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天涯 >  舞文弄墨 >  一部绝对接地气、超精彩的农村题材长篇小说《在希望的田野上》……

一部绝对接地气、超精彩的农村题材长篇小说《在希望的田野上》……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这时两位十九尚不足、二十颇有余的时髦靓丽女郎手里翻着新潮手机,脚下踩着高跟凉鞋,咯噔咯噔的走近桥来,王天朋立即起身相迎并高声唱道:“左面的美女长得好,将来的金龟婿少不了!”

两位女郎停脚止步,上下打量着王天朋;右面的女郎推了左面的女郎一把,口内嘻嘻而笑。

“右面的美女你别笑,你的金龟婿马上到!”王天朋不失时机的跟上一句,同时努力把两位女郎的视线引向脚下的破烂瓷碗。

左面的女郎推了右面的女郎一把,口内嘻嘻而笑。

“想听听你们将来的金龟婿长得什么样吗?”王天朋又道。

两位女郎同声答道:“想!”

“我这里有正品、高仿、特价、清仓四个档次的;出价不同,档次自然不同!”王天朋嬉笑说道。

“那你先说说清仓的长什么样吧!”右面的女郎笑着说道。

“前背锅,后罗锅,罗圈腿,拐胳膊,眼里还长个棠棣花……这是价值十元的清仓货!”

“那你再说说正品的长什么样吧!”左面的女郎笑着说道。

“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阔嘴唇,胖不嘟嘟的小女婿……这是价值百元的正品货!”

两位女郎看着王天朋脚下的破烂瓷碗,同时掩口而笑,齐声说道:“对不起,你虽然说唱得很好,但是我们今天没带零钱!”

“没带零钱那也好,我这里还有支付宝!”王天朋唱完从身后拿出一个带柄的木牌,木牌上面印着支付宝图案,“支付宝,支付宝有吗?”

“我们没有开通支付宝!”两位女郎说道。

“不要急来不要躁,你发个红包我也要。”王天朋唱完又从屁股后面拿出一个带柄的木牌,木牌上面印着微信二维码图案,“嗨我还就不相信了。微信红包,微信总可以发红包吧?”

“I服了you!”两位女郎无可奈何的笑着说完,伸出手机对准王天朋木牌上的二维码图案扫了一扫,各自发了五元钱的红包。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109

张天远和小王驱车从禾襄市赶回到水源镇上,已是日落西山倦鸟归林时分。
由镇到市,再由市到镇,一连奔波六七天,在扒淤河筑坝拦水放养鱼苗的承包费用总算缴清,其他各项证照手续也都大体有了眉目,张天远这才觉得心里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落了地,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给唐盛打电话通报了事情的办理结果。
“好,好,这就好。凡事未雨绸缪,方能临阵不慌手脚!”唐盛在电话里言简意赅的说道。
打完电话,张天远在长舒一口大气的同时,却又陷于了深思:到底是谁,出于何种目的而向有关部门匿名举报了“天凤”公司呢?自己平日一贯谨言慎行,善意待人,而且逢年过节又必要给大家伙儿发放福利,难道还有人在暗地里仇恨着自己、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吗?
想来想去,始终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车过镇街拐角处时,张天远吩咐小王停车,又拨打了若桐的电话,打算捎带上若桐一块回村。
在车内足足等约二十分钟,张天远方才看到若桐从胡同深处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右边臂膀上紧紧吊着一位齐耳短发肤色颇显白皙的绿衣女郎;在胡同口处,两人停下脚步,绿衣女郎把一颗奶糖剥了纸放进若桐嘴里,若桐趁机猛的亲了绿衣女郎一口,然后两人叽叽嘎嘎的嬉笑着相拥而别。
“若桐,动作挺麻利的啊,又换班子啦?”张天远的脸色有些难看了,待若桐拉开车门坐进来时揶揄的说道。
若桐涨红着脸,不服气的顶了一句:“什么叫又换班子啦?本来就没有班子嘛!”
“那这个是……?”张天远疑惑的问。
若桐炫耀般的答道:“最近‘仲景村里新鲜事’直播火爆,粉丝量不断攀升,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又临时招了个直播主持!”
“这么说来,只是普通关系了?”
“可不嘛……”
“普通关系就那么亲热吗?”
“姐夫,你……算了,我想起来了,我们之间是有代沟的!”
张天远叹了口气,想了想,换作一副郑重其事的语调说道:
“若桐,你已二十好几,也算不大不小的人了,也该认真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不要瓜里挑瓜,挑得眼花,自己都不知道选择哪一个好了;更不要像猴子掰玉米那样,掰一个扔一个,扔一个掰一个,弄到最后两手空空,什么也没落下。你自己算算,从最初的那个杨翎到刚才的这个绿衣姑娘,你谈够几个女朋友了?上次那个叫柳盈盈的,又漂亮又温柔,我和你姐都看着不错,都觉着十有八九的成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换掉了。若桐,你究竟打算要到什么时候才肯结婚呢?”
若桐眼望着车窗外面飞速掠过的树木庄稼,表情也变得庄重起来;沉默许久,方才开口说道:
“姐夫,我何尝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呢?不是一直没有遇到真正称心合意的人选嘛。很多时候,你看两个人表面上相处得热热乎乎,绞股糖般拧在一处,谁也离不开谁,可实际上彼此心里却相隔着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又有时候,你看两个人表面上相处得平平淡淡,水是水油是油,互不相融,可实际上彼此心里却贴得很近很紧。唉,这感情方面的事儿,有谁能够说得清道得明呢?姐夫,说句实在话,我现在还不想过早束缚自己,不想过早把自己囿于家庭的小圈子里。……我打算先潇潇洒洒的玩上它几年,等到过了三十岁之后,再考虑结婚的事儿吧!”
“嘿,这才是坐轿的不急抬轿的急:你姐前几天还跟我说起正替你攒结婚的钱哩;你要真是这么个心思的话,那我和你姐也就趁早省去这份闲心了!”张天远见说服不了若桐,便不无自嘲的叹息一句,然后仰靠后座,微眯双眼,再不言语。
看到张天远许久不再说话,若桐渐渐觉得无聊,便探身向前,双手扒着小王身后的驾驶座椅,问小王道:“前面的车屁股上怎么贴只壁虎呢?”
“壁虎和避祸谐音,贴只壁虎寓意避祸。长年在外行驶的车辆,司机大都比较迷信,所以喜欢在车后贴只壁虎,含有祈求平安的意思!”小王手扶方向盘,目不斜视的答。
“哦。”若桐点了点头,又问,“那怎么单在左面屁股上贴只壁虎?要是在右面屁股上也贴一只,不就两面对称、双重避祸了吗?”
小王“吞”的一笑,说道:“这你又不懂了。贴一只壁虎,那叫避祸;贴两只壁虎,那叫什么?”
“两只壁虎——二壁——二B。”若桐猛的一拍脑门笑道,“怪不得单贴一只呢,贴两只那就是公开向人宣示自己是个二B啦!”
……
到家吃过晚饭,时间已近七点,但天色并未完全黑透,张天远便和若凤若桐领着禾禾走到仲景坡上,在“陋室”和玻璃亭间的空地散步纳凉;若凤若桐随意谈论着公司近日的收支情况,张天远则望着仲景坡下远远近近的物事陷于了沉思。
仲景坡西北脚处,作为仲景村“医圣故里·中华医养结合第一村”建设的重要项目,“仲景公园”已经基本落成,但见两人多高的“仲景公园”石碑的对面,端立着一代名医张仲景的白色大理石全身雕像,雕像左手托着《伤寒杂病论》书卷,右手轻抚颌下飘飘长须,居高临下,唇含笑意,仿佛正用满目悲天悯人的表情俯瞰着座下的芸芸众生。
以张仲景雕像为中心四面延伸开去,分布着池塘喷泉、流水小桥、楼阁亭台,其间又星罗棋布的安放着各类健身器材;“仲景公园”的四围是由树木花带组成的回廊,每天傍晚时候,站在仲景坡上低目俯瞰,但见回廊两侧的路灯光亮四起,恰正组合成了一个硕大无朋的饺子形状,——传说饺子由张仲景首创,冬至吃饺子的习俗一直流传至今,所以公园便设计为饺子形状以示对张仲景的纪念。
早在“仲景公园”设计规划之初,赵夏莲就私下里找到张天远,希望能把仲景坡也涵盖进去,在保持古树杂草、野花葛藤陈迹的同时,重新堆垒修缮,恢复旧貌,然后打出张仲景衣冠冢的招牌接受游人参观祭拜,张天远略作犹豫后便点头答应了。目前“仲景公园”雏形既现,下步就将对仲景坡按照规划施工改造了,张天远和他的“陋室”、玻璃亭、牛屋甚至黄牛、菜畦都该搬家了。想到在仲景坡上经营居住多年,现在突然竟要离开,张天远不禁心头升起一股恋恋不舍之意。
身后忽然传来两声预先通报似的清咳,张天远猛一转头,正看到王安平从坡下慢慢悠悠的踱了上来。
“哈呀,天远,旧社会那些贫下中农的理想是二亩坡地一犋牛,老婆娃子热炕头;新社会咱们平民百姓的理想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你现如今不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而且房子、车子、妻子、儿子、票子五子登科,这日子过得实实眼气死个人啊!”
尚在十步开外,王安平就高喉咙大嗓门的打着招呼。
“哟,是安平叔过来了。得,是官三分威,若桐,我看咱们还是回避一下吧!”若凤不想同王安平过多搭话,便抿嘴一笑,胡乱应酬两句,又冲若桐递了个眼色;若桐自然明白姐姐的意思,回过头去冲张天远扮了个鬼脸。然后,两人便一左一右的牵着禾禾,说说笑笑的朝向坡下走去。
王安平站在仲景坡上的路灯杆下,目送若凤若桐带着禾禾走下坡根,这才扭过头来,眯起眼睛觑着西天苍茫幽暗的暮色;好久,方才语带激愤的开了口:
“天远,作为一个长辈,又是村里的主要领导,有些话我本不当说;可是不说呢又如鲠在喉,很为你抱不平。你说自从赵夏莲回村兼职以来,你先是被逼和李进前搞竞争,后是被逼退出了仲景村这一亩三分地,现在就连仲景坡这一小片土地都保不住了。唉,也不知赵夏莲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们还是亲亲的同学铁铁的朋友呢……”
“安平叔,我是仲景村的村民,头顶仲景村的天,脚踏仲景村的地,所以一切行动都得服从仲景村的发展大局。”张天远虽不明白王安平所来何意,但听其出语便有离间自己和赵夏莲关系的嫌疑,便语调平静不亢不卑的答说道,“当然,对你的关心我很表示感谢!”
王安平一双椒豆小眼盯着张天远的脸色,在心里默谋许久方放缓语气道:“天远,这些问题暂且搁置一边,只要你老叔我还在任上,就早晚会给你一个说法的。这个,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最近镇里村里的动向,你……大概也还多少知道点儿吧?”
“哦,什么动向?”张天远看王安平欲言又止的模样,暗想夜猫进宅,无事不来,这王安平早不早晚不晚的突然跑到仲景坡上来找自己,肯定带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心中虽然存疑,嘴上并不多言,只管耐心等着王安平自己道来。
王安平的口齿似乎有些不大流利了:
“天远,这个,听说市里的巡察组近期可能就要下来,对村里的财务和干部进行专项巡察了。财务方面嘛,我敢担保我是决没问题的,可是巡察中有一项程序叫民主测评,也就是要全体村民通过投票方式对村干部的工作表示认可与否。虽说以前换届选举也搞过投票,但那不过是走个过程做做样子;这次却不一样,听说上面要求很严……”
张天远听王安平竟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在财务方面决没问题,差点便要笑出声来,但与此同时也隐约猜到了他的来意,就说:“安平叔,你在村里德高望重,人人敬服,我相信这次巡察投票肯定不会于你不利的!”
“不不不,你想错了!”王安平连连摇头说道。
“我想错了?”张天远目带疑惑的望着王安平。
王安平略作迟疑,口齿稍稍变得流利了些:“我怀疑有人想要借着这次巡察机会,趁势搞掉我,推选出新的村主任……这个,其实如果真的选举村主任,我觉得除我之外,村里还有一个人呼声很高。你知道是谁吗?”
张天远:“我不知道!”
王安平:“真不知道?”
张天远:“真不知道!”
渐显阴沉晦暗的暮色中,王安平半信不信的凝视着张天远;张天远似笑非笑的回望着王安平。
许久,王安平忽然仰天大笑道:“就是你张天远呀!”
张天远原本以为王安平此行目的不过是为了说服自己投他的票,万没想到他竟把自己视作政治上的竞争对手,看此情势,分明是要威迫自己退出选举以不对其构成威胁了,——以自己与世无争的性格,又哪里想到要去竞选村主任呢?便望着王安平庄重严肃的说道:
“安平叔,你知道我这个人除了埋头种地之外,别无所长,对政治尤其不感兴趣;再说了,我经营着‘天凤’公司,和村里存在着诸多方面的经济来往,很不适宜于担任村干部的呀!”
“天远,你说的是真的吗?”王安平依旧有些不大放心。
张天远语气坚定的答道:“真的!”
王安平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这我清楚。以你张天远的能力威望,如果想要担任村干部的话,早就担任了,何必非要等到今天呢?其实别说村干部了,就是给个镇长书记又何尝在你话下?所以说天远,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支持,能够借助你的能力和威望,在这次巡察工作中取得胜利!”
“安平叔,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吧!”张天远道。
“天远,有人向上级部门举报,反映你在扒淤河筑坝拦水放养鱼苗没有向集体交纳承包费用、购买游艇放进河里供游人乘坐没有取得安全部门的许可,还有在河边开设饭店经营小吃没有拿到卫生部门的执照等等诸多问题……”
王安平并没接过张天远的话题,却从怀中摸出一叠信纸在张天远的眼前晃了晃,同时口齿也一下子变得极其伶俐了:
“村委会也接到了这样一份举报信,但被我扣下了;这事到我这里,统统一笔勾销,永远不会再见天日。天远,如果老叔能顺利度过这道巡察难关,再进而兼任村支书,一定处处事事首先考虑你的利益,——别的不说,单这仲景坡的承包费用,我便可大笔一挥,全部躅免……”
至此,那个几天来一直困扰着张天远的问题一下子豁然洞开:他知道向有关部门匿名举报“天凤”公司的人到底是谁,又是出于何种目的了。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顶哈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110

八月中下旬,豫省官方将在省城举办一次全国范围的农村耕地及宅基地“三权分置”改革论坛,论坛由省农业厅承办,为期三天,参加论坛的人员上至农业部相关司局领导,下至各地具有代表性、典型性的新型农业经营主体负责人;禾襄市委政府在接到邀请函后,尹昭河特意安排通知赵夏莲前往参加学习取经。
巧合的是,李进前刚好也要赶到省城办理公司事务,之前他又通过省城的朋友打听到了一位专治儿童各种顽症的民间奇人;于是八月二十六日这天上午,赵夏莲便带着麦兜,和李进前、碧桃、洋洋及张天远、若凤、禾禾一道乘坐李进前的奔驰商务车,大家一同前往省城。
赶至省城已是下午两点二十左右,赵夏莲、李进前和张天远一下车便兵分三路,各行其事;因为农村耕地及宅基地“三权分置”改革论坛在位于省城东北角的予象大酒店举办,所以赵夏莲便带着麦兜,径直入住进了予象大酒店。
麦兜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再加一路上和洋洋、禾禾叽叽咯咯说个不停,打打闹闹疯个不停,因此极感疲累,一进房间就翻身上床呼呼大睡了。论坛明日上午九时正式开幕,地点就在予象大酒店的八楼会议中心,时间既很充裕,会址又极便利,赵夏莲在略略浏览一遍论坛服务手册后,便独坐房间床上,埋头沉思梳理着几天以来发生的诸多事情。
最近几天里,不论是在水源镇政府机关院内,还是在土地整理项目工程正在进行中的田间地头,赵夏莲总感觉到人们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而且又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有一次,她清楚的听到一位同事在背后说道:“哼,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原来是个马列主义口朝外的伪君子!”又一次,她前往水源镇西部某村督促土地整理项目工程进度,前脚刚走,后面就听到两位村干部冷笑说道:“哼,人人不做官,做官都一般。——表面看似周吴郑王,背后黑手伸得老长,原来不过是驴粪疙瘩外面光罢了!”
对于人们的目光和议论,赵夏莲起初不明所以,直到有人打电话向她反映说“黑马”公司下属的建筑队在水源镇土地整理项目工程中偷工减料、以次充好,随意降低标准、不服从相关部门监理的时候,她才清醒过来是怎么回事。
“请问你是赵镇长吗?”电话接通时候,赵夏莲正站在镇党委会议室内的水源镇“三权分置”种植区域规划图前,和两位种植大户商讨一条田间通道的线路改向问题。
“是,我是。”赵夏莲向两位种植大户摆了摆手,然后走到会议室外的廊道间,道,“请问你是哪位,有什么事情?”
对方冷笑一声道:“我是哪位就不必多问了。——‘黑马’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钱兴胤是你的爱人,对吧?”
“……有什么事情吗?”赵夏莲感到不好给予肯定或是否定的答复,便反问了一句。
对方再次冷笑一声:“赵镇长,夫唱妇和,监守自盗,上下其手,表里为奸,这些成语你都听说过吗?……”
挂了电话,赵夏莲这才记起水源镇土地整理项目工程中标单位当初共是十个,钱兴胤“黑马”公司下属的建筑队也在中标之列;根据钱兴胤一贯的人品做派推理,他不在工程里面浑水摸鱼、捣鬼作弊反倒有些不正常了。她也早便决定要在施工期间对其严加监管的,不想连日奔忙,竟将这件事情给完完全全的抛忘在了脑后。
看来人们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自己,用异常的语气议论自己,不为事出无因哪!
既然揭发检举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说明钱兴胤“黑马”公司下属建筑队的恶劣行径肯定到了忍无可忍、不可小视的地步。赵夏莲想,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看来得立即采取断然行动了!
昨天下午,根据匿名电话反映的情况,赵夏莲带着镇“三权分置”领导小组办公室的几名工作人员,乘车赶到在仲景村北十多公里处的泰山村土地整理工程现场,察看“黑马”公司下属建筑队正在铺设的一条田间通道的质量状况。
推开车门后映入眼帘的,是正在隆隆作响的三台混凝土搅拌机和一台铺路机,是二十多名正在机器周围往来奔忙的青壮民工。
“路面几米宽?”赵夏莲走到施工人群中间,问道。
“三米八,这是规划设计的标准!”施工队长答道。
“路面水泥铺设厚度多少?”赵夏莲又问一句。
“这……”施工队长张了张口,没有答出话来。
“使用水泥标号?”赵夏莲继续追问道。
“这……”施工队长还是没有答出话来。
赵夏莲吩咐工作人员拿来皮尺当场测量,结果发现路面水泥铺设只有八十毫米;再看现场所用水泥标号,却是强度为P.O32.5的普通硅酸盐水泥。
赵夏莲登时双目喷火,愤怒的逼视着施工队长:“我问你,路面水泥规划设计厚度是多少?”
“一百八十……毫米!”
赵夏莲:“规划要求使用的是什么标号的水泥?”
“强度为P.O42.5的普通硅酸盐水泥!”
“以次充好,随意降低施工标准。这样薄的路面,这样强度的水泥,将来能经得起大型车辆的碾压吗?能经得起广大群众的眼睛监督吗?”赵夏莲愤怒的抬高了声音,“停工,立即无条件停工!”
“赵镇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施工队长凑到赵夏莲跟前连连央求,“赵镇长,咱们能否借一步说话!”
“不能。”赵夏莲丝毫不为所动,“除非立即无条件停工!”
施工队长见软的不行,便也强硬了起来:“赵镇长,你知道这是谁承包的工程吗?你知道随意下令停工会给你个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不管是谁承包的工程,不管下令停工会给我个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只要胆敢违背规划设计,私自降低施工标准,那就必须无条件的停工!”赵夏莲口气极其决绝,全无商量余地,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接着,赵夏莲又带人赶到了“黑马”公司建筑队负责施工的第二处工地;刚一下车,便有二十余名村民围拢上来,乱语纷纷:
“施工队的人也真胆大包天,竟敢在桥梁建造中使用瘦身钢筋,万一将来有重型货车经过,将桥压垮,岂不要发生事故吗?”
“赵镇长,你得为我们做主啊:大前天下午,就因为有位村民说了句偷工减料不得好死的话,结果被施工队的人打了耳光!”
“赵镇长……”
原来这一带的地形比较复杂,需在田间通道上架设四座中小型桥涵方能达到设计的土地整理标准,所以在巨幅的“泰山村土地整理项目工程”标牌下面,乱七八糟的堆垛着各种型号的钢筋、水泥和预制板、铁板夹等等建筑材料,不远处机声轰鸣,人声鼎沸,却是施工队正在架设其中的一座桥涵。
赵夏莲立即命令工作人员对即将浇铸进桥墩中的钢筋规格进行了检测,并和规划设计的标准进行了比对,结果发现施工队使用的果然是严重不符条件的瘦身钢筋。她忍不住再次愤怒的高声喝道:“停工,立即无条件停工!”
机声人声迅速停歇下来,工地上立刻变得静悄悄的,所有的民工都停下手中活路,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赵夏莲。
“监理呢,工地上的监管人员呢?”赵夏莲实在忍无可忍,大声问道。
民工们哄堂大笑起来,有人答道:“监理被我们施工队长灌醉了,正在家里抱着老婆睡觉呢!”
“施工队长呢?”
“不知道,可能也在家里抱着老婆睡觉吧!”
赵夏莲来回踱了几步,努力将愤激情绪压抑下去,回头对着随行的工作人员说道:“回到镇里后,立即以镇‘三权分置’领导小组办公室的名义下发通知,要求‘黑马’公司施工队对所承担的所有土地整理工程项目进行查摆整改;若在三天之内查摆整改不到位,经镇‘三权分置’领导小组办公室验收不合格,取消其参与工程建设的资格,另行招标!”
“好!”围观村民纷纷为赵夏莲雷厉风行的作风鼓掌喝彩。
然而就在赵夏莲转身上车的时候,却分明听到了这样的几句对话:
“但愿不是雷声大雨点小,作秀给咱老百姓看看罢了。听说‘黑马’公司的负责人是赵镇长亲亲的丈夫,赵镇长能硬着手腕处理到位吗?”
“哼,我看不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是这些当官的眼下最流行的伎俩!”
……
从下午到晚上,赵夏莲的手机铃声便一直响个不停,全是钱兴胤拨过来的;赵夏莲知道钱兴胤要说什么,一次也没接听,后来索性将他的手机号码拉进了黑名单里,这样钱兴胤就再也无法联系到她了。
晚饭时候,赵夏莲接到了李颉的电话:“明天七点,尹书记要在市委常委会议室听取水源镇土地‘三权分置’改革工作口头汇报,你做好准畚,到时我陪同你前往!”
上午七点,赵夏莲跟在李颉身后,两人准时走进了市委常委会议室;尹昭河已早坐在了会议室内,三人握手问好、各就其位后,赵夏莲便开始对水源镇土地“三权分置”改革工作情况进行汇报,李颉则在旁边做着必要的补充和修正。
听完汇报,尹昭河对于水源镇的土地“三权分置”改革工作表示相当满意,同时指出当前开展的土地“三权分置”改革尚只处于探索阶段,水源镇在一年两季的种植过程中,必须指导土地流转大户保持一季小麦生产,禾襄市是国家级的粮食生产基地,必须保证全市的粮食产量稳定,在此基础上方可考虑种植发展其他种类的经济作物,同时还必须对前来流转土地的种植大户严加管理,决不能让他们随意更改规划,尤其是不能在耕地里种植破坏土壤结构的作物。
李颉和赵夏莲各自握笔在手,唰唰的做着记录。
最后,尹昭河望着赵夏莲,表情严肃的说道:“赵夏莲同志,你肩负着全市土地‘三权分置’改革的探索重任,市委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抱着对党、对国家、对人民负责的态度,廉洁从政,踏实工作,以实际行动答好水源镇、禾襄市‘三权分置’改革这份试卷!”
走出常委会议室,李颉笑问赵夏莲道:“听出尹书记的话中意思了吗?”
“我怎么觉得……尹书记是在对我做着某种警诫呢!”赵夏莲皱眉答道。
李颉笑了笑:“说警诫有些严重了,不过尹书记确实是在对你进行提示:有人向市委写信,反映你在水源镇土地整理工程中,先是暗箱操作使你爱人的工程队中标,后是随意纵容其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私自降低施工标准……”
赵夏莲登时气得煞白了脸,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正要吐出“卑鄙、无耻、下流”几个字眼时,李颉早摆了摆手,道:
“是我向尹书记做了解释,说你已经秘密离婚了,承包工程、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及私自降低标准全是钱兴胤的单方面行为。尹书记的表态是,作为在基层工作的女同志,你确实不容易;虽然如此,但市委还是要从爱护干部的角度出发,对你进行一次警诫性的谈话!”
看来自己对于“黑马”公司施工队的处理不但正确无误,而且及时到位。赵夏莲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由得长长的舒了口气,同时也暗暗的感激着李颉和尹昭河对于自己在工作上的理解和支持。
忽然房间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把耽于沉思中的赵夏莲惊醒了。
房间里的电话并无来电显示,赵夏莲想有谁知道自己到了省城,会在这时候打来电话呢?她满心疑惑的拿起话筒,刚刚“喂”了一声时,便立刻脸色大变:
话筒里的人并不说话,只是发出一阵似哭似笑、令人毛骨悚然的怪音。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111

赶赴省城之前,李进前对公司人事做了临时性的微调。
在基地酒黍秧苗遭遇狂风冰雹损毁一尽、全体员工纷纷解囊捐款助力突围的第二天,柳康健突然间病倒并委托妻子向李进前请了长假。因为忙于公司冗杂事务,直到三天前,李进前才腾出时间带着何宇力、齐同勋、吕向阳、肖文昭买了鲜花果篮,乘车前往柳康健家对其进行了看望。
“李总,”躺卧床上的柳康健紧紧握住李进前的手,热泪滚滚而下,“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香雪’,对不起和我朝夕相处、并肩战斗的同事们……”
李进前望着苍白削瘦得几乎有些弱不禁风的柳康健,笑道:“不就是一点小毛病嘛,你只管好好将养,别再为公司的事费心操劳就是……”
柳康健吃力的摇了摇头:“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做了对不起你,对不起公司,对不起同事们的事情;所以,我在捐出全部积蓄四百万元、向你申请辞职的同时,还要向你坦白,向你忏悔……”
李进前目带诧异的望着柳康健,慢慢的,他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了。
“李总,我身为公司元老,理应为‘香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却经受不住竞争对手糖衣炮弹的诱惑,最终……”柳康健泪流满面,喃喃语道。
公司一次一次的遭遇泄密事件,甚至就连自己最为放心的小会议室内也被装上了窃听器;在柳康健的喃喃絮语中,李进前犹如醍醐灌顶,瞬间看清楚了这背后的所有黑幕。
“李总,第一次,我接受了对方六十六万元……”
李进前的目光缓缓掠过何宇力、齐同勋、吕向阳、肖文昭的脸;忽然,他反手握住了柳康健的臂腕:“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柳康健目光惶然的望着李进前,语声渐渐的低了下去:“我坦白,我忏悔……”
“听着,你身为‘香雪’骨灰级的元老人物,无论犯了什么错误,我都不会允许你辞职的。不过鉴于你目前的思想状况,我想让你前往深圳管理那里的‘香雪’分厂,你在公司的副总职务暂由吕向阳代理,吕向阳的职务暂由肖文昭代理;等你哪天想要回来了,我会以公司最隆重的规格欢迎接待你!”李进前的语气带着几乎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
接着李进前转身过来,又对何宇力、齐同勋、吕向阳、肖文昭说道:“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柳总刚才所说的话,我恳请各位务必保守秘密;如有走漏风声,我必严肃追责……”
一切处理妥当,李进前这才安心放心的和赵夏莲、张天远、若凤、碧桃一众大小人物开始了省城之旅。
赶赴省城后的前三天里,李进前几乎一刻也没有闲着:他先是拜访了刚刚作为交流学者出国访问归来的梁敏君教授,向她详细叙述汇报了“香雪”公司近来的发展状况,尤其是酒黍豫JS31号遭遇狂风冰雹折戟沉沙的详情;接着又拜访了省农业厅、省发革委、省工商局和省质检局等六家相关单位的处长主任,疏通了关系取得了支持,拿到了几个新推出的黄酒品种的品牌认证、商标注册批文;然后又拜访了几位在本省种植酿酒业界堪称大咖级别的人物,相互畅谈交流了中国酒黍种植加工的近况与前景,预测估约了中国酒黍开发利用的走向与趋势,整整忙碌了三天时间。
第四天上午九时一刻,是香港当红影视明星张曼丽带领经纪人、化妆师、生活秘书及广告策划、摄影制片一行十余人乘机飞临省城的时间;当张曼丽一行走下机舱舷梯的时候,李进前已经带领小牛驾着奔驰商务车,准时在机场出口处候接了。
这是李进前第三次见到张曼丽了。张曼丽六年前在美国纽约一所大学进修时,曾和钱洁琼同班同宿,两人结成了关系极其亲密的闺中姐妹;而张曼丽之所以愿意一次又一次不遗余力、不计酬劳的帮助李进前,也完全是梁敏君通过钱洁琼从中积极斡旋的结果。这次张曼丽从香港飞往北京,与一家影视公司签订了演出合同之后,便立即轻车简从秘密飞临省城会见李进前,两人将共同策划、拍摄和制作即将在央视一套黄金时间播出的“香雪”黄酒广告短片。
“哈咿,李SIR,我们又见面了!”
距离老远张曼丽就扬起手来,热情的同李进前打着招呼。她上穿浅红掐腰比甲,下穿葱绿曳地长裙,玉臂半裸,乌发若瀑,肌肤雪白中透着润红,饱满里溢着脂腻,柳眉含烟顾盼生辉,举止幽雅言语悦耳,一副标准的古典淑女形象。
李进前每次见到张曼丽,内心深处就会飘过一丝淡淡的伤感,一缕悠悠的哀愁。
也许,是张曼丽使他联想起了此刻远在大洋彼岸孤身独处的钱洁琼?也许,是张曼丽使他联想起了那些曾经的铭心刻骨如诗如歌的青春岁月?……
那年夏天,李进前骑车将坐在路旁门店檐下剥吃李子的老太太撞伤后又送进医院;不多久他便熟识了老太太的孙女梁敏君,同时更熟识了老太太的曾孙女、梁敏君视作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钱洁琼。
钱洁琼是跟着母亲一道由省城回到禾襄老家度假的。她和她的母亲、她的外婆、她的曾外婆四代单传,而且又都是温文尔雅的知识女性,一家人充满了宽厚友善之心。因此,尽管李进前撞伤了这一家的最高长者,但由于并不是故意,加上事后又积极救助,更加上了解到了李进前悲苦的身世和艰难的处境,所以四位女性不但没有责怪李进前,反而还宽宏大量的恕让了他,接纳了他。
那段时间,李进前放弃了捡拾收售废品破烂的工作,每天都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往来奔波于住处和医院之间,与钱洁琼、梁敏君一道轮班照护病床上的老太太;后来,梁敏君看李进前炎炎夏日里骑车跑来跑去实在辛苦,又舍不得花钱在街上吃饭,就嘱咐钱洁琼由家里往医院送饭时顺便给李进前带上一份;再后来,钱洁琼有几次夜晚由医院回家,梁敏君腾不开手,便放心的由李进前代劳护送了。
李进前永远不会忘记他第一次送钱洁琼由医院回家时候的情景:
时间已是夜晚十一点多,他和钱洁琼走出医院背后的角门,走在了凉风袅袅、幽暗僻静的街道上。开始时候,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却彼此都听得见对方呼吸的微音;他虽然推着自行车,钱洁琼在旁边步行,但他并未想到要用车子载着钱洁琼,而钱洁琼又默默无语,始终不肯主动说话。两个人就那么走呀走呀,三里多地的路程竟然走了四十来分钟。
后来两个人就走进了通向钱洁琼家的那条幽长深远的由一条条青石铺成台阶的胡同。走到一半时候,胡同一侧的墙头上突然跳过一只野猫,口里发出着“哇呜”的凄厉的嘶鸣;钱洁琼吓得猛一回头,差点扑进了他的怀里。他慌乱之中竟伸手轻轻拍着钱洁琼的柔肩,安慰说道:“不怕,不怕,不过是一只野猫罢了!”
待弄清并无危险后,钱洁琼直羞得双手掩面,转身对着墙壁久久不肯挪步,嘴里只是喃喃的重复说道:“李进前你不准取笑我,——你要是取笑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也是生平第一次遭遇这样尴尬的场景,只会站在那里双手对搓,结结巴巴反反复复的答道:“我不取笑,我不取笑,——我如果取笑你了,就让我永远见不到你!”
在距离钱洁琼家院门十数丈来远的地方,钱洁琼要他停住脚步,自己单独回家。他便听话的手扶车把,目送着晦暗夜色下钱洁琼婀娜离去的身影;后来钱洁琼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一道曲折的墙壁后面,唯有那白色高跟凉鞋踩在青石台阶上发出的“咯噔”“咯噔”声音始终回旋在他的耳畔……
李进前和钱洁琼慢慢的相熟了。
在身为农村穷小子、城市破烂王的李进前眼中,钱洁琼是那样的漂亮淑娴,又是那样的温文优雅。她皮肤皙白细腻,身量苗条匀称;她喜欢留披肩长发,钟爱穿素净衣裙;她说话从不抬高声音,微笑从不露出牙齿;她行路目不斜视做事全神贯注,待人礼貌有加接物养之有素。微风轻拂的夜晚,月亮高高的挂在中天,在由医院通向家的巷道间,她静静的坐在李进前的自行车后座上,静静的倾听李进前讲述那遥远的乡间往事,那曾经的欢乐苦难。当李进前讲到伤心动情处,她会默默的潸然的掬一捧清泪;当李进前讲到快乐开心处,她又会轻轻的柔柔的抿嘴一笑;……
老太太住了一个多月的病房,后来康复出院了。这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在李进前和钱洁琼之间,埋下了美丽而又纯洁的爱情种子。钱洁琼原本在省城一所大学读书,不久假期结束,就在母亲的催促下返校上学了。没有钱洁琼的日子,李进前感到整个世界都变得空旷寂寥,感到所有欢乐都变得枯寂无味。他每天都在急切的扳着手指头计算时日,因为一到周末或者假日他便可以去到邮局给钱洁琼打上一个问候的电话了;有几次,他实在无法忍受思念的煎熬和期盼的折磨,甚至买下了前往省城的火车票,然而却都是在临登车前的最后一刻放弃了,——他害怕因为自己的破烂穿着和卤莽举动使得钱洁琼遭到同学朋友们的讥笑,他不愿让自己喜欢的人受到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伤害……
于是,漫长的白天黑夜里,孤寂的独身世界里,李进前开始把思念作为前进的动力,把期盼作为精神的食粮,拼命的去捡拾破烂去收购废品了;他决心攒下钱来,待钱洁琼下年到来的时候好好的请她吃一顿丰盛的大餐,或者送她一件珍贵的精美的礼物。
第二年的暑假刚一开始,钱洁琼就迫不及待的和母亲一道回到了禾襄市。李进前虽然内心激动万分,欣喜万分,然而却只是不敢用语言和行动表达出来。那天傍晚微风拂面,月牙弯弯,他骑上那辆早已破旧不堪且吱呀作响的自行车,载着一袭白衣裙裾飘飘的钱洁琼,来到市区南部一家环境清幽的饭店里,掏出积攒已久的钱票,为钱洁琼点下了她最爱吃的青椒烧腐竹和水煮花生米,又要了一瓶冰镇啤酒自斟自饮着。那天晚上蚊子很多,而他又刚刚学会抽烟;于是他便把烟盒里所有的香烟都拿出来,一支一支的燃着,然后小心翼翼的在钱洁琼的周围栽立了一圈。这样那些可恶的蚊子因为畏惧烟味,就再也不敢越过烟圈侵扰他心爱的姑娘了……
也就是那年的暑假,钱洁琼在市区东部的一所技校找到了一份短期工作:利用夜晚时间为市区的下岗工人、待业青年讲授语言写作课程。于是每天晚上十一时后,李进前都会准时的出现在技校门口,用他那辆早已油漆剥落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吱吱嘎嘎的驮着钱洁琼回家……
钱洁琼不去技校授课的夜晚,也会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骗过母亲溜出家门,陪李进前一道在市区内到处逛游。一天夜晚,李进前和钱洁琼来到他曾读过书的高中学校操场,两人骑车绕着操场跑道一圈一圈的转悠着。他在前面手扶车把,一会高声叫道:“前边就是上海黄浦江口了,后面的游客请注意安全。”钱洁琼就低声娇笑着抱紧了他的腰部;过了一会,他又高声叫道:“前面就是北京天安门了,后面的游客请保持肃静。”钱洁琼就一声不响的把头靠在了他的脊背间;……
李进前和钱洁琼的恋情持续了将近两年时间。大学毕业的那年夏天,钱洁琼远在省城一所高校教书的父亲终于知道了这件事情。老人并没有明确表示反对,然而却对钱洁琼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先考托福,去往美国深造,等到学业完成后再考虑终身大事。老人只有钱洁琼一个宝贝女儿,对她的学业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钱洁琼又知道父亲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不敢惹他伤心,只好流着眼泪点头答应了。……
中午,张曼丽一行便下榻在了李进前早已订好的“中原宾馆”,她谢绝了李进前特意为她安排的接待宴会,独自一人乘车赶到梁敏君家里,代表钱洁琼陪同梁教授吃了顿便饭;下午两时左右,从梁教授家里回来,一伙人便立即投入到了“香雪”黄酒广告短片的拍摄和制作当中。
“香雪”黄酒广告短片的具体内容早由李进前和广告策划基本敲定,因此拍摄过程也便极其简短,程序也并不复杂:在省广播电视演播厅的一个专用摄影棚内,灯光全部打开,由鼓风机事先吹出的大片黄色粉末状颗粒铺成了漫天黄沙;接下来一声长嘶,腰挂长剑,颈系披风,一身古装打扮、极显英姿飒爽的的张曼丽由幕后驰马前来。驰到摄像机前,张曼丽飞身落地,背倚马身,打开青花瓷坛盛着的“香雪”黄酒仰首酣饮。黄沙滚滚,衣袂飘飘,刀光剑影,车辚马嘶,一派古战场悲壮苍凉的氛围;与此同时,旁白铿锵有力的念出了一句台词:
“自古美人爱美酒。‘香雪’黄酒,穿越千年,经久不变!”
张曼丽确实是个十分敬业的演员:摄影师每录制一遍,她都要在电脑上亲自调看,然后和广告策划一道讨论,找出缺点和不足之处;一直录制到第六遍,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点头表示满意。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112

来到省城的第二天上午,张天远和若凤便带着禾禾专程登门拜望了一位居住在省城南郊的老人。老人七十来岁的模样,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穿一身月白色的对襟唐装,操一口浓重的陕西口音;老人孤身一人守着一座远离闹市的干净清幽的四合小院,院内两棵梧桐树长得郁郁苍苍,遮天蔽日。这位老人,便是李进前千方百计为张天远打听到的专治儿童各种顽症的民间奇人了。
“你们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位老人。据说当年沙特阿拉伯一位七八岁的小王子患了腰部疼痛的无名之病,访遍世界名医也未见半点效果,后来慕名前来求医;老人只看一眼,便请小王子在面前走上两步。小王子刚刚在前迈步,老人便从后飞起一脚,正中小王子腰部某处穴位;小王子的随行人员顿时大怒,纷纷围拢上来呵斥老人,就在这时小王子却竟叫说腰不疼了……”
李进前这样向张天远和若凤介绍老人道。
一开始,张天远对李进前关于老人神乎其神的介绍有些将信将疑,问老人这么大的名气为何至今尚独自蜗居省城,深入简出,连个专职的保姆都没有。李进前笑了笑道:
“没听说过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的话吗?只有那些没有真才实学,却如苍蝇贪恋粪便一般拼命追名逐利的先生们,才要么在城市的医院内道貌岸然滥竽充数,要么在乡村的诊所里装模做样招摇撞骗,要么在电视报纸网站上吆吆喝喝大呼小叫。人家这叫隐士,知道不?”
但老人却从不轻易显露峥嵘,更不以专家奇人自居。来省城前,李进前通过几位朋友轮番出马,方才说得老人答应出手相帮;然后又电话通知张天远和若凤带上禾禾,大家一同赶赴省城拜访。
张天远对于李进前的话虽然有些疑疑惑惑,但考虑到禾禾的病不能一拖再拖,因此还是抱着有总比无好的态度,立刻把家中的一应事务交由若桐管理,自己则和若凤带领禾禾会同赵夏莲、李进前一道赶至省城,然后在老人住处附近寻找一家宾馆安住下来,准备专心请老人诊治禾禾的病情。
张天远和若凤第一次走进四合小院,老人恰在面南的堂屋正房内排演八卦,见到两人倒也十分的家常热情;一番寒暄后张天远和若凤坐下说话,禾禾则自个蹲在院里的梧桐树下看蚂蚁拖虫子入穴。老人一面排演八卦一面倾听张天远和若凤详述禾禾的病因及症状;张天远和若凤话语落拍,老人恰也排演完毕,乃以手加额,闭目沉思良久,方慢慢的说道:
“人在儿童时代,记忆最为深刻。有时候如果一件事情刺激了孩子,那么,这件事情便会深深的刻印在孩子的脑海里,白天也许还看不出什么来,可是一旦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当时的场景就会在孩子的梦境中反复再现,就会使孩子产生出种种异常症状,并进而诱发其他心理疾病。这种童年阴影如果不及早驱除,将有可能影响到孩子终生的心理健康。——心病还需心来医,待我慢慢的调理医治吧!……”
张天远和若凤对望了一眼,两人都觉老人话语晓畅通透,正中禾禾病根,远非那些江湖骗子花言巧语胡言乱语可比,亦觉李进前所语果不妄传,老人确为中隐于市的民间高人,心里不觉之间生出了七八分的信任。
若凤毕竟关心禾禾病情,开口问道:“敢问老人家采用何种办法调理医治?”
老人望了若凤一眼,淡然笑道:“这种心病只能文治,不能武治!”
若凤还要开口咨询什么是文治什么是武治时,却被张天远在旁拉了拉手;若凤随即明白过来,和张天远略一交换眼色,两人便决定陪着禾禾安住下来,让禾禾接受老人的调治。
当天晚饭过后,在老人的特意安排下,张天远和若凤带着禾禾住进了小院堂屋西侧的客房。
因为昨日几乎奔波一天,今晨又起了个大早前来拜访老人,所以禾禾显得特别疲惫,不到八点便酣甜入梦了。张天远和若凤并肩躺卧客房的另一张大床上,一面倾听着窗外空调发出的嘶嘶微音,一面睁大眼睛,焦躁不安的等待着禾禾病情发作的那一刻。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转瞬已是十点多了。禾禾依旧睡得沉稳香甜,鼻息浓重,全无半点异常症状。为了打发时间,若凤没话找话的说道:“你是说,那天王安平找你,其实就是拿举报信的事暗示要你退出竞选,以免对他构成威胁?”
“嗯,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张天远答。
“利诱威逼,这和上次购买香樟树苗的事情如出一辙。”若凤冷冷一笑,道,“那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有什么考虑,总之是种好庄稼,与世无争罢了!”张天远双臂支着后颈,淡然答道。
若凤“哼”了一声,说:“这王安平,可谓阴险之至。其实以咱的实力,还真该站出来竞选村主任,和他斗上一斗的。——不过你还不知道另外一件事吧?”
张天远看似并无多大兴趣,不过随口问道:“什么事?”
“这几天村里到处都在传言,说赵夏莲利用副镇长的职务之便,先是在水源镇土地整理工程中,暗箱操作使钱兴胤的工程队中标,后是随意纵容钱兴胤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私自降低施工标准……”若凤絮絮说道。
“是吗?”张天远听得事情牵涉到了赵夏莲,顿时大为讶异,诧然问道,“竟有这样的事情?”
若凤道:“我让蕙兰私下留意打听了,原来这传言源于二哈、李国叉儿、高国片儿和陆块板儿几个婆娘。二哈说得特别清楚,是王安平暗地里指使她们这样做的;王安平还说,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外村、让镇里的人都知道……”
张天远愤愤说道:“怪不得王安平说他怀疑有人想要借着这次巡察机会趁势搞掉他,原来他把怀疑对象放在了赵夏莲身上。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把仲景村水源镇的水搅浑,要让赵夏莲自顾不暇,好使他自己顺利的度过这次巡察难关……”
“跳得越高,摔得越狠;闹得越欢,身上的画皮就被揭穿得越快。”若凤道,“你不感觉若桐最近有些异常吗?”
“什么异常?”张天远问。
“最近赵士乐、赵夏雨、青荷老在找他,几个人嘀嘀咕咕的,似在做着什么谋划……”
“什么谋划?”张天远有些警觉了。
“爸爸,救救我。妈妈,救救我!……”
一声突如其来的凄厉哭喊打断了两人间的对话。
张天远和若凤“呼”的坐起,同时转头望去,但见酣梦中的禾禾一个惊怔醒来,先是站起身子惶惶四顾,仿佛在急切的寻找什么,接着就一面拼命挣扎一面号啕大哭。——原来是病情再次发作了。
张天远和若凤登时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正要温言哄劝,忽然一个声音逾墙而入:“张翔禾小朋友,请你抬起脚来往正前方向走,慢慢的走!”
那声音既深沉清晰又苍老温厚,乍听犹若天花自云中翩翩而下,再听仿佛仙乐由天外飘飘而来。“张翔禾小朋友,请你抬起脚来往正前方向走,慢慢的走!”声音又响起一遍,再响起一遍,一连响了三遍,听来竟似在旷野中传来的回音一般。
禾禾颇有些惊异的停止哭声,抬起头来四面张望,仿佛有些诧异于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和发出的位置,脸上却仍是一副混沌懵然的大梦未醒的表情。
在声音第六次响起之际,禾禾终于随了召唤,仿佛提线木偶一般慢慢的抬起脚步,慢慢的跨过西侧客房的门槛,又慢慢的穿过正堂客厅,径直朝向东侧房间的房门走去。
因为有了老人的事先嘱托,此刻的张天远和若凤大气也不敢长出一口,只是踮起脚尖无声无息的跟在禾禾身后,生怕一不小心打破了孩子虚无缥缈的梦境,打乱了老人精心制订的疗治方案。
“对,就是这样的走,慢慢的走。——推门,推开你面前的那扇门!”
禾禾在那声音的指示下慢慢的推开东侧房间的房门,跨进了里面;张天远和若凤立刻伏下身去,贴紧门框,全神贯注的屏声息气的朝向里面张望着。
两人同时看到东侧的房间内灯光大开,虽满室光明几如白昼,却柔和含蓄并不刺目,迎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栩栩如生的山水风景画,画上远山如黛近柳含烟,一群一群的麋鹿在茵茵的草地上追逐嬉戏,成双成对的画眉在嫩嫩的枝叶间雀跃欢唱;与画面相配合的是,阵阵流水叮咚鸟语啁啾的乐声宛若轻风曼歌一般,徐徐的拂面而来。其景其声,使人在骤然之间竟生出了一种心旷神怡飘飘出世的感觉。
“张翔禾小朋友,我已经等你很久了;现在,你终于来到了这里。请问,你为什么要在每天夜里大哭不止呢?”那声音仿佛来自天外,又仿佛来自地底,虽然有些深沉苍老,却中气极足,而且充满了磁性,在并不宽敞的房间内来回震荡碰撞时,竟然产生出了空谷回音一般的效果。
禾禾身在梦境,游在幻境,惊讶的转身四顾,还是什么也没发现。他迟疑了一下,有些哽咽的大声答道:“老爷爷,我总是在夜里睡着睡着,就看到有人闯进我们家里,用铁棒勒住我的脖子逼爸爸拿钱给他。我大声的呼唤求救,可是爸爸和妈妈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弄不清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于是就非常的害怕,非常的伤心!……”
“哈哈哈……”
那浑厚深沉的富含磁性的声音忽然爽朗的大笑起来:
“孩子,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有时候,一件事情明明在现实中发生了,可我们却总感觉仿佛是在做梦;又有时候,一件事情明明在梦境中发生了,可我们却总感觉仿佛这就是现实。孩子,你说的那件事情,也许它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还从来没有在现实中发生过呢!……”
禾禾把右手的食指伸进嘴里,忽闪忽闪的眨巴着两只大眼睛,似乎在“悟”着那话语中的深意。
“孩子,我们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会经历好多好多的事情。我们经历的这些事情,可能是好事,但也可能是坏事。对于好事,我们要尽力的记在脑海里,让它成为我们前进路上的动力;对于坏事,我们要及时放下,不能让它成为我们前进路上的羁绊!”
在张天远和若凤两个大人听来,那声音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宛若清风拂面妙雨润身,再配上那清丽的画面和优美的乐声,使人在骤然间神清气爽烦恼顿失,几欲抛却红尘绿陌,飘飘兮羽化登仙。
“孩子,请你抬眼看看眼前壁上的这幅图画吧,那山,那树,还有那鹿,那鸟,多么美丽迷人的风景啊。孩子,你人生的道路还很长很长,你人生的前程还很远很远,你还会遇到很多很多像这样美丽迷人的风景;所以,孩子,你要经常想想那些美好的事情,而不要让那些伤心的事情压着自己的心头,哪怕它仅仅只是一个并不真实的噩梦呢。——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禾禾已经完全停止了哽咽,只把食指咬在嘴里,眨巴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珠,仿佛是在倾心领悟,又仿佛是在细细品味;在此期间,那流水叮咚鸟语啁啾、轻风曼歌般的乐声始终缓缓的旋绕在房间里面。
过了很久,禾禾终于抬起头来,响亮的回答道:“老爷爷,我明白你的意思啦!”
“孩子你真的明白了吗?那好,下面就请跟我朗诵一首古诗吧!”那声音里透露着如莲盛开般的喜悦。
张天远和若凤也满心喜悦的对望了一眼,然而因为害怕打破这种美妙的情景,两人谁也没敢说话。
房间内渐渐的响起了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接着,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也在房间内响起了: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113

为期三天的豫省农村耕地及宅基地“三权分置”改革论坛,在进行完农业部司局领导致辞、相关学者专家交流讨论、多地实践探索者介绍经验、一般性辩论等多项议程后,胜利的拉下了帷幕。
三天里,赵夏莲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小学生,只是细心听讲耐心记录,从没有主动发过一次言;她觉得自己在这三天里学到的知识、增长的见识比过去三年里积累的都要多。
不过,每天早晚饭后的自由活动时间,赵夏莲手拉麦兜去往楼下的酒店花园散步时,总隐隐觉得有个身影在不远不近的跟踪监视着自己;起初她以为是钱兴胤,因为那天晚上的电话虽然没有人说话,但凭着第六感觉,她判定绝对是钱兴胤捣鬼无疑。一天早饭后,她手拉麦兜刚刚走进酒店花园,那种被人跟踪监督的感觉就又出现了,她猛的转身,双目炯炯的朝向对方逼视过去。
很遗憾,走在面前假山池沼侧旁的并非钱兴胤,而是酒店一名身穿制服的男性侍者。
那男性侍者头戴红色高帽,身穿红色制服,看到赵夏莲正散步间突然转身回来,双目炯炯的望向自己,并无丝毫慌乱,只管若无其事的吹着口哨,将手里拿着的半爿面包撕得片片缕缕,然后丢进假山下的池沼中喂鱼。
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的感觉有误?赵夏莲心里非常奇怪。
论坛闭幕仪式在最后一天的下午两点半举行。闭幕仪式举行完毕后,便是参会人员的返家时间了;对于当天不能返家的人员,主办方特意通知酒店留了一个晚上的房间,并组织大家乘车前往郊区参观几家绿色农庄。赵夏莲和同住的一位来自山东的女士因都决定次日上午离开,又都懒得乘车出门参观,所以就双双呆在了酒店里。
下午七点,在酒店一楼的自助餐厅里吃过晚饭后,赵夏莲和那位山东来的女士一左一右的拉着麦兜走向电梯,准备回往房间休息,这时一个男性侍者走到面前,问赵夏莲道:“请问你是赵夏莲女士吗?”
“是的。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赵夏莲定睛一看,正是昨日早饭后站在假山下池沼旁撕面包喂鱼的那名侍者,心中怦然一动,点头说道。
那侍者职业性的微微一笑,答道:“那边包厢里有位先生想和你谈谈,时间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左右。”说完躬身引臂,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夏莲“唔”了一声,暗思一来反正闲暇无事,二来又想一探究竟,便把麦兜交给同行的山东女士,托她将其带回房间里去;几天来麦兜已和这位山东籍的阿姨混得烂熟,听说妈妈有事,欢快的答应一声,就拉着阿姨的手蹦蹦跳跳的进了电梯。赵夏莲站在楼下,目视电梯显示屏上跳到“16”后停下,知道麦兜已平安的到达了房间,这才转身跟着侍者朝向包厢走去。
侍者打开位于一楼大厅东北角处的包厢的门,待赵夏莲跨步进入后,又从后面将门悄然的拉闭了。包厢四壁严实,光线幽暗,赵夏莲站在门后恍惚半天,方才发现对面桌后坐着一个人,——正是钱兴胤。
“赵镇长,赵书记……”钱兴胤满脸堆笑,殷勤的迎上前来。
面对钱兴胤,赵夏莲现在已经基本上能够做到平静心气、视若无睹了,再也没有最初离婚时候一看见钱兴胤就黑血翻滚、几乎想要以命相搏的愤激了,同时也在心里确定那天晚上阴阳怪气电话的制造者以及几天以来自己那种被人跟踪监督感觉的缘由了。她退后一步,冷冷的说道:“钱总,请问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情吗?”
钱兴胤并未立即答话,而是打开固定于包厢墙角的咖啡机开关,一阵呼呼隆隆的微响过后,端出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在赵夏莲面前的桌上,说道:“喝杯咖啡吧,现磨的,新鲜着呢!”
赵夏莲暗想既来之则安之,倒要看看他钱兴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要听听他钱兴胤怎么解释“黑马”施工队在水源镇土地整理项目工程中的种种不法行为,便大大方方的坐在了钱兴胤的对面。
“基层工作难干,农村干部难当;你比回村兼任支书前黑多了,也瘦多了。”钱兴胤满是关切的语气,一面说话一面弯腰从桌下包内拿出一件一件玩具,“这个是麦兜的,这个也是麦兜的,这个还是麦兜的。”最后竟从包内取出一条浅绿色的真丝纱巾:“这个是你的!”
“给麦兜的玩具我稍后带回去便是了。纱巾可就承受不起了,还是送给你的那位相好的吧!”赵夏莲的口气依然很冷。
“送给她?——哼!”钱兴胤立时表现出对邬辛旻不屑一顾的表情,道,“为了这条纱巾,我在商场里整整挑选两个多小时呢;纱巾虽小,可它承载着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呢!”
“是吗?那我就更承受不起了。”赵夏莲嘴角挂着冷笑说,“我害怕再次被人录下视频匿名举报到纪委啊!”
“夏莲,我我对不起……”钱兴胤脸现尴尬之色,结结巴巴的说道。
赵夏莲端起咖啡,拿勺子在杯里搅了两搅:“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里,同理,人不能两次犯同一种错误。——钱大经理你说是吗?”
钱兴胤手捧纱巾缄口无言,默谋半天方转换话题说道:“夏莲,我在这里整整等你三天了你知道吗?”
“那天晚上似哭似笑、阴阳怪气的电话,难道不是你拨打的吗?这几天来一直跟踪监视我的酒店侍者,难道不是你花钱雇佣的吗?”赵夏莲左手端杯,右手舀起一勺咖啡放在嘴前轻轻的吹了口气,冷笑说道。
钱兴胤哭丧着脸答道:“是,都是。我就实话实说吧:你前脚离开禾襄,我后脚就跟着来了。我之所以拨打你的房间电话,是想确认你到底入住酒店没有;我之所以雇人跟踪监视你,是害怕你突然有事中途离会回家;我之所以没有立即找你,而是耐心的住在这里等你开完会议,是想要你明白我的一片诚心,一片苦心!”
“诚心也好,苦心也罢,我们现在已是路人了,我看就没有那个必要了吧?”赵夏莲的态度丝毫没有改变。
钱兴胤依旧哭丧着脸,口里满是乞讨求救的语气:“夏莲,一夜夫妻百夜恩,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看在我们儿子麦兜的份上,这次你说什么也得拉我一把。我现在马上就要落到井里了,除你之外,别人谁也不能帮我。——你看水源镇土地整理项目工程的事情……”
“换个思路,效果更佳。”赵夏莲认认真真的品了一口咖啡,连赞几声“不错不错”之后,方冷笑说道,“这不是你钱兴胤说过的话吗?除了我,你还可以换个思路去找别人呀!”
钱兴胤急火攻心,差点便要以手拍桌,当场发作,然而想想最终还是忍了回去:“我找了市里某领导,那领导说让找镇里;我找了镇里,李颉那个老鬼说县官不如现管,这是你的职责范围,他不好出面干涉,一推六二五,竟推得干干净净。我打你的手机,你又老是不接……”
“李书记说的确是实情,涉及‘三权分置’改革的事情,必得镇“三权分置”领导小组研究后,由我签字方可通过。”赵夏莲又品了一口咖啡,道,“不过我毕竟网开一面,给了你们三天的整改查摆时间,——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底线了……”
钱兴胤气急败坏的跺脚说道:“整改整改,查摆查摆,整改查摆个鬼呀。你知道吗,为了中标这段工程,我整整花了三十万;可是开工之后,市里的那位领导却又插手进来,提出了工程所需建材全部由他提供的要求;你也看到了,他提供的都是些什么建材。在这种情势下我如果不在工程上做些手脚,根本无钱可赚。你说我还怎么整改查摆呢?”
“是吗?那我就爱莫能助了!”赵夏莲冷冷的说完,最后品了一口咖啡,然后放下杯子就要起身离开。
“噗通”,背后忽然一声微响;赵夏莲回头看时,钱兴胤竟然跪倒在地,又伸展双臂死死的抱住了自己的双腿。
“夏莲,夏莲,不管之前我们间的积怨有多深,不管之前我做过多么对不起你的事,这次你一定得拉我一把;要不我真的就要破产了,不但变成一文不名的穷光蛋,而且可能还有牢狱之灾。”钱兴胤脸上涕泗横流,声音里带着哭腔,“上次公司强制拆迁,把人家原住户打伤,法院判赔各种费用十二万元,我一直拖着没有执行;最近法院开展‘天网’行动,新账老账一齐算,不但把我当作老赖列入失信人名单,还冻结了我在禾襄市的房产车辆,我吓得连夜逃走,方才没有被抓现行。夏莲,现在只有你能高抬贵手,网开一面,放我在工程中捞点钱款还债了……”
赵夏莲望着钱兴胤,跪在地上的钱兴胤脸上满是苦苦哀求的表情。
钱兴胤双手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走了过来……
钱兴胤双手捧着擦得干干净净的皮鞋走了过来……
钱兴胤双手捧着削皮去梗的苹果递了过来……
钱兴胤双手捧着不冷不热的开水递了过来……
一瞬之间,往日共同生活的幕幕情景真切的闪现在了赵夏莲眼前。
怎么办?难道真的就不念旧情,完全彻底的拒绝他吗?
怎么办,难道真的就顾念旧情,拿着集体的国家的利益去做交易吗?
赵夏莲陷入到了极度痛苦的矛盾斗争之中,那一刻,她的脑海里甚至忽然浮现出了家门口槐树上雄鹊孜孜不倦的伴飞和雌鹊艰难翕展翅膀的身影……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知过了多久,赵夏莲忽然想起了佛经里的一句话,语气极其虚弱的说道,“你现在只有好好整改查摆一条路可走,否则我是真的爱莫能助了……”
“赵夏莲,我都卑躬屈膝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是不肯通融帮忙?”
“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你就不看往日的半点夫妻情分?”
“不是不看,而是没有!”
“好,算你狠!”钱兴胤一抹两眼站起身来,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赵夏莲,我想最后再问你一句话!”
赵夏莲平静的答道:“洗耳恭听!”
“我问你,你这么一意孤行的坚持下去,到底为的什么?——是为了你背后的那个所谓的党吗?是为了虚无缥缈的那个所谓的主义吗?是为了大而空乏的那个所谓的人民利益吗?”
“钱兴胤,你可以污蔑我怀疑我,但请不要污蔑怀疑我的组织,不要污蔑怀疑我所尊重信仰的主义。”赵夏莲终于重新变得强硬起来了,义正辞严的答道,“钱兴胤我告诉你,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有信念,是因为我有理想,是因为我要维护党的光辉形象,是因为我要维护绝大多数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
“那我……如果影响到了你的切身利益,譬如你的光明前途你的人身安全,你就一点也不害怕吗?”钱兴胤双眼血红,鼻孔里咻咻的喷着粗气。
赵夏莲仰脸向天轻蔑一笑:“不就是污蔑造谣诽谤吗?你的手段我已领教过了;不过让你失望的是,我所在的党给了我充分的理解和宽容,给了我最大的关心和支持!”
钱兴胤不再说话,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两只眼睛喷火般的盯视着赵夏莲;赵夏莲则表现得极其冷静,眼神淡然,表情温和,仿佛面前根本没有钱兴胤这个人似的。
“好,好。你就等着吧!”
钱兴胤忽然咬牙切齿的从嘴里迸出几个字,一脚踢开面前摆着的给麦兜买的玩具,冲出了包厢门外,然而片刻之后却又转头回来,一把抓起桌上的纱巾,双手扯着两角,“哗啦哗啦”,三下两下就扯了个粉碎。
赵夏莲一言不发,冷冷的观察着钱兴胤的表演。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114

晚上,张曼丽再次谢绝了李进前在宾馆里订好的招待酒宴,却坚持要他带领自己去到外面的小吃摊上转悠转悠。李进前明白她们这些大腕明星平日里被前呼后拥娇宠呵护惯了,也想找个机会深入民间体验一下平民百姓的生活,便安排小牛陪同照顾其他人员吃饭,自己则带上张曼丽,两人不声不响的打的来到了省城的小吃一条街。
两人在语声鼎沸灯火昏黄的小吃一条街找了个空桌坐下。张曼丽点了一盘油炸知了,一盘正宗新疆烤羊肉串,然后便彻底的抛去淑女架子,露出豪放真容,一面大快朵颐一面满口称香。李进前却只要了两瓶啤酒,坐在对面自斟自饮,一语不发的默默陪着。
“李SIR,我很想知道你和洁琼女士之间的故事!……”
吃到一半时,张曼丽突然打开了话题。张曼丽的曾祖父是移居香港的福建人,因此除在影视节目和必要的交际场合中使用普通话外,平常时节,她的话语间都带着浓浓的闽南口音。
“嗯?”
“是这样的:我和洁琼女士同窗三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她的胸衣左侧始终如一的钉着同一颗纽扣,我还进而发现在纽扣的背面镌着‘李进前’三个小字。我猜这背后一定有什么感人肺腑的故事,可我每次提到你的名字,她都是王顾左右而言他;无论怎样缠磨打问,她都绝口不谈你们之间的故事。……我很想知道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你的那颗纽扣,我将它钉在我的左侧胸前,我走到哪里,它就跟随我到哪里,我至死都不会和它分离,因为它寄托着我十九岁时候的一段感情历程……”
“人生能有这样一份信守,我觉得……很好!”
李进前转过头去,久久的凝望着那灯火阑珊红尘滚滚的城市深处。他的眼前,又现出了钱洁琼茕茕孑立的身影,他的耳畔,又响起了钱洁琼淡淡的笑声和娓娓的话语。慢慢的,二十年前那如歌如诗的行板,那缠绵悱恻的往事,竟如潮水一般再次涌上了心头……
迫于父亲的严命,钱洁琼最终参加并通过托福考试,准备前往美国深造了。
钱洁琼赴美深造的前一天,专程赶回禾襄市,并于当晚和李进前共同骑着那辆实在破旧零散不堪重负的自行车,再次来到了当初李进前请她吃饭的位于市区南部的那家饭店。站在饭店门外,李进前背倚自行车,木雕泥塑一般的眺望着远方;钱洁琼则一言不发的偎依在他的胸前,不停的淌着眼泪……
夜深露重、弦月渐隐时刻,两人终于决定离开了。钱洁琼扑在李进前的怀中,一面吻着他的双唇,一面喃喃的说道:
“等我,等着我吧。四年时间,也就那么一转眼的工夫;等我四年后学成归来,我们就可以永远的厮守一起,再也不用体尝分离之苦,再也不用体尝相思之苦了!”
李进前仿佛没有听见钱洁琼的话语,只是一语不发,木雕泥塑般的呆站在那里;似乎是为了配合两人此刻的心境,饭店的录音机里,忽然播放出了这样一首千回百转、令人柔肠寸断的歌曲:

红萝卜的胳膊白萝卜的腿,
花心心的脸庞红嘟嘟的嘴,
小妹妹和情哥一对对,
刀压在脖子上也不悔。
……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伴随着歌声,李进前喃喃的念出了这首久已烂熟于心的宋词。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钱洁琼跟随着李进前,口中喃喃的念道。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李进前和钱洁琼念完后,相拥相抱着,眼中再次流下了难分难舍的泪水。
后来,李进前就骑车载着钱洁琼在城市的街道上疯狂奔驰,半夜时间走完了两人两年间曾经走过的所有地方,最后李进前累瘫在地再也站不起来了;自行车陪着他躺倒在地,钱洁琼陪着他躺倒在地,两人一车就那么静静的躺倒在地,两人一车就那么静静的凝望着满天星辰……
撕心裂肺的分离时刻终于到来了。奇怪的是,两人都没有哭,甚至没有流下眼泪;钱洁琼把嘴贴在李进前的胸前,用牙齿小心翼翼的咬下了他上衣的第二颗玻璃纽扣,口中梦呓般的喃喃说道:
“这颗纽扣距你的心最近,我珍藏着它,就仿佛珍藏着你的心。从此我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能真切的感受到你,就仿佛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一般……”
李进前也梦呓般的喃喃说道:“钱,我会等着你的,不管发生什么意外,我都会耐心的等待着你;等你四年后学成归来,我们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这年十月,李进前顺利的通过招工考试,来到了位于柳林镇上的一家黄酒作坊上班。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这家黄酒作坊的“掌门人”就是钱洁琼从未谋过面的一位远房表舅,他更不知道他之所以能到这家黄酒作坊上班完全是钱洁琼的母亲梁敏君从中斡旋的结果,他更更不知道几年之后因为一个偶然的机缘自己竟会成为这家黄酒作坊的继任“掌门人”……
在李进前前往柳林镇黄酒作坊报到的前夜,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全身都响的自行车,那辆风里雨里陪着他度过几年破烂王生活的自行车,那辆自始至终见证过他和钱洁琼爱情的自行车,竟忽然被盗了。李进前发疯一般的在城市的废旧市场、二手自行车店铺甚至垃圾处理站点到处寻找,但却再也没有找到……
二十年前的柳林镇上有个姓雷绰号叫“雷神爷”的泼皮无赖,“雷神爷”每天清晨太阳出山之前必要坐在黄酒作坊的门前。“雷神爷”坐在黄酒作坊门前的时候,黄酒作坊的“掌门人”也就是碧桃的父亲,便得小心翼翼的奉上一碗最新出锅的“缸撇酒”;稍有不敬,“雷神爷”轻则跳脚大骂,重则闯入作坊乱打乱砸。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了好多年。
李进前来到黄酒作坊上班后,决心改变这种局面;一天早晨,趁着碧桃父亲出门采购酒黍的时机,他对大模大样坐在黄酒作坊门前等着喝酒的“雷神爷”说:“今天没酒可供你喝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反正就是没酒可供你喝了呗!”
“什么,反了天啦!”过惯酒来张口日子的“雷神爷”勃然大怒,跳脚而起,劈脸甩了李进前一个耳光。李进前嘴角淌血,挺在当地动也不动的重复说道:“今天没酒可供你喝了!”
这时碧桃跑出门来,拉着李进前的衣角道:“进前哥,一碗酒不值什么,咱给他喝,咱别惹他吧!”
“一碗酒确实不值什么,”李进前抬袖抿了抿淌血的嘴角,说道,“我们可以给别人随便喝,但就是不给这种无赖泼皮喝!”
李进前说完,把碧桃推进作坊院内且又从外面拴上了院门,然后走回来依然直挺挺的站在“雷神爷”的面前:“听到了吗,——我们的酒可以给别人随便喝,但就是不给你这种无赖泼皮喝!”
“雷神爷”气得嗷嗷直叫,竟然顺手捞过靠在黄酒作坊墙角处的一把铁锹,没头没脑的朝着李进前横削竖劈过来。李进前在铁锹的光影中东躲西闪了二十多个来回,围观的群众和作坊的伙计也在齐声劝阻“雷神爷”快快住手,但“雷神爷”依旧不依不饶的胡斫乱砍。李进前实在忍无可忍,觑准时机劈手夺过铁锹,只轻轻一挥,“雷神爷”的左耳便掉落在了地上……
因为这次流血事件,李进前被关进禾襄市看守所等待法院判决,而“雷神爷”从此也再不敢踏进黄酒作坊半步了。
李进前在和“雷神爷”刀光剑影、以死相搏的紧张时刻,十九岁的碧桃只能站在院内扒着门缝远远观战。在替李进前紧紧捏着一把冷汗的同时,碧桃也将李进前的血气方刚和父亲的委曲求全暗中做了比较;通过比较,表面看似温顺实则内心极有主见的碧桃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接下来,碧桃托人疏通关系一连三次出入看守所,声明要和李进前结婚,李进前一连三次表示拒绝。第四次,也就是法院开庭判决李进前属于正当防卫无罪释放的当天,碧桃身披婚纱、手捧鲜花站在法院门口,耐心等待着李进前的凯旋归来;碧桃身后,一家婚庆公司的两个小姑娘高高挑着一幅横联,上书一行红色大字:李进前,我要嫁给你!
碧桃、小姑娘和横联的四围,是黑压压的看热闹的市民。
面对碧桃不屈不挠大张旗鼓的攻势,李进前最终不得不屈服了。
新婚之夜,面对一身红妆、漂亮贤淑且温柔大方的碧桃,李进前止不住的潸然泪下,他在心中默默念道:
“钱,对不起了,我不能等你四年了,我从此将成为别的女人的丈夫了。就让我的纽扣陪着你,陪着你走遍天涯海角,就好像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一般……”
然而,此刻面对张曼丽的提问,李进前该怎么回答呢?李进前又能怎么回答呢?如果他将那场以夜晚为背景、以晦暗为底色的爱情和盘托出,如果他将那场以美好为起始、以惨痛为结局的爱情细细详述,那么,这位来自繁华世界从来没有体验过乡村生活的张曼丽,这位一直幸福欢乐从来不知人间苦难为何物的张曼丽,能够理解吗,能够接受吗?
何况,张曼丽和钱洁琼一道生活学习了那么长的时间,钱洁琼为什么绝口不谈那段令人伤痛感怀的爱情往事呢?既然钱洁琼绝口不谈那段令人伤痛感怀的爱情往事,那就说明她想把它作为秘密永远的珍藏起来;既然钱洁琼想把它作为秘密永远的珍藏起来,那么他就只能和她一起共守秘密,直到两个人在不同的世界里慢慢老去,他又有什么资格随意的向哪怕是她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第三者透露呢?……
“哈,李SIR,你怎么和洁琼女士一样,一谈到这个话题就缄口不语就讳莫如深呢?”
对于李进前刻意的沉默回避,张曼丽不但并不介意,反倒开始娓娓的谈起了她在美国和钱洁琼一起生活学习的日子,谈起了钱洁琼曾经给她留下的最为深刻的印象。
张曼丽说道,在纽约所有的旅美华人女士中,钱洁琼无疑是最漂亮最淑娴的一个,但也无疑是最高傲最冷漠的一个;张曼丽说道,钱洁琼不管什么时节都是身穿一袭素净淡雅的衣裙,肩挎一只小巧玲珑的坤包,独自一人踽踽的行走于撒满落叶的学校和寓所之间的林荫道上,一任秋风把裙裾掀起,一任长发在肩后飘扬;……
张曼丽说道,钱洁琼所有的人生内容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研究研究再研究,尽管已经获得了双博士学位,但却从来不肯就此止步;张曼丽说道,钱洁琼的话语不多,也从来不肯参加任何形式的社交活动,同学们对于她的身世和经历都知之甚少;张曼丽说道,有多名男士曾经多次试图接近钱洁琼,然而最终却都无功而返望钱兴叹了;……
最后,张曼丽说道,她第二次知道李进前的名字,依旧并非出自钱洁琼之口。她说那次她和钱洁琼一道去往公共浴池洗浴,她意外的发现在钱洁琼胸部偏左的地方有一处刺青,仔细看了,方才分辨出是“李进前”三个字。也就是从那次开始,她才确切的意识到李进前在钱洁琼的生命中一定占有着至高无上、任何人永远都无法替代的地位……
李进前低下头去,大口的喝着啤酒。自从阴错阳差的和碧桃结了婚,除了十年前“锦绣花园”小区门前的惊鸿一瞥,他和钱洁琼之间就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系了,两人几乎都是偶尔从梁敏君那里了解到对方的一点支离破碎的情况。他早已把那段令人铭心刻骨的爱情往事埋在了记忆的废墟堆间,决不允许有沉渣泛起的一刻,然而远在大洋彼岸的钱洁琼却将他的名字深深的刻印在了自己的胸部左侧。胸部左侧,那是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啊!……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叫人,生死相许!
看世间,多少故事,
最伤心,梅花三弄!
……

远远的什么地方,有歌声在冉冉响起。
“嗨,这个钱洁琼,这个钱洁琼,这个……”
李进前笑了。笑着笑着,一颗大大的泪珠却落在了地上。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115

在老人的精心疗治下,禾禾的病情症状表现得愈来愈轻:第一天夜里,连续惊醒哭闹了六次;第二天夜里,便减少到了四次;第三天夜里,仅仅惊醒哭闹了一次;以后的两个夜晚基本上都是安然入睡,再也没有哭过闹过。
张天远和若凤曾带禾禾跑遍北京上海广州的医院,访尽名医专家,又寻遍四邻八乡的大夫郎中,试尽民间偏方,均不见效,万万没有想到来至省城后,老人竟是如此怪异如此奇特的一种疗法,而且又是如此的快速见效,内心真是既大感惊奇,又佩服钦敬,更欢欣感激。
然而最后一天的午后,当张天远和若凤拿出一张三万元的银行卡欲待酬谢时,老人却坚辞不受,只说:“医者有割股疗伤之心,治病救人原是我辈职责本分;况且这小把戏确实悟性甚高,聪颖活泼,很投我意。所以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钱是万万不会收的!”
张天远以为老人不过口头推辞以显清高罢了,便朝若凤递了个眼色;若凤会意,道:“老人家,你为了调理医治小儿顽疾,连续数夜不曾合眼;这点钱不过我们的一片心意而已,还望笑纳!”说着将钱放在了堂屋正房的桌上。
“世人大多喜爱以钱财表达心意,这点我虽能理解,但却无法随波逐流。”老人叹了口气,说道,“人各有志,亦各有爱,我之志趣在于专克儿童疑难杂症。今有小把戏满足我之志趣,已是感激不尽,又岂可反手收取你们的钱财呢?”说着郑重的捧起钱,放在了张天远的手中。
张天远和若凤再要坚持时,老人已早道声“走好不送”,拂袖起身进了东侧房间,再也没有出来。没办法,张天远和若凤只得含泪让禾禾跪在堂屋门前重重的叩下了三个响头,这才依依不舍的辞别而去。
在电话联系过赵夏莲、李进前,约定了明日的返程时间后,张天远和若凤便带着禾禾乘车前往参观流过省城北部的黄河和位于省城正中的二七纪念塔,又在一家风味小吃店用过可口的晚餐后,三人打车返回宾馆房间,已是晚上九点时分。
奔波了整整一个下午,若凤禾禾已早疲累不堪,洗漱后躺倒床上便即酣甜入梦。张天远虽然也有困乏之感,但因去除了禾禾夜夜梦魇的心病,自觉轻松许多,所以便侧歪床上,借着墙灯的微光随意翻看着几本书籍。
几本书籍均为张天远在老人为禾禾治病期间,抽空前往附近的新华书店购买的,其中一本名为《你所不知道的以色列农业》,一本名为《中国的农业现代化之路》。在《你所不知道的以色列农业》书中,张天远了解到了以色列境内百分之九十的土地为沙漠戈壁,耕地面积仅占国土总面积的五分之一,年降水量约为二百毫米,个别地方年降水量甚至只有二十五毫米。然而正是在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下,以色列却竟跻身世界少有的农产品出口大国,粮食、瓜果、蔬菜等的出口量俱名列欧洲前茅……
以色列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辉煌的成绩,根本原因在于把“科技兴农”定为国策,其育种技术和生物杀虫技术处于世界领先水准;节水灌溉技术更是创造出了世界性的奇迹:建国至今农业生产值增加了十二倍,而每亩土地的用水量却仍没有丝毫增加;研发出了一种新的土壤,用这种土壤种植农作物,产量可增加百分之三十以上;……
在《中国的农业现代化之路》书中,张天远了解到了中国的农业现代化正在迈上新的台阶,“现代农业+互联网”等新业态发展迅速,但同时也面临着基础设施薄弱、扩大规模经营和提高生产效率受到制约等诸多挑战;……
张天远一边翻书一边思索,很快便在脑海里形成了两条结论:一、学习以色列经验,中国农业还将有不可估量的增产空间;二、当前各地推行的土地“三权分置”改革,正是解决农业基础设施薄弱、扩大规模经营、提高生产效率诸多问题的应对之策,也是实现中国农业现代化的必由之路。
毋庸赘言,这两条结论对于“天凤”公司今后一个时段的发展,将会起到重大的指导作用。
翻看完书,时间大约已将十点,张天远关了墙灯,开始在心中对公司近来的诸多事务进行着梳理和思考:
除循环经济产业园外,目前“天凤”公司的跨河发展计划进行得有条不紊,游船垂钓和风情小吃更是独辟蹊径各领风骚,每月都在为公司增加着大笔的收入;同时集游乐吃住观光于一体的小型宾馆主体结构已经初步建成,正在进行内部的粉饰和装修,面向社会招聘大堂经理和厨师帮工、男女服务人员的广告册页也已发了出去;此外,根据“仲景公园”设计规划方案要求,尽管一家人心中颇有不舍之意,但仲景坡上“陋室”、牛屋、玻璃亭、菜畦的搬迁工作还是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所有事项的进展都是那么的顺应人意,顺应得就连张天远都有些不敢相信上天竟会对自己如此的眷顾了!
不过这一切还得感谢唐盛。如果不是唐盛的及时提醒督促,只怕公司的跨河发展计划就要在中途大大的受一番挫折了,——就在前来省城之际,张天远方从朋友处得到消息:因为有人匿名举报,公安、工商和卫生多个职能部门正准备以无证经营、私占集体土地、拒不缴纳承包费用为名,开展联合执法,对“天凤”的诸多项目进行叫停,最终因为各项费用的及时缴纳和手续证照的及时办理只得作罢。
想到这里,张天远又自觉暗暗庆幸。
接下来,张天远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王安平沉郁瘦削的形象,尤其是那双小而聚光、看似温和实则诡谲的眼睛,更是令他隐隐不安;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前不久王安平夜访仲景坡时的话语:
“我怀疑有人想要借着这次巡察机会,趁势搞掉我,推选出新的村主任……”
“如果真的选举村主任,我觉得除我之外,村里还有一个人呼声很高。你知道是谁吗?……”
“村委会也接到了这样一份举报信,但被我扣下了;这事到我这里,统统一笔勾销,永远不会再见天日……”
“如果老叔能顺利度过这道巡察难关,再进而兼任村支书,一定处处事事首先考虑你的利益……”
张天远想道,尽管自己在村中素来与人为善低调处事,但王安平还是把自己视作了最大的潜在威胁;和上次购买香樟树苗的事情如出一辙,这次王安平又采取了既利诱又威逼的卑劣手段,目的就是迫使自己退出竞选,以免对其在应对上级巡察工作的过程中造成不利……
不单如此,王安平还同时将枪口对准了赵夏莲,暗中派人在本村、外村甚至镇上到处制造谣言,污蔑赵夏莲的形象……
下一步,下一步王安平又会干出什么卑劣的事情呢?不,说不定现在他就躲在某个角落里正在密谋策划正在着手实施呢!
王安平,这个总爱以长者身份自居、时常表现得宽仁厚重公道正派的王安平啊,这个工于心机善玩手段、心思缜密繁复得令人防不胜防的王安平啊!
不过正如若凤所说,跳得越高,摔得越狠;闹得越欢,身上的画皮就被揭穿得越快。相信王安平如此丧心病狂的做派,早晚不会有好下场的。若凤不是说了嘛,若桐和赵士乐、赵夏雨、青荷不是正在做着什么谋划嘛?
“嘀铃”,张天远思索入迷之际,手机微信突然震响了铃声;他望了一眼对面床上鼾声微微的若凤禾禾,把微信提示调为静音,方才细看手机屏幕,原来是若桐在问:“休息了吗姐夫?”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若桐!
“没有,正准备呢!”张天远回道。
若桐“哦”了一句,随即问道:“姐姐和禾禾呢?”
张天远回道:“跑了一天,已经睡下了!”
若桐发来一个坏笑的表情包,接着说道:“姐夫,今天村里差点发生一起桃色事件,幸亏被我及时察觉制止了。怎么样,我若桐够英勇机智吧?”
“故弄玄虚!”张天远发送出了四个字。
若桐立即回过话来:“真的,这桃色事件说起来还和你有关呢!”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张天远淡然一笑,想了想,发出了个“?”。
“姐夫,这样打字实在太慢了,要不我们语音或者视聊吧?”若桐表现得有些心浮气躁了。
张天远再次望了对面床上的若凤禾禾一眼,回道:“你姐和禾禾睡在旁边呢!”
“姐夫,你不会背着我姐一个人在外边……”若桐又是一个坏笑的表情包,但随即就又说道,“嘿嘿,玩笑,玩笑,姐夫你不是那样的人!”
对于若桐的过火玩笑,张天远表现得宽容大度:“没事就睡了吧,明天准备返程回家呢!”
“别,别,我告诉你就是,听完不准打我哟。”若桐立即回道,“今天下午,李国叉儿和高国片儿在河边林内捡到一部手机,两人正在商量卖钱私分时,被我发现了。我立即喝令她们把手机上缴给我……”
张天远淡然一笑,道:“不就是一部手机嘛,还给失主就是了。扯什么桃色事件,还和我有关呢!”
“你知道是谁的手机吗?”
“我怎知道是谁的手机?”
“开始我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机,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找来,李国叉儿和高国片儿又在旁边鼓噪买了分钱,我只好使用技术手段将手机屏幕解了锁。”若桐说道。
“若桐你本事不小啊,竟会使用技术手段给手机屏幕解锁!”张天远的回话里带着些讽刺的意味。
若桐嘿嘿一笑:“艺多不压身,平日没事便瞎琢磨呗。——这一解锁不打紧,发现手机里面大量的储存着你的照片!”
张天远心中“咯噔”一响:“怎么回事,不可能吧?”
“里面确实大量的储存着你的照片,有在河边林内散步的,有在河中艇上喂鱼的。角度光色的选择、表情动作的抓拍都非常好,还真把你的神采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呢!”
张天远看着若桐郑重其事的文字,眉头一动,心中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些什么。
果然,若桐很快就再次发过来了文字:“我和李国叉儿、高国片儿正在研究这些照片的时候,蕙兰匆匆寻了过来,说是她丢的手机,我当机立断把手机还给了她。姐夫,幸亏是我发现了手机中的秘密,这要是被别人发现并传扬开去,结果就不可预知了。你说是不是我及时制止了一场即将发生的桃色事件,你说我力挽狂澜够不够英勇机智啊?”
往下张天远就不知道若桐在说些什么了,他彻底的陷于沉默之中,凝望着手机屏幕久久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他知道若桐说的极有可能就是实情……
“姐夫,通过这件事,我发现蕙兰对你很有情意呢!”若桐说完,又是一个坏笑的表情包。
“胡说!”张天远发送出了两个字,但就连他自己也感觉得到语气非常虚弱,没有半点力度;想了想,又编辑了一段语气比较温和的文字,“若桐,手机的事儿千万不能让你姐知道了。蕙兰她过得也挺不容易的。……其实,我和她之间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什么!”
片刻过后,若桐回道:“那当然了。如果真的发生了,我若桐这双拳头首先就不会答应的。嘿嘿……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姐她其实是揣着明白做糊涂,看见权当没看见。她心里面精明着呢!”
放下手机,已是夜间零时差一刻了,张天远仰面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伴着若凤禾禾的咻咻鼾声,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多年以前那个小脸圆圆胖胖大眼忽忽闪闪、笑靥如花欲语还休的漂亮女孩,浮现出多年以前那个暴雨如瀑的夏秋午后、那座鲜亮金黄的麦秸垛下的难忘情景……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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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顶哈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千岁千岁千千岁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116

在小吃一条街上结束了对于那场感伤凄美的爱情往事的缅怀之后,李进前便和张曼丽打的回到“中原宾馆”。因为一部解放战争时期的谍战题材影视剧正在省城西郊拍摄,导演和张曼丽相熟,听说张曼丽大驾光临,电话过来非要邀她过去客串个临时性的角色不可,所以又由小牛驾驶奔驰商务车,李进前亲自陪同,护送张曼丽及其随行人员连夜赶到了剧组拍摄现场。
在小牛驾车帮助剧组运送两趟道具、张曼丽客串完毕临时角色,天色已近拂晓;张曼丽谢绝李进前的再四挽留,马不停蹄的带着随行人员赶至机场,搭乘清晨六点的航班飞离了省城。
这次张曼丽为“香雪”公司拍摄录制广告,不但拒绝收取酬金,而且就连吃饭住宿等一应的招待费用,也统统由己方支付。这使得李进前感到非常歉疚,因此不顾一夜未眠的疲倦劳累,一大早便亲自赶往省城最为繁华的“胖东来”时代广场,挑选购买了三万余元的日常生活用品,安排小牛给梁敏君教授送到家去。
至此,赵夏莲、李进前、张天远已在省城呆了整整一周的时间,三人的事情也各自办理完毕;中午十二时许,一行大小九人齐聚“中原宾馆”,吃完一顿惬意而又丰盛的午餐,然后便坐进奔驰商务车内,开始悠悠荡荡的径向禾襄返回。
车子不紧不慢的行驶在宽阔平坦的省际公路上,碧桃、若凤分坐在前面的座位内,赵夏莲则和李进前、张天远并排坐在后面,麦兜、洋洋、禾禾则没有固定位置,只管不停的在车厢内窜来跑去,再无片刻安生清静时分。
这正是午后时分,九月的阳光透过拉下的窗帘懒洋洋的投射到车厢里面,劲头依然燥热不减。睡过四个小时、已早养精蓄锐的小牛端坐驾驶座上专心致志的开车,几个大人则随着车身的轻微起伏,渐渐的有些神思飘忽昏昏欲睡起来;惟有麦兜、洋洋、禾禾三个小把戏兴头不减,一路上叽叽嘎嘎又说又笑,十分热闹。
麦兜身穿一套卡通型的牛仔短衣,沿着车厢通道趾高气扬的走了两个来回,然后双手掐腰,骄傲的挺着小肚皮说道:“刚才站在宾馆门前等车的时候,天可真热啊。我小麦兜今年八岁,一辈子也没看见过这样大的太阳!”
洋洋则把嘴巴凑近禾禾的耳朵,悄声说道:“禾禾哥哥,我昨天夜里不小心尿床了,尿了好长好长的一条河,差点儿就把麦兜冲进了大海里!”
受到麦兜和洋洋的感染,一惯沉静少语的禾禾也有些活跃起来,充分暴露出了既调皮又捣蛋的孩童本性,拿右手食指刮着自己的鼻子,冲洋洋直扮鬼脸:“羞,羞!”
“不怕不怕我才不怕,我会游泳呢!”麦兜听到了洋洋和禾禾的对话,一面嘻嘻哈哈的坏笑着,一面满不在乎的大声说道。
一会儿,三个小把戏又开始争抢起在省城新买的儿童玩具来。麦兜趴在桌上,一把将玩具全部揽进自己怀里,偏不给禾禾和洋洋玩。禾禾毕竟胆小老实,站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却只是无可奈何;洋洋把手指头伸进嘴里,两只乌黑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娇声说道:“麦兜哥哥,我小,你就让我玩玩嘛!”
洋洋这一招确实见效,麦兜立刻把玩具全部推到了她的面前。禾禾看得眼馋,伸手也要去拿时,年龄最小的洋洋却鬼笑着说:“叫姐姐,叫姐姐我就给你玩儿!”
……
因为昨夜几乎通宵没有合眼,李进前一上车便把脑袋侧歪在座椅背上打着瞌睡;忽然手机的铃声震响,把他吓了一跳,仔细看时,却是张曼丽的来电:“哈咿,李SIR,我已于三个小时前安全飞抵了目的地。你现在到了哪里?怎么搞的,我们昨天晚上在小吃一条街吃饭时,竟然被人躲在暗处偷拍了照片!……”
张曼丽说,两人昨天晚上吃饭闲聊的照片已经登上了今天香港一家娱乐报纸的头版,标题也制作得特别醒目特别惹眼:《当红影视明星张曼丽偷赴大陆,某省省城小吃一条街约会情人》。不用说,肯定又是狗仔队的哪位成员也搭乘了那趟飞机,一路跟踪来到省城,然后躲在暗处偷拍了两人吃饭闲聊时的镜头。
“这些无孔不入的无中生有的狗仔队啊,这些颠倒黑白编造是非的狗仔队啊!……”电话里,张曼丽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说道。
“李总……”
李进前说了几句安慰张曼丽的话,刚刚压下手机,正在想着女人毕竟还是娇柔娇气、不如男人大度大气的时候,忽然听得一直在前面专心致志驾车的小牛回过头来叫了一声。
“有什么事情吗?”李进前问了一句,同时站起身来,手扶头顶车栏向前走了两步,伸长脖颈顺着小牛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前面大约二三百米远近的地方,三名男子站在道路中间拼命的打着手势,仿佛在招呼车子减速停下一般;三名男子的身旁,横着一辆半新不旧的红色桑塔纳轿车。
“油,油……”远望三名男子的口型,依稀是这么一个字眼。
“李总,看样子是他们的车半道上没有油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往来车辆又十分的稀少,我们要不要帮他们一把呢?”小牛在前问道。
“要,当然要了!”李进前虽然在潜意识里感觉到好象有什么不大对头的地方,但却还是摆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笑着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半道上没了油的车呢。停下帮他们一把,也不过举手之劳的小事情罢了!”
“李总,你看到了吗,他们的车牌用帆布蒙着呢!”小牛很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李进前答道:“光天化日,怕些什么?停下,只管停下!”
小牛听话的踩了刹车,奔驰商务车滑行二十多米远后,停在了桑塔纳轿车的旁边;车门匀速打开,李进前刚要下车打问,一个二十来岁生得尖嘴猴腮、手里提着白色塑料油壶的年轻人就迫不及待的跳了上来。
“哎,哎,我们停车只是想要帮助你们,怎么不经同意就上了我们的车呢?”小牛手把方向盘,回头叫道。
年轻人说道:“谢谢,谢谢,这半道上车没了油,还真是难为人哩!”一面伸长脖颈前前后后的打量着,一面回身招手示意下面的两名中年男子也跳上车;在两名中年男子上车的过程中,年轻人扔下塑料油壶,旁若无人的走到赵夏莲跟前,摸出手机打开屏幕仔细比对了片刻,大声喝道:
“没错,就是她。千刀万剐的人贩子,下车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滚开!”赵夏莲倏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尽管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还是一把将无端冒犯自己的年轻人推出三尺开外。
小牛半弯着腰转身过来,大声质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两名稍后跳上车来的中年男子中,一名络腮男子从腋下拉出一根银光闪闪的钢管,对准了小牛的脑袋:“熄火,立即熄火!”
小牛望了李进前一眼,看李进前点了点头,这才无可奈何的将发动机熄了火;络腮男子一把抢过小牛放在驾驶座前的商务车钥匙,揣在了自己的怀中。
“下车跟我们走一趟吧,我的人贩子大人!”另外一名斜眼男子也从腋下摸出钢管,径直走到赵夏莲跟前,将管头顶住赵夏莲的前额冷冷说道,一面说话一面动手去摘赵夏莲挂在肩上的坤包。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是要公然抢劫吗?”赵夏莲厉声喝道,一把推开斜眼男子,双手死死的护住肩上坤包;若凤和碧桃见状赶紧起身扑来,双双护在了赵夏莲的身边。
“让你欺侮我的老爸,让你欺侮我的老爸!”麦兜一跃而起,伸展腿脚,使劲的踢着斜眼男子;禾禾和洋洋也似并未意识到危险,各自拿起手中的玩具冲锋枪直捣斜眼男子的腰部臀部并齐声喊道:“缴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
“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我们只要这个人贩子,和在座各位并无关系,所以请大家不要害怕,更不要轻举妄动。”斜眼男子仿佛并没感觉到来自身后的三个孩子的攻击,只管将钢管管头抵着赵夏莲的前额,“怎么样,人贩子大人,乖乖的下车跟我们走一趟吧!”
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张天远立刻便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扭头去看李进前时,李进前也正凝目皱眉的注视着他;至此赵夏莲也已看出端倪:这是一伙公路劫匪,只是不知为什么要把自己认作人贩子。三个人相互点头会意后,李进前、张天远突然飞身上前,同时出脚将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踹下车去;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赵夏莲也觑准角度呼的窜跃起身,一头撞在斜眼男子的胸前,直将斜眼男子撞倒在了车门外面的地上;紧接着小牛摁下旋钮,发动机轰然响起,并半刻也未耽搁的伸手一点按键,车门疾速关闭。李进前大吼一声道:
“开车——!”
小牛猛然一踩油门,车子呜的一声窜了出去,原来这奔驰商务车的好处是只要车钥匙不离驾驶座周围两米,发动机便可照常启动。赵夏莲和李进前、张天远隔了车窗向后望去,只见年轻人、斜眼男子气急败坏的追着车尾疯跑,一面跑一面骂,又捡起地上的石头砖块拼命的朝向车子砸来;然而车子早已驰出百米开外,两人力气再大,扔出的石头砖块又哪里能够砸得着呢?
“怎么样,是你主动下车呢,还是我们大家动手帮你下车?当然如果不想下车,我们还可免费将你送到前面最近处的派出所里!”车子驶出千米开外后,李进前翘着二郎腿靠在座椅上面,笑眯眯的对蹴身小牛旁边、慌乱不知所措的络腮男子说道。
赵夏莲和张天远也放松了心情,笑着说道:“对,是你主动下车呢,还是我们大家动手帮你下车?”
麦兜、禾禾和洋洋一齐拍手跳脚,大声叫道:“当然如果不想下车,我们还可免费将你送到前面最近处的派出所里!”
络腮男子左手握着钢管,右手攥着车匙,浑身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望着赵夏莲、李进前和张天远,许久方才结结巴巴的说道:“谢谢谢谢,不用各位动手,还是我自己下车吧!”
小牛松开油门停下了车,按键打开车门,络腮男子把车匙还给小牛,然后连滚带爬的翻身下车,并冲着车门连连摆手叫道:“拜拜,拜拜!”
一口气驶出十多公里,大家这才放下心来;碧桃和若凤、赵夏莲各自抚着胸口,连声直叫后怕。车内气氛刚刚有点活缓松泛,小牛却忽然盯着倒后镜喊叫了一声“不好”。李进前把头伸出窗外,果然看见后面不到百米远处,那辆红色桑塔纳轿车正死死的咬住车尾紧追上来,便高声骂道:“这群家伙想飙车啊。小牛,加速甩掉他们!”
小牛一踩油门,车身微微一震,霎时便疾驰如飞,几乎没有听到耳畔呼呼的风响,红色轿车便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几公里远处。李进前刚要得意的长啸一声,一回头,脸色却又立刻变得煞白如纸了:
原来前面不到一公里远的地方,两辆蒙着车牌的半旧轿车正头碰头的横在道路中间,五六个男人则站在一旁,胳臂抱在胸前,嘴角叼着烟卷,面带冷笑虎视眈眈的盯视着越驰越近的商务车。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形势瞬间变得极其凶险,赵夏莲、张天远、若凤和碧桃同时站起身来,神色紧张的望望前方,又望望后面。小牛回过头来,额前淌着涔涔的汗珠,口气慌恐的请示道:“李……李总,怎……怎么办?”
“怎么办,停车呗!难道还能从地下钻过去,难道还能从天上飞过去?”
李进前气急败坏的嘶声吼道。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支持的有吗?
楼主:张书勇2019  时间:2019-11-24 20:37:07
泡泡器

楼主:张书勇2019

字数:477658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6-20 00:14:20

更新时间:2019-11-24 20:3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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