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转眼明宫疑云
陆博瑜飞快转动脑子，计算着：明军平叛大藤峡那年是成化二年，也就是说来到了二十年后。他们从1465年来到了1485年，眼前的这位姑娘应该是货真价实的大明公主，明宪宗之女德清公主？
陆博瑜问：公主，你是如何知道利用龙珠穿越的？
是大法师，德清公主刚开口，怀恩公公对她摇了摇头，德清公主顿了一下，改口说，是怀恩公公请法师助我穿越的。
陆博瑜又问：法师现在何处？
怀恩说：自然是在宫里，白鹭，你问的话似乎太多了。怀恩眼中似有怒意，牟斌忙扯陆博瑜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说。
陆博瑜不理牟斌，又问：龙珠需要确认主人血脉，才能激发灵力，公主是从哪里得到主人之血的？这个被龙珠认定的主人又是谁？
德清公主诧异地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龙珠的主人自然是林岳大哥啊。
怀恩脸色一沉，怒道：虞白鹭，你好大的胆子，一个臣下竟敢这么和公主说话？
牟斌忙拉着陆博瑜跪下，说：公公恕罪，穿越之后他便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他问这些只是想找回记忆罢了。
怀恩看了一眼里间，压低声音说：不该知道的不问，连这点规矩也忘了吗？现在公主有要事与林师傅说，耽误了大事，你们可担待的起？
牟斌忙说：我保证他不会再唐突问话了。他拉着陆博瑜，用眼神示意他向公公赔罪，陆博瑜见牟斌的眼神充满了对他的担心和关切，知道古代身份悬殊，他一个锦衣卫这样问公主话不妥，于是认错道：我知错了，无知犯上，还请公主、公公恕罪！
德清公主说：罢了，念你在大藤峡与牟斌以死护我，今日就不怪罪你了。起来吧。
陆博瑜见牟斌依旧跪着不动，他也不起身。只待怀恩公公说：公主让你们起来，你们就起来吧。
牟斌这才说：是。两人这才起身。
怀恩说：以后多学着点，任何时候不要多嘴！两人齐声应是。
林岳问：龙珠现在何处？
德清公主从怀中取出一物，摊开手掌道：这我这里。
林岳伸手道：将它还给我。
德清公主把龙珠给了林岳说：我可以还给你，不过你得帮我一件事。林大哥，这也是请你来此的目的。
林岳将龙珠收入怀中，眉头紧锁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我帮你什么？
德清公主说；请跟我来。
怀恩上前提醒道：其他人请止步。他欲拉开林峦，林岳把弟弟护在臂下，说：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跟你走。而且我不放心把我弟弟交给任何人，他必须随时跟着我。
德清公主取出一个瓷瓶说：你可还记得，这里的一半解药是留给我皇兄的，可是给他服用之后并不见效，我想我是得了你的真气才能活下来，因此我决定请你过来为我皇兄输入真气，救他一命！
林岳说：听闻大明高手众多，为何要请我来？
怀恩说：宫中内廷规矩森严，除了宫女、太监，外人一律不得入内。
道公插嘴道：公公即是内官主管，想来手下不乏高手，为何不派来救人，而舍近求远，行此险招？
怀恩看着他问：你又是何人？
道公说：我是大藤峡道公。
怀恩说：公主，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德清公主说：不知道刚才他怎么就跟了过来。公公不必担心，他是好人，在大藤峡救过我。
道公反问道：怎么，不欢迎吗？
怀恩警惕地看着他问：你来这里，有何目的？
道公指着陆博瑜说：我和你们这位阿虞共患难，结为异姓兄弟，我和林护军也是朋友，他们来了，我不放心，就跟过来了。
林岳朝道公点头说：在九层崖，若不是你带路，我和公主就无法下山，也就遇不上我弟弟。林岳在此谢过道公！
道公说：林护军慷慨仗义，一直为我敬佩，能为尊驾略效薄力，正乃我候七平生之兴。
林岳说：大藤峡懂我者唯有道公。我已不是护军，以后你若不嫌弃，我们就以兄弟相称，我叫你候大哥。
道公高兴地握住他的手说：好好，林贤弟。
怀恩见两人竟然认为兄弟，也不好再多质问，略显尴尬说：司礼监掌东厂，我曾请东厂提督陈准来给太子输入真气，然而太子病情不但没好，反而加剧恶化，连吐了两口鲜血，人也昏迷不醒，他便不敢再输。我想着可能是内官真气阴柔，太子所中蛊毒也是阴寒之毒，阴上加阴，更伤身体。须纯阳之气输入配合解药，方能化解蛊毒。
道公说：你不是能叫到牟斌这样的锦衣卫高手，外人还不是进来了？
怀恩说：锦衣卫由皇上直接掌管，他们的主子是万贵妃的弟弟万通。
道公不解地问：那你怎么指挥他们两个？
怀恩坦率地说：他俩是我安插在锦衣卫中的。再者牟斌在大藤峡中了毒，功力大减，白鹭又失忆了，他们如何能为太子输入真气？
道公说：既然是太子生病，为何不禀报皇上？
怀恩说：此事说来话长，太子中毒，可能是万贵妃所为，万贵妃多年来处心积虑欲谋害太子，一直未得逞，她深得皇上宠信，我去禀报皇上，皇上定然不信，还会恼我挑唆皇亲关系。而且兴师动众，等于向万贵妃通风报信，对太子不利。为掩人耳目，我只能冒此险招，通过龙珠灵力，去另一个时空秘密寻找解药，并召回林岳师傅。
林岳问：太子和公主中的是同一种毒吗？
德清公主点头说：是的。
林岳说：这种蛊毒是大藤峡傜人才会制的倮虫蛊，据我所知，二十年前，也只有师公一人在饲养蛊虫，而且要养成这蛊虫需要数年时间，很是不易，深宫中怎么会有此蛊？
怀恩说：不知道，我正在派人密查此事。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内室跑了出来，他神情慌张地说：报告公主、公公，殿下醒了。
公主忙问：李广，他情况怎样？
李广焦急地说：这会子头疼的厉害。
怀恩说：我进去看看。说着他快步走进内室，李广也跟着他进去。
德清公主跪在林岳面前说：林大哥，我皇兄这是蛊毒发作了，这种情形我经历过，那种滋味痛不欲生，很是煎熬，求你发善心救救他。牟斌和侍女巧晓也跟着公主跪下。
陆博瑜对林岳说：林大哥，你向来侠义心肠，既然来这里，就救救太子吧。
林岳说：我率大藤峡傜人与明军对抗数年，一夜之间却斗转星移，要我救助大明太子，真是造化弄人？我现在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大内戒备森严，你出不去的，更何况你还带着弟弟。德清公主眼含泪花，说：我之所以冒险接你过来，就是恳请你能救皇兄一命，他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只要你肯救他，什么条件我都愿意答应你。
陆博瑜说：手足之情，难以割舍。公主对他哥哥的感情，就如你对弟弟的感情一般，你已不是大藤峡护军了，我希望你放下心中芥蒂，救太子一命。
林岳听了陆博瑜之言，上前扶起公主说：我进去看看再说。
德清公主感激地说：多谢林大哥，请随我来。她起身领着林岳走进内室。只见室内一张大床上，躺着瘦弱的太子，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怀恩站在太子身边，亲侍汤药，可是太子却喝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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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走了过去，柔声叫道：樘哥哥，我带林大哥来给你治病了，你忍着点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太子脸白如纸，双目紧闭，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神情看来甚是痛苦。但是陆博瑜看着他却很像一个人。道公指着太子悄声对陆博瑜说：那人长得和你好像。陆博瑜点了点头。
林岳蹲在太子身边说：我先把脉看看。
公主掀开被子，拿出太子手臂，只见太子手里握着一件东西，露出红色的线绳。林岳伸手搭脉，太子仍旧握拳不放。
怀恩问：这是何物？妨碍把脉，先拿开吧。
德清公主说：这是皇兄的心爱之物。她凑近太子耳朵说：樘哥哥，林大哥给你把脉，这个我先替你收着。
说着她扒开太子手指，那是一块玉佩，公主把它拿起来。林岳却愣住了，死死地盯着公主的手。公主见到林岳的眼神，吓了一跳，问：林大哥，怎么了？
林岳问：这枚玉佩上可是刻着孤峰宿雨图？
公主拿出玉佩看了看说：孤峰宿雨图？啊，你怎么知道的？
林岳故作平静说：我看到那图案，只是随便猜测。
公主说：这上面确实刻着一座崔巍山峰，四周景物朦胧，却很有诗意，以前皇兄让我欣赏图案，我不知雕刻之人为何会模糊处理，原来是氤氲的雾气，也像是蒙蒙细雨笼罩山峰，你用孤峰宿雨来解释，倒是最为贴切呢。
道公也凑过头去看，说：这不是九层崖吗？
德清公主说：怎么可能？我能理解，你现在一看到山峰图案都会想到老家吧。
林岳问：太子是从哪里得来这块玉佩？
德清公主说：这是皇兄生母纪淑妃留给他的。皇兄一直当宝贝随身携带。
太子生母姓纪？林岳声音有些颤抖。
德清公主说：是。怎么了？
林岳说：没什么。
怀恩公公咳嗽两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问：林师傅，太子病情如何？
林岳说：太子脉象浮沉不定，时而艰涩，如轻刀刮竹，时而汹涌，如春日涨潮，体内邪气壅滞，正气与邪气相博，无力无神，神智昏乱，的确中了与公主同样的蛊毒：傜寨倮虫蛊。
怀恩大喜道：既然确定病因，林师傅定有办法化解此毒。
林岳微一皱眉，说：蛊毒不同于一般毒药，它是一种巫化的毒物，内含巫术和诅咒，通常只有蛊主能根治蛊毒。更何况这倮虫蛊是用活人精血、脑浆饲养，毒性更加剧奇。若要彻底解毒，除非找到蛊主。
怀恩说：在宫中放蛊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旦查明，是要杀头灭族的。他们为了谋害太子，已经不择手段了。我会全力调查此事。目前没有实据，即便知道是谁所为，也不能冒失声张，免得打草惊蛇。现在当务之急，还请林师傅救治太子要紧。
德清公主把瓷瓶递上前说：林大哥，你不是曾经救过我吗？请你救救皇兄，你的大恩大德，我会终身铭记。
林岳接过瓷瓶说：我尽力吧。他把瓶塞打开，给太子喂下解药，然后坐在太子身后，双掌贴住太子背心。
林岳对怀恩、公主说：我给太子输入真气，也只能配合解药驱除太子体内寒毒，并不能消除殆尽。中途不能打扰，否则走火入魔，我与太子两人都会真气逆行，如洪水破闸，轻则损伤元气，瘫痪不起，重则心脉爆裂、吐血而亡。
怀恩说：你放心，我会全力看护，绝不会让人干扰你们。
林岳点了点头，闭上双目，开始运气。
德清公主没想到林岳这么爽快就给太子输入真气了，很是感激，她想说声谢谢也没来得及说出口，怀恩做手势，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小太监李广在房门口看护。
走到外间，怀恩又做了进一步安排，他让小太监杨鹏到宫门口看守，如有人来，及时通报。对牟斌、虞白鹭说：你等就在殿内守着，观察外面情况。道公也跟着二人过去，却被怀恩叫住了：道公且慢。请随我到别室一趟。
道公诧异地问：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
怀恩说：事关太子中蛊之事。
道公说：太子中毒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是刚来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怀恩冷笑道：我掌握的情况，你和放蛊之人没有直接关系，也有间接关系，如果你不配合，就别怪我无礼了，东厂可是有权利把你抓起来严加审问的。
道公说：你想干什么，我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德清公主说：道公，你就随怀恩公公去吧，他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并不会为难你。如果真能找到害我皇兄的凶手，我也会感激你的。
陆博瑜也说：道公，你就和公公一起去吧，我们来不就是为了寻找真相的吗？你在这里呆着也没意思。
道公说：好，我听你的，不过到时间我没回来，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陆博瑜说：我相信公公一定会放你回来的。我在这里等你。道公跟着怀恩走了，怀恩满意地看了陆博瑜一眼。
德清公主和林峦站在内室门口，向里张望，两人都关注着自己的哥哥。
牟斌和陆博瑜来到门口，隔窗向外观察，可以清晰的看到宽敞的院子，方砖铺地，中间台阶下的甬道直通斗拱琉璃门，门两侧围墙向两边延伸，院内西南角有井亭一座，两边各有一棵参天老树。午时刚过，院中无人，只有几片树叶飘落，很是安静。陆博瑜说：宫里庭院好宽敞啊，就是太冷清了。
牟斌说：冷清一点好，清净。宫里的热闹，除了喜事，其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陆博瑜突然用手去抓牟斌裆部，由于距离近，牟斌挡之不及，喊道：你偷袭我？
陆博瑜缩回手，朝他调皮地眨眼道：我想检查一下你是不是真太监。
牟斌说：我还不是和你一伙的？我要是成了太监，你还能跑掉？
陆博瑜问：太子为何住在太后宫里，而不住在东宫？
牟斌说：文华殿是太子东宫，但太子从未住过那里。太子六岁才与皇上相见，随即立为皇储，便与他的生母纪淑妃住在永寿宫，后来淑妃突然薨逝，死得蹊跷，后宫接连有皇子夭折，周太后为防不测，也是为了保护孙儿，以太子体弱多病，她要亲自抚育为由，接到仁寿宫居住，便一直生活在这里。
陆博瑜看着牟斌说：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你穿着太监的衣服，而我穿着这身白衣？我听说锦衣卫不是都穿华丽的飞鱼服吗？
牟斌说：飞鱼服我们都有啊，现在没穿，是因任务需要。
陆博瑜问：什么任务？
牟斌说：我们有好几重任务，你指的是哪一个？
陆博瑜拍着脑门说：我现在脑子有点混乱，刚好有时间，你就把几重任务都对我说说呗。
看来你真的是失忆严重。牟斌道，我告诉你吧，首先作为锦衣卫，职责是负责监视官员，掌侍卫、巡查缉捕之事，北镇抚司可直接向皇帝上奏。锦衣卫权利很大，是皇帝的护卫亲兵。
陆博瑜说：早听说了。
牟斌说：我们俩只是锦衣卫里的底层小官，我是总旗正七品，你是小旗从七品。
陆博瑜低估道：也就是说你相当于连职，我是副连职。
牟斌问：你说什么？
陆博瑜说：我什么都没说，你接着说。
牟斌叹道：我们恪尽职守，努力工作，为的就是能够凭自己的本事立功升迁，出人头地。可惜我们生不逢时。
陆博瑜说：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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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太子替身
牟斌说：现在我们的头，锦衣卫指挥使万通是万贵妃内弟，他本是个游手好闲之徒，整日里和一帮皇亲贵戚斗鸡走狗，寻欢作乐，万贵妃缠着皇上给他找了个差事，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只知道谄事皇上和万贵妃，并且仗着姐姐的势力骄横不法。还有锦衣卫镇抚梁德，是御马监太监梁芳的弟弟，梁芳经常给万贵妃敬献美珠珍宝，他的一班党羽钱能、韦眷、王敬等，争着借给皇帝采办的名义，到各地当镇守太监，在那里滋扰生事，搜刮财物，梁芳的母亲在老家新会居往，梁芳便向宪宗请准，让梁德经常往来京师与新会之间，以供奉侍养老母。梁德乘机搜罗花木禽鸟，进贡给皇帝。所用的船只、车辆、脚夫、口粮包装等一切费用，均由朝廷供给，对百姓为祸很深。这些人把持锦衣卫，把锦衣卫队伍搞得乌烟瘴气、纪律松散，上下收受贿赂、以权谋私成风、媚上欺下为常，像我们这样的低阶小官，要受上司盘剥，为了生存，再去盘剥下级。要想上升，更要有靠山，而这些大都是通过贿赂得来。如果你不这么做，那就永无出头之日。
陆博瑜说：那我们俩这么做了吗？
牟斌点头又摇头，露出一脸无奈说：如果我们不和他们一样，就会被视为异类，格格不入，遭到排挤而混不下去。但是如果像他们一样又不甘心就此堕落，只有暂且忍耐一时，委曲求全。
陆博瑜问：既然锦衣卫如此黑暗，那你为何要加入？
牟斌说：我当初加入锦衣卫，是因为一直以朱骥和袁彬两位指挥使为楷模，立誓有朝一日也要成为他们那样刚直不阿，仁厚无私，对朝廷有用之人。
陆博瑜问：原来锦衣卫里也有你的偶像？
牟斌观察窗外，面露敬佩之情，说：他们两位是朝廷的忠臣，也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要不是袁恩公，我早就横死街头了。十几年前，荆、襄盗贼纠集流民为乱，朝廷出兵剿捕，斩杀盗首，数十万流民，无家可归，很多死于战祸。我便是流民之一，我爹带着九岁的我逃难到京城，练杂耍卖艺为生，一帮恶少来收钱，砸了场子，打伤我爹和我，幸亏几个锦衣卫出现阻止，打跑了恶少，救下我们父子。为首那人还给了银子让我们买药治病。我爹终因伤势过重去世，我又去找那位恩公，他便收留了我，那人便是都指挥使袁彬。几年后我成了一名缇骑，知道了袁指挥使更多的故事。
接着他便娓娓道来。
土木堡之变，英宗被俘于瓦剌时，还是锦衣卫校卫的袁彬舍身护主，与英宗相依为命，陪英宗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英宗回京后，代宗只授其为锦衣卫百户。直到英宗复位，才对袁彬升官加爵，让他掌管锦衣卫，为都指挥。后来逯杲和门达这两个参与“夺门之变”的锦衣卫，受英宗重用，升为指挥使，势倾朝野，文武大吏、富家高门多向他们进献妓乐货财，连亲藩郡王也不例外。袁彬不愿同流合污，因而成了门达的眼中钉，被陷害下狱，性命几乎不保，多亏一个和他素不相识的油漆工匠杨埙上书，激起天下人为之鸣冤，方才解狱。但袁彬仍被调南京锦衣卫，带俸闲住。英宗驾崩，门达得罪，被贬都匀。召袁彬恢复原职，仍掌管锦衣卫。不久门达下狱，充军至南丹。袁彬宽仁大度，不计前嫌，在郊外设宴送别门达并赠予金钱。袁彬人品正直宽厚，他治下的锦衣卫也尽忠职守、克己奉公。
还有一位锦衣卫指挥使，为人也是可敬，他叫朱骥，是袁彬的上一任指挥使，受命于危难之时，当时土木堡之变，瓦剌军队逼近北京，朝廷不能群龙无首，郕王监国，是为代宗。代宗上任首先便铲除唆使英宗北征的太监王振党羽，锦衣卫指挥使马顺是王振爪牙，被乱杖打死在朝堂。群臣推荐兵部侍郎于谦的女婿朱骥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于侍郎清白正直，他选中的女婿自然也和他是一类人物，朱骥接手马顺留下来的烂摊子，首先便进行整顿，公开奖罚制度，凡是违反规定的锦衣卫都被施以重刑。朱骥断案以公正严明著称，人称“朱青天”，他选拔任用的锦衣卫，都是清正廉明之人。
陆博瑜说：听你讲来，朱骥、袁彬确实是锦衣卫中翘楚，难得的贤臣，可敬可佩！
牟斌说：他们在任时锦衣卫人人称颂，现在的锦衣卫却是百官侧目、百姓厌恶。当初我把朱骥、袁彬当成我的人生坐标，立志改变锦衣卫在世人眼中的印象，现在我才知道这不过是痴人说梦，一个小小的总旗自身难保，又如何有能力改变现状？
陆博瑜说：皇上任用万通这样的人，可见他昏庸无能，想必朝政也是腐朽黑暗的。
背后诋毁圣上可是死罪。牟斌看了一下四周，低声说，皇上还是比较英明宽仁的，即位之初就恢复了代宗的皇帝尊号，平反于谦冤案，任用商辂等一批贤臣治理国政。他唯独宠爱万贵妃，任用了一批奸邪小人，祸乱朝政，这也算是美中不足吧。尤其是后宫，万贵妃一手遮天，便是皇后娘娘也只能忍气吞声。
陆博瑜说：我知道了，你是锦衣卫，却为东厂办事，因为你看在万通手下没有希望，所以你就投靠了怀恩公公？
牟斌说：严格来说，我不是投靠怀恩公公，而是选择站到太子阵营。良禽择木而栖，我们暗地里帮公公办事，得了他的资助，便有银子进贡给上司，日子也就过的自在些，也不必违背良心做伤天害理之事。这次怀恩公公找我执行保护太子的任务，我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陆博瑜问：那我也是被怀恩公公挑中的锦衣卫？
牟斌说：是啊。你是我师弟啊。
陆博瑜：我的身世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牟斌说：你都不记得了吗？你和我一样也是孤儿，比我晚两年加入锦衣卫。经常受到上司盘剥欺负，我看不过便经常帮你，因此咱俩最为要好，结为兄弟。
陆博瑜想着刚才躺在床上的太子和他很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问：怀恩公公为什么找我来保护太子？
牟斌尚未回答，只见小太监杨鹏跑了过来，牟斌连忙开门问：谁来了？
杨鹏说：快禀报公公，太后来了。
牟斌连忙去向怀恩报告。怀恩立即起身，指着林峦对牟斌说：快把他藏到偏殿去。
林峦摇头道：我不走，我要等我哥哥。
怀恩说：太后来了，不能见到你。
牟斌上来拉林峦，说：快跟我走。林峦满脸惶恐，往后挣着。
德清公主说：来不及了，不如让他和他哥哥在一起吧，这样林大哥也能安心救治皇兄。
怀恩无奈地说：好吧。他向陆博瑜招了招手说：你也进来。
陆博瑜不知所以，牟斌拉着他和林峦两人，跟着怀恩公公大步走进内室。陆博瑜低声问：这是要干什么？
牟斌在他耳边说：你的任务便是做太子替身。这也是怀恩公公选择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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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_109388843 2020-01-19 07:47:14
其实敲了很多字，又删了，简单说吧，非常棒，专门为作者开了会员充了钱。部队那部分很真实，也很压抑，跟我所了解的部队人、事高度吻合。不说了，等续集，谢谢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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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加倍努力！！

只见林岳在床上给太子输入真气，两人头上烟雾聊聊，林岳头上满是汗珠。
怀恩走到床边并不打扰二人，他轻按床架后的机关，只见床内侧墙壁开启，里面是一个斗室，床板向里移动，将两人送了进去。他对林峦说：你也进去吧，切不可出声。林峦点了点头，钻了进去。
怀恩又启动机关，将暗门关上，随即拉着陆博瑜说：躺床上。
陆博瑜躺了上去。陆博瑜说：这是要我装太子中毒吗？
怀恩说：不，等下你就装做受了风寒的样子。
陆博瑜问：太子中了蛊毒，连太后也要瞒着？
怀恩说：暂时不让太后知道为好，一来太后最爱皇孙，我怕她经受不起，二来我在查找隐藏在宫中的放蛊之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陆博瑜问：我会不会露馅？
怀恩取了一床被子盖到他身上，说：尽量不要多说话。你自称孙儿，叫她皇祖母便是。说着他快步走了出去，太后也已经走进庭院。怀恩和公主一起上前跪迎太后。
太后问公主：柠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身子好些了？
公主说：禀报皇祖母，我好多了，过来看看皇兄。
太后说：这皇孙里面，就属你们两个感情最好，也是难得。这次你们俩生病都搭着伙儿，真是兄妹情深，我可担心的紧。樘儿怎么样了？
陆博瑜躺在床上，这才明白，他为何穿一身白色中衣没穿外衣的原因了：因为他长得像太子，怀恩公公便选中他来当太子替身。
一阵脚步声传来，周太后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她走到床前看着“太子”说：樘儿，你好些了吗？
陆博瑜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一位五十左右的妇人，身穿绿罗织金凤袍，梳着鬏髻，额上勒一条石青额帕，中间镶着蓝宝石。她慈爱地看着孙儿，眼里满是关切。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陆博瑜撑起身子。
周太后忙伸手轻抚被子说：不要起来，就这样躺着罢。头还疼吗？
陆博瑜听话地躺下，说：谢谢皇祖母挂念。
周太后焦急地说：可怜见儿的孩子，你母妃走得早，我把你带在身边照料，就是不放心，这次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陆博瑜说：皇祖母，你不要担心，我好多啦。
你可是我的命根子，可不要吓我啊。太后转身，对众人责问道：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众人听了这话，都跪下齐声谢罪：臣疏忽了，望太后恕罪！
怀恩在一旁说：禀太后，一早太医来为殿下把过脉，说是脉像浮紧，阳气在表，轻取即得，殿下是得了风寒，寒气外袭，肺气失宣，这两日服了太医开的药，病势大为好转。
周太后问：现在看樘儿这气色，我放心了许多。太医开的什么方子？
怀恩恭谨地说：太医说以解表散寒为主，开的是桂枝汤的方子。
那倒罢了。周太后抬手示意，两个侍女端着托盘走到跟前，前一个侍女托盘上放着一个砂锅，太后说：这是我亲自煲的燕窝粥。这可是安南进贡的金丝血燕，可养肺胃之阴、补中益气，调补虚劳最好，樘儿你趁热喝了，哀家喂你。
说着便让侍女盛粥，陆博瑜听了吓一跳，这么近距离喂他喝粥，一个小动作就要露馅。他连忙咳嗽起来，太后焦急地问：怎么了，樘儿？哪里不舒服？
他喘着气摆手道说：没事，孙儿就是感到有些胸闷。
怀恩见状，忙说：太后想的极为周到，不过太医嘱咐服药后再喝些热粥或热汤，微微出汗，可更助药力驱散风寒。
好，那就等服药后再喝粥吧。太后点头，又看着第二个侍女手中托盘里的一株参说，女真进贡了几株千年野山参，皇帝把这株最大的孝敬给我。这野山参有滋补强身、补虚救脱之效，樘儿病势刚好，正需要补充些元气，每日煎汤给他喝。
怀恩说：是，臣记住了。示意李广、杨鹏接过托盘，他对太后说：皇上孝敬太后最好的东西，太后都给殿下了，可见太后是多怜爱太子。
周太后说：樘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在诸皇孙中又是最乖巧懂事的。我怎么能不疼他？你们都起来吧，也不能怪你们，太子自小体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
众人齐声说：是，谢太后恩典！方才起身。
太后又嘱咐道：玉珞、宜儿，你们两个在太子身边侍候，是我亲自挑选的人，可得多留点神，现在又入了秋，早晚寒凉，更是要加倍小心。别由着他性子来，贪吃凉食，注意及时添衣。
玉珞、宜儿两人应声说是。
怀恩怕太后坐久了认出假冒太子，便说：太后，殿下现在正在康复，病体初愈，需要静养，且太后久视恐染恙上身，还请移驾殿外休息。
周太后点头，对太子说：樘儿，你好好休息吧。皇祖母改天再来看你。
太子点了点头说：孙儿恭送皇祖母！
周太后起身，走了出去，陆博瑜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不敢掉以轻心，怕太后万一回头，所以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太后来到外厅，坐在堂中太师椅上，问怀恩道：樘儿几日不见，我怎么看着有些不像原先的孙儿了呀？
怀恩紧张地问：太后说笑了，只是消瘦了一些罢了。
周太后说：样貌倒没大变，但是形神却有些不对。
怀恩说：殿下病了这几日，茶饭不思，形神憔悴，慢慢会好起来的。
周太后又问：可他怎么连说话的语气也变了？
怀恩说：殿下昏睡两日，今日刚见太后，不免激动。
周太后说：可他看我的眼神也不太对，仿佛不敢看我，好像有些陌生，还有些紧张和惧怕。
怀恩说：殿下的性格太后是知道的，天生温顺胆小，殿下在病中，常做噩梦，总是惊醒，眼神有些迷离也是正常。太后不必担忧。
太后坐下，怀恩让众人退下，众人都退出殿外。德清公主知道怀恩有话与太后说，也到殿外等候。
怀恩道：殿下想他的母亲了，老奴听到殿下梦呓，总是叫着“母妃，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太后叹道：樘儿也是可怜，六岁便失去了生母，他虽年幼，却已开始记事，母妃突然去世，给他心灵带来的创伤是难以愈合的。
怀恩说：太后放心，心里的伤可以慢慢愈合，关键是太后救了他的性命。
太后说：我现在还记得皇帝带着樘儿第一次来见我，激动的样子。樘儿是他第一个长到六岁，没有夭折的孩子。在安乐堂艰辛长大，胎发一直没剪，皇帝亲手给他剪的胎发，并发誓一定要好好把樘儿养大。当年纪氏产子，多亏了你、欣贞、张敏三人协力保护，才让樘儿免遭毒手。
怀恩说：殿下能出生，实属不易。当时纪氏初显孕身，被万贵妃娘娘疑心，令心腹侍女婧绿钩治，虽经老奴阻止，回报说是纪氏只是生病，但贵妃娘娘依旧不信，将她带进昭德宫，逼她喝下堕胎药，勒令她退出内宫，谪居安乐堂，这才作罢。老奴偷偷让御医开了方子给她催吐，才保住了胎儿。贵妃娘娘几次派人去侦查，纪氏害怕无法抚养，哭着把孩子交给张敏，让他溺死孩子，免得受罪。张敏不忍道：这是皇上骨血，怎能轻弃？冒着风险，把孩子藏入密室抚养。
太后说：当初你为何不向我禀报此事？也免得孩子从小遭那么多罪，导致现在身体孱弱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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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孤峰宿雨中

怀恩说：当时老奴确实心有顾虑，想着当初皇上因吴皇后杖责万贵妃，而要废后，得到太后的支持，因此……

太后说：因此你以为我和万贵妃是一伙的？

怀恩说：老奴不敢妄自揣测，但为保陛下骨血，不得不小心谨慎。殿下刚出生时，头顶有一寸左右没有头发，后来偷偷请太医整治，说是纪氏孕中服用了“追胎夺魄散”，这是用地胆、天雄等毒物制成的一种毒药，历来为宫中所禁，纪氏想起万贵妃逼她喝堕胎药一事，想必那药里加入此毒。虽不致命，却可让生下的孩子有如失去魂魄，状近痴呆。好在殿下有老天护佑，殿下天资聪慧，又少年好学，只是落下了孱弱多病的病根。

太后说：怀恩啊，万贞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一心想要专宠，不容皇帝身边有其他女人，不令进幸，才让皇帝在藏书阁临幸纪氏那个宫女，怀了身孕。她自己的孩子夭折了，便不容其他女人怀皇嗣。我当年支持皇帝废后，却没料到她嫉妒心如此之强，更没想到她会如此心狠手辣。

怀恩说：太后怎么断定这一切都是万贵妃所为？

太后说：成化五年，柏贤妃生下皇子祐极，长到两岁的时候，那孩子聪明可爱，甚得皇上喜爱，立他为太子，没几天突然患病暴毙了。再加上那两年宫中后妃一旦得了子嗣，往往会夭折，我就知道其中大有蹊跷，一定是有人对皇嗣下毒手。樘儿刚立太子一个月，纪淑妃突然暴毙，张敏服毒自杀，我立即把樘儿接到身边来抚养。皇帝登基八年还没有子嗣，好容易得了这个孩子，樘儿将来是要继承大明宗庙的，我又岂能让她再次得逞？

怀恩说：还是太后有先见之明。可终归没有她残害龙嗣的证据。

太后说：我要是有先见之明，祐极和其他皇子也就不会死了。不过自从我把樘儿接过来之后，她见太子已立，也不再对其他妃嫔下手了，分娩的喜讯也陆续传来：邵宸妃生了祐杭，张德妃生了祐槟，还有姚安妃、杨恭妃、潘端妃、王敬妃等陆续诞下麟儿。只有她满怀苦闷、日夕怨泣，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怀恩说：殿下将来继承大统，一定不会忘了太后抚育庇护之恩。

太后说：这次樘儿生病，不能不防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又作出什么幺蛾子来：你加派人手看护，太子身边伺候的人都要用平日里最忠心的奴婢，太医开的药方要派亲信去抓，熬好的汤药也要仔细检查，确保无毒再让太子进服。

怀恩说：是。老奴会全力保护太子周全。

太后起身向殿外走去，怀恩恭送出门。德清公主早在门口迎候，太后对她说：你身子也刚好些，需要休养，也别在外面太久了，再受了凉，也让你皇兄多休息，别缠着他。

公主说：知道了，皇祖母，我这就回宫。说罢她送太后出门。

太后前脚出门，陆博瑜就听得一边墙壁敲了三下，知道是林岳示意他开门。便道：林大哥，你等着。他刚才看到怀恩开启机关，于是摸到床架上方机关处，按动按钮，墙壁开启，林岳、太子和林峦三人被缓缓送了出来，林岳和林峦从床上跳下。陆博瑜问：还顺利吗？殿下感觉如何？

林岳说：还算顺利，真气推动解药，顺着全身筋脉走了一圈，将蛊毒暂且压制住了。

太子脸色不似先前那般苍白，两颊现出潮红，嘴唇也有了血色，他坐在床上对林岳拱手说：谢谢恩人相救，我好多了，头也不疼了。

林岳看着两人说：你们二人长得还真有八九分相像呢。

陆博瑜说：我也才知道，原来我在明朝的真实身份是太子替身。

太子对陆博瑜说：真有你的，竟连皇祖母都瞒过了。

陆博瑜说：刚才吓死我了。好在装病，要是正常交流，一定露馅。

太子说：正常交流你也很像我，你可是经过怀恩公公专门挑选和训练的，你忘了？

陆博瑜摸着脑袋，尴尬地 “嗯”了一声。

牟斌刚走进来，德清公主也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送走了皇祖母，我又来了。樘哥哥，你终于醒了！

太子说：刚才我的周身骨架像是被拆解了一遍，又重新接上，现在像是换了一个人，有力气了。

见到太子能坐起来，气色如常，公主跪在地上谢林岳道：感谢林大哥救命之恩！

林岳说：快请起，林岳答应的事，自然会尽力。

德清公主说：林大哥，我也会答应你之前的要求，等怀恩公公过来，就让他送你们兄弟出宫。

太子问德清公主：柠妹妹，我让你查访我母妃的家世，怎么样了？

德清公主说：我们打听过了，大藤峡有一户纪姓人家，但是却没有女儿，而且也没人听说过你母妃的名字。

太子神情落寞地说：是了，我母妃进宫的时候是个宫女，名字一定改了，让你们去大海捞针，也着实为难你们了。他又关切地问：柠妹妹，你的毒解了吗？

德清公主说：解了，我们兄妹多亏了林大哥相救。

太子看着林岳，感激地说：多谢你救了我妹妹，我宁愿我不得救，也要我妹妹活命，否则我会一辈子不得心安。

德清公主说：樘哥哥，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活下去的。

林岳点头道：你们兄妹如此情深，也是难得，你们是亲兄妹吗？

陆博瑜也想知道，公主为何对他皇兄如此之好，竟愿和他同中蛊毒，舍身相救？

太子说：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林岳笑道：我感觉你们比亲兄妹还亲。

德清公主说：我母亲曾是王皇后侍女，被皇帝宠信，万贵妃知道消息后，便要处死我母亲，当时我母亲也被发配到安乐堂，母亲怀有身孕，不敢与人言，当时一个叫颖年的宫女得知情况，同情我母亲的遭遇，我母妃和颖年结成患难之交，我母亲才知道颖年也在偷偷抚养着一个五岁的孩子，我母亲让她想起了自己当初的经历，所以她给了我母亲很多照应，我母妃得以平安生下了我。

公主说道这里，陆博瑜便猜出，她说的这个女人便是太子的母妃。

公主继续道：后来皇兄六岁那年，终于和父皇相认，被接出安乐堂，我母亲还去送颖年姐姐，没想到那竟成了她们最后一别。颖年被封为淑妃，她去找皇后替我母亲说情，希望皇后能看在昔日伺候过她的情份上帮我母亲，皇后得知情况后，将此事禀报皇上，皇上得知他又多了一个公主，也很是惊喜，下旨将我母亲接了出来，封为荣妃。我母亲第一时间是去找她的颖年姐姐，然而永寿宫却挂满了白幔，我母亲得到的是纪淑妃自缢身亡的消息。但我母妃一直不相信淑妃会自缢身亡，在安乐堂，那么艰难的日子她都熬下来了，为何册封妃嫔后却想不开，何况她还有孩子。我记事之后，我母妃便把这些事告诉我，让我把樘哥哥当成自己的亲哥哥看待，她经常带我来看望樘哥哥，樘哥哥一直对我也很照顾，总是将最好的东西分享给我。

林岳问太子道：你母妃的名字叫纪颖年？

太子点头道：是的，你来自大藤峡，可认识她？

林岳思考片刻，摇头道：我在大藤峡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的女子。你怎么知道你母亲来自大藤峡？

太子说：宫中传闻说我母妃是成化初年的大藤峡之战中被俘的傜人女子。因此我让他们去替我查访母妃家世。
林岳吃惊地问：听你这么说，大藤峡还是失守了？
太子说：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尚未出生。
陆博瑜说：对，大藤峡被明军攻破了。
林岳问：怎么会这样？我们来的时候，侯大苟不是杀了汪酉天，带着傜人守山了吗？大藤峡被攻破是什么时候的事？
太子不知所以地摇了摇头。陆博瑜说：应该就是那年冬天的事，我们来这里不出两三个月就……
那是成化元年十二月的事。只见怀恩带着道公走了进来。他对林岳说：那年韩雍、赵辅攻下大藤峡，生擒侯大苟七百八十余人，斩首三千二百余级，磨崖勒石，载明平傜岁月，并将大藤斩断，绝傜人来往通道，改名为断藤峡，并分兵抓捕雷、廉、高、肇诸地之寇，先后肃清。我还记得，捷报传到京师，皇上传旨嘉奖，晋封赵辅为武靖伯，韩雍为右副都御史，督管两广军务，擢陶鲁为佥事，还有一批将领都按功论赏。
林岳问：被俘的那些人怎样了，你们是如何处置的？
怀恩说：侯大苟和他手下几个头目都被处以极刑，其他的俘虏，男子净身做了内宫监，而女子则充入宫掖当宫女。
林岳惊讶地看着怀恩，一时说不出话来，道公在一旁说：确实如此，怀恩公公说的都是真的。
林岳回头看着他问：你又是如何知道？
道公说：此事说来话长，或许你不信，我那一年在九层崖被天降火球袭击之时，去到了五百多年后的未来世界，然后又从那时来到这里。
除了陆博瑜，众人都满脸疑虑地看着道公。
发生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又有什么可怀疑的？林岳问太子道，那你又是怎么得到这颗龙珠的？
太子说：这是国师继晓给的。
德清公主说：一年前，樘哥哥和我同时得了一种怪病，太医开的药也不管用，我母妃认为我们是中了邪，又不敢禀报皇上，也不敢让皇祖母知道，便去求怀恩公公找国师继晓帮忙驱邪。国师来看了皇兄和我的症状之后，说皇兄中了傜人蛊毒，这种蛊毒已经绝迹二十年了，只有回到二十年前的大藤峡，才能找到解药。当时我们都觉得他说的话天马行空，他便取出了这颗珍珠，说是在中秋之夜他作法，就可以让人回到过去的时光。
太子说：本来我也想去，可他们都不让我去。
怀恩说：殿下怎能去得？一来太后、皇上如果见不到你，我该如何交代？二来大藤峡乃危险之地，老奴怎敢让殿下以身涉险？
德清公主说：我愿意去完成这个任务，为皇兄去冒险，寻找解药，寻访他母妃的家人。
怀恩说：我自然不放心公主一人前去，便派了牟斌和虞白鹭二人一起同去，保护公主。
德清公主对林岳说：过去之后我落入江中，被你救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林岳点了点头，又问：可否把太子那块玉佩给我看看。
德清公主把玉佩拿了出来，太子说：那是我母妃留给我的。怎么在你那里？
德清公主说：刚才你昏迷时抓在手中，林大哥给你输真气，我就先拿过来替你保管了。
林岳接过，仔细看了看，肯定地说：没错，这块玉佩是我的。
众人都十分惊讶，德清公主说：怎么可能，这明明是太子母妃之物，你从二十年前刚过来，怎么就是你的了？你认错了吧。
林岳说：我不会认错，世上玉佩有很多，但是雕着“孤峰宿雨图”的玉佩仅此一块，因为这是我雕的。
太子问：这图案有何含义？
林岳道：取我名字里的“岳”字和侯雨黎名中的“雨”字，便是“孤峰宿雨”之意，这块玉佩是我送她的定情信物。没想到在这里见到，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太子问：侯雨黎是谁？
德清公主说：啊，我知道，是傜王侯大苟的女儿，人称三公主，长得还算漂亮。难道你怀疑皇兄母妃便是……
太子打断公主的话头道：不可能，他说的那个傜王三公主叫侯雨黎？我母妃姓纪，绝不是同一个人。
陆博瑜插嘴道：至少有一点，三公主当年一定被俘，来到皇宫了。
怀恩看了陆博瑜一眼，陆博瑜只好闭嘴。林岳说：对，至少证明她在这宫里。
德清公主说：也许当年在安乐堂，她伺候过纪淑妃。
怀恩说：病重、年老宫监和有罪宫女会被打发到安乐堂。患疾无医，自生自灭，哪里还会有人伺候？再说纪淑妃偷偷抚养殿下，我并没有见到或听说她身边有姓候的女子。
德清公主说：说的也是。
怀恩说：当时大藤峡漫山乱军，尸横遍野，也许你说的三公主早就不在人世了。
林岳问：可是这玉佩又如何解释呢？
怀恩说：也许是被俘之人得了玉佩，当了宫女，与殿下母妃相识，便交给她保管也未可知。
林岳不置可否，把玉佩还给太子，说：还有一件事，那种蛊之人，必在宫中。
德清公主说：林大哥，你怎会断定他在宫中？
林岳说：养蛊之人一旦放蛊，目的就是要控制锁定对象，如果他不能控制你们，自身就会遭到反噬。所以他不会远离你们。
太子和公主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一丝恐惧。
道公说：我之前听大藤峡叛徒丘才旺说这倮虫蛊，需要寄养在活人脑壳里，以脑浆为食，它需要寄主，且要饲养好几年才能长大。而且此蛊毒无色无味无形，通过空气、水等一切流动之物种蛊，用来控制对方的头脑，如果对方想违反意图，则痛不欲生，脑壳迸裂而亡。
太子说：好可怜，我觉得寄主比种蛊之人还要痛苦。
德清公主说：好可怕，放蛊之人是想要我们兄妹的命么？
林岳说：目前看来，他并不想要你们的命，只是用法术遥控蛊虫想控制你们，或许还有更大的阴谋。
陆博瑜说：我想起来了，那夜我和林大哥去大藤峡右护军汪酉天寨楼探查，看到汪酉天在和一个朝廷的姓梁的公公在密室交谈。那梁公公曾在云霄宫穹顶偷龙珠，和牟斌交过手。
牟斌说：那梁公公就是御马监梁芳。
怀恩说：没错，攻伐大藤峡之时，梁芳曾向万贵妃进言，让他随韩雍一起出征。
想到九层崖那个夜晚，林岳面露痛苦、愤恨之色。
陆博瑜对林岳说：你还记得吗？当时他们交谈，梁公公说他奉万贵妃旨意要宣一个人进宫，而那人正是大藤峡的师公。
林岳说：对，师公从密室侧门走了出来，我认为那正是杀汪酉天为我阿爹阿娘报仇，抓师公逼他交出解药的好时机。于是我们两人便冲了进去。
怀恩说：那晚你们得手了吗？
林岳沮丧地摇了摇头：可惜我们中了机关，让他们跑了。
陆博瑜说：我抓住了师公，从他身上搜出了蛊虫和解药。我把蛊虫投进了火中烧了。
林岳说：我在九层崖后山树林中，听丘才旺说梁公公已被汪酉天秘密送出峡谷，那师公定是一起被送了出来。所以我猜测，师公应该就在宫中，这蛊毒很可能就是他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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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不负痴心
道公对怀恩说：你刚才把我当犯人一般，询问了半天，问我为何几次来宫中，我总算明白了，你一定是把师公误认为我了。
太子问怀恩：那个师公和他长得很像吗？
怀恩说：老奴几次见到了一个可疑的背影，但是却没见到那人样貌，但是从身后看那人身型、头上的发簪确实与他一样。
林岳问：你是什么时候见他的？
怀恩说：这二十年里，我曾三次见过这个可疑的身影，一次是皇上在藏书阁临幸纪氏那晚，我在阁外发现一个黑影，那人头发一半披散一半盘发、髻上插着一根骨簪，等到追过去却不见了；另一次是纪淑妃薨逝，我经过永寿宫，再次看到了那个身影；第三次是在昭德宫外的巷道里，发现了他的踪影，等我回头赶来的时候，人已不再。而那一天恰巧殿下和公主就病倒了。
林岳问：昭德宫是谁居住？
怀恩说：昭德宫现为邵宸妃寝宫，原是万贵妃的居所，成化十二年进封皇贵妃后后搬去安喜宫居住。
林岳说：我帮殿下和公主输入真气，只能配合解药，一时压制蛊毒，并不能根治。如果能找到师公，就能彻底解了殿下和公主的蛊毒了。
太子和公主不敢置信地说：真的？
怀恩欣喜地说：如此这般真是太好了。可是这师公行踪隐秘，不知他藏在何处？
道公说：师公既是梁芳所带来，梁芳必然知情，为何不直接去找询问他？
怀恩说：梁芳是万贵妃的人，况且在宫中饲蛊乃是大罪，他必然不会承认与师公相识，一旦打草惊蛇，恐怕就很难找到他了。
林岳说：师公是从大藤峡来的，可查找二十年前攻伐大藤峡的人。比如韩雍、赵辅，还有那个带五行兵从后山偷袭的陶鲁。
怀恩说：大藤峡现属梧州府管辖，乃我大明太平之地。当年的将领韩雍已经去世六七年了，赵辅也已老病在家，陶鲁因为大藤峡之役受到皇上赏识，现在已是边疆重臣，身兼湖广布政使、广东按察副使，并治广西兵备，权力及于三地，人称为“三广公”。前几年，他还于新会兴建了“敢勇祠”，祭祀大藤峡阵亡将士。这宫内之事，他又如何知道？
陆博瑜说：梁公公在大藤峡还带走了汪酉天十岁的儿子。
怀恩问：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陆博瑜说：汪直。
怀恩说：汪直前两年可是皇上座下第一红人。当初他被带进宫中便净了身，分到昭德宫当差，因善于伺奉万贵妃，升任为御马监太监，后来又得了皇上的宠信，当上了西厂提督，权倾一时，因监军辽东有功，总领京兵精锐“十二团营”，后来又因权势过大，遭到皇上猜忌，失去宠信，加上东厂提督梁德弹劾，被贬往南京。梁德专权，得意了几年，也因罪被逐，到南京充净军。现在以陈准督东厂，他行事谨慎，东厂也低调了许多。
林岳叹道：汪酉天本想把他儿子交给皇上做质子，没想到却做了太监，而他自己想配合韩雍除去傜王，让皇上封他当土司，却也最终没有得逞，落得一个叛徒的下场。二十年弹指而过，所有的功名成败都如过眼云烟。
怀恩问：林师傅，你刚才说出宫，可是有急事要办？
林岳想起之前自己说的话，道：我在大藤峡散漫惯了，不习惯在这深宫里躲躲藏藏。
怀恩说：按说陌生男子是不能进入内庭的，不过你们来此情况特殊。老奴想请你留下查找师公下落。不知可否？
林岳想了想，说：好，我也想找此人。
德清公主颇感意外，问：林大哥，你怎么愿意留下了？
其实他刚才见了那块玉佩，更想打探侯雨黎的下落。林岳说：你把我带到这里，出去我也没有去处，不如留在这里协助公公找出师公，帮你和殿下解蛊。
德清公主开心地笑了。
怀恩说：如此甚好，你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尽管吩咐。
林岳思考片刻说：听公公所言，见到师公背影两次都与太子母妃有关，还有一次与万贵妃有关，那么就只有两个线索：一是太子母妃，二是万贵妃。
怀恩说：可是太子母妃已经薨逝多年，万贵妃被皇上专宠，身边护卫众多，一般人又如何接近得了她。还有什么线索？
林岳说：皇太后当年为什么要帮万贵妃，后来又为什么要抚养太子？
怀恩惊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林岳说：实不相瞒，刚才公公和太后的谈话我听到了只言片语。
陆博瑜吃惊地说：你听力这么灵？他们在外厅说话，我躺在床上可是什么都没听清。你在密室隔着一堵墙，竟然能听到他们说话？
怀恩说：林师傅内功深厚，着实佩服！太后帮万贵妃自有她的主意，后来抚育太子也自有她的盘算，这后宫之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怀恩对太子说：殿下病体初愈，不宜太过劳累，先休息吧。我与林师傅出去谈话。
德清公主也和太子告别：樘哥哥，你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太子冲她笑着点了点头。
怀恩让太子躺下，然后把林岳和其他几人带到外厅，他让杨鹏去光禄寺多安排几个人的晚膳，就说太子身体康复，今日胃口好，多做几样可口菜肴。德清公主对林岳说：林大哥，我要先回去了。
林岳问：你住哪里？
德清公主说：我和母妃住长阳宫。
林岳说：那你回去吧，你在外面这么久，你母妃一定担心你了。
公主说：她知道我来看皇兄，是很支持的。你和怀恩公公好好聊，我有空还会来看你的。
林岳点了点头。公主又对怀恩说：公公，你把他们招待好。我先走啦。
怀恩公公说：公主请放心。
德清公主走了，怀恩和林岳、道公分宾主坐下，牟斌和陆博瑜在站在怀恩身后。怀恩对林岳说：为了找到师公，救治殿下和公主，老奴愿意配合你。你一直生活在大藤峡，那里山高林密，民风淳朴，相处简单，不似这里宫禁森严，关系复杂。既然你听了我刚才和太后说的话，我就给你讲一讲这宫廷往事。要想在宫中行事，还是要了解一些情况，便于下步行动。
接着怀恩给林岳讲述了他所知道的后宫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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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果226 2020-01-23 08:33:10
顶你，都把您当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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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您的支持！

英宗朱祁镇是大明王朝的第六任兼第八任皇帝，登基为帝时年仅九岁，年号“正统”。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到了册后的年龄。张太皇太后决定给他选个好皇后，张氏是仁宗朱高炽的妻子，当年仁宗还在北平做燕王世子时，其母徐氏就亲自为长子选择了出身虽低微，才智人品却非常出众的张氏为妻。后来燕王朱棣成为大明皇帝，张氏也应运而为太子妃。由于朱高炽不擅骑射，两个弟弟又窥伺太子位，时常离间仁宗与成祖之间的父子关系。徐皇后去世以后，成祖逐渐对长子不满，好几次都中了小儿子的计，削减太子的膳食待遇，打算废太子。在这要紧的时刻，亏得太子妃谨慎行事从中周旋，又一向得徐皇后欢心，更调教出了一个好儿子朱瞻基，成祖总算打消了废太子的念头。然而仁宗即位仅十个月就遽然驾崩，朱瞻基少年即位，是为宣宗，可惜也只十年光景就离开了人世，张氏的孙子英宗朱祁镇更是孩提即位。主君更迭，朝局变幻莫测，整个大明帝国的军政大事，幸亏有张太皇太后的操持裁决，才得以平稳接替。她认识到：一个好皇后对皇帝、对皇朝有多么重要，因此为自己的孙儿选择皇后就格外用心。
正统七年春，经过重重筛选，来自海州的少女钱蓝宁被太皇太后选中。钱蓝宁出身寒微，谨循太祖皇帝定下的“从民间良家选后妃，不预一发之政，外戚循理谨度，不得恃宠以病民”的祖训。她的曾祖父钱整，是成祖朱棣做燕王时的老部下，任燕山护卫副千户，一直对成祖忠心耿耿。祖父钱通官至金吾右卫指挥使，父亲钱贵继承了祖传的武职，多次随成祖、宣宗北征，凭借战功升至都指挥佥事。直到女儿被选为皇后，钱贵才被提拔为中府都督同知。钱蓝宁这年十六岁，比英宗略大一岁。
钱蓝宁的册后仪式，也是明王朝有史以来皇帝的第一次初婚仪式。在此之前的皇帝，早在即帝位之前就已经完成了终身大事，册后只不过是登基以后过过场面而已。因此，在太皇太后的操持下，钱氏立后的过程极为隆重。
正统七年五月初三，英国公张辅为正使，少师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为副使，持节至钱府行纳采问名之礼；
五月初七，成国公朱勇为正使，少保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杨溥、吏部尚书郭剌为副使，持节再至钱府行纳吉纳徽告期礼；
五月十九日，英国公张辅为正使，少师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户部尚书王佐为副使，率领仪仗大乐和放置着皇后册宝的龙亭以及文武百官，再至钱府行发册奉迎礼。在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的叩头如仪中，十六岁的钱蓝宁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真红大袖祎衣红罗长裙红褙子红霞帔，在一片煊天鼓乐中被迎入紫禁城，成为少年皇帝的皇后。
这也是张氏此生为朱明皇家做的最后一件大事。因为大婚典礼五个月后她就去世了。
钱皇后温婉贤惠，英宗对她十分满意，帝后鸾凤和鸣，情笃甚好。美中不足的是钱皇后虽得圣宠，但立后六七年却一直未有身孕。她大度谦和，支持英宗选妃，从不阻挠他亲近后宫妃嫔，于是后宫一直喜讯不断：奉天民女周樱天被选入宫为选侍，正统十年为十八岁的英宗生下一个女儿重庆公主，正统十二年又为二十岁的英宗生下了庶长子朱见浚（后改名朱见深）。除周选侍之外，还有万昭仪、王婕妤等宫妃，陆续在一两年间为英宗生下了三个儿子。
英宗敬爱皇后，他相信皇后一定会给他生育嫡子。所以庶长子朱见深已经两岁，英宗仍然没有将他册封为太子，而是一直耐心地等待钱皇后怀胎的消息。
然而中宫怀妊的喜讯未等到，意外就发生了。正统十四年六月，西北蒙古瓦剌部太师也先出兵叛乱，边境危急。不懂军事的太监王振，怂恿英宗御驾亲征。英宗自幼由王振伺候，称他为先生，对他言听计从，视为倚靠，甚至在王振触怒太皇太后时不惜下跪求情。
如今没有了太皇太后的约束，辅佐英宗的“三杨”老相也都陆续辞世，朝中再没人有力量阻挡王振，再加上英宗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不顾群臣劝阻，把年仅两岁的皇子朱见深立为太子，令异母皇弟郕王朱祁钰留守，亲率大军出征。军政事务皆由王振专断，行军路线屡变，士兵疲惫不堪。兵部尚书邝埜一再要求入居庸关，以保安全，但王振不准。后勤不续退至土木堡时王振下令移营，饥渴难忍的军士一哄而起，人马失序，瓦剌军趁机进攻。明军仓促应战，所以兵败，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等六十六名大臣战死。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八日，英宗被虏的警报传入京城。宫廷鼎沸、百官震惊，孙太后、钱皇后惊惧交加，整日以泪洗面。皇帝既成了人质，也就再说不得天朝上国的话了。因也先举兵反叛的借口是赏赐不公，朝臣决定尝试以财帛赎回皇帝。得知这个决定，钱皇后立即将自己的所有私财都献了出来，只希望也先能看在财宝的份上放回丈夫。然而大批珠宝撑大了也先的胃口，他觉得手里的皇帝奇货可居，岂肯轻易放还筹码？
当时京师精锐都已在土木堡失陷，剩下老弱士卒不到十万。于谦力排众议，请郕王调两京、河南备操军，山东和南京沿海的备倭军，江北和北京各府的运粮军驰援，人心渐定，也先送英宗回去，要求守城者开门，为了断绝也先的企图，摆脱“国无长君”的窘迫局面，于谦等大臣私立郕王为帝，并亲自守城拒绝也先送英宗回京。九月六日，郕王登基，是为代宗。
对于也先违约、英宗不能返回的事实，钱皇后已如五雷轰顶，又得到了哥哥钱钦和弟弟钱钟也丧于土木之变中的确切消息。无能为力的她已经是肝肠寸断，只能日夜啼哭。在渺茫中，她终于想到了自己还能多少为丈夫做一件事：夜夜向上天哀泣求告，祈祷上天放丈夫一条生路。昼夜不停的悲泣也很快哭瞎了她的一只眼睛。过度的劳累、粗陋的饮食、冰冷的地面、冬天的严寒长期侵袭她的身体，她的一条腿残疾了，钱皇后毫不介意，也拒绝治疗，她认为这是接回丈夫，上天要她付出的代价。
在于谦等大臣指挥下，明军打赢了北京保卫战，保住了大明的国祚，迫使瓦剌归还了英宗。景泰元年八月初三，二十二岁的英宗由漠北返回北京城。代宗权位已固，将哥哥看成是隐患，虽在于谦的强烈主张下接回英宗，却坚决拒绝礼部建议，在返京典礼上向英宗行君臣之礼的要求，直接把英宗送进南宫，名义尊为“太上皇”，实际形同幽禁。
英宗没料到，被囚一年多，回来已物是人非，自己的弟弟竟以这样的方式迎接自己，而他所思念的风姿绰约的皇后，也变成了一个病体支离的残疾女人。他很快就知道妻子致残的原因，在心灰意冷之际，感受到了一股温情，明白了何为结发情深，将妻子视若珍宝。他和钱皇后以及一群妃嫔在南宫中相依为命。
代宗在做监国时并没有取代哥哥的想法，在被推举为皇帝后勤政纳谏，显示了比哥哥强的才干，在他的治理下，明朝变得强大稳定起来。他的心思也发生了改变，他要坐稳皇位，还要传给自己的子孙。皇权的诱惑让他对哥哥没有了手足之情，提防忌惮之心却是越来越重，他不允许英宗走出南宫一步，并且想方设法把侄儿从太子位上赶下去。
势利的太监宫人见新帝如此，更变本加厉了。被幽禁的英宗不但没有得到与“太上皇”的待遇，就连日常衣食都变得难以维持。英宗困在南宫中愁闷焦躁，度日如年，钱皇后看在眼里，一面百般宽慰丈夫，一面强撑病体带领南宫嫔妃宫娥赶制绣品，以此换些食用。在互相依靠彼此慰藉中，度过了七年的漫长岁月。
景泰八年正月，代宗患病并迅速加重。十七日凌晨时分，武清侯石亨、御史徐有贞、都督张軏、太监曹吉祥等人冲入南宫，拥英宗复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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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终化梦影
三十岁的英宗重登大宝，面临着再次册立皇后。钱氏作为英宗的结发妻子，理当成为皇后。然而此时她身体残疾，更为严重的是病患让她再也不能生育。
庶长子朱见深的生母周氏因儿子复立为太子，进位皇贵妃，想到婆婆孙太后母凭子贵正位中宫的往事，不禁心驰神往，觊觎后位。很快，有太监蒋冕向孙太后进言：周皇贵妃有子，应升为皇后。孙太后听了也觉得甚有道理。英宗闻言大怒，将蒋冕贬斥，后妃之位仍如原样。周皇贵妃计谋未得逞，只能强忍怨气。
英宗封赏功臣，因钱氏家族官爵太过低微，打算效仿宣宗朝的例子给予家族爵位。钱后之父早在女儿第一次做皇后不久就离开了人世，两个儿子不幸在“土木之变”中殉难。钱皇后的大哥钱钦死时只有女儿，总算弟弟钱钟之妻怀有身孕，遗腹生下一个儿子钱雄。对于钱家这根独苗苗，英宗格外栽培，钱雄尚未成年就当上了都督同知，升迁到了祖父的官职。只是一说起追封钱雄爵位，钱皇后却谢绝了，她不愿家族因为她而无功受禄，损害丈夫明君声誉，英宗对她更为敬重。在英宗的呵护下，钱皇后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天顺八年十二月，年仅三十八岁的英宗患病，到正月初六的时候已经无法上朝理政，让皇太子朱见深于文华殿代理国事。十六日，英宗召内阁重臣和近侍太监，当众口授遗诏。他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钱皇后，在口授遗诏之后，还特别面嘱皇太子：皇后名位素定，当尽孝以终天年。这样说了之后，仍旧不放心，又紧拉着大学士、顾命大臣李贤的手嘱托：钱皇后千秋万岁后，与朕同葬。李贤流着眼泪将这句话添在了遗诏册上。英宗的一生卓有政绩，虽因少年无知险些酿成失君覆国的大难，却留下了“罢宫妃殉葬”的遗言，废除了祖制。
皇太子朱见深即位为帝，是为宪宗。宪宗即位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尊礼皇太后。按照常理，被尊的皇太后首先应该是新帝的嫡母，然后才是生母。
周贵妃密嘱亲信太监夏时，运动阁臣立她为太后。正当朝臣们为如何上尊号议论之际，夏时来宣懿旨：钱后无子，且病废之人，不足称太后，当视胡废后成例，独尊皇上生母为太后。
此话一出，遽遭群臣反对。顾命大臣李贤力争道：口血未干，怎能突然违背先帝遗诏？
夏时道：先帝在时，不也尊生母为太后吗？圣上也是遵从先帝留下来的规矩。
大学士彭时道：胡太后因为让位所以迟上尊号，今钱皇后名位具在，未尝让去，怎能照办？
夏时道：那还不好办？钱皇后没有子嗣，何妨让她现在起草让表。
彭时道：先帝在时未曾这么做，我辈身为臣子，怎敢迫太后让位？你这是大逆不道。
夏时理屈，却又不甘示弱，道：皇上这是一片孝心，你们公然反对，这是敢有贰心吗？
彭时拱手面天道：列祖列宗与、天地神灵在上，臣对圣上若有贰心，甘愿受诛。皇上既以孝治人，岂有尊生母不尊嫡母之理？
李贤这时插入道：两宫并尊，理所当然，彭学士所言甚是，应请照此复命。
两个首辅开了头，群臣也纷纷附和。夏时辩不过众人，负气而去。
周皇贵妃只好去求宪宗，但在这关系嫡庶之分的问题上，宪宗还是遵从先帝遗嘱，劝说母妃接受两宫并尊。
对于周皇贵妃的仗势欺人，辅臣们都十分不满，于是在给两宫太后上尊号的时候，彭时又提出：两宫都称皇太后难以区别，因此该给钱皇后格外加上尊称以便区分。
对此宪宗也表支持，他的亲信太监覃包还特地向李贤耳语道：上意原是如此，只是迫于皇贵妃娘娘，不敢自主，亏得公等力争。
天顺元年三月，即英宗去世两个月后，钱皇后被尊为“正宫慈懿皇太后”，周皇贵妃被尊为“皇太后”。
经过此回博弈，辅臣们都知道周太后不好惹，预料她终有一日会为英宗“与钱皇后合葬”的遗诏重起事端。于是，在为英宗兴建陵墓时，李贤和彭时就预先提出，要在地宫中同时营建三间墓室。此事果然遭到周太后反对，她不甘心死了还要在先帝面前当钱太后的陪衬，在儿子面前哭泣。宪宗和朝臣们也不敢逼急了她，这事终于不了了之。此后周太后主宰着后宫，钱太后从不与她争夺权力，周太后并不领情。
成化元年七月二十一，遵照英宗的遗嘱，宪宗与吴氏举行了隆重的婚礼。然而这位少年皇帝并不爱自己年轻漂亮的皇后，偏偏爱一个比自己大了足足十七岁的宫女万贞儿。
万贞儿是青州诸城人，其父万贵本是县衙掾吏，因违法戍边，仅四岁的贞儿被收入掖庭，充作宫役。年幼的万贞儿比较乖巧，孝恭孙太后爱她伶俐，召入仁寿宫当宫女，两岁的朱见深立为太子，孙太后便派万贞儿去照料。景泰三年，代宗将朱见深废为沂王，改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太子。等到朱见深十岁再立为太子时，万贞儿已二十七岁，到他十八岁继位时，万贞儿已三十五岁。然而从小照料、少时艰难的陪伴，直到其长大成人，万贞儿不仅做了宪宗的第一个女人，还牢牢占据了他的心。
宪宗为太子时，英宗为他择配太子妃，在十二名秀女中选了吴欣贞、王菀婼和柏芊尘三人为选侍，留在宫中。这三人都是聪敏知书，通晓礼乐，才貌双全的女子。
吴欣贞是顺天人，父亲吴俊是羽林前卫指挥使，舅舅孙镗曾在曹吉祥叛乱中救过朱祁镇的性命而封怀宁侯，哥哥吴瑛，官羽林卫指挥使。王选侍、柏选侍也都是民女出生。
宪宗希望立侍女万贞儿为皇后，无奈两宫太后以先帝之命不同意，只好作罢。七月二十日，朱见深大婚，册立吴选侍为后。王选侍、柏选侍为贤妃。
苦尽甘来的万贞儿即使身为宫女，也变成了一个有野心的宫女，不愿意其他女人走进皇帝心里。即使皇帝大婚，她也要独得圣宠，并且根本不把吴皇后放在眼里，礼数轻慢，屡屡挑衅。
年轻懊恼的吴皇后终于忍耐不住，在万贞儿一次出言相激之后，以皇后身份杖责了万贵妃，刚好被凑巧进来的宪宗看见，万贞儿乘势哭诉委屈，触怒龙心。这一切早就是万贞儿策划好的，吴皇后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在万氏的谗毁下，宪宗对吴氏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好感荡然无存，成婚仅仅一个月就决定废后。
对于儿子废后的要求，钱太后觉得毫无道理，表示反对。这时候周太后的意见就变得非常重要了，她本来也觉得吴氏没有过错，然而由于钱太后表态支持吴氏，周太后便立即改变主意，坚决要和钱太后唱对台戏。支持宪宗废后的决定不但能收回皇帝的心，而且能离间钱太后与皇帝的关系，巩固自己在后宫的权威。
宪宗左思右想决定让司礼监太监牛玉背锅，很快牛玉被锦衣卫下狱。老迈的牛玉经受不起严刑拷打，屈打成招：当初英宗中意的太子妃人选乃是王选侍，吴选侍的父亲吴俊行贿于我，给了我一大笔银钱，我才假传先皇遗旨，使吴氏得以正位中宫。
宪宗得到牛玉的口供，拿给钱太后和周太后看，要求废掉吴皇后。钱太后大感意外，却也无可奈何，终于没能保住英宗为儿子选中的吴皇后。
宪宗怕夜长梦多，当即连下三道诏书向天下宣布废黜皇后：先帝为朕简求贤淑，已定王氏，育于别宫待期。太监牛玉辄以选退吴氏于太后前复选。册立礼成之后，朕见举动轻佻，礼度率略，德不称位，因察其实，始知非预立者。用是不得已，请命太后，废吴氏别宫。牛玉私易先帝遗意，罚往孝陵种菜，以示惩戒。此谕！
吴欣贞仅做了一个月有名无实的皇后，十六岁的她不得不在凄冷的西宫打发余生。由于在废吴后一事上，钱太后没有支持宪宗，宪宗对嫡母逐渐心生芥蒂。成化三年，宪宗晋封生母周太后的哥哥周寿为庆云伯，追赠周太后的父亲周能为庆云侯。对于嫡母家族的晋封，他却连提都没有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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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被废黜以后，宪宗改册王贤妃为皇后。继立的王皇后，自然从中吸取了教训，对万贞儿态度友善，处处谦让，不与她争执。成化二年，三十七岁的万贞儿生下皇长子，从宫女被册为贵妃，宠幸更是无以复加。但万贵妃所生长子不久就夭折了，宪宗希望自己和万贵妃所生的孩子将来登基为帝，于是几乎每天只和万氏一个女人在一起。
钱太后的处境越来越艰难，成化四年六月，思夫成疾又抑郁寡欢的钱太后薨世。按照英宗遗嘱，钱太后应该是唯一一个能够与他合葬的女人。然而钱太后刚死，周太后就坚决反对合葬之说，要求儿子为钱太后另择墓地。万贵妃投桃报李，也劝宪宗遵从母意。此时的宪宗，也已倾向母后，他召群臣商议钱太后的丧葬事宜。
彭时首先奏对说：钱太后与先帝合葬裕陵，神主祔入太庙，这是先帝的遗愿，早就定了的事情，还有什么可议？
宪宗无奈地说：朕岂不知？但母后不同意怎么办？
彭时说：皇上孝事两宫，是闻名天下的圣德之举。而要成全孝义之名，就不能不合乎礼仪。
众臣都奏道：皇上大孝，当以先帝之心为心。
宪宗说：我只是担心钱太后一旦入葬，就会使朕的母后失去与先帝合葬的机会！
内阁重臣商辂道：若不让钱太后祔葬，必将损害皇上德名。
大学士刘定之说：孝顺之道贵在守大义，而不是守长辈一时之命！
宪宗被群臣反驳的无话可说，本来就有点口吃的他，好不容易冒出一句话来：朕连生母的命令都不听了，还能算孝子吗？
看皇帝这样着急，彭时遂向宪宗建议：可以将钱太后葬于先帝之左，虚右位以待周太后将来。
彭时、商辂、刘定之随后又联名向宪宗上疏章：
太后作配先帝，正位中宫，陛下尊为太后，诏示天下。先帝全夫妇之伦，陛下尽母子之爱，于义俱得。今梓宫当合葬裕陵，主当祔庙，此不易之礼。比闻欲别卜葬地，臣等实怀疑惧。窃谓皇上所以迟疑者，必以今皇太后万寿后，当与先帝同尊，自嫌二后并配，非祖宗制。考之于古，汉文帝尊所生母薄太后，而吕后仍祔长陵。宋仁宗追尊生母李宸妃，而刘后仍祔太庙。今若陵庙之制稍有未合，则有乖前美，贻讥来叶矣。伏乞皇上采择施行！
然而对于此疏，周太后坚决不肯接受。宪宗只好又交礼部集议。
宪宗想着礼部能明白自己的意图，驳回辅臣们的建议，却没想到，礼部尚书姚廷夔为首，共计九十九位与会廷臣，都请求皇上同意彭时建议。
夹在群臣和母亲之间的宪宗左右为难，向群臣哀求道：卿等所言极是，可是朕多次向母后请求，也没能得到母后依允。朕违背礼仪是不孝，违背母亲也是不孝，诸爱卿倒是给朕想个法子？
对于孝得没了原则的皇帝，群臣执着如初，都激起一腔义愤之情誓要为孤苦无依的钱太后讨个公道。詹事柯潜、给事中魏元当天就上疏进谏，第二天阵仗更大，以礼部尚书姚夔为首，四百七十名大臣联名的疏章摆在了宪宗案头。都是为钱太后请命，要求让英宗夫妇合葬的。
周太后更是勃然大怒。不管廷臣们说什么，宫中发出来的仍然是为钱太后另择葬地的谕旨。面对周太后的一意孤行，大明群臣更是倔强如牛。又过了一天，给事中魏元偕同僚三十九人，御史康允韶偕同僚四十一人，刚下早朝就集体跪于文华门外放声大哭，直哭得响震云霄，整个后宫都被笼罩在嚎啕声中。
心烦意乱的周太后要儿子下令群臣止哭退去，群臣拒不从命，声言：不得钱太后合葬旨意，臣等绝不退去。
紫禁城青砖上，群臣从巳时开始跪起，一直跪到下午申时，哭昏晒晕了也不肯罢休。看见群臣如此一致的誓死决心，宪宗和周太后害怕再惹出更大的乱子，终于降旨，答应朝臣们的要求。
七月，宪宗为嫡母钱太后正式上谥号为“孝庄献穆弘惠显仁恭天钦圣睿皇后”，并将神位祔入太庙，与英宗并列在一起。同时宣布钱太后将于九月与英宗合葬裕陵。
只是，在皇宫内供奉历代帝后神位的奉先殿内，周太后不允许在英宗身边摆放钱太后的牌位画像。
王皇后的明哲保身态度，以及皇帝对万氏的宠幸，使万氏成为后宫真正的主人。成化四年秋，出现了几次彗星。大学士彭时、尚书姚廷夔上疏请求皇帝扩大宠幸范围，以广后嗣。宪宗表面上同意，但仍专幸万氏。
成化五年四月，柏贤妃生下皇次子朱祐极。成化六年，藏书阁宫女纪颖年被宪宗无意临幸后怀孕，七月在安乐堂生下皇三子，就是后来朱佑樘，害怕遭万贵妃迫害，一直不敢公开，在太监张敏、怀恩等人的帮助下偷偷抚养，吴废后所居冷宫西内，与安乐堂相近，她得到消息后，也一起帮助纪氏哺育。
宪宗只知有朱佑极一个皇子，按照立长的祖制，于成化七年立为皇太子，然而次年正月竟患起病来，病势凶猛，只一天就夭折了，谥悼恭太子。之后几年，后宫妃嫔一直没有子嗣，周太后觉得事情蹊跷，派怀恩密查，万贵妃是最大嫌疑。她在宫中越发骄横起来。自己无子，也不许其他妃嫔有孕。太监中谁违背了她的意思，就立即被赶出宫去。宫中的妇女一旦谁与皇帝发生关系并且怀孕，被她侦知，就设法命人进药汤，使其堕胎。
若不是宫中的宫女、太监、废后吴氏、周太后的百般保全，朱佑樘恐怕早就遭了万贵妃的毒手。成化十一年，才令宪宗知道有皇三子的存在。太监张敏和纪淑妃也因此暴死。周太后怕太子再遭不测，把皇孙接到身边抚养。因为太子已立，万贵妃也顾不上再去算计其他妃嫔，四处访求怀胎灵药，御马监太监梁芳为她引进了南昌道士李孜省，江夏僧人继晓，大搞神仙方术，炼制丹药，给皇帝和贵妃服用，希望能怀上龙嗣。万贵妃尚未成孕，倒是后宫许多妃嫔陆续怀孕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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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沧酒一杯释怀
怀恩对林岳说：太后保护太子，自有她的考虑：皇上独宠万贵妃，即便是生母太后也不敢轻易得罪万贵妃，虽然她在废后之事上曾帮过万贵妃，但时过境迁，随着万贵妃地位的升高，她的野心也更大，想得到的东西更多。不但要独得圣宠，还要掌握后宫大权，想当皇后甚至皇太后。太后隐隐感到了万贵妃对她的威胁，不能不往长远里打算，万贵妃专横自私，如果生下皇子，只会更加飞扬跋扈。现在她看在皇上颜面还让着她这个太后，若皇上有一天……万贵妃可能就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了。所以她要为自己将来找一个依靠，而这个人便是失去生母的太子朱佑樘，将来太子当了皇帝，她就能名正言顺成为太皇太后，加上有抚育之恩，自然可以长享尊荣、掌控后宫，无人能够撼动。太后与贵妃现在只是表面和气罢了。
林岳说：我明白了，万贵妃毒害龙嗣是为了自己的权位，周太后保护太子也是为了自己的权位。
道公说：所以太后不会对太子下手，可以排除与师公有联系，而嫌疑最大的便是万贵妃。
怀恩说：以前是万贵妃嫌疑最大，现在随着皇子们逐渐长大，其他妃嫔们也渐渐有了野心，是谁对太子下蛊就不好说了。而且我一直观察安喜宫，并未发现那个可疑的身影。我想皇上经常去安喜宫，万贵妃也不敢在她的寝宫藏匿种蛊之人。
林岳问：你想想，太子种蛊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怀恩想了想，说：之前确实发生过一件事。那日皇上去内库视察，我也跟随前去，皇上发现几朝累积下来的七窖金全部用光了，十分恼火，便召梁芳、韦兴诘责道：靡费帑藏，实由汝二人！
韦兴不敢回答，梁芳却狡辩说：兴建显灵宫和各处祠庙，所以用去这么多库银，都是为陛下祈求福泽呢。
皇上生气地说：朕不追究你们，恐怕后人不会如此宽大，要和你等算账了。两人听了这话十分惶恐，连忙磕头谢罪。皇上令他们退下。次日，皇上神情气闷，突然与我谈及想废去太子，改立兴王之事。我问皇上为何有此意。
皇上说太子体弱多病，不宜继承大统，安定社稷。而且佑樘这孩子看似仁孝，实则善于表面伪装，眼里除了太后，根本不把其他母妃放在眼里。
我问及原因，皇上未说，却夸赞了兴王祐杬，说他虽才十岁，但谦恭有礼，对母妃们都很孝顺。
我力劝皇上不可，太子仁孝善良，他虽在太后身边长大，但对其他母妃从来都是恭顺有礼，朝臣有目共睹；太子体弱，是从小在安乐堂跟着淑妃吃苦所致，不是什么大疾，随着日渐长大，会越来越强壮。太子已立十年，一直兢兢业业，未有大过，皇上切不可听信谗言，动摇国本！
皇上听了我的话，让我下去，这几天一直没有消息。
林岳问：这兴王的母妃是谁？
怀恩说：兴王的母妃是邵宸妃。说起这邵氏，也颇具传奇，她本名君瑶，杭州人氏，因家贫幼年几次许配给了人家，可那些男方在成亲之前都意外死了，据说一连嫁了七次，每次如此，最后嫁的是名指挥使，一直到结婚那天都安然无恙，却在迎亲的路上坠马而亡，此后杭州一带就再也没有人敢娶她了。他的父亲只好把她卖给了一名太监，那太监见她姿色出众，便教授她琴瑟舞乐和宫中礼仪，然后带她来京城参选秀女，被选中进了宫。可是由于万贵妃嫉妒，她很长时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有一次她生病了，被隔离到外宫独住，宫中孤寂，她唯有吟诗打发苦闷，那个黄昏她正在一株红叶树下吟诗，没想到被经过那里的皇上听到了。
陆博瑜好奇地问：她诗作的什么，能如此打动皇上？
这次怀恩却没有责怪陆博瑜多嘴，他说：刚好当时我就陪在皇上身边，还记得她作的那首诗：宫漏沉沉滴绛河，绣鞋无奈怯春罗。曾将旧恨题红叶，惹得新愁上翠娥。雨过玉阶秋气冷，风摇金锁夜声多。几年不见君王面，咫尺蓬莱奈若何。那首诗有感而发，经她口中吟出，更是楚楚可怜，也格外动人，我记得当时皇上在她身后驻足良久，问：这首诗可有诗名？她呆呆地扶着一枝红叶，忧伤地说：深宫冷如冰，霜叶红胜火。就叫红叶诗罢。皇上说：红叶诗？好，好诗，好个美人！她这才回过头来，第一次见到皇上，慌忙跪下行礼赔罪。皇上很是赞赏她的才情，又被她的姿色打动，生了怜香惜玉之心，当晚便让我把她带回了乾清宫。后来邵氏生下皇子祐杬，被封为宸妃。这些年她与万贵妃走的很近，事事奉承万贵妃，隔三差五带着祐杬去给万贵妃请安，因此万贵妃没有猜忌她，倒是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林岳说：这么说，邵宸妃也有可能与师公有联系。
怀恩说：太子突然病了，我急着为太子求医，也就把这些事给忘了，现在我一想，这几件事定有联系。一定是那日皇上在内库，斥责了梁芳、韦兴，并且说后人要与他们算账的话，让他们十分恐慌，怕太子将来登临大统，对他们不利。因此去报知万贵妃，让她去谄间皇上，废太子立兴王。
林岳说：因为你力劝皇上打消念头，所以她们便想要太子性命，给太子种蛊。
怀恩点了点头，说：即使不能要了太子性命，让太子患疾卧病，也有理由废去太子。
道公说：果然心机深重，手段毒辣。
林岳问：现在她们都知道太子无恙了吗？
怀恩说：在这节骨眼上，我不能让她们得逞，太子必须无恙。刚才皇上派人来问，我与太后一样回禀：太子得了风寒，而且用药之后，病势已经好转。宫中消息传得快，大概也都知道了。
林岳脸色一沉说：我们要尽快找到师公，否则太子将有危险。
陆博瑜见林岳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便知道事态严重了。怀恩问：林师傅为何这么说？
林岳说：那些想对太子动手的人，见太子中了蛊毒而无碍，必然会让师公施咒催动蛊虫，控制蛊毒。太子、公主体内蛊毒未完全清除，蛊毒再次发作谁也预料不到会怎样，我怕他们到时会承受不住。
怀恩焦急地说：那可如何是好？
林岳说：巫蛊施咒也不是想施就施的，这种倮虫蛊我听说过，要在子时施咒，那时夜深人静，月亮最圆，阴气最重，是而效果最好。
怀恩皱眉算了算说：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三个时辰找师公？
林岳点了点头，怀恩起身拱手作揖道：那有劳林师傅了，一定要将那师公找到。
林岳说：我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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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抬头向外看去，窗外天色渐昏，不觉已到掌灯时分。杨鹏、李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高兴地说：今天伙食不错。
怀恩问：太子吃什么？
李广说：回公公，就吃太后送来的金丝血燕粥，我热好了。
怀恩点了点头，李广走进内室。怀恩对众人说：你们先用饭，我去皇上那看看。一会过来。牟斌，你和白鹭陪一下。招待简慢，还请见谅。说罢，怀恩便出门去了。
林岳、林峦、道公、牟斌、陆博瑜几人围桌而坐，杨鹏把饭菜摆上桌，指着菜盘逐一介绍道：这是猪肉炒黄菜，这是煎烂拖虀鹅，这是蒸面筋，这是攒馅馒头，这是蒜酪，我刚才对尚膳监掌印公公说太子康复了，胃口大好，他还特意加了两个菜：绿豆棋子面和椒末羊肉，还有米饭和粉汤。最后他拿出一个黑瓷坛说，我还给你们带来一坛沧酒，各位请慢用。
道公说：这个好东西，还是你会办事。他接过坛子，打开红布盖，闻了闻说：好香。他把酒倒入碗中，一股酒香飘荡在房间，道公给林岳也倒了一碗，牟斌说有任务在身不喝，陆博瑜和林峦也不喝，三人打了米饭。陆博瑜看了看，那酒像是黄酒。
林岳让杨鹏一起吃，他说已经吃过了。几人不再客气，吃了起来。道公喝了一口说：这酒味道有些寡淡。
林岳说：入喉却也清香干冽。
他与林岳碰了一下，两人把一碗酒干了。林岳把碗推了过去，道公说：林护军少喝些，今晚还有行动。喝多了，可辩不清这皇宫方向。
林岳哈哈一笑道：没事。这皇宫对我来说，不喝酒也是迷宫，喝多了说不定就找到路了。
道公把林岳酒碗倒满，问：你现在怎么愿意帮他们办事了，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还急着要离开这里呢？
林岳不说话，道公说：你一定是因为见到太子那块玉佩，想找三公主吧？
林岳喝了一口酒说：那块玉佩是我当年送给阿黎的没错，证明阿黎曾经或者现在就在这宫里，而倮虫蛊和那个身影的出现，说明师公在这里，你不觉得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或许找到师公就能找到阿黎。
道公说：你不是在大藤峡和她决然分手了吗？怎么现在又想找到她。
林岳叹了口气说：我没想到她将那块玉佩一直带在身边，还带到了皇宫，说明她心里一直有我，纵然他阿爹和我有仇，我当时选择了离开她。但是现在已是二十年后，一切恩怨都随时光消逝了，我想知道她在这深宫中的下落和处境。
道公说：如果她有危难呢？
林岳不假思索地说：我会救她，然后带她一起离开这里。
道公与他碰了一碗，喝干说：你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啊。这皇宫可不是大藤峡，很危险的，而且你也没线索，大海捞针不说，一旦被发现，御前侍卫和大内高手很多，纵然你武功再高，也不是对手。我劝你还是让怀恩送你出宫吧？到时候我们可管不了你了。
林岳说：听这话，好像你随时能出去似的？
道公说：不管你信不信，等到子时月圆，我们就走了。
林岳说：我也大约那个时候走，找他们也就在这三个时辰之内。不过我有一事相求。
道公说：什么事？
林岳说：我去找人的时间里，拜托你照看好我弟弟。
道公说：放心，我一定会看好他，然后等着你回来。林岳端起酒碗与道公碰了一下，又干了。
陆博瑜第一次吃宫廷菜，心里好奇，把每个菜都尝了一遍。
他夹了一个菜叶问牟斌：这个黄菜有点像青菜？
牟斌说：本来就是，青菜泡制发酵一夜，发黄发酸后，和猪肉炒着吃的。
他把青菜放进嘴里，说：有点像酸菜炒肉丝的味道，不过又不同，没有酸菜味道那么重，还多了一丝清香。他又问牟斌：那道菜叫什么名？
牟斌说：煎烂拖虀鹅。
陆博瑜说：名字好拗口，那不就是用捣烂的葱姜蒜韭末爆香后煎的鹅肉吗？
牟斌见怪不怪地说：对啊，就是这么做的。
陆博瑜说：那个蒜酪，应该是蒜蓉和奶酪制作的，味道怪怪的。
牟斌说：吃起来很香啊，你以前不是很爱吃吗，它和绿豆棋子面、馒头一起吃味道更好。
说着牟斌给他拿了一个包子。他尝了一口说，这不就是菜肉包子吗？
牟斌说：什么包子？我们这管这叫攒馅馒头。陆博瑜心里想，原来明宫管包子也叫馒头。而那绿豆棋子面，就是一种加了绿豆粉制作的面食小方块，用油炸至金黄，然后撒上盐粒，应该算是一道点心，吃起来脆脆的香香的。
陆博瑜低声对牟斌说：这宫廷菜味道也很一般，大都是家常菜，有几个还像是食堂大锅菜。
牟斌说：这饭菜已经算是很丰盛很奢侈了，你还挑剔？今日要不是沾了太子的光，我们也就只能吃双下馒头，喝点豆汤、菜汤罢了。
陆博瑜说：不是我挑剔，我什么都能吃。只是我想着御膳房的手艺应该很好啊？
牟斌一头雾水地说：御膳房？宫里内府二十四衙门都没这个地方。
陆博瑜说：那宫里御膳是什么机构负责？
牟斌说：光禄寺负责采买食材、制作食谱，尚膳监负责烹饪，还有尚食局，专门伺候皇上用膳。太子的饭菜是到尚膳监领取的。如果有大的节日祭祀、筵宴、接待使臣，都由光禄寺负责。不过光禄寺负责膳食确实很一般，但皇上不发话，也无人敢诟病他们。
陆博瑜说：皇上御膳应该是另做的，自然是最好最用心的，他应该都不知道下面的人吃的一般吧。
牟斌说：皇上经常在各宫用餐，自然知道光禄寺的水平。
正说着，门开了，德清公主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侍女巧晓，拎着食盒，她笑着对众人说：啊，你们吃饭了。正好我母妃让我带了两个菜来。
巧晓把食盒放到杌子上，把一个菜盘和一个青瓷煲端到桌上，报上菜名：暴腌鸡，锦丝糕子汤。
林岳说：多谢你母妃。
德清公主说：客气什么，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林岳说：你都告诉你母妃了？
德清公主摇了摇头说：没有。我要说我去了二十年前，会把她吓坏的。我告诉她我在皇兄这里喝了太医开的药，风寒好了，皇兄身体也康复了，母妃就让送了两个菜给皇兄。
林岳说：那你端进去给太子吃吧。
德清公主说：皇兄病体刚好，吃不下这些，我是端来给你们吃的，光禄寺负责的伙食本就一般，我怕怠慢了林大哥。
道公对公主挤了一下眉眼，憨笑道：原来你是用你母妃的菜，借花献佛啊？
德清公主冲他顽皮一笑，对林岳说：林大哥你尝一尝。还记得在大藤峡我吃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你给我炖的野鸡汤，所以我也带了一盘宫里的暴腌鸡招待你。说着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到林岳的碗里。
陆博瑜说：这鸡的名字倒是很带劲，不就是清蒸鸡？
巧晓说：这鸡是提前一天腌渍的，然后再上笼蒸熟。陆博瑜尝了一块，味道不同于咸鸡和鲜鸡，和那黄菜一样，都是提前一天腌渍后再处理的菜肴。这可能是明宫菜的一种特色做法，味鲜而不齁，肉嫩而不柴。
道公道：公主，你记得这么清楚，这算是还帐吗？
德清公主娇羞地笑道：我记住的是林大哥的救命之恩，一盘菜怎么还得了呢？
林岳说：我可不要你报什么恩，你还给我这颗龙珠已经足够了。林岳说着摸了一下胸口，他脸色一变，说：咦，龙珠怎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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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海到尽头心无界
公主也一脸惊奇地看着他，他伸手到衣服里掏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公主说：怎么回事，我记得我把它给你，怎会不见了？
道公双手举起来说：我可没拿。牟斌、陆博瑜也都说没看见。
林岳摆了摆手道：我怀中之物，别人偷去又岂能察觉不到。这龙珠本是通灵之物，忽然消失，必有缘由。大家吃饭吧。说着他夹了一块鸡块给弟弟。
众人继续吃饭。
我进去看看他。公主打了一碗汤准备端进去，太子却走了出来，他穿着深衣，太监李广、侍女玉珞跟在他身后。公主叫道：皇兄，你怎么出来了？
太子说：听到你来了，我便出来看看。
公主说：母妃让我带了锦丝糕子汤和暴腌鸡，都是你喜欢吃的。
太子走到桌前坐下，牟斌连忙拉着陆博瑜站了起来。太子说：你们坐，在这里不必拘礼。他伸手接了碗，对公主说：柠妹妹，你也坐。
他为公主拉开了身边的一张杌子，阿柠高兴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众人说：樘哥哥从来不摆架子，对我特别好。
太子对她说：每个宫里的饭菜都有定额，也就四五样，荣母妃一下送了两份菜来，她自己不吃了？
德清公主说：母妃见我们俩病了，什么也吃不下，现在我们康复了，她比吃什么都高兴，她的一番心意，我自然要照办了。
太子温柔地笑道：让荣母妃挂心了，改天我亲自去探望她。那刚好大家一起吃吧。饭菜简陋，怠慢了各位，还请大家见谅。
众人都说没事。
太子解释道：光禄寺和尚膳司制作御膳是有传统的，我大明太祖皇帝自小就比较受苦，当过乞丐，过惯了节俭的生活，并不喜欢太奢侈浪费，到了成祖皇帝，他爱好练兵打仗，每日粗茶淡饭就好。他们吃的菜谱在宫里流传至今，皇上的御膳也没人敢说不好吃，各宫就更不容置喙了。
太子起身拿起碗打汤，李广和宜儿都来帮忙，太子说：不用，今天难得贵客临门，让我来吧。他打了一碗端到林岳面前说：我不喝酒，就给林大哥打一碗汤，以示敬意！
林岳冲他抱拳点头说谢谢。太子忙回礼说：这是应该的，您救了我性命，应该我谢谢您才是！
他接着又打了一碗，端到道公面前，道公忙说：不敢当，殿下折煞我了。
太子说：老人家，你来自大藤峡，就是我娘家人。我母妃不在，我替她略表心意。
太子又打了一碗给林峦，林峦连忙站起来，惊慌地看着哥哥，满脸通红，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太子问：这位弟弟叫什么名字？
林峦小声说：我叫林峦。
林岳补充说：我弟弟，双木林，山峦的峦。
太子把手放在他瘦弱的肩膀上说：林岳，林峦，好名字，皆是高山之意，岳有五岳，五行神山，峦有玉峦，昆仑山也。有道是海到尽头心无界，山至高处人为峰。今日能与二位兄弟相识，实在是三生有幸。
林岳忙拱手道：殿下过奖了！
太子让林峦坐下，对他说：你和我弟弟祐杬一般大，以后我就当你是我弟弟，林大哥也就是我大哥了。
林峦羞涩地笑道：谢谢哥哥！
太子又打了一碗给牟斌，牟斌坐在太子对面发愣，忽然见太子把碗送给他，忙起身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
德清公主笑着提醒道：你先接下吧，皇兄手都酸了。
牟斌忙接下了，连声道谢。太子又打了一碗给陆博瑜，陆博瑜忙起身接过，说客气。太子说：辛苦你们二位了！
最后他给德清公主打了一碗说：柠妹妹，谢谢你一直照顾我。
德清公主说：樘哥哥见外了，我们兄妹本是一体，又同时中了蛊毒，互相照顾岂不是应该的。
太子说：对，应该的。不过更要谢谢你把林大哥带来。
德清公主撅起嘴巴说：这你可说对了，林大哥武艺高强，带他过来可不简单呢。不过，他武艺再高，为了皇兄我也要把他拉过来。
太子说：大家快吃吧，这汤冷了就不好喝了。太子说着便拿起勺子喝汤，又拿起筷子挑了一块蒜酪，说：这汤与攒馅馒头一起吃，配上蒜酪，味道更好。
陆博瑜尝了一口，这里有菌菇丝、洋葱丝、白菜丝、胡萝卜丝、木耳丝和鸡丝，加高汤炖制而成，汤味鲜美，却依旧家常。
吃完饭，撤了桌。太子带着众人在客厅重新落座，牟斌、陆博瑜站在太子身后。
玉珞端着托盘，里放着一块毛巾、一个茶杯，还有一把造型古朴的牙刷和一个圆形瓷盒，里面是褐色粉末，宜儿端着铜盂，太子用牙刷沾了一下粉末，端起杯子喝水漱口，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玉珞说：殿下，这是你今天第二次刷牙了。
太子说：刚吃了蒜酪，不刷一下，我都张不了口。说着开始上下左右刷着，众人则跟着摆头转动眼球。
陆博瑜说：啊，这是牙刷，这么洋气？他认出那是牙刷柄是用骨头制成，刷头是动物鬃毛，肯定不是呢绒纤维。
德清公主说：你也认得？我们也叫刷牙子，皇亲贵戚、达官贵人大多数以茶漱口。皇兄素来爱清洁，自己做了刷牙子，又制了茯苓牙粉，除了每日晨起刷牙，每次吃了蒜酪等荤腥食物，也要在饭后刷牙。
太子喝水漱口，反复几次，把水吐进盂中，又拿毛巾擦净嘴巴。哈了两口气说：啊，清爽多了！我感到如果口气不清新，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陆博瑜好奇地问：这牙刷是你发明的么？
太子说：不是，古人就有晨嚼齿木的习惯。在晚唐时，人们用杨柳枝削为牙枝，咀嚼洁齿，到了南宋，已经有专门制作、销售牙刷的店铺。用骨、角、竹、木等材料做手柄，在头部钻毛孔数行，上植马尾。这把牙刷是我特制的，刷柄由玳瑁制成，刷毛是白色马鬃。牙刷就这一支，不能混用，你们就用杨柳枝吧。
德清公主说：这两年我过生日，樘哥哥都会送我一把他特制的刷牙子做礼物。
李广端着一个铜盆过来，里面泡着杨柳条段，每个有发簪那么长。公主拿了一根放到嘴里咀嚼，李广来到道公面前，道公有些不知所措，太子看着他说：餐后漱口，你们也请吧。
道公拿了一根说：这怎么用？
公主说：你先拿一根，我教你。
林岳也拿了一根，说：我在大藤峡也每日漱口，是用手指沾青盐洁齿，我们那里的山泉水也特别好，所以我的牙齿很白。说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林峦也跟着龇牙展示他洁白的牙齿。
林峦、陆博瑜、牟斌等人各拿一根，公主把那段在嘴里咀嚼的柳枝拿出来说：很简单，把这头咬分叉，像把小刷子，然后拿它上下刷牙齿就行。
众人照做，陆博瑜觉得咬开柳枝，嘴里也有一股清香，然后用柳枝刷牙，微微有点苦涩。
陆博瑜边刷边感觉道：嗯，这个刷完口腔确实蛮清新舒服的，它还有牙签的功能，剔除牙缝中塞的残渣颗粒，确实效果不错。不过一定要用杨柳枝吗？
太子说：我也试过槐枝、桃枝、葛藤等，都比杨枝更加苦、涩，还会有辛、辣等味，所以先人们的选择还是最正确的。
道公把柳枝叼在嘴里，砸吧着嘴巴说：我喜欢嘴里有柳汁的味道，以后回去我就用它了。
陆博瑜说：那你可要清洗一下，树上会有残留农药。
道公说：你提醒的对。现代人太爱打农药了。
农药？现代人又是什么？太子不解地问。
林岳也不解地问：他们为什么要往树上打农药，是在种蛊吗？
陆博瑜尴尬地笑笑说：打农药是防止树生虫，不过打多了不好。关于现代人吗，有机会我慢慢再给你们解释。
太子奇怪地问：去了大藤峡一趟，你怎么突然知道这么多东西？
牟斌拉了拉陆博瑜衣袖，让他不要说话，尴尬地笑道：我这师弟自从穿越以后，记忆力丧失，神志有些混乱，脑子里会冒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请太子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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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不再理会，把玉佩拿出来，问林岳道：林大哥，你认识这块玉佩，你说我母妃还在吗？
林岳看了看玉佩，又看着他说：我也想知道你母妃和这块玉佩的关系。
太子饱含深情地说：那一年我六岁，太监张敏在安乐堂带我去见父皇，母妃抱着我哭道：儿既去，我恐怕是活不了了。你见到一个身穿黄袍、面上有须的人，就是你父皇。说着她便为我穿上一件红色小袍，抱我上了小舆，命张敏将我护拥而去。后来皇上立我为太子，封我母亲为淑妃。群臣恭贺，颁诏天下。大学士商辂不放心，恐蹈太子祐极覆辙，上疏皇上让母妃与我同住，便于照料。皇上命我母妃移居永寿宫，朝夕抚育我，可是不到一个月母妃就离开了我。他们一直说母妃思念父母，回娘家去了，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回来看我。等我年长一些，我才从宫女们口中得知我母妃是自缢而亡，可我总不敢相信。母妃那么爱我，她怎么就舍得抛下我呢？我一直想查访母妃的生世，后来我听了宫中一些传言，说我母妃是大藤峡俘虏充作宫女，偶然被我父皇临幸。我在梦里便经常回大藤峡，在那里便能与我母妃相聚。前几日，得了龙珠，我便想回大藤峡，可是身为太子，不能擅自离宫。我一直有一个感觉，从来不敢对人讲起，那就是我母妃并没有离去，她还活着，并且一直守在我身边，很多个夜里，我会感受到她就在我床前，用充满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我。林大哥你来自我母妃的家乡，也算是我的亲人，你能认识此玉佩也是缘分，我虽然是太子，却无人能帮我这个忙，所以我请你帮我查一查我母妃的下落，这块玉佩交给你。
太子眼睛清澈纯净，与阿黎却有几分神似。林岳接过玉佩说：殿下放心，我会竭尽全力查访。找到给你种蛊的师公，不但能帮你解毒，很可能也能解开你的身世之谜，知道你母妃的去向。
太子流下泪来，他跪在林岳面前说：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林岳忙过来将他扶起身，道：不必客气。殿下一片思母之情，乃是人间至孝，我能体会到，所以我一定会帮殿下这个忙的。只是殿下现在要保重好身体，不要过度劳心焦虑。
德清公主也在旁劝道：是啊，皇兄，你可不能因为焦虑而伤了身子，只有把身子调养好了，才能让你母妃放心，否则找到母妃你也保护不了她。
太子问德清公主：你也相信我母妃还活着？
德清公主点了点头，说：太子孝心感动天地，老天一定会保佑淑妃娘娘的。
这时门开了，怀恩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到太子，忙拜道：殿下！你怎么不在里间休息？
太子问：公公，躺了两天也该出来走走了。什么事如此慌张？
怀恩说：听说殿下身体康复，皇上在万喜宫召见殿下，让老奴来传旨。
太子说：那我们这就去吧。
怀恩却伸手拦住说：殿下不可！
太子停住脚步，看着怀恩。怀恩说：殿下身子刚好些，但仍旧虚弱，而且体内蛊毒未拔，皇上并不知情，突然在万喜宫召见殿下，这说不定是贵妃的主意，我怕奸人却在暗处伺机而动，殿下去会有个什么闪失，中了奸人诡计。
太子说：那如何是好，父皇召见，岂能不去？
怀恩指着陆博瑜说：还是让虞白鹭替你去罢。李广，快去把衣服拿来。
很快，陆博瑜穿上了太子衣：内着搭护和贴里，外穿赤色亲王兖龙袍，头戴乌纱翼善冠，腰系玉带，足蹬黑缎高筒皂靴。他和太子站在一起，人人都说：像，太像了！
陆博瑜对牟斌说：我还想着穿锦衣卫的飞鱼服呢，没想到穿了这身更气轩冠绝。
怀恩又让杨鹏拿了三套褐衫，让林岳兄弟和道公换上，在这宫中为行事方便，他们只能装扮成太监。
太子手把手教了陆博瑜拜见皇上和万贵妃要行的君臣礼。怀恩仔细打量着二人，不由拈着一缕白发点头微笑，咋一看确实很像，两人不但相貌相似，就连身高体型也一样，仔细比较才会发现，太子更加瘦弱一些，皮肤更加嫩滑白皙。不过殿下病体初愈，没人会注意这些细节。皇上并不常见太子，也不会认出来。
道公在陆博瑜身边，做了个抹脖的动作说：你可要小心点，这身衣服可不是好穿的，弄不好要咔嚓。
陆博瑜笑了笑，问：公公，我还要注意些什么？
怀恩对陆博瑜说：太子的情况你基本了解了，只是你的语气要像太子那样，再柔缓谦恭一点，皇上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叫贵妃为万娘娘，她的贴身侍女叫婧绿，你称她姑姑，她们给你食物千万不要吃，到时尽量不要多说话，免得漏了马脚。记住了吗？陆博瑜点了点头。
太子又拉着陆博瑜说：你记住：我生辰是成化六年七月初三。
怀恩在一旁补充说：对了，皇上生辰是正统十二年冬月初二，你最好也记着。陆博瑜点头，用心默记。
林岳问：公公，我现在怎么办？
怀恩对林岳说：事出突然，你先在这等着吧。唉，又要耽误时辰了。
林岳却说：不耽误，我的行动也开始了。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好歹熟悉一下宫中道路。
怀恩公公想了想说：也好，等下太子需单独拜见皇上，你和我就留在殿外。
林岳对道公说：道公，我弟弟就交给你照看了。
道公搂着林峦说：放心，你们去吧。
怀恩带着陆博瑜走了出去。皇宫浩大，宫殿重重，道路平坦宽阔，路上三人都不说话，怀恩在陆博瑜身旁，偶尔低声提醒他行路方向，林岳跟在身后注意观察地形，不过夜幕下，各宫华灯闪烁，对于来自于大藤峡山林的他来说有点目眩神迷，再加上宫阙深深，飞檐凌空，五脊六兽，向天啸月，很难辩清方向。
好在沿着螽斯路直走，再拐弯就到了万喜宫。走进宫门，上了台阶，两人留在殿外，怀恩进去禀报。很快有一个中年宫女来宣陆博瑜觐见，怀恩说：这是婧绿姑姑。
陆博瑜忙叫道：婧绿姑姑。
婧绿盯着他打量着，回礼道：殿下！请跟我来。陆博瑜跟着她走进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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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〇八、郭振之请援
中午，郭振之留在十团吃饭，令他惊奇的场景出现了，炊事班的战士把两个大铁盆放在堂屋廊檐下，院子的官兵听口令，排着一行长队挨个领取，每人打一份菜，拿一个黑面馍。官兵都一样排队，吃的也一样，然后便随便找个屋角，围成一圈，蹲在地上吃了起来，吃饭的时候没有人讲话，但每个人都吃的津津有味。
这在他们那可不是这样，恰恰相反，首先长官和士兵就不在一个桌上吃饭，长官吃饭是必须要整点小酒的，再者要是吃这样的伙食，不见一点荤腥，早就把盆给掀了，炊事班的锅底子都要给凿穿。他不明白，同样是人，同样是一方水土，他们条件比这里好得多，咋部队的精气神就这么天差地别？
见郭振之看的入神，赵奔不好意思的说：“郭支队长，让你见笑了，我们这里条件简单，一菜一馍，填饱肚皮就行。”
宋燕臣说：“不过今天你来了，我们跟着你打打牙祭。里边请！”
他们吃饭是在堂屋里，一张八仙桌周围站着几个人，都在等着客人入席。宋燕臣给他们介绍，这几个人是副团长陈巨雷，参谋长朱向秋，副政委王能才和政治部主任肖丰年。
桌上有四五个菜，有红烧鱼，大葱炒鸡蛋，炒青菜，还有一碗烧豆腐，大家客套一番便端起了饭碗，赵奔边吃边对郭振之说：“这条鱼是炊事班早上在后山小溪里给我们逮的，这鸡蛋是我让战士用柴火到村里去换的，招待简慢，还请郭支队长见谅！”
郭振之忙说：“哪里哪里，已经很丰盛了！”
吃了两口饭，他还是忍不住把自己心中的疑问道了出来：“两位兄弟，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请教不敢当，你讲！”
“贵部士兵，使用的武器装备简陋，吃穿如此简单，却能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和昂扬的训练士气，你们是有什么法宝？”
宋燕臣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们实行官兵一致，我们的目标也是一致的：只要有小鬼子打，就浑身来劲，只有打败了小鬼子，才能过上好日子。现在吃啥苦都无所谓！”
赵奔自豪地笑道：“因为我们的部队有信仰。中日甲午战争，日军进攻辽东，不到十天，五万清军全线溃败，日本军医在报告中写道：从清兵的创口来看，射入口大都在背后，自前面中弹者极少。那时的旧军队，灵魂是跪着的，因此如同一盘散沙，现在我们八路军却有着共产主义的精神支撑，肩负着民族救亡的历史使命，我们每个官兵都明白：敌人只能砍下我们的头颅，绝不能动摇我们的信仰！”
郭振之走后，宋燕臣和赵奔召开了常委会。会上还是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参谋长朱相秋说：“伏击日军的事，不如我们自己干。何必给国军打援！”
副团长陈巨雷说：“情报是国军那边送来的，我们自己单干，有点不厚道啊。”
朱相秋说：“厚道？国军何尝和我们讲过什么厚道？国军做的事向来是豆腐渣贴年画，不沾板的。”
副政委王能才说：“我们武器装备不行，弹药不足，要想吃掉日军一个车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朱相秋说：“老王，你可不能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啊！”
赵奔说：“国军也不能一概而论，说实话，这郭振之还是一心抗日的，是条汉子。我们可以考虑和他合作。只要能把鬼子打退，谁当主力谁打援，又何必斤斤计较？”
听政委这么说，朱相秋不好驳斥，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宋燕臣说：“老赵说的有道理，不管国军对我们如何，现在面子还没撕破，既然国军邀请，我们就助他们一臂之力。也可以看看国军‘游击队’的实力。”于是一致通过配合国军一团打援的方案。
泰（泰城）汶（大汶河）公路上常有日军汽车过往大汶河边上的牛头湾村，大汶河上有一座小石桥。郭振之得到情报，日军要对牛头湾村进行扫荡。于是着手部署兵力，疏散群众，并将铁耙三支一捆，待天黑后布置在公路上和村里，齿尖朝上，作为阻止日军车辆加速驶离的障碍物。队伍400余人分头埋伏在大汶河两岸的堤坝边上和牛头湾村沿路两侧的民房中。并请友邻八路军十中队协助打援。
9月16日上午10时许，由五辆日军巡逻车负责押送的日军辎重队，果然由泰城方向由北向南冲牛头湾村开来。第一辆车过桥之后，即加油冲向村里，后面的尾随而进。
伏兵猛地开火，机枪疯狂地喷出火舌，从两面高坡上压制而下，将汽车炸毁，将车内日军炸死、打死不少。
很快，附近据点的日军就来增援。一营埋在鬼子来的路上，那是条山沟，两边都是斜坡，中间有条道儿。
丁迅见鬼子进了伏击圈，那还等什么，打！一营一阵子手榴弹飞过去，一时火光冲天，震天动地，加上猛烈开火，车上的军火和鬼子全部报销了。残敌看到大势已去，且战且退，四处逃窜。有的逃到村里，有的跑向野外。十中队战士们紧追不舍，到处查找，鬼子终于都被消灭了。
战斗从上午10时到下午3时，约5个多小时。总结战果，缴获日造重机枪１挺，轻机枪2挺，步枪42支，军刀6把，子弹数万发，手枪10余支，军用地图一份，阵中要务令一份。激战中一团伤亡30多人。
没有想到的是，还有一名鬼子逃到村中藏匿，第二天便逃回泰城报告了。这一下把细川气了个半死，发誓要把“支那兵”和“土八路”统统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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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月下理鸾弦
婧绿在门外止步，说：殿下请！
陆博瑜迟疑了一下，他第一次来这里，不认识路径，还指望宫女会把他领进去，没想到她却停在门口，不觉有些紧张。婧绿看着他问：殿下，怎么了？
陆博瑜强作镇定说：没什么。他硬着头皮走进殿内，只见万喜宫檐饰龙凤和玺彩画，雕花门窗，比仁寿宫更加华丽，宫内装饰奢华，摆件精致。正中间的榻上坐着两人，一看便认出是宪宗皇帝和贵妃。宪宗头戴黄金翼善冠，身穿盘领窄袖黄龙袍，三十七八岁年纪，四方脸型，留着胡须，面目和善；万贵妃头戴花钗凤冠，身穿金云霞龙文大衫霞帔，鹅蛋脸含威，远山眉高挑，水杏眼圆睁，面如桃花，咋一看三十出头，似比皇上还显小，实际上已是接近六十的妇人，依旧贵气美艳。她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看着他走进来。
陆博瑜上前跪拜道：儿臣拜见父皇陛下、万娘娘！
万贵妃点了点头，露出高贵的笑容。皇上抬手说：平身！
陆博瑜站起身，皇上问：樘儿，听说你又生病了？身子怎么如此孱弱？
陆博瑜用太子的口气说：回禀父皇，儿臣只是偶感风寒，不打紧。太医开了药，服了两日，便大好了。宪宗微微颔首，竟未发觉眼前是冒牌太子。
万贵妃说：樘儿，今日看你气色不错，精神焕发，没有一丝病气，果然是安康无恙了呢！
“太子”道：托万娘娘福，儿臣只是略感风寒，已经康复！
万贵妃说：是哪位太医给你开的药，竟如此灵验？
陆博瑜愣了一下，心想：我哪里说得出太医名字，这是被她看出什么破绽，要考验我么？他又想到既来之则安之，现在任何问题他都只能灵机应变，他答道：儿臣当时昏睡在床，不知哪位太医开的桂枝汤的方子，怀恩公公给我煎服，睡了一觉，出了一身汗，便轻快了许多。
皇上耐心对万贵妃解释道：这方子倒也寻常，哪位太医都会开。伤寒之症，无非就是麻黄汤、桂枝汤、白虎汤、承气汤、小柴胡汤之类，对症下药罢了。
万贵妃面带笑意，说：皇上所言极是，可见一般小病，无需大养，只要安心静养，简单汤药便可药到病除，也无需什么灵丹妙药。依臣妾之见樘儿时常生病，身体瘦弱，就是平时太过娇惯，听说一天刷牙就要刷几次，太后从不让他吃仁寿宫以外的食物，看那些市井乡野的孩子，都是贫寒人家出身，单衣少食，风吹日晒，身体反倒皮实，宫里的孩子稍一受风，就有个什么头痛脑热的。就如这温室里的花朵，经受不得一点风雨，倒是田野里的庄稼，经过风吹日晒，反而长得盛旺。便是皇上，臣妾从小在身边伺候，和先帝在南宫的日子，也就樘儿这般年纪，也不知吃了多少苦？熬出头来，身子倒是越发硬朗康健了。
皇帝说：是啊，现在的皇子们都很少有苦吃，因此也都怕吃苦了。我大明太祖以马上得天下，成祖自幼尚武，征伐四方，蛮夷臣服；兀良哈三卫屡次入寇，宣宗北巡，击退寇众，保卫疆土；你皇祖父英宗最喜带兵打仗，虽然被瓦剌虏去一年多，也不没他少年英勇，胆气过人；朕少时经历土木之变，与先帝在南宫被囚八年，两次立太子，十八岁登基，尝尽人间冷暖。朕即位那年南北两京、四川、湖广、荆襄盗贼泛滥，成化元年正月，朕任命都督同知赵辅为征夷将军，总领所有总兵，征讨广西傜人叛乱。十二月，韩雍大破大藤峡傜人叛匪，改名“断藤峡”。第二年，朕派朱永大破荆襄贼匪刘通、石龙，十二月断藤峡傜贼再次暴乱，旋被扑灭。后来鞑靼部酋毛里孩进犯固原、宁夏，建州女真犯边，蒙古小王子进犯大同、甘州，朕虽未御驾亲征，但坐镇京师，调兵遣将，陆续击退。十二年，李震大破靖州苗乱，副都御史原杰安抚荆襄流民，朕设置郧阳府，设行都司卫所，让百万流民得以安置。边患内乱，悉数荡平，这太平天下，稳固江山实属不易，像你这般弱不禁风，胆小懦弱，将来朕又怎能放心把国祚传与你？
“太子”低声道：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
宪宗说：我真后悔，当年竟然立了你为太子，你若再不争气，朕就只有昭告天下，将你废去，在诸皇子中选贤者立之。
“太子”不敢多说话，只是跪下俯伏认错。
万贵妃说：也不能怪他，只是这些年太后将他留在身边，太过娇生惯养，这才养出了一身娇气。按臣妾说，既然太子已到舞象之年，就该移宫独住，和皇祖母住在一起，就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如何能担起大明基业？再说太后百年之后，他怎么办？
皇帝点头说：朕正有此意，樘儿——
“太子”应道：儿臣在。
皇帝说：过两日朕就下诏命你移居清宁宫。
万贵妃对“太子”说：不过太后肯定舍不得让你独住，我想此事需你自己先向他提起，你若识大体，不要说这是皇帝的意思，就说是你自己的意思，免得太后怪怨皇上。
“太子”说：是，儿臣明白！
皇帝又说：樘儿，你的生辰时日是何年月？
“太子”答道：禀报皇上，孩儿是成化六年七月初三出生。
万贵妃说：你倒记得清楚，那皇上生辰你可记得？
陆博瑜倒吸一口凉气，幸亏怀恩刚才告诉他了，陆博瑜答道：回禀万娘娘，儿臣如果记得没错，父皇生辰应该是正统十二年冬月初二。
皇帝与万贵妃对视一眼，颇为诧异，皇帝说：不错。你今已年满十六岁了，朕和贵妃想着你的终身大事，要给你选立一个太子妃。
万贵妃说：是啊，你要移宫独住，以后就是东宫之主了，要选一个太子妃伺候你，她可以辅助你，把那些娇气去掉，让你尽快成熟起来。
陆博瑜想，这下遭了，皇帝让他来见面，一要他移宫独住，没了太后保护，这样下一步有人对太子下手就方便了，二来万贵妃给他选的太子妃，不就是贴身监视他么？那太子岂不是成了俎上鱼肉？
他说：儿臣的终身大事，不敢擅作主张，儿臣想先回去征求太后意见。
万贵妃说：你父皇给你钦定还不行？
“太子”忙说：父皇钦定，天经地义，也是儿臣之幸。只是儿臣回去，太后必然问起，我怕太后如不知情，定会生气。
万贵妃说：这你不用担心，皇上年初就给你选秀女了，按照太祖祖训“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在各地送来的几百民女中，层层选拔，只得数十人留宫观察，前两日让太后选三，这选定的三人都是太后过目的，今日叫你来就是皇上钦定。你王娘娘那里，也派人告知了，她回话说一切由皇上做主。你还有什么想法？
“太子”跪下说：不敢，儿臣叩谢隆恩！他心想：万贵妃说的王娘娘应该是皇后。
皇帝看了看万贵妃说：起来吧。你的终身大事，朕来钦定，贵妃把关，最终给你定了民女张氏，朕也比较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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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贵妃说：太后选三，本来是有三个美人的，但是我考虑你身子刚恢复，就先给你选一个。这个美人姓张，名挽月，兴济人，父亲张峦是国子监监生，原是一个秀才，以乡贡的名义进国子监，也算是读书人家，挽月自幼知书识礼，贤淑端惠，现在我就让她出来与你相见。
万贵妃抬手示意，婧绿已经带着一个女子从一侧房间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袭绿罗织金凤袍，梳着挑心髻，头戴莲花冠，脚步细碎轻盈，像是荷花仙子踏波，袅娜而来。陆博瑜虽心中好奇，但作矜持，不敢抬头看，只是闻得一股幽香传来，令他心驰神荡。
她跪地拜道：臣女张挽月叩见皇上、贵妃娘娘万圣金安！
皇上道：请起。
张挽月又转身对“太子”拜道：臣妾拜见太子殿下！只听声音清脆，婉如莺啼，太子连忙作揖还礼。
樘儿，你看看她，可否中意？万贵妃说。
“太子”这才敢抬头看对面佳人，不由大吃一惊，不仅是她美貌，而是因为这女子长得很像储烟霏，双眸如星，细眉如柳，肤如凝脂，只是显得更加青涩，两腮白里透红，带着一点婴儿肥，胶原蛋白满满。陆博瑜不由看得呆了，指着她说：你，你是……
张挽月娇羞地笑了，轻启朱唇道：臣女名叫张挽月。挽留月亮之意。
“太子”说：挽留月亮，好有意思的名字。
张挽月说：因为母亲生我时梦月入怀，所以给我起了这名儿。
“太子”呆呆地看着她，万贵妃看着“太子”，若有所指地问：樘儿，我看你的样子好像认得她？你是不是曾今见过她？
“太子”点了点头，说：她好像五百年后的她。
万贵妃听了此话，失望地说：又说胡话。当真不认识？
他们今日第一次见面，怎会认识？皇上佯怒道：这小子没出息，好像生平第一次见美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还不快谢过贵妃，是她给你挑了一个佳偶。
“太子”忙回头向万贵妃跪谢：儿臣多谢万娘娘！张挽月也跟着跪拜。
宪宗看着一对璧人同时跪拜，高兴的哈哈大笑，对万贵妃道：朕就知道，你选定的人，樘儿一定会满意的。赐礼！
婧绿端了一个托盘上来，里面放着一枝金镶玉蜻蜓簪子，万贵妃说：你若对张选侍满意，就将这步摇给她插上，这门亲事就算定了。
太子低声问：这个怎么戴？
张挽月低头看着铺在地上的裙边，用气声回答道：插到我的鬓间。她的头还略微偏了偏。
太子会意，也用气声回答：谢谢。他拿起玉簪，笨手笨脚的插进她的鬓间，回头问小声婧绿：姑姑，对吗？婧绿微笑着点点头。
宪宗让两人起身。这时又有四个侍女端着托盘走到两人面前，里面放着四色糕点，分别摆盘成龙、凤、牛、羊的形状。万贵妃说：这是我专门让人做的四海如意碟：马肉龙松饼、鸡丝卷、牛肉酥、羊肉水晶角儿，给皇上赏月的点心，你们也品尝一下，并蒂花开，圆满如意。
陆博瑜记起怀恩之前的嘱咐，不吃仁寿宫外的东西，便回到：万娘娘，我刚在宫中用过膳了。
万贵妃说：这是选定妃子的礼节之一，取吉祥之意，你不吃岂不坏了规矩？
“太子”说：万娘娘，我真的吃不下了。
万贵妃说：不用你都吃了，你就选一样意思一下便好。
“太子”说：儿臣肚子不舒服，着实吃不下……
万贵妃回头委屈地对宪宗说：皇上，你看，我就知道他不会吃我宫中的东西。他幼时来见我，臣妾请他喝羹汤，他说太后不让他吃仁寿宫以外的东西，怕有毒。臣妾为此伤心了好几天，一直不敢告诉皇上，没想到，太子大了，还是这般戒备臣妾。臣妾只是一片好心，难道还会当着皇上的面害他不成？
宪宗沉下脸来，语气严肃地说：樘儿，你果真对你万娘娘戒备如此吗？
“太子”说：儿臣不敢。
宪宗生气地说：朕真是错看了你，原来你的仁孝都是伪善，你现在就对贵妃如此疏远防范，将来继承大统，又如何能孝顺善待贵妃？
“太子”忙跪下磕头道：父皇言重了，儿臣万万不敢！
万贵妃说：今日为你选妃，是大喜之事，仪程万不能少，你多少吃一点也算圆满，可让挽月挑一样给你。
张挽月低声说：殿下，你今日吃了这糕点，才能解开万娘娘多年的心结，又何必固执？否则你们误会加深，皇上也会疑你不孝。
“太子”看着挽月，看她的真诚目光，只好点头答应。张挽月回头对万贵妃说：贵妃娘娘，太子殿下并非有意针对你，实在是他病体初愈，吃不下东西。他现在愿意吃了。
说完挽月拿起红筷子，看着四色点心，准备夹第一盘马肉龙松饼，“太子”却说：慢着。
所有人都看着他，万贵妃则回头看着宪宗，宪宗正要斥责，只见“太子”指着最后一盘糕点说：我吃那个。
挽月于是来到最后一个托盘前，夹了一块羊肉水晶角儿喂到给“太子”，“太子”这回顺从地张嘴咬住点心，吃了起来。
婧绿大声道：两姓联姻，一堂缔结。良缘缔结，匹配同称。愿你们琴瑟今朝多和谐，鹣鲽从此两相依。
殿外，怀恩和林岳站在廊下等候，深秋的夜晚，宫殿宽广，已有阵阵凉意袭来。林岳问：太子进去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出来？
怀恩摇头说：不知道，只有再耐心等一会了。
林岳突然伸长脖颈，侧耳倾听，问：公公，你可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怀恩仔细听了听，说：没听啊？什么声音？
林岳开始在廊下走动，抬头四处张望，说：这声音我听过，好像是有人在念咒。
怀恩问：你在哪里听过。
大藤峡。林岳说了三个字，就攀着一个廊柱向上爬去，怀恩问：你去哪里？
我去去就来。林岳说完这句话，足点柱子，一招“灵猿攀藤”伸手吊住殿檐，翻身上了屋顶。身影如一道圆弧，轻捷如飞燕上梁，稳稳蹲立，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怀恩倒吸一口凉气，微微点头。
林岳放眼看去，淡淡的月光照着琉璃瓦，发出冰冷的幽光，他轻踏瓦片，向上快走几步，很快他看到屋脊另一边露出一个脑袋，他听得真切，念咒的声音便是从那人口中发出，声细如蚊，揉在殿顶风声里，不是内力高深者决然听不见。他站上屋脊，更清楚地看到那人背对着他，一手托着一个东西，一手二指竖直在做着正在动作，嘴里念念有词，同时向下看去——屋瓦被解开，下面张挽月正在喂陆博瑜吃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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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金阙殿顶招招寒
重重殿顶如同浩瀚军阵列队，望不到尽头，又如碧波荡漾的大海，波光粼粼，林岳便是隐没在波谷间的一叶孤舟。他扑向那个身影，伸手抓他肩膀，那人听得身后风声，急忙转身，他早有预备，并不抵挡，而是张开双臂，挺出胸脯，胸前有一个竹管，嗖嗖数十枚银针连发激射，直向林岳面门射去。林岳急忙闪身后跃，他知道银针有毒，只要被一根射中，就会麻木眩晕，甚至瘫倒，他双手连挥，疾出一招“达摩挥袖”，打落几支银针，另外几支银针从他耳畔飞过。他道：蝎尾毒针！只见那人穿着一身灰袍，也是公公打扮，带着面具和帽子，看不到面目，只见一头白发从帽檐下露出，在月光下很是醒目，一双小眼睛阴鸷地盯着他，眼睛四周刻满了深折，如同大藤峡险峻的沟壑。
林岳刚一站定，那人便向他袭来，一招“灵蛇吐信”打向他的头部，林岳张开五指，用一招“罗汉砍柴”格挡，举肘横击，用小拇指挡开他的拳头。那人立即变拳为爪，紧接一招“金蟾探宝”反手锁喉，动作迅速狠辣，稍不留神，脖颈就会被抓破，林岳向后一仰，同时一招“攀星摘月”，左手抓他手腕，右拳从他下盘击他小腹。那人身形一晃，如蛇般让开。顺势围着他绕圈，迅速出掌连击，这是“鬼影百足手”，如同蜈蚣盘绕，百足难辨。两人都是高手，在殿顶打斗，都不想让宫中侍卫和殿内人发觉，全靠轻功移动脚步，踏着琉璃瓦，竟不发出一丝声响。林岳知道与他缠斗十分凶险，让了几次后，肩头竟然被他拍中一掌，顿感刺痛，如同被毒蜂蛰中，林岳运力于掌，一招“排山掌”打向那人胸膛，那人知道这一掌力道极大，后退已来不及，只好尽全力挥掌抵挡。“啪”一声双掌对击，两人都向后倒退数步。
林岳只觉得掌心发麻，那人手中暗藏毒针，刺入林岳掌中，林岳立即封穴逼毒。他道：五毒功，你是师公！
五毒功是南方苗疆、傜岭一带流传的“五毒教”功夫，从蛤蟆、蜘蛛、蝎子、毒蛇、蜈蚣五种毒物的动作形态中化出，依金木水火土五行而生。五毒教信奉“利益决定敌友”，不管是非、对错、正邪，只要有利可图，就可为人所用。而且谁得罪了五毒教，谁就会死无全尸，与五毒教为敌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地死掉。五毒教教徒之间可以彼此使毒下毒。所以教徒之间防范心奇重，每个人都想着如何研制出比别人强的毒药、如何在下毒的时候让人毫无察觉，防不胜防。五毒功能练到如此厉害的，在大藤峡只有师公一人。所以一经过招，林岳便确认是他。
师公与林岳对掌，仿佛被怒牛撞击，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哇的吐出一口老血来，说：少林罗汉拳果然厉害，林岳，你是人是鬼？怎么还是那么年轻。
林岳使的正是少林心法罗汉拳，这是他恩师少林寺玄见大师传授于他，玄见为了回报林神医夫妇，答应收他们的儿子林岳为徒，想着传他一套什么武功。试探林岳身体时发现他十二正经脉气血充盈，大为诧异。原来自从他取得龙珠后，为灵力相冲，八脉竟通，任督二脉便在其中。这样的人自是百年难遇的习武奇才，若是侠义心肠、忠肝义胆、嫉恶如仇，自然能有利于民，若是他日不慎步入邪道、胸襟狭隘、争强斗狠，也必然会成为一方祸害。林岳年方十五，尚年少单纯，不谙世事，但他敢入深海与恶龙搏斗，可见他行事狂悖，不计后果。世事难料，谁也不知他将来会变成什么人，玄见大师突遇这种天赋异禀之人，惊喜之后倒犹豫起来。思索良久决定授他一套威力极小的罗汉拳，重在强身健体、养精蓄气。这套拳法乃达摩祖师所创，所传禅法为：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有诗曰：达摩西来一字无，全凭心意用功夫，若要经上寻佛法，笔尖蘸干洞庭湖。
玄见第一年只教他呼吸吐纳之法，半月才来看他一次；又让他练了一年桩功，一月才来考校一回；两年之后，林岳变得精力充沛，下盘扎实。第三年总算教他拳法，只有极为简单的十八手，林岳三日便把招数都学会了。玄见大师对他说：我只能教你这么多，以后你自悟吧，你要记住，这辈子你出的每一招都是为了与世行善，不得为恶，哪怕为自己最亲的人作最小的恶，亦不可为。
林岳跪拜答应道：徒儿谨记恩师教诲！玄见大师捻须微笑，飘然而去。
然而达摩老祖毕竟不是寻常法师，所创拳法亦有深意。传说梁大通丁未，达摩赤足入中原，在少林寺演说禅宗，见众僧个个面黄肌瘦、精神不振，甚有萎靡盹睡、病体夭折者，慨然道：出家人虽不以躯壳为重，然亦不容不澈解于性，使灵魂离散也。欲悟性，必先强身，则躯壳强而灵魂易悟也。于是把这套拳法传授众僧。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一个“悟”字，十八手只是打个基础，其他全靠对敌临阵自己发挥。这罗汉拳要求上下相随，步随手变，身如舵摆，刚柔相济，不同的人练有不同的层次，林岳慧根非凡，这么多年已经炉火纯青，悟出了多端变化。
林岳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又在种倮虫蛊？
师公说：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若是鬼，就回冥府。若是人，赶快离开这里。
林岳说：我是人，刚才你又给谁中蛊？
师公冷冷地说：这不关你事。
林岳道：既然来到这里，我就要找到你，问清楚你怎会在这里？背后是何人指使？还有阿黎公主，你一定知道她的下落。
师公不假思索道：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
林岳伸手说：那交出蛊毒解药。
休想。说着师公便要走。
林岳不顾手痛，跃身过去抓他，师公蹲下出腿横扫，林岳使出“游龙飞步”跳跃躲闪，师公一招“毒蝎三蛰”双爪连抓林岳下盘，林岳知他手上有毒刺，却又不甘后退，想去挡他脚踝，一个不小心竟然被他一脚勾倒，师公见机会来了，连忙一个转身，左腿反踹过去，不过他却踹了一个空，等他回身人已不见。他紧张地四处张望，忽然感到头顶有气流，忙向一边闪避，同时仰躺，双臂向上抵挡，林岳刚才佯装被踢中，趁师公转身飞踢，凌空跳起，然后一个翻身，倒着落下，双手成爪向下抓去，一招“平沙落雁”抓住了师公一只手腕。他双脚落地，同时扣住对方脉门，正欲将他制服，只见两个黑魆魆的东西爬到他手上，他一愣神，只觉手里咔嚓一下，似有什么东西断裂。师公已用一招“壁虎断尾”抽手挣脱，他手里拿的竟然是一个竹护臂。他看到两只毒蛛顺着他的手臂向上爬，他扔了护臂，连忙用手指将毒蛛弹去。
师公跑到殿檐处，扯着嘶哑苍老的嗓门道：林岳，和太子亲近之人都会在午夜中蛊。有本事你就来抓我！
说罢他跳下殿顶跑了，林岳只觉手掌火辣辣的疼，举起来一看，掌心已经变黑，他连忙坐下来，运气逼毒。

如果奇迹有颜色，那一定是中国红。武汉加油，中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