纷拿筷子敲着碗沿打招呼道:“夏雨青荷,你俩捎个近!”
赵夏雨答道:“一样一样,家里一样!”
青荷则嘻嘻笑道:“让一下是个礼,锅里没下俺的米。——真要下车捎近了,只怕你家的饭就不够吃了哩!”
众人哄然大笑,有人叫道:“这夏雨,这青荷,真是豺狼虎豹!”
“你说什么?”青荷“腾”的跳下电动车,大声质问道。
“我说啊,你和夏雨,真是郎才女貌!”方才说话的人笑着回答。
“这还差不多!”青荷笑着转身,紧赶几步,跳坐上了赵夏雨的电动车。

(李豁子)县长啊,那你说那是真的?
(县长)怎么,我县长还能与你撒谎吗?
(李豁子)县长,那你说那情得离婚?
中,离都离,谁要是不离啊,
谁是个龟孙!
……

电动车驶进村子中央,忽然前面的村道上走过来了蕙兰。蕙兰肩挑桶担趔趔趄趄的走得非常艰难,汗粒顺着两颊发梢淌下,将上身月白色的短衫打得净湿;蕙兰的身侧又亦步亦趋的跟着背了书包的苗苗。青荷从后面推了赵夏雨一把:“去,帮蕙兰姐挑水!”
赵夏雨道:“不去!”
青荷冷笑一声:“真的不去!”
赵夏雨道:“这还有假?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去就不去!”
青荷冷笑一声:“哟,胆儿肥了是吧?三天不挨打就上房揭瓦了是吧?是男人的再说一遍!”
赵夏雨一梗脖子,嬉笑说道:“说就说,谁怕谁啊:男子汉大肚子,放屁脱裤子;麻婆磨豆腐,磨了王老五一屁股。——别说是媳妇命令帮人,就是媳妇不说,凭俺赵夏雨侠肝义胆的情怀,助人为乐的精神,也早该主动过去帮蕙兰姐挑水了!”
“这还差不多!”
说完,两人跳下车来,赵夏雨将电动车交由青荷推着,自己则跑上前去帮蕙兰挑水。蕙兰起初坚决不肯,青荷在旁帮腔说道:“蕙兰姐,左右不过两桶水罢了,让他挑着;人高马大的男人,难道还怕压矮压扁了不成?”
一番拉扯,赵夏雨最终还是将桶担抢到手中,搁在了肩上;蕙兰看看无事可做,就拉着苗苗走在一旁。青荷又拍着电动车的后座叫道:“蕙兰姐,苗苗,过来咱们骑车先回家,让他挑着水慢慢的走吧!”
蕙兰依旧不肯,青荷便伸手使劲一拉,把她拉到电动车上,然后又伸手把苗苗抱坐在了前面,三人骑车一径驶至蕙兰家的院门下面;进了院门,这才发现麻叶婶独自坐在厨房灶下烧锅,锅里的水已翻花大滚,白汽氤氲。蕙兰赶紧进屋去下面条,青荷把苗苗抱放在地,又把电动车停放安稳,然后靠着厨房门框问蕙兰道:
“蕙兰姐,王天朋那个挨千刀的还是没有回来吗?”
不提王天朋则罢,一提王天朋,蕙兰浑身的气便不打一处来,道:“他要能回来,日头都打西边出来了。不过也说不准,每次在外面实在混不下去了,或者欠了债被人追逼,也有可能回来……”
“提起来一股抓,放在那一铺挞。这样一个软废物的男人,还跟他过什么日子?”青荷气愤愤的叫道,“蕙兰姐我要是你,我就立马三刻去往城里找他,要回来咱就过日子;要不回来咱就离婚,鸡走鸡道鸭走鸭道,井水不犯河水!”
“我是年三十逮个兔子,——有他也过没他也过。他不在家,我和麻叶婶搭伙不也过得好好的吗?男人嘛,说到底不过也就那么回事!”蕙兰把围裙系在腰上,淡淡的答了一句。
这时赵夏雨挑水进院,青荷帮着把水倒在厨房檐下的缸里;放好桶担,两人不顾蕙兰和麻叶婶的盛情挽留,推了电动车就走。走出老远,青荷又回头对着站在院门下面以目相送的蕙兰叫道:“蕙兰姐,好好过,别苦着自己。哪天要是想去城里找那个挨千刀的离婚了就言一声,我和赵夏雨开车送你!”
“什么话吗?”赵夏雨道,“人家都是劝和不劝离,你倒好,劝离不劝和!”
青荷冷笑一声:“什么话?好话。——就王天朋那个德性,我要是蕙兰姐,早和他离八百次婚了!”
“得得得,你有理,你常有理!”
“那当然了!”
赵夏雨重新骑上电动车,车后带了青荷沿着村道慢慢前驶,一路逢人便打着招呼。车过村中,恰正看见杨大眼挑着豆腐担子走到麦叶奶门前,大声说道:“婶,我家今日做的豆腐没有卖完,还剩两块,一块留给你吃,一块待会我送去给麻叶嫂!”
麦叶奶正一个人坐在门前檐下袖着两手打盹,筷子横担着空碗放在脚边。听到杨大眼说话,麦叶奶抬目张望半天,方慢慢回道:“是大眼哪,我老了,就不差那一口了。你还是拿去卖钱吧!”
杨大眼笑道:“两块豆腐能卖几个钱?婶,你年纪大了,牙口不好,这嫩豆腐正适合你哩!”说着拿起碗筷进屋盛饭去了。
麦叶奶忽然想起来似的问道:“大眼哪,你不是在镇卫生院照顾你八爷吗,怎么又回来了?”
杨大眼在屋内一边盛饭一边答道:“村里派人去了,我就趁机赶紧回来换换衣服;吃完饭就走,路好车快,顶多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嘛!”
青荷跳下电动车走到麦叶奶跟前,蹲下说道:“奶,坐在房檐下打瞌睡,当心风大着了凉哦!”又对着门内说道:“大眼叔你总是照顾咱村的孤寡老人,真是好人!”
杨大眼走出门来,将饭碗递放在麦叶奶的手里,答道:“什么好人不好人的,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几个孤寡老人不想去住养老院,我就只好天天照看着,——也不过举手之劳的事嘛!”
“大眼叔你是好人,下次村里选主任我和赵夏雨一定投你的票!”青荷跳上电动车,回头冲着杨大眼摆手叫道。
两人继续同车前行,青荷教育赵夏雨说道:“赵夏雨你看看人家大眼叔,整天里忙着磨豆腐卖豆腐,还要抽空帮着瞎子祖爷、麦叶奶和麻叶婶。你以后得跟着学学!”
赵夏雨咧嘴一笑回道:“大眼叔刚才都说过了,举手之劳的事。用句俗话说就叫下雨天打媳妇,闲着也是闲着嘛!”
青荷立刻横眉竖目:“赵夏雨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赵夏雨笑答:“无心无心,该死该死。——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嘛!”
青荷腾的跳下电动车:“随口一说?赵夏雨我告诉你,这念头想都不能想!”
赵夏雨哭丧起脸:“对,想都不能想!”
青荷依旧不依不饶:“赵夏雨我还告诉你了,不但白天不能想,夜里也不能想,不但夜里不能想,梦里也不能想;不但你不能想,将来你儿子也不能想,不但你儿子不能想,将来你孙子也不能想……”
赵夏雨:“……”

(李豁子)李豁子接过判决书文,
不由我心难过两眼泪纷纷;
苦言来我把旁人来骂呀,
骂了声小贱人不要良心:
自从你进到豁子家门,
我豁子待你呀啥号情分。
一天三顿饭没有让你做,
咱们顿顿吃饭不离腥荤;
想穿啥想戴啥我到锦货铺去问,
针线活没有叫你扎过一针哪;
花生瓜子你吃个够,
兰花豆我一回都给你称几斤,
吃不完都送给你那些相好的人。
……

在《李豁子离婚》大弦二胡牙板的伴奏声中,在胡希华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优美唱腔中,赵夏雨和青荷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回到家里,刚把电动车停好,青荷便将右手食指竖在唇边,低声说道:“别出声,让我看看咱伯在做什么好吃的!”说完躲在东墙根下的角门后面,把头伸过门框,悄悄朝向西侧厢房望去。
赵夏雨手扶门框站在青荷身后,也把眼睛朝向西侧厢房望去。
偏午阳光黄灿灿的铺射地面,偌大的后院静静悄悄,咳痰不闻,枣树、槐树、石桌、石椅一成不变的各司其位,似乎亘古以来便是如此的模样。后院西南角处紧靠围墙的地方,石磨木杠已早安装齐备,旁边相对拴着一头黄牛一头毛驴。黄牛倒沫,毛驴喷鼻,颈间铜铃叮当,清脆悦耳,仿佛专要勾人忆起久违的田园生活似的。
“看到伯在做什么好吃的了吗?”赵夏雨悄声问道。
青荷悄声答道:“厨房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好像是在……烙锅盔吧!”
“烙锅盔?”赵夏雨一听便口水瀑溢,抬脚朝向西侧厢房跑去;青荷见状,也急忙跟着跑在了后面。赵夏雨一径跑到厢房门前,把身子倚着门框,双眼瞪得大大的问正在案前忙碌的赵伯冉道:“伯,做什么好吃的呢?嘿嘿……”
赵伯冉头也不抬的答道:“没看见正在擀面吗?捞面,羊肉臊子捞面!”
“捞面,还是羊肉臊子的?”赵夏雨登时眉开眼笑,道,“伯,我看你灶下还缺个烧锅的。我姐和麦兜都不在家,要不要我帮你烧锅啊?”
青荷在后不失时机的问:“哎烧锅的,要不要我帮你打个下手啊?”
赵伯冉笑着呵斥道:“赵夏雨你一翘尾巴,我就知道准没好事。烧吧烧吧,知道你俩爱吃我做的捞面,今个特意多擀了些哩!”
“不对吧,你肯定是多擀给我姐吃的,结果我姐不回来了,你就说是擀给我们吃的。我猜的对吗伯?”赵夏雨一面冲青荷挤着眼睛,一面油嘴滑舌的说道。
赵伯冉佯做恼怒:“去去去,得了便宜还卖乖。——吃不吃?吃了就坐下烧锅,不吃了就赶紧滚蛋!”
“谢谢爹,谢谢爹。”赵夏雨手舞足蹈的欢呼了一声,待赵伯冉往锅里添满水,便喜滋滋的坐到灶下点着了火,同时摇头晃脑,张口吟道:“世界上最好吃的就是这饭,饭里最好吃的就是这面;面好吃,得就蒜……”
青荷肩靠门框站着,无聊的问道:“哎烧锅的,你给我这打下手的分派什么任务呢?”
赵夏雨抬起头来,冲着青荷挤眉弄眼的念道:
“蒜再好吃,也没你好看……”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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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李大牛和二哈傻妞李小牛咬着耳朵嘀咕许久,走出铲车背面,侧头望了望王安平站立的方向后,这才面向赵夏莲,摆出满脸可怜巴巴的表情:
“支书,要说建设‘医圣故里·中华医养结合第一村’,全村老少爷们支持,我李大牛要不赞成我就是个活龟孙。可我睡了三天三夜也想了三天三夜,觉得二哈娘家这祖坟还是不能随便迁移,——这祖坟里的后代出过一任行政院副院长哩。将来那行政院的副院长,二哈的娘家老叔回来探亲了,问:大牛呀二哈呀,咱家的祖坟在哪呀?我和二哈总不能回说:叔哇,咱家的祖坟被平了,被迁移了。是吧?”
“李大牛,你个肉头肉脑的货,你还有胆提那行政院的副院长哩?我告诉你,那副院长是国民党,而且还在台湾;要是四十年前回到大陆,被政府抓住,还不‘嘎嘣’一枪送他上了西天?”
赵士乐安排完事,走回来坐在赵夏莲的对面,不失时机的插口接了一句。
“就是就是,‘嘎嘣’一枪送他上了西天!”孙殿秀、老汤、老宋和老齐、老歪、老朱等人,还有几个尚未走散的围观村民立时满堂喝彩。
赵夏莲也被逗得忍俊不住,低头“噗嗤”笑出声来。
笑完,赵夏莲依稀记起在仲景村村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中,二哈娘家多年前确实出过一位国民党军队的连长,那连长后来出逃台湾,儿子曾经做过一任行政院的副院长。闲谈归闲谈,那做到了行政院副院长的连长儿子始终没有回来探过亲认过祖,甚至就连书信也没寄过一封。——就为这个八杆子打不着边的行政院副院长,他李大牛竟然变卦翻悔,拒绝早就同意的迁坟协议,而且还全家出动,躺到铲车下面阻拦施工,也太有些天方夜谭了吧?……难道,难道又有人在背后挑唆捣鬼?
赵夏莲忽然想起了前天傍黑时候她和赵夏雨间的一次对话。
赵夏雨:“我对王安平有种预感,这预感可归结为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赵夏莲:“怎么忽然提起这个问题?”
赵夏雨:“我刚才路过李大牛家,刚好看见王安平鬼鬼祟祟的走了进门;——每次王安平一进李大牛家的门,李大牛保证就要干出些幺蛾子事来!”
赵夏莲:“你觉得李大牛这回会干出些什么幺蛾子事来呢?”
赵夏雨:“瞧着吧,你主持的‘医圣故里·中华医养结合第一村’项目马上就要举行奠基仪式了,到时李大牛不跳出来撒泼耍赖阻拦施工才怪!”
赵夏莲:“那你怎么又说王安平多行不义必自毙呢?”
赵夏雨:“老家伙整日里表面上装得周吴郑王,暗地里却净干些歪门邪道的事,又贪婪到了骨头缝里,能不最终自毙吗?”
……
看来还真让赵夏雨猜准了,看来赵夏雨自诩为仲景村的政治观察家还真名副其实啊。想到这里,赵夏莲站起身来,远远的冲王安平打招呼道:
“安平叔,你过来,坐到这里歇歇脚,喝口开水润润喉嘛。瞧这天儿,还是闷得小三伏似的。你每天在工地上跑前跑后,吃风喝灰的为大家操劳,也真是太辛苦啦!”
“夏莲支书,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唉,我工作没做好,又给你添麻烦了。不过这李大牛也确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货,你看咋办哩?……”王安平这才做出刚刚发现赵夏莲到场的样子,一边应腔说话,一边撇下钱兴茂和钱二狗、猴跳三,满脸堆笑的快步小跑过来坐到赵士乐的侧面,端起桌上一碗放凉的开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孙殿秀立刻拎起茶瓶,给他和赵夏莲、赵士乐一一续了开水。接下来,赵夏莲便看也不看李大牛一眼,只管坐在那里,高腔大调的和王安平、赵士乐、孙殿秀、老汤、老宋东拉西扯起来:
“安平叔,听说你年轻那阵上过陶岔,参加过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渠首会战哩?”
“士乐,你家那头大肥猪有三百斤了吧?赶紧趁着眼前行市出手,别等猪价落了后悔哟!”
“老宋叔,你家小孙孙多大了?什么,都已经快两岁了?唉,时间过得真快。上次见他的时候,还在怀里吃奶呢!”
……
时间已至正午,赵夏莲还是理也不理李大牛半声,几个最后围观的村民见实在没有热闹可看,也便络绎散去,司机师傅和参战民工们也从工棚里面端出饭菜,开始或蹴或坐在一台台机械的阴影下边吃喝了。
赵夏莲吩咐孙殿秀和赵士乐回到家里取来饭菜,和王安平、老汤、老宋等人围坐一起同吃。赵夏莲一面吃饭一面偷眼打量着王安平,发现王安平始终满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再看李大牛和二哈傻妞李小牛时,发现四人正头碰头的歪坐在一起,一个个满脸沮丧的表情,恰如泄光了气的皮球一般。
“有了!”赵夏莲心中暗生主意,冲孙殿秀、赵士乐递个眼色,两人会意,互相扮个鬼脸,便和赵夏莲一道用竹筷把碗碟敲得叮当作响,又一面呼噜呼噜的往嘴里扒拉饭菜,一面故意的大声夸说好吃好吃。孙殿秀甚至还咂砸嘴巴,唱起了小时侯的一首歌谣:

今儿个的肥肉咋会恁肥哩,
肥得我胃里直歪腻。
放放吧,怕凉哩,
扔了吧,太可惜,
还是凑合凑合吃了吧,
吧唧吧唧吧唧唧!
……

孙殿秀唱完,赵士乐接着唱道:

大米干饭浇肉汤。

老汤、老宋等人受了赵夏莲的示意,以筷击碗跟着唱道:

浇肉汤啊——

赵士乐:

筷子一挑嘴一张。

老汤、老宋等人:

嘴一张啊——

赵士乐:

啊呜啊呜吃精光。

老汤、老宋等人:

吃精光啊——

……
傻妞和李小牛似乎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一边使劲的吞咽口水,一边伸长脖子朝向这边张望;接着,李大牛也似乎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犹犹疑疑的踱着步子。
赵士乐见状,立刻挤眉弄眼的叫道:“大牛,别走,千万别走,你一走,机器立马三刻就要施工啦!”
“谁说要走啦?谁说要走啦?”李大牛脖子一梗,蛮横的说道,“老子不走,不给够五千元的迁坟费用,老子就是坐死这里也不走!”
“对,不给够五千元的迁坟费用,老娘就是坐死这里也不走。”二哈腾的跳起,双手把两瓣屁股拍得啪啪山响,脖子伸得比鹅颈还要长出尺许,“头可断,血可流,革命意志不可丢!”
“好好,你们就革命意志不可丢吧。”赵士乐看看赵夏莲、王安平、孙殿秀、老汤和老宋诸人,挤眉弄眼的笑着说道,“桌上的菜太少了,我给大家加一盘红烧肉吧!”
赵夏莲、王安平和孙殿秀等人还没明白过来,赵士乐已在那里口说手比的表演了:
“一大块洗净的肥肉,带着厚厚肉皮的肥肉,拿快刀切成十片八片,每片都有指头那么宽,巴掌那么大;先放水里煮,再放油里炸,然后盛到碗里,加点酱油拌点红糖,搁在箱笼里面用文火慢慢的蒸;蒸上那么一两个小时,再揭开笼盖。呀,香,喷鼻的香啊,香他妈哭半夜,——香死了;香他妈半夜起来开门,——香到家了!……”
赵夏莲立时明白了赵士乐的用意,张目望去,发现傻妞的双眼闪着饕餮的绿光,李小牛把一根手指咬在口水漉漉的嘴里,二哈不停的咕咚咕咚的吞着口水,李大牛则引颈哈腰,两眼瞪得溜圆,双耳支起老高,直听得如痴如狂如迷如醉。
赵士乐手持竹筷“当”的敲了一记碗沿,继续大声说道:
“吃完红烧肉,下面咱再来五十串烤羊肉串。夏天里吃烤羊肉串喝冰镇啤酒,哎呀那个爽啊那个美呀。炭火烧得红旺红旺的,插了铁钎子的羊肉串放在烤架上不停的翻转着,羊肉被烤得焦黄焦黄,羊油被烤得滋啦啦的流了出来……别急别急,还得再撒上那么一小撮孜然粉呢。——哎羊肉串唻卖烤羊肉串唻,香喷喷油汪汪的羊肉串唻,保证你吃一串想两串,吃五串想十串唻……”
李小牛听得迷迷糊糊的朝前跨了两步,大声喊道:“我要吃烤羊肉串!”
赵士乐:“好,给你五串!”
傻妞听得迷迷糊糊的朝前跨了两步,大声喊道:“我也要吃烤羊肉串!”
赵士乐:“好,给你十串!”
李小牛不乐意了:“凭什么给傻妞十串,只给我五串?”
赵士乐:“哎呀让傻妞分你三串就是了!”
李小牛噔噔噔跑到傻妞面前,伸出巴掌:“你得分我三串羊肉串!”
傻妞“啪”的一下打开李小牛的手:“我的羊肉串,凭什么分你?”
“你敢打我?”
“我打你又怎么了?”
李小牛怪叫一声:“降龙十八掌!”下蹲马步上出双掌,正中傻妞两肩。傻妞噔噔噔倒退几步跌坐在地,紧接着一个鱼跃翻起,叫道:“霹雳旋风腿!”旱地拔葱凌空跳起,刚要双足踢出,李小牛早被李大牛拎着耳朵提溜了过去。
李大牛斥道:“李小牛你敢动手打人?”抡圆巴掌啪的甩了李小牛一个嘴巴。
李小牛“哇”的哭了起来。
二哈一蹦三丈高,大声吼道:“叔可忍婶不可忍,李大牛你打我的‘建设银行’,我打你的‘招商银行’!”抡圆巴掌啪的甩了傻妞一个嘴巴。
傻妞“哇”的哭了起来。
李大牛哪肯示弱,同样吼道:“二哈你打我闺女干嘛,有种的冲我来!”
“冲你来就冲你来。你以为我不敢哪?”二哈口里呜呜咆哮着,低头前冲,一头便把李大牛拱倒在地,翻身骑了上去,“来来来,老娘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一时间,大哭小叫,鸡飞狗跳。
大约两分钟后,李大牛和二哈同时翻身坐起,二哈两手死死揪着李大牛的领口;李大牛则伸手使劲推着二哈的下巴。
李大牛舌头吐出老长,脸色憋得青紫:“二哈,放手,你放手!”
“你让我放,我偏不放,你能把老娘怎么样?”二哈眼睛几乎爆出眼眶,嘴里唔鲁不清的答。
李小牛站在旁边,双拳挥过头顶:“妈咪加油!”
傻妞则站在对面,双拳挥过头顶:“爹地加油!”
……
一番激战的结局,是二哈带着傻妞李小牛赌气回了村里,李大牛的脸上脖上留着几道尚在淌血的抓痕,大叉两腿,双手支地,傻不愣登的坐在铲车下面。
赵夏莲带着王安平、赵士乐和孙殿秀、老汤、老宋等人慢步走到李大牛跟前。赵夏莲拿纸巾擦着嘴巴,慢悠悠的说道:“大牛,饿了吧?要是饿了的话,赶紧趁早回家做点儿饭菜吃了,再来铲车下面静坐,我们这里陪候着你呢。——对了,赵士乐刚才的话是骗你的,不施工,真不施工,我们绝对不会乘你们离开的时候开始施工的!”
赵殿秀和赵士乐会意,互相扮个鬼脸,满口附和:“不施工,真不施工。嘿嘿……”
李大牛抬起头来,望了望赵夏莲,又望了望孙殿秀和赵士乐,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王安平的脸上;然而王安平却转过身去,并不与他搭话。
“我,我……”李大牛圆胖的脸上满是油汗尘灰,恼丧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在笑,吭哧半天,方才伸手擤了一把鼻涕,抹到鞋底上面,期期艾艾的咧嘴说道。
“我什么我,答应过你的,说不施工就不施工。你得抢抓时机回家吃饭,要不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赵夏莲绷起脸来,严肃的说道。
李大牛再次看了看王安平,王安平依然是别转过脸,理也不肯理他。眼见孙殿秀和赵士乐各自一副挤眉弄眼的表情,眼见吃过午饭的司机师傅和民工们渐渐围拢过来要看热闹,李大牛咧了咧嘴,双掌拍地大声哭了起来:
“俺的个天王爷爷——地王奶喂,俺的个列祖列宗——死去的娘喂,你们都睁开眼瞧一瞧,瞧我李大牛在世上过的——这叫个啥日子喂喂喂……”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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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历经数月忧煎,数月搏杀,数月东奔西突,数月壁垒白眼,李进前终于率着“香雪”团队度过了这场刀光剑影、惊心动魄的生死劫波。
那天上午告别赵夏莲和张天远之后,当李进前洗了澡刮了脸,换了衣服鞋袜,面貌一新的跨上“香雪”公司总部办公大楼二楼最后一级台阶时,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何宇力、齐同勋、吕向阳、肖文昭及十余名公司中管齐齐整整的站在二楼廊间,屏声息气,鸦雀无声,仿佛在耐心的等待着他的到来一般。
“怎……怎么回事?”李进前诧异问道,同时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
肖文昭跨前一步,将双手捧着的一只塑料筐举到李进前面前;李进前看到塑料筐内放满了颜色各异、品类繁多的银行卡。
何宇力说话了:“李总,昨天关于基地酒黍秧苗损毁一尽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当此生死存亡之际,每一个‘香雪’人都应尽一份力量,帮助公司,也是帮助自己走出困境;所以从昨天下午开始,公司所有的高管中管人员就全部出动……”
李进前连连点着头,眼中有泪花闪耀:“谢谢,谢谢,我衷心的感谢大家对我、对‘香雪’的这份情意!”
“一共是一千二百万元,李总。”肖文昭低声说道,“这是我们在场的人的所有积蓄了!”
“不少了,已经不少了!”李进前喃喃说道。
吕向阳跨前一步:“李总,还有一项惊喜等着你呢!”说完跨前一步,率先走进了李进前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办公室。
李进前疑疑惑惑的跟在吕向阳的身后,何宇力、齐同勋、肖文昭等人又跟在李进前的身后。
吕向阳伸手按下装在办公室后墙上的开关,伴着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响,几乎遮挡了整座后墙的巨幅窗帘慢慢的向两边分开了。
推开后窗玻璃,李进前惊讶的看到,在办公大楼和后院围墙之间的空地上,近百名“香雪”员工统一着装,整整齐齐的站成方阵;看到李进前的身影出现,大家高举右臂,齐声呼道:
“李总,我们支持你,我们‘香雪’的每一位员工都支持你!”
“你们,你们……”李进前喃喃语道,泪水滚滚而下。
……
就这样,在张天远和赵夏莲的倾囊相助下,在“香雪”公司全体员工的鼎力支持下,最后在市委书记尹昭河的亲自干预下,民政、水利多项补贴救助资金叠加起来,尤其是国寿财险二百万元农业保险赔付款、中国农业银行禾襄支行三千万元临时贷款的快速注入,在仲景村遭遇狂风冰雹后的第三天下午,“香雪”公司因购进酿酒设备而拖欠德国方面的六千八百万元尾款及其利息、滞纳金一次性全部偿清,当晚机器便重新轰轰隆隆的开始生产了。
与此同时,多日以来反复困扰着李进前的商务部和其他多家公司的订货不能按期交付的问题,也竟出人意料的迎刃而解了:
那天下午六点,李进前亲眼看着德国酿酒设备开机生产,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便特意给碧桃打电话,告知她说晚上准备回家吃饭。碧桃当然欢天喜地,邀请二姨到家,两人专门炒了六个时令小菜,又开了两瓶“香雪雕冰”,一一端放楼顶,然后就和洋洋一道坐下来专心致志的等候着李进前了。
晚七时许,李进前回到家里,连衣服也没换便直接上了楼顶;洋洋一声欢呼,扑过来钻在他的怀里。碧桃嘴角含着笑意替李进前斟满了酒,道:“先吃杯酒解解乏吧。——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记得到时穿上我给你定做的西装皮鞋哦!”
“一定一定。”李进前昵爱的把洋洋抱放腿上,腾出手来端起碧桃递过的酒杯道,“二姨,我喝酒,你吃菜!”
二姨笑眯眯的答应着:“哎,好好!”
李进前心里轻松,一连喝了三大杯酒;碧桃望着他的脸色,迟疑说道:“看样子公司的麻烦已经解决了吧?”
“大局已定,不过还有点屑小问题正在想法解决!”李进前答道。
碧桃追问一句:“什么问题?”
“公司惯例,娘子不得干政!”李进前一本正经的开玩笑说道。
“看把你能的。”碧桃白了李进前一眼,然后又俯身过去,双手推着他的右腿,“说说嘛,说说嘛!”
“咦,咦!”洋洋嬉笑着捂上了自己的眼睛。
李进前原本想以“娘子不得干政”的公司惯例为借口,不在碧桃面前论说公司的事,不过想想既然已经出离绝境,心理压力毕竟减去大半,论说论说也应无妨,因此便将多日来萦绕心头的问题娓娓述说出来;末了道:“其他几家公司的订货迟一迟还好说,大不了公司受点损失,赔些违约金罢了,可商务部的订货不能按期交付,就不是受损失和赔违约金的问题了,那是要让国家失了面子的呀……”
“目前公司库存黄酒……距离订货任务还差多少?”碧桃问道。
李进前答:“目前库存黄酒不过六千多箱,就是机器开足马力日夜不停生产,也还远远不够。——订货任务近八万箱呢!”
“这个就好办了!”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公司惯例,娘子不得干政!”碧桃开始以李进前之矛攻李进前之盾了。
李进前学着碧桃的撒娇语气:“说说嘛,说说嘛!”
碧桃“吞”的一笑,反问李进前道:“你还记得咱们在伏牛山中的洞藏黄酒吗?”
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碧桃只一句话便提醒了李进前。
原来自碧桃父亲开始,便在禾襄北部的伏牛山中租了三个天然洞穴,专门用以洞藏“香雪”黄酒,洞藏三年者,以高出普通黄酒倍半的价格售出,洞藏五年、十年者,则分别以高出普通黄酒两倍、三倍的价格售出,终致形成规矩;这规矩亦被李进前延续了下来,不过从最初的每年洞藏三百箱发展到现在的每年洞藏八千箱。刨除已经出售的,三个洞穴里的洞藏黄酒目前大约还有十万余箱;若想解决商务部和其他几家公司的订货问题,只需把这些洞藏黄酒提出即可……
“碧桃碧桃,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就忘了还有这回事呢!”李进前兴奋得大喊大叫着,顾不得二姨在场,抱住碧桃便亲了一口。
“不羞,不羞!”一旁的洋洋坏笑着再次捂上了眼睛。
俗话说:一顺百顺。就在德国酿酒设备重新开机生产的第四天凌晨,“香雪”公司自张家口订购的酒黍首批五千吨也安然运达了禾襄市。
……
尽管公司各项事务均在回往正常轨道,然而李进前紧皱的眉头并没有完全舒展开来:
公司库存加上刚刚自张家口运抵的酒黍,仅够酿造六万箱黄酒,如果机器开足马力、工人日夜轮班生产的话,最大限度也不过能支应两个来月的时间,需要继续大量购进酒黍;
新推出的几个黄酒品种的品牌认证、商标注册虽然已经通过,但相关部门的批文却迟迟未能拿到,需要立即派人沟通协调;
由香港当红影视明星张曼丽拍摄录制的“香雪”黄酒宣传广告,由于几个品牌一再推迟上市时间,眼下也变得有些不合时宜,需要尽快重新拍摄录制;
由于和北京方面意见不能达成一致,造成襄北新区的五百亩商用土地欲要出手,无人接盘,欲要开工建设欧洲风情别墅群,又受到当地居民的拦挡阻挠,真正成了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也需要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
要想解决所有这些困难,关键问题只有一个字:钱!
这正应了当前社会上流行的那句话:钱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行的。
自然而然的,李进前又想起了中国农业发展银行禾襄支行那笔六亿八千万元的贷款。据胡子才——前段时间,李进前以每天二百元的酬金收买了胡子才,从而使其成为游弋于“香雪”与“宏发”之间的双料间谍——提供过来的消息得知,目前“宏发”高层正在全力争取这笔原由省发改委委托、“香雪”公司多次提出申请并逐级报批通过的贷款。
原来六亿八千万元的贷款始终躺在农业发展银行禾襄支行的账面上,罗柏伟所说“僧多粥少,狼多肉少,到账的那点款额,早就被一分而空了”的话不过托词支应而已。自己辛辛苦苦的浇水施肥,培土植树,如今果实成熟了,却要由别人来摘取,自己却只能眼巴巴的站在旁边观看,李进前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牙根发疼浑身上火。
过完生日的第三天下午,李进前下班后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关上办公室的门,自己动手煮了一桶快餐面,然后趴在老板台上,一边吃面一边在脑子里理顺着下步的工作思路,同时眼睛又心不在焉的浏览着墙角电视里正在播放的“豫省新闻联播”。
电视里正在播出一条关于豫省副省长全道明深入基层调研金融部门发展现状的新闻。李进前曾无意中听官场上的朋友谈起,说全道明原在省政法委任职,由于政绩卓著,三个月前被破格提拔到了副省长的职位上,主抓全省金融行业,当时随听随忘,并没有放在心里;然而此刻当镜头越拉越近,越拉越近,最后全道明的脸部在电视屏幕上出现特写定格时,李进前不由得瞪圆眼珠,张大嘴巴,惊诧得半天喘不过气来。
接下来,李进前又立即打开老板台上的电脑,通过百度搜索将网上关于全道明的所有照片全部调出,一一放大研究着,细心揣摩着。
不等“豫省新闻联播”播完,李进前心头已浮上一个绝大的主意,他丢下吃了一半的快餐面,抓起老板台上的固定电话拨打了小牛的手机,吩咐他立即开车接上吕向阳,然后两人一块赶来公司总部,——他有紧急事务需要连夜下乡。
十分钟后,吕向阳和小牛一道驱车赶来。李进前跑步下楼,匆匆坐进车内,一面拉闭车门一面指令小牛驶往禾襄市火车站。在火车站转悠两周确信无人跟踪后,李进前方命小牛掉转车头,直开位于禾襄市区东南方向的柳林镇。
由禾襄市区通往柳林镇的道路年久失修,相当难走,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晚上九时一刻左右,三人终于赶到地处偏僻的柳林镇高河村,在村头一座围墙爬满葛藤、门楼破败不堪的院落门前停下车来。李进前吩咐吕向阳和小牛坐在车内耐心等候,自己则下车钻进夜的帷幕,迎着一片汪汪的狗叫声走到院落门前,大声吆喊着扣开了院门。
吕向阳和小牛对望一眼,两人虽然俱满心疑虑,但因素来了解李进前天马行空、别出心裁的做事风格,所以也便各不说话,只管遵照李进前的吩咐耐心等候。
半小时后,李进前从院门里面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影影绰绰的电灯光影里,紧紧跟着一位瘦高个的中年农民,浑身上下的穿着打扮就像他家的院落一样褴褛不堪。李进前亲手拉开车门,两人一道坐进后排座位,然后车子便径朝禾襄市区方向急驰回去。
李进前亲自把中年农民安排住进禾襄宾馆六楼的一个套间内,吩咐房间服务员随叫随到,半点也不准怠慢;然后下楼坐进车里,扳着手指头向吕向阳交代了三项任务:
一、明天一早起床后,立即赶往宾馆,请人将周海丙——也就是来自柳林镇高河村的中年农民——的身材认真量测后,到“东来服饰”商厦为其从内到外订购一套最昂贵最合身的内衣领带西服皮鞋;二、负责照顾周海丙在禾襄宾馆居住期间的吃喝拉撒及一应事务,不经同意,最好不要让其离开房间半步,更不要让其随意会见外人;三、明天下午赶到省城,想尽一切办法,不计一切代价,将省电视台近日播出的关于全道明副省长的新闻节目全部录制下来,然后带回宾馆房间,反复播放给周海丙观看。
一切安排完毕,时间已是子夜时分。李进前又特意叮嘱吕向阳和小牛务必保守秘密,不准将周海丙入住禾襄宾馆的消息泄露给任何一个外人:这是决定公司命运的另一个关键时刻,必须牢记在心;如果不是实在被逼无奈,他也不愿甘冒风险出此绝招。看到吕向阳和小牛连连点头,李进前便下了车,吩咐小牛将吕向阳送回家去,自己则步行走在了大街上,一面走一面拨通了一个手机号码:
“喂,胡子才吗,你发家致富的机会来了!……”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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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实在没有想到,一场狂风冰雹给李进前带来的不是灭顶之灾,竟是浴火重生。这真是老子所说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祸福、福祸原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啊!”李震宇眼睛望着车窗外边,面无表情,语音干巴的说道。
事实还真是如此:如果不是这场狂风冰雹,赵夏莲和张天远会知道李进前的窘况而对其倾囊相助吗?如果不是这场狂风冰雹,市委书记尹昭河会亲自走进仲景村酒黍种植、黄酒酿造基地并亲自干预相关部门救助“香雪”公司吗?如果不是这场狂风冰雹,“香雪”公司全体员工会上下一致,同心同德,合力共渡难关吗?……
然而坐在旁边的黄克敬却不这么看,他冷笑一声说道:“还是怪我们太心慈手软,当时如果对李进前和‘香雪’狠下死手就好了!”黄克敬近来听取邬辛旻温水煮青蛙的劝告,在转移公司财产上放缓手脚,又自认李震宇糊涂昏庸,完全没有察觉,因此说话便有些放肆了。
“怎么个狠下死手法?”李震宇品味黄克敬的话,竟仿佛有些埋怨自己似的,便瞪了黄克敬一眼,“像你那样,大摇大摆的走去坐到李进前的办公室里,说这里的一切很快就要属于‘宏发’了,你若识相就给我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点吧?——收到结果了吗?”
黄克敬被李震宇一语戳中软肋,登时面显尴尬,笑道:“我那不是想……先从气势上压倒他打垮他,然后再文火慢炖嘛!”
“这招对付别人或许管用,但在李进前那里是收不到效果的。李进前是个硬汉,要是没有两把刷子能在禾襄市酿酒业界混到今天吗?你当时如果好言好语甚至低三下四,哄得李进前一时耳软心软,说不定‘香雪’公司的厂房、设备、存料,还有酒黍豫JS31号的种植经营权和独家代理权现在已经归了‘宏发’哩!”李震宇不紧不慢的说道。
“总之是我的做法有些欠妥,李进前的运气又太好罢了。如果不是市委尹书记出面,还有那个张天远和赵夏莲什么的帮忙,再有‘香雪’公司员工的同仇敌忾集体援助,只怕李进前早就死翘翘了。——张天远也是,李进前明明抢占了他的地盘,逼得他差点走投无路,可他不但不记恨,反而还要出资帮助李进前。不理解,我真不理解!”黄克敬不敢再在李震宇面前顶嘴,只得无可奈何的为自己的失败寻找着原因。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世上任何一个人的成功,绝都不是偶然的,也绝都不是无缘无故的。李进前的人格自有他的魅力,所以才会有人愿意不遗余力的帮助他,这便是世情的复杂之处。希望将来有一天你陷于困境了,也能像李进前那样坚强不屈,也能像李进前那样有人不遗余力的出手相救……”李震宇说道。
“我?”黄克敬冷笑一声,语气极其肯定,“永远也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看看话不投机,李震宇实在不愿再为黄克敬刚愎自用、目中无人的性格多费口舌了,只管低下头去,陷于了自己的深思之中:“香雪”公司全体员工之所以在最后时刻坚决的凝聚在了李进前的周围,“香雪”公司之所以化祸为福浴火重生,抛开尹昭河、赵夏莲和张天远的因素不说,里面还有着一条极为重要的原因:“香雪”公司的一位高层管理人员、也是“宏发”公司多年来花巨资买通的秘密线人,突然无缘无故的反水,不肯再为自己效力,不肯再与李进前为敌了……
旁边,黄克敬再次俯身过来,低声说道:“李总,我觉得我们应该趁着李进前和他的‘香雪’元气未复之际,再次对其实施打击!”
“好了,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了。”李震宇顿了片刻,道,“我们下面的首要任务,就是想方设法把原属‘香雪’公司的六亿八千万元贷款弄过来,打入咱们‘宏发’的账户!”
“高,高,实在是高;李代桃僵,釜底抽薪,这才是李总你真正的高招啊。——六亿八千万元贷款到手,对于‘宏发’公司来说那就是锦上添花;六亿八千万元贷款失手,对于‘香雪’公司来说那就是雪上加霜。哼,别看他李进前暂时缓了口气,可那又能怎样?拿不到贷款还不是照样狗咬尿泡瞎喜欢一场!”黄克敬由衷的叹服说道。
李震宇眼睛望向窗外,一字一顿慢吞吞的说道:“这件大事我早就在暗中操作了,向农发行提出申请,向市政府报送材料,基本上一路绿灯一路顺利。我在禾襄市酿酒业界苦心经营四十年,一手编织起来的人脉关系网就是咱们‘宏发’最大的资源;相信只要六亿八千万元贷款到手,‘宏发’最低可在十年之内保住禾襄市酿酒业界的老大地位!”
“李总……”黄克敬简直都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
李震宇回过头来,望了黄克敬一眼,淡淡的说道:“今天周末,我约了袁清晨和罗柏伟晚上在‘岳阳楼记’吃饭;明天周一,六亿八千万元贷款一大早就可打到‘宏发’公司账上!”
“好,好!”黄克敬胡乱应答着,陷入了深思:这么一个精明谲诈的老滑头,难道竟会对公司财务上出现的问题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难道竟会昏聩糊涂到乖乖的任由我和邬辛旻摆布的地步?不大可能啊!——看来还是该听取邬辛旻的建议,温水煮青蛙,慢慢的不动声色的来……
李震宇和黄克敬乘坐的奔驰轿车轻快的疾速驰过,车轮后面卷起了一阵风;这风距离古城广场石拱桥畔尚有三丈多远,但坐在石拱桥最低一级台阶上的花子却仿佛被卷裹了般的跳脚跃起,夸张的冲着车屁股叫道:
“坐奔驰车就了不起了吗?坐奔驰车就高人一等了吗?哼,不就是辆破奔驰嘛,等我将来有了钱……”
“等你有了钱,只怕还得一百年!”坐在台阶左侧的年轻花子语带讥刺的说道。
“那可不一定。我虽然刚刚入行,但却感到这是一个潜力巨大资源丰厚的阳光行业;等着吧,只要功夫下得深,铁棒也能磨成绣花针,只要功夫下得到,金钱美女全都跑不掉。不信咱们走着瞧!”方才冲着车屁股喝叫的花子回道。
这时坐在台阶右侧的年老花子凑过头来,说道:“哎我说彭天王,你面前放个破烂瓷碗我知道是用来盛钱的,可你碗沿上搭根红布条我就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了!”
“没文化,真可怕;眼皮浅,见识短。”那被称作彭天王的花子,——当然也就是王天朋了,——扬起下巴骄傲的答道,“没看见人家饭店、宾馆、商铺什么的开业,都要在门前张挂许多红条幅吗?我现在刚刚转入花子行业,正处在试营业阶段,所以也要挂张红条幅以示庆祝嘛!”
左右两位花子同时伸头过来细看,果然发现红布条上写着一行蝇头大小的黑字,两人齐声念道:“联合国总部……世界银行……英国女王……日本天皇……恭祝彭天王花子事业开业大吉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万事如意……”
“原谅我笑出了猪声。”年轻化子直笑得捶胸跌足,“彭天王,看来你想低调,可实力不允许啊!”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年老花子直笑得差点满地打滚,“彭天王,我从事花子行业六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新鲜新颖的入行方式!”
“二位同道听我一言:从事咱们花子行业的虽然不能算作高贵,但也决不可愚昧无知妄自菲薄。一句话,那就是尽管做了乞讨花子,也要始终努力做个独一无二、风度翩翩的乞讨花子。”王天朋摆出博导兼砖家风范,谆谆教导左右两位花子说道,“我告诉你们,七十二行,花子也算得一个行业;三教九流,花子也算得一个流派。当年伍子胥吹箫乞食,秦琼卖马,王宝钏坐寒窑,关云长夜走麦城,孙悟空三借芭蕉扇……”
年老花子打断王天朋的话说道:“彭天王,秦琼、王宝钏、关云长、孙悟空好像和咱花子行业没有关系吧?”
“总之我的意思就是说,从事咱们花子行业的将来都能干成大事;譬如我之前就曾代理过十多个国际知名品牌的商品……”王天朋赶紧折转话头说道。
“彭天王,这你又不对了,你说从事咱们花子行业的将来都能干成大事,可你举的却是你过去代理国际商品的例子。从逻辑角度来讲,你这叫因果倒置;从英语角度来讲,你这叫时态混乱。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的这个结论不能成立……”年轻花子又插话说道。
“你们两个这么年轻有为,才华横溢,干嘛不去考研呢?”王天朋屡被二位花子钻了话缝,不觉恼羞成怒,便狠狠的一句话怼了回去。
见二位花子不再说话,王天朋方又摆出博导兼砖家风范:“我告诉你们,从事咱们花子行业的要想财源茂盛生意兴隆,必得预先选好自己主打的路线!”
说到这里,王天朋指着右侧须发皆白的年老花子:“譬如你,主打的是年龄路线!”
紧接着,王天朋又指着左侧双腿残疾的年轻花子:“譬如你,主打的是残疾路线!”
“那你主打的是什么路线?”左右两位花子同声问道。
王天朋骄傲的一扬脖颈答:“我主打的是才艺路线!”
左右两位花子再次同声问道:“什么叫才艺路线呀?”
这时两位十九尚不足、二十颇有余的时髦靓丽女郎手里翻着新潮手机,脚下踩着高跟凉鞋,咯噔咯噔的走近桥来,王天朋立即起身相迎并高声唱道:“左面的美女长得好,将来的金龟婿少不了!”
两位女郎停脚止步,上下打量着王天朋;右面的女郎推了左面的女郎一把,口内嘻嘻而笑。
“右面的美女你别笑,你的金龟婿马上到!”王天朋不失时机的跟上一句,同时努力把两位女郎的视线引向脚下的破烂瓷碗。
左面的女郎推了右面的女郎一把,口内嘻嘻而笑。
“想听听你们将来的金龟婿长得什么样吗?”王天朋又道。
两位女郎同声答道:“想!”
“我这里有正品、高仿、特价、清仓四个档次的;出价不同,档次自然不同!”王天朋嬉笑说道。
“那你先说说清仓的长什么样吧!”右面的女郎笑着说道。
“前背锅,后罗锅,罗圈腿,拐胳膊,眼里还长个棠棣花……这是价值十元的清仓货!”
“那你再说说正品的长什么样吧!”左面的女郎笑着说道。
“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阔嘴唇,胖不嘟嘟的小女婿……这是价值百元的正品货!”
两位女郎看着王天朋脚下的破烂瓷碗,同时掩口而笑,齐声说道:“对不起,你虽然说唱得很好,但是我们今天没带零钱!”
“没带零钱那也好,我这里还有支付宝!”王天朋唱完从身后拿出一个带柄的木牌,木牌上面印着支付宝图案,“支付宝,支付宝有吗?”
“我们没有开通支付宝!”两位女郎说道。
“不要急来不要躁,你发个红包我也要。”王天朋唱完又从屁股后面拿出一个带柄的木牌,木牌上面印着微信二维码图案,“嗨我还就不相信了。微信红包,微信总可以发红包吧?”
“I服了you!”两位女郎无可奈何的笑着说完,伸出手机对准王天朋木牌上的二维码图案扫了一扫,各自发了五元钱的红包。
“十元到账!”王天朋伸手“啪”的打了个榧子。
接着王天朋又冲着两位女郎的背影叫道:“拜拜,——祝你们早日钓到金龟婿!”
待两位时髦女郎走得远了,王天朋方转头过来,得意的对左右两位花子说道:“看到了吧?我这就叫才艺路线。我告诉你们,不管从事哪个行业,都必得具备两种精神:一、开拓创新、与时俱进;二、死乞白赖、坚持不懈。——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106

周日晚上八时一刻,李进前、吕向阳、小牛三人簇拥着眼下已是西装革履、焕然一新的周海丙,在两位服务生的小心导引下,准时走进了位于市区东南部的“岳阳楼记”会所最为豪华的“一碧千倾”包间。
李进前安排周海丙坐在酒席上首正对房门的位置,自己旁坐主陪,吕向阳横坐副陪,小牛坐了酒席的下首位置;四人点了宾馆最为高档的菜肴“禾襄全席”,又开了一瓶三十年陈酿原装“贡品茅台”,一面随意吃喝,一面不时侧耳倾听着隔壁的动静。
根据胡子才提供的消息,李进前知道,此刻在隔壁的“上下天光”包间内,“宏发”集团公司的李震宇、黄克敬正在陪着袁清晨、罗柏伟吃饭,目的自然是为了进一步敲定那笔原由省发改委委托、“香雪”公司提出申请的六亿八千万元贷款。
“都准备好了吗?”刚刚坐进包间时候,李进前有些颇不放心的问。
周海丙稍稍挪动了下屁股:“怎么小李子,你对我老全不放心吗?”
“生活如戏,全靠演技。”李进前嘻嘻笑着拍了拍周海丙的肩膀道,“全省长,今晚就全看你的了!”
此刻李进前一面举杯和周海丙慢慢对饮,一面想起胡子才说起的黄克敬背着李震宇干下的诸多好事,而李震宇竟毫不知晓,犹自做着独霸禾襄酿酒业界的春秋大梦的话,不由得在肚内暗自冷笑,耐心的期待着今晚这幕以周海丙为主角的好戏的即将开演。
“对于黄克敬、李震宇的那些行径,你怎么掌握得如此清楚呢?”李进前曾经这样问胡子才道。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吧。”胡子才诡谲一笑,道,“总之是鸡走鸡道,鸭走鸭道,各有各的门路罢了!”
与此同时,李进前也在内心里对于自己今晚这场即将开始的行动做了深入思考。他知道为了达到目的而使用欺骗手法是不对的,可目下这种状况,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首先,除了民政、水利等方面的补贴救助资金,尹书记还为“香雪”公司协调到了农行三千万元的临时贷款,使得原本陷于绝境的公司各项事务重新走上正常轨道,可说已经帮了天大的忙。他总不能为了这笔事先敲定的六亿八千万元贷款再去麻烦尹书记吧?他总不能为了这笔事先敲定的六亿八千万元贷款而让尹书记和袁清晨闹得不愉快吧?
其次,赵夏莲和张天远也为了救助“香雪”公司而拿出了所有的积蓄;虽然他们都将房权证、车辆所有证等交了出来,但他最终还是毅然决然的退还了他们。他总不能为了自己还款而让朋友背上债务吧?他总不能为了自己跳出陷坑而把朋友拉进陷坑里面吧?
还有,“香雪”公司的全体员工面对这次危机可谓同仇敌忾,上下一心,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英雄气概和精神风貌,他不想再给他们带来哪怕是任何一丁点的麻烦。他要带着他们驰上康庄大道,让他们全都住上豪宅开上豪车……
正是基于以上种种原因,李进前只能采取这种办法达到目的;李进前只能反复在心中告诫着自己:这种欺骗性的行为只可一次,不可再二,更不可再三……
八时三刻,李进前接到一个神秘电话:“一切正常!”
九时一刻,李进前再次接到神秘电话:“一切正常!”
八时二刻,李进前第三次接到神秘电话:“一切正常!”
八时二刻,李进前第四次接到神秘电话:“一切正常!”
……
九时三刻,李进前终于听到神秘电话里说道:“目标出现,正朝卫生间方向行进!”
李进前立即闪身房门后面,把眼睛隔着门缝斜向望去,果然看到罗柏伟从隔壁包间走了出来,沿着走廊朝向楼道拐角处的卫生间慢慢踱去。
“好戏马上开始,大家做好准备!”李进前急忙回身走到桌前端起酒杯,在头上身上胡乱撒了两撒酒渍,又低声吩咐了周海丙、吕向阳、小牛一句,这才轻步跃出,又从外面拉闭房门,悄无声息的跟在了罗柏伟的后面。
“我心里埋藏着小秘密,我想要告诉你,那不是一般的情和意……”
偌大的卫生间内并无外人,显出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模样。尽管根本没有尿意,李进前还是和罗柏伟并排站在便池前,一面装模做样的努嘴撒尿,一面兴高采烈的哼唱歌曲。
“哦,是……李总,我们禾襄市的‘酒神爷’呀。你……怎么也在这里?而且这样高兴?”
罗柏伟分明有了六七分的醉意,听到歌声扭头过来端量半天,认出是李进前,便一面打着酒嗝一面僵着舌头,含含糊糊吐字不清的说道。
“出租产妇……”李进前似乎没有听到罗柏伟的问话,只管望着卫生间墙壁上面的小幅彩色广告贴画念道,接着又讶然惊叫一声,“出租产妇?什么意思?难道竟然要把产妇出租给别人吗?”
“是出租产妇房,不是出租产妇。”罗柏伟方便完毕凑近过来,抬手扶起广告贴画折落下来的一角,说道,“这里有个‘房’字被遮住了,你没看到!”
“我就说嘛,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竟然有人出租产妇?——哎哟吓死我了,吓死我老李了!”李进前嘎嘎大笑起来,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同时夸张的用手抚着胸部,仿佛受了一场大惊吓。
“李总,你……怎么也在这里?而且这样高兴?”罗柏伟再次捡起了刚才的话题。
李进前做出十分酒醉的样子,将右手食指竖到唇前:“嘘,保密,保密!”
“什么事情还要保密啊?”罗柏伟顿时大感兴趣,将下巴伸到李进前的脸前,好奇的问道。
“保密,真的保密。”李进前转身欲走,却被罗柏伟从后扯住手臂:“说说,说说!”
“唉,一个人保密总不如两个人保密的好。说出来,你可得帮着我保密啊。”李进前四面望了一周,方在脸上做出一副既无可奈何又故做炫耀的表情,“唉,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不,天黑了黑了的时候,老全,全道明,偏偏从省城赶了过来;说是专程拜访我,可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哪个老全……全……道明?”看来罗柏伟的大脑并没有完全被酒精麻醉,在金融行业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他一听到“全道明”三个字,立刻便有些清醒起来,瞪大眼珠,满腹疑惑的盯着李进前问。
“嗨,豫省之内,难道还有第二个全道明吗?”李进前故做随意的回答一句,然后看也不看罗柏伟茫然诧异的脸色,径自回头走向自己的包间,边走边继续唱着:“我心里埋藏着小秘密,我想要告诉你,那不是一般的情和意……”
回坐桌前,李进前吩咐吕向阳将室内灯光调得略微暗些,然后一面殷勤的往周海丙面前的碟内夹菜,一面暗暗的在肚里嘀咕道:——好戏已经开场了!
果然,五分钟时间不到,袁清晨就由罗柏伟陪同着,在两位服务生的导引下扣门走了进来。袁清晨肃立桌前没有说话,只是在微暗的灯光下默默的端量着周海丙,罗柏伟则一进门就摆出一副既喜出望外又诚恐诚惶的表情:
“啊呀,全省长,今个是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啦?全省长,你在运筹帷幄、日理万机之余,大驾光临我们禾襄市,怎么也该让秘书提前打声招呼,好让我们从思想到行动上都有个准备嘛!……”
“小李子,我说过我是在八小时之外、以私人身份前来拜访你,不能惊动其他任何外人的嘛。怎么搞的,保密工作做得这样的差?这两位是……”周海丙并没有立即回应罗柏伟的盛情问好,而是一面低声的训斥着李进前,一面慢慢的抬起头来,表情淡然的提出了疑问。
李进前赶紧毕恭毕敬的站起身来,道:“全省长,我们的保密工作确实没有做好,你批评得对,我坚决接受,我立即检讨。这位是我们禾襄市政府的一把手袁清晨同志,这位是我们禾襄市农业发展银行的一把手罗柏伟同志……”
“哦,是清晨、柏伟两位同志啊。对不起,我到省政府上班的时间不长,下面县市区的同志还认识不全,失礼之处,还望你们多多谅解!”周海丙说着,表情矜持的站起身来,和袁清晨、罗柏伟分别握手,然后重新回坐酒桌首位。
“全省长,你到我们禾襄市调研指导工作,说什么我们也得尽尽地主之谊。”袁清晨心里默谋许久,方一边说话一边接过小牛和吕向阳拆开封装的“贡品茅台”,“为了既遵守中央八项规定,又体现基层同志的敬重心意,我们喝三敬一!”
周海丙连连摇手:“少喝少敬,心意我领了就是!”
“好,好!”袁清晨和罗柏伟连连点着头,开始毕恭毕敬的向周海丙敬酒了。
周海丙手上端着袁清晨和罗柏伟的敬酒,语气相当严肃的说道:“还有,今天出了这个门,在场各位谁也不准说起我来过禾襄市的事,——我可不愿落个违背组织原则私下随意活动的处分!”
“好,好!”袁清晨和罗柏伟连连点头。
敬酒完毕,周海丙示意袁清晨和罗柏伟分坐左右两侧,三个人随意的攀谈起来。
“说起来,我和小李子还是生死之交呢!”
周海丙搛了一筷头凉拌窝丝放进口里,慢慢的咀嚼品味着,仿佛是在向袁清晨和罗柏伟诠释他和李进前的特殊关系,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中沉入到了对往事的追忆:
“三年前,那时我还在省政法委上班。有一次,我一个人驾车外出执行任务,结果在路过你们禾襄市辖区时出了车祸,我被卡在车里,一动也不能动。当时正是夜半时分,前无来者,后无去人,我于是就想,糟了,老全这下是他妈的要以身殉职了。危急时刻小李子刚巧路过,赶紧把我救出并送进医院,衣不解带、目不交睫的守护了我整整六个小时,直到我的家人和单位领导赶到……要不是小李子,只怕老全今天能不能坐在这里陪各位喝酒还很难说哩!”
李进前听得手捂嘴巴直想发笑,瞧吕向阳和小牛时,也是两副忍俊不禁却又正襟危坐的模样;不过想想周海丙说的倒也还算实话,只是推究起来,细节上大有出入:
三年前,周海丙还是一位依靠驾驶摩托车,在禾襄市火车站周围来往奔波拉客挣钱的乡下民工。一天半夜,周海丙拉了一个客人到城郊,那客人下车后,忽然指着脚下说你看那是什么东西;他刚一低头,对方就将一块青砖拍在了他的脑门上,然后趁他昏迷间隙,骑上他的摩托车逃之夭夭。自己当天夜里正巧有事路过,发现了躺卧在地的周海丙,不但亲自把他送进医院,而且还为他交纳了全部的医疗费用……
现在,面对“全省长”的平易近人和拉家常般的娓娓述说,袁清晨尚显矜持,罗柏伟则表现得既诚惶诚恐又受宠若惊。接下来,周海丙微微一笑,既一本正经又不露声色的转换了话题:
“这个小李子,我前段时间老在电话里批评他,你说你做生意搞企业,专攻一项,把业务弄通弄精就行了,摊子铺得那么大、战线拉得那么长干吗?俗话说贪多嚼不烂嘛。——这不,企业不就遇上资金周转困难了吧?……小李子,今天在这里,我要郑重的声明一下,作为地方政府,作为金融部门,如果能够为你提供贷款解决困难,那是最好;如果不能,虽然说我主抓全省金融行业,可也别指望我出面给你打声招呼。我们之间公交是公交,私谊是私谊,我坚决不会违背原则,因私废公……”
袁清晨暗暗揣测着“全道明”的话中意思,又回过头去和罗柏伟对望一眼;半天,方沉吟着说道:
“全省长,对于李进前的‘香雪’公司,我们地方政府和金融部门当然是全力支持全力服务的。听说公司眼下遇到资金周转困难问题,我和罗行长也是急得饭吃不下觉睡不稳。这不,最近总算协调到了一笔六亿八千万元的农业扶持贷款,我和罗行长正在连夜研究准备全部提供给‘香雪’公司呢!……”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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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顶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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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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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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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这段时间,“天凤”公司的跨河发展业务可谓突飞猛进,呈现出了新的势头:
不必说扒淤河东西两岸的杨树、桃树、梨树和香樟树苗经过大半年阳光雨露的润照郁郁青青生机勃勃,不必说扒淤河东岸林下的鸡崽鸭崽们此起彼伏、遥相呼应的叽叽咯咯呷呷咕咕,不必说扒淤河下游莲藕养殖区内遮天蔽日的巨幅荷叶、水稻试种区内即将进入收获期的良种水稻,也不必说扒淤河西岸循环经济产业园内的有机蔬菜、水产品和沼气发电的发展神速已见成效,单是那依托扒淤河发展起来的旅游服务业就很值得大书特书一番。
当然,在将视线瞄向依托扒淤河发展起来的旅游服务业之前,我们先来看看“天凤”公司在仲景村经过“三权分置”改革后集中整治、统一流转的耕地里种植的晚秋作物——玉米。
“香雪”公司移植的六千余亩豫JS31号酒黍秧苗遭遇狂风冰雹毁灭性的破坏后,根据市委书记尹昭河的指示,在市镇村三级的集中支持下,“天凤”公司很快就对土地进行了重新整理,并全部点种上了生长期短、抗病虫害能力强的新品种玉米,期望着通过玉米的收获来将狂风冰雹造成的损失降低到最低限度。
玉米这庄稼,最喜的是高温多雨大水大肥。入伏后,老天一改干旱情状,三天一仗小雨五天一仗大雨;小雨和大雨之间,是滚烫烫火炸炸的大太阳挂在头顶当空,把整个世界爆晒烘烤得犹如蒸笼一般。掏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农谚中的月份自然指的是阴历;七月过后,正是玉米秧苗疯长的大好时机。仲景村的农田虽然遭了狂风冰雹的袭击,玉米由酒黍改种,多少误了些农时,但由于当初底肥施得肥厚,光照时间充足,更兼雨水伺候及时,因此眼下满地里的玉米秧苗全都青汪汪绿莹莹的,和别处早种的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一连几天的中午,老妖蛾都端着饭碗跑出养老院,在村中到处乱窜,说他半夜里从村外串门回来,都听到了玉米秧苗拔节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好听极了。
旁边吃饭的人深表疑惑:“玉米有长得那么快吗?”
“有,有啊。你们是不知道呀,我前天半夜里蹲在田间拉屎,拉着拉着,一棵玉米的秧苗就顺着屁股疯长起来,顶住了我的屁股,差点儿把我顶一个屁股朝天,嘴巴啃地!”老妖蛾拿筷挑起一簇面条送进嘴里,绘声绘色的说道。
旁边的人冲老妖蛾翻着白眼:“老妖蛾,吃饭的时候,能不能别讲那些恶心人的话题!”
“那咱换个话题吧。那年你爹夜里看电影路过人家菜园,顺脚跳进去偷拔了几棵葱,夹在胳肢窝下抹拉抹拉,皮都没剥就吃下肚去了。第二天清早起床时候拎起衣服一看,呀,胳肢窝下黄蜡蜡的一片……”老妖蛾挤眉弄眼的笑讲道。
“啥?”旁边的人问道。
“啥,还能是啥?”老妖蛾一边开心得嘎嘎大笑,一边再次挑起一簇面条送进嘴里,“大粪,浇葱的大粪呗!”
“老妖蛾你真是为老不尊,怪不得李大牛不养你,李进前也不认你!”
“你这老妖蛾,还真是狐臭眼占到上风头上,——越说你越狐臭了!”
原本围在一起吃饭的人纷纷咂嘴捂鼻,退避三舍,走到了距离老妖蛾远远的地方。
下面我们再来详细看看“天凤”公司跨河发展中的旅游服务业运营情况。
那天晚上,依照若桐钓鱼收费的意见,经若凤推敲修订,最后由张天远拍板定案:凡来到扒淤河仲景村段钓鱼的人,无论亲疏远近,一律按照所钓到的鱼类品种斤两收费,收费标准大字注明后制成竖牌立于一河两岸。接下来,基于这一思路,张天远很快又有了新的主意:
既然大家都愿意来玩,那么何妨再购买五七只游船放进水里开展租赁服务呢?到时候爱好钓鱼的坐在岸边钓鱼,爱好游玩的则坐在船上游玩,这样岂不又为“天凤”公司增添一项收入门路?
张天远的这个主意立刻得到了若凤若桐的双手赞成。
再接下来,三人又循着这个主意,继续各出思路各想点子:
前来钓鱼游玩的人白天需要饮食怎么办?晚上需要住宿怎么办?最后竟提出,要在扒淤河东岸正对“香雪”公司酒黍种植、黄酒酿造基地的空地里,建起一座农家风情的宾馆,既出售各类饮料零食和渔具饵料,又提供多样带有浓郁农家风味的饭菜酒食和小吃茶点。这样那些前来钓鱼游玩的人们,白天饿了可以就地用餐,晚上乏了则可以就地住宿。这样既为大家提供了食宿方便,又为自己找到了赚钱门路,实属各得其所两全其美。
这项决议也在当夜确定了下来。
为了谨慎从事,不致盲目投资,张天远先安排小王通过关系,从禾襄市人民公园租借来三艘游船放进扒淤河里;又利用三天工夫,在河畔东侧紧靠林子边缘的道旁,搭建起了一座简易拙朴的农家茅屋,十座圆顶方底的红色毡房,临时聘请三名厨师六名跑堂,挂起了“扒淤河农家风情小吃园”的牌子。
游船租借过来的当日恰逢周末,刚刚下水就被不少陪着家人前来垂钓游玩的女人孩子争相包租。大家三三两两坐在船上来往行驶,看沿河两岸杨树茂密,郁郁青青,看船底脚下碧波悠悠,鱼儿游泳;又有鸡飞鸭鸣,满耳欢歌,又有蓝天孤岛,鸟起鸟落,业务竟然出人意料的分外繁忙。
小吃园刚刚挂牌,由于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且蔬菜鱼肉或为野生或为自产,极具农家风情,更是吸引得食客蜂拥而至,房房拥挤桌桌爆满;一连数日都是前面的食客刚刚吃完抹嘴离开,后面的食客就迫不及待的抢坐下来,竟将三位厨师六位跑堂忙得整日脚不点地大汗淋漓。
张天远这才心里有了底,一口气购买了十五艘崭新的游艇放进水里,同时订购物料,联系建筑队,在小吃园的后面开挖地基,破土动工,准备兴建一座集游乐吃住观光于一体的小型宾馆。
当然这一切的操作虽然大面上由张天远主持,但具体细节却都离不开若凤尤其是若桐的精心策划。为了推出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农家特色菜肴,姐弟俩专程前往周边县市的农家饭店考察了一周时间;为了打响游船垂钓、风情小吃的品牌,姐弟俩既制订了一系列优惠举措,譬如回头客打九折,节假日打七折,又印刷了数千份的传单四处托人发放,等等。因此不到两个月时间,扒淤河游船垂钓、农家风情小吃在外面的名声便彻底打响了,不单水源镇及周边乡镇,到最后就连禾襄市区的人们都知道仲景村西有了好看好玩好吃的新去处,因此一到周末假日,便纷纷扶老携幼呼儿唤女竞相涌来,在扒淤河里垂钓游乐;到了中午又不约而同的拥至农家风情园内吃饭歇息。
游船垂钓、风情小吃开业经营的第一个月月末,张天远、若凤若桐在灯下对其投入产出情况进行了核算,刨除成本、雇请人员的工资及其他杂项费用,净赚九万八千余元,而且按照发展势头,预计以后每月还有逐渐攀升的可能。对于这一喜人成果,张天远和若凤并未表露什么,若桐可就不同了。三人坐在灯下核算后的次日中午,若桐带了禾禾去往杨树林下玩耍,看着沿着玉米棵子夹峙的乡道络绎前来的客人,望着水中往来穿梭的游船和岸畔食客如潮的毡房,右臂一挥,伟人般的兴奋说道:
“这就叫做以第一、第二产业带动第三产业发展!”
在此期间,若桐又别出心裁的筹划开通了名为“仲景村里新鲜事”的手机直播节目,每晚八点准时开播,十点准时结束。由于讲述的都是本乡本土的真人真事,使用的又是俗而又俗的土言俚语,再加上若桐天生的幽默风趣,妙语迭出,因此广受微友欢迎,短短二十余天时间,粉丝量便达到了五十余万。
若桐利用直播平台定时插播广告,在宣传扒淤河游船垂钓、风情小吃园的同时,又将扒淤河东岸林下的鸡蛋鸭蛋巧妙融入;“绿色、安全、优质、营养,仲景村农家土鸡蛋,健康快乐每一天;单枚五角,超值优惠,全国包邮,快递到家”,这是若桐每天戴上耳麦话筒后必说的开场白。
直播平台开通后的第一个月,除粉丝打赏、流量盈利外,若桐出售鸡蛋鸭蛋的净收入是一万五千元。
“这些钱全部存下来,等你结婚的时候再用!”当若桐把一万五千元钱通过微信转账方式发给姐姐时,若凤说道。
“早着呢,还早着呢!”若桐小声嘀咕道。
若凤斥道:“什么还早着呢,你都老大不小的人了……”
话音未落,若桐早跑得没了踪影。
唐盛就是在这时候来到了仲景村。
作为农业技术顾问,唐盛的主要职责在于为“天凤”公司常年提供各类农业技术咨询指导服务,“天凤”公司则每年向禾襄市农技推广中心支付一定数量的费用;在赵夏莲开展“三权分置”改革、“天凤”和“香雪”为了争夺仲景村耕地的流转权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期间,唐盛曾经应邀帮张天远拟写了《告仲景村全体父老乡亲书》;“天凤”公司建设的循环经济产业园,也由唐盛会同相关方面的专家规划设计,把关落实。对于这些工作,唐盛从来都是加班加点,任劳任怨。因此,虽然唐盛并不经常露面,但在“天凤”公司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前年年底,张天远有感于唐盛多年以来对于“天凤”的辛劳付出,特意安排若桐和小王带了五万元现款送至唐盛家中,不想唐盛却竟坚执不收,若桐和小王只得将款又带了回来。
去年年前,也就是邀请唐盛前来帮忙策划出主意那次,张天远再次安排若桐和小王在陪送唐盛回城时,在他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悄悄放了五千元钱,不料又被唐盛发现并坚决的退还了回来。
两件事情过后,张天远和若凤、若桐对于唐盛的敬重之意又加了几分。
唐盛是一个人乘坐公共汽车赶到水源镇上,又从水源镇上的朋友家里借了辆自行车骑着来到仲景村的。唐盛骑车驶进仲景村的时候,时间已是下午日落时分,其时张天远正带领若凤和若桐、小王及一大群建筑工人在扒淤河畔忙活宾馆的事情;一接到唐盛的电话,立刻便从工地上赶了过来。两人脱掉鞋子垫在屁股下面,半蹲半坐在一片碧绿葱郁的玉米秧苗田头说话。
“张总,我问你,你在扒淤河筑坝拦水,放养鱼苗,有没有向集体交纳承包费用?你购买游艇放进河里供游人乘坐,有没有取得安全部门的许可?还有你在河边开设饭店经营小吃,有没有拿到卫生部门的执照?……”
唐盛伸手掐断一节青草咬在嘴角,眼睛凝望着那半人来高郁郁葱葱的玉米秧苗,仍是没有过多的客套,一说话就开门见山,语气相当严肃。
张天远目光诧异的望着唐盛:“怎么,出了什么事情?”
唐盛略停片刻,继续说道:“当然,对于你这样的个体大户致富典型,地方党委政府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要予以保护的,但保护并不等于放纵。我个人对你提出建议:承包费用,需要交纳的,立即交纳;手续证照,需要办理的,立即办理。如果等到上面下来查办的时候再去交纳办理,那可就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了!……”
见张天远依旧目光疑虑,唐盛这才开口释惑:“张总,实话告诉你吧,昨天上午下班时候,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有人写匿名信将你告到了几个职能部门……”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顶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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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这段时间,李大牛可谓成了过街老鼠,走到哪里遇到的都是白眼和耻笑。
在王安平的唆使下,李大牛本想借着迁坟的事讹诈村里一笔钱,所以才带着二哈、傻妞和李小牛躺坐于铲车下面撒泼耍赖,要挟威逼,不料却被赵夏莲、赵士乐等人见招拆招,轻易化解,不但钱没讹到手,反倒更加臭了名声;用二哈的话说叫“丢人打家伙”,用傻妞的话说叫“偷鸡不成蚀把米”,用李小牛的话说则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之所以出现如此局面,是因为傻妞和李小牛争吃那三串事实上并不存在的羊肉串,结果导致家庭内讧队伍分裂,李大牛孤军奋战独木难支,所以最终不得不按照最初签订的协议费用,迁走了二哈娘家的几座坟头:
那天傍晚,在赵夏莲的亲自坐镇督促下,李大牛点燃了一挂鞭炮,焚着了几沓火纸,然后带领二哈、李小牛和傻妞挨个坟头的跪下叩头;李大牛一家四口的周围,是二十余名肩扛抬杠臂盘绳索的迁坟民工和众多叽叽喳喳观看热闹稀奇的村民。
叩头完毕,李大牛、二哈、傻妞和李小牛并排站在一座坟头前面,每人轮流一句,朗朗上口的高声诵祷着赵士乐提前拟定的文稿。
李大牛:“二哈家的列祖列宗啊你们听清,非是你们的姑爷李大牛我不孝不忠,实在是仲景村的建设需要,把人逼得要疯……”
二哈:“今天请你们挪挪位置,找个偏僻的地方从此清静安生,若有对不住的地方各自紧紧绷嘴,千万别出一声……”
傻妞:“等你们的姑爷李大牛吉星高照财运亨通,逢年过节既烧纸又放炮我做保证,让你们在那一世界吃穿不愁,快乐逍遥赛若仙翁……”
李小牛:“李大牛这孬孙若办不到,你们就在他家上蹿下跳夜夜显灵,不把李大牛闹得精神失常坐卧不宁,那可万万不中……”
迁坟次日,仲景村“医圣故里·中华医养结合第一村”项目奠基仪式如期进行。
接下来的几天,李大牛不论走在村里还是田间,都会冷不丁的听到几声喝叫:
“不给够五千元的迁坟费用,老子就是坐死这里也不走!”
“我要吃烤羊肉串!”
“我也要吃烤羊肉串!”
“那年八月八呀,我在田里摘棉花!”
……
李大牛转头看时,一个人的踪影也无,气得跺脚大骂:“你们这是要把老爹气死,再找一个新爹吗?”
夜里,李大牛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义愤填膺,心中认定这赵夏莲回村兼职纯粹就是和自己作对的:土地整治的时候,自家东岗上的四十来棵树苗要求每棵补偿二百元,费了好大一番周折,甚至假装服毒差点被医生洗胃,最终还是一分钱也没多得。这次迁坟,又是她赵夏莲跳出来摆弄欺骗,说什么奠基仪式无限期的推迟;呸,推迟个屁,第二天不是照样举行了吗?结果不但使自己抬高迁坟费用的如意算盘落空,而且又使自己在全村里丢了大人。要是换了王安平主政,估计凭他对自己的态度别说多给三百五百,就是多给千儿八百也应不成问题。哼,赵夏莲,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我好事,跟我过不去,我也不让你安生,我要和你作对到底……
李大牛明白要想和赵夏莲作对到底,单凭自己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还必须借助王安平和李有才、钱兴茂、钱二狗一伙的力量;可近来王安平在村道上碰到过他几次,每次都是耷蒙着眼皮仿佛没有看见,李有才哼哼哈哈的自不必说,就连钱兴茂和钱二狗看见他也总是横眉立目,情同仇人。这令李大牛心中很是不安。
这天黄昏时分,李大牛从“天凤”公司种植的玉米田间锄草回来,走在村中,忽然闻得阵阵青椒炒肥肠的浓香从钱兴茂家的厨房里飘溢出来,登时口水漾波,几欲破唇而出,暗中寻思钱兴茂是不是又要请客了,便踅踅磨磨的走到钱兴茂家的院门下面,冲着院内高声吆问一句:“兴茂在家吗?”
李大牛明明听见堂屋门后传来钱兴茂和钱二狗说话的声音,可李国叉儿却手里拎着炒菜的锅铲走到院门下面答道:“兴茂没在家。大牛你有事吗?”
“我……我想借你家的锄头用用!”李大牛被阵阵扑鼻的浓郁肉香引逗得心猿意马,魂不守舍,随口扯谎说道。
跟在李国叉儿身后的高国片儿哈哈大笑起来:“李大牛你真是骑着马找马,你肩上不是扛着锄头吗?”
“哦,哦哦……”李大牛自打爬出娘胎以来第一次紫涨了脸,支支吾吾的转身离开钱兴茂家的院门,李国叉儿、高国片儿随即在后“咣”的一声推闭了院门。
李大牛边走边在心里嘀咕:钱兴茂请客,请的会是谁呢?为啥不叫上我李大牛过来陪客?难道……他们背着我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哼,我倒要看看钱兴茂今晚到底请的是谁的客!
主意已定,李大牛随即返身回来,将锄头横放着坐在一棵椿树的后面,悄不言声的监视着钱兴茂家的院门。
夜幕很快便降临了,借着微弱的路灯光芒,李大牛看到王安平、李有才一前一后的沿着村道走来,走到钱兴茂家的院门下面停脚住步,敲了敲门;门从里面吱呀一声拉开,两人走进院内,门又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闭了。
不大一会,钱兴茂家院内飘溢出来的肉香愈发浓郁,其中更增添了清冽的酒香,蜿蜿蜒蜒曲曲折折钻进李大牛的鼻孔。李大牛早将借助王安平和李有才、钱兴茂、钱二狗一伙的力量对抗赵夏莲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此刻直觉得坐卧不安,百爪挠肝,一门心思想着怎样入内混吃混喝一顿,最后便再厚着脸皮走到门前敲门;吱呀一声,开门的依旧是李国叉儿。
“兴茂在家吗?”
“没在!”
对话还没结束,李国叉儿就“咣”的关闭了院门。看着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分钟,想着王安平、李有才、钱兴茂、钱二狗在屋内大吃大喝的热闹情景,李大牛不觉口水咕咚咕咚咽个不停,虽然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计可施,于是便在肚里将四人的列祖列宗挨个恶狠狠的问候了一遍。
正在急不可耐之际,忽然看见猴跳三沿着村道踅踅磨磨走来,李大牛登时如见救星,喜出望外,伸手一拉猴跳三,道:“三啊,想吃肉喝酒吗?”
“想!”猴跳三不假思索的答道,同时伸长脖颈,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想,就听我的!”
接着,李大牛就指着在钱兴茂家院门前面一株矮树上蹲卧的鸡群,把嘴巴凑近猴跳三的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句,猴跳三摇了摇头似乎表示拒绝;李大牛气急败坏,双脚跳起“啪”的拍了猴跳三后脖一掌,猴跳三方点了点头似乎表示同意。
再接着,李大牛又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子,抡圆胳膊朝向近旁的路灯灯管掷去,一连掷了三次,灯管终于“啪”的一声被打爆了,院门外面顿时一片漆黑。
片刻过后,黑影地里忽然响起几声狗叫,汪汪汪,声音听起来非常凶猛,接着又是几声断断续续的鸡的哀鸣,——似乎是一只鸡被狗咬在了口中拼命撕扯的样子。
咚咚咚,有人快步跑至院门下面,先是“啪”的拉亮门楼上的电灯,接着便“哗”的拉开院门,同时口中“狗,狗”的大声咋呼着,——正是李国叉儿和高国片儿。
“狗狗狗,奥莱奥莱……”院门下面,李大牛和猴跳三同时跳着脚的唱道。
这次堂屋的门正大开着,钱兴茂踩着雪亮的灯光走到院门下面,咳嗽一声,问李国叉儿和高国片儿道:“哪里来的野狗,咬没咬着我们的鸡?”
“哈哈哈,狗在这里,”李大牛翘起右手大拇指,指尖朝着自己嬉笑答道,又指了指对面灯影地里的猴跳三,“鸡在那里!”说完也不管钱兴茂让不让,一把拉了猴跳三径直闯进院门朝向堂屋走去。
“哎哎哎……”李国叉儿和高国片儿追在后面想要阻拦李大牛和猴跳三,却被钱兴茂伸手止住了。
钱兴茂并不搭理李大牛和猴跳三,只管自己回进堂屋酒桌后面坐下。李大牛手拉猴跳三站在酒桌面前,使劲吸两口气,又咕咚咽了口口水,方嘿嘿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本想借东西来着,没想碰到这么一场丰盛的酒席。呀,安平叔、有才哥、二狗弟也在啊?来来来,让我用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敬各位三杯!”说完伸手捞过一块油汪汪的猪蹄,放在嘴边狠狠啃了一大口,然后自己动手倒酒,连喝了三杯。
喝完,李大牛又道:“刚才喝下去的是我的心意。三哥既然来了,就也当表表心意;不过鉴于三哥一向不大喝酒,所以就由我当仁不让的代劳了!”说完又倒了三大杯酒,咕咚咕咚一气喝完,然后这才挨个给大家敬酒。
敬酒完毕,李大牛又伸手捞了一块猪蹄,扭头对着猴跳三说道:“三啊坐嘛坐嘛,在兴茂弟这里千万别拿自己当外人,该吃吃该喝喝!”说完拉过两张小凳,拖着猴跳三坐在了下席口处。
猴跳三尚在扭捏之际,李大牛已将手中的猪蹄啃得干干净净,扔掉猪蹄,把一双油手放在嘴边吮了两吮,又抓过一条鸡腿大口咬嚼起来。
李国叉儿和高国片儿颇不情愿的拿过两双筷子两个衬碟放在桌上,李大牛仰起头呜噜不清的说道:“谢谢弟妹,谢谢弟妹!”
“哼!”李国叉儿和高国片儿并不接口,只管转头走了出门。
自李大牛和猴跳三进门,王安平双目虽然盯着两人的脸,但却一直没有说话;此刻清了清嗓子,语调极其平淡的说道:“李大牛啊李大牛,说你憨吧你比猴都精,说你能吧你又啥事都办不成,不但办不成还老是坏事,——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大牛仿佛一个字也没听见,只管大口小口的撕咬着手中的鸡腿;一边撕咬一边对猴跳三说:“能吃能喝,不为下作。吃,大口的吃,大块的吃嘛……”
钱二狗实在忍不住了,在旁“啪”的敲了一击李大牛的脑门:“听见了吗,安平叔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所以啊,往后有事没事你都别再找我了,我可不想回回跟在你后面给你擦屁股!”王安平略顿一顿,继续说道。
“嘿嘿……我说安平叔,我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你离不开我。”李大牛啃完鸡腿方才腾出口来,快意的“嗝”了一声,笑道,“你要说离得开我,我现在就去找赵夏莲,就说上次服毒,这次迁坟,都是你在背后指使我做的。我让你尝尝被人背后插刀的感觉!”
说完,“呼”的站立起身,做出转头欲走的姿势。
钱兴茂铁青着脸,钱二狗圆瞪着眼,两人都将拳头在桌下攥了几攥,就连李有才也睁大眼睛,惊奇的望着李大牛。王安平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许久方才说道:“李大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安平叔我对你不够好吗?别的不说,你仔细想想那年你娘生病去世是谁借给你的棺材钱?”
“大牛……”猴跳三在旁,畏畏缩缩的拉了拉李大牛的衣角。
“我是说着玩的,嘿嘿,我是说着玩的。”李大牛眼见钱兴茂、钱二狗横眉立目,李有才惊悸不安,王安平面色不豫,眼珠一转,立即改口说道,“安平叔,我李大牛这辈子跟定你了,不管上刀山下火海,我若皱一皱眉……”
“坐,坐!”在猴跳三的再次拉扯下,李大牛顺水推舟的坐了下来。
王安平仿佛并未听见李大牛表态的话,转头望着李有才道:“这次巡视,我怎么感觉有些矛头对我的意思?肯定是赵夏莲在上面告了黑状,所以上面才会派人下来了解情况。张天远的材料兴茂二狗已经寄了出去,有才,账目上的事,任务就交给你了!”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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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张书勇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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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6-20 00:14:20

更新时间:2019-11-24 20:3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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