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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的龙珠(长篇军旅玄幻小说 天涯文学已更新完结)

楼主:郑家湾的云帆  时间:2020-03-18 19:45:53
殿内,陆博瑜吃了两块羊肉水晶角儿。
万贵妃问:为何你专挑这一样吃?
陆博瑜反应迅速,搜肠刮肚地道:还请万娘娘见谅,儿臣想着:马代表龙,鸡代表凤,儿臣在皇上、万娘娘面前吃这些,是为不孝,牛用于“太牢之礼”,儿臣吃它是为不敬。羊儿温顺,且有跪乳之情,儿臣只吃羊肉,代表不忘父皇、贵妃抚育之恩,乃恭敬孝顺之意。
万贵妃笑道:几日不见,你倒是会说话了。你们都退下罢。几名侍女退下。
宪宗道:今日不早了,你先回宫吧。明日你再向太后提移宫之事。
陆博瑜躬身说是。
万贵妃说:等你搬去清宁宫居住,再让挽月过去伺候你。
陆博瑜又说是。父皇、万娘娘早些安息,儿臣告退!他躬身退出。张挽月留在当地,他微微抬头,只见挽月正含笑目送他。他也冲她点头笑了一下。
退出殿外,只见怀恩上前迎他。他问:林大哥呢?
怀恩看了看殿顶说:他去办事了。
陆博瑜说:我们等他一起吧。
正说着,只见一群公公跑了进来,他们抬头看着殿顶,手中拿着刀剑兵刃,喊道:有刺客,抓刺客!这些人各个年轻精干,一看便是身怀武功之人。
怀恩紧张地说:遭了,林岳被发现了,这些是东厂的人。
陆博瑜说:公公,快想想办法。
怀恩走了出去,喊道:何事喧哗?
为首一个公公走了过来,那人三十出头,方脸宽额,一对卧蝉浓眉下目光犀利,向怀恩抱拳作揖,微微点头道:怀恩公公,我们发现有人影在万喜宫殿顶,就赶了过来。你在这里可听到什么动静?
怀恩回礼说:厂公,皇上召见太子,我奉命传召,在此等候,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此人正是东厂厂公陈准。
陈准说:我们也奉命保护皇上,不容有丝毫闪失。请你在此稍后。
说着他一跃而起,翻身上了殿顶,另外几个公公跟着他一起上了殿顶。
几人在殿顶巡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人影,又跳了下来,陆博瑜提着的心才落了下来。陈准指挥道:你们四个在宫内蹲守,你们几个去宫外巡查,就是一只苍蝇也要给我捉住。
几人说是,立即散开行动。
陈准对怀恩说:得罪了。那你刚才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进来?
怀恩说:我在殿内候着,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进来。太子刚出来,你们就冲了进来,他都吓坏了。
陈准走过来拜道:属下参见殿下。
陆博瑜声音颤抖地问:这大内护卫森严,怎会有刺客?
陈准说:我们东厂暗哨发现殿顶似有两个人影,不敢掉以轻心,向我禀报,属下便带人前来侦缉,不过尚未抓住凶手,却发现了这个。他说着手中举起了两根银针。
陆博瑜问:这,这是什么?
陈准说:这银针是暗器,而且有毒。
陆博瑜满脸惊恐地说:果真有刺客?皇上和万娘娘在里面,你们可要严密布控巡查,尽快将他捉拿。
陈准说:是!请殿下先回宫,这里交给属下。
怀恩带着“太子”说:殿下,我们走吧。
陆博瑜只好跟着怀恩走,他心里想着林岳到底去了哪里,一路上他不时四处张望,想着林岳能在那个角落跑出来,但是却没有任何动静。
进了仁寿宫,一个身影从廊柱滑下,快步跟了上去,正是林岳。
陆博瑜叫道:林大哥,你回来了?你怎么脸色如此苍白?
林岳点了点头,正欲开口,怀恩说:我们进去再说吧。
来到外殿,杨鹏在值守。德清公主已经回宫了,牟斌也回锦衣卫司。太子和道公、林峦正在等候,见三人进来,忙起身询问情况。
林岳说了刚才在殿顶与师公交手的事,中了暗器,所幸不是什么致命剧毒,只是一般致人麻木瘫软的蛇虫之毒,刚才他已经把毒血大半逼了出来。
怀恩说:东厂的人都是高手,你怎么摆脱他们的?
林岳说:我正在殿顶运功,一听远处有脚步声跑近,就立即从殿后下去,直奔仁寿宫了。好在我来时记了路径。
太子瞪着一对受到惊吓的眼睛说:那个师公就是要害我的人吗?他,他长得什么模样?
他带着面具,我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林岳指着道公说,只记得他二十年前的样子,和他差不多。
太子扭头看了看身边的道公,道公对他一笑说:师公眼睛没我大,脸比我长,面相比我凶些。太子脸色发白,不由哆嗦了一下。
陆博瑜把皇上让他移居清宁宫、选太子妃的事说了一遍。他对太子说:你运气不错,太子妃姓张名挽月,年方十五,天生丽质,是个美人儿。
太子低声问:她温不温柔?别是像万娘娘那样?
陆博瑜说:这个不知道,等你以后和她相处就知道了。
怀恩说:万贵妃给你挑的人,怕不是个蛇蝎美人儿。
怀恩的话让太子哆嗦了一下。怀恩说:这一定都是万贵妃的主意。看来她是一定要设法将太子牢牢控制在她手里。
太子问:我好怕。明天我让太后请大臣们上疏皇上,让他把此事先缓一缓。
怀恩摇了摇头说:若论礼,太子也该到了移宫独住的年龄。太后和大臣们都不好阻止。然而不怀好意之人,算计可是很精准的。
陆博瑜问:那怎么办?太子今后岂不是要受制于人,而且性命都在别人手中?
怀恩说: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殿下不必担心。圣旨不可违抗,明日只有先禀报太后,再做计较了。
太子悻悻地说:好吧,只能如此了。
林岳问陆博瑜:我在殿顶发现了师公,他正在念咒施蛊,你刚才有没有吃什么东西?
陆博瑜说:吃了两块糕点
怀恩说:不是叫你不吃万喜宫的任何东西吗?
陆博瑜说:万贵妃当着皇上的面,抬出选妃规程,逼着我吃,如果不吃,皇上就要迁怒于我了。
林岳伸手抓起陆博瑜的手腕把脉,陆博瑜慌乱地问:怎么样?我没事吧?
林岳神情严峻,说:果然,你中了蛊。
太子惊呼道:万娘娘果真要害我。怎么办?
怀恩说:万贵妃果然厉害,她明明就是针对太子的,但是你明知被中了蛊,还和她牵扯不上关系。
陆博瑜不可置信地说:不会吧,我就吃了两块糕而已。
林岳说:你哪怕吃一口就足以中蛊。我内力消耗严重,不能再帮你逼毒了。
陆博瑜叹道:难道这次我要提前回去吗?
林岳说:不过这蛊毒一时不会发作,刚中的蛊怎么也得两三个时辰之后才会在体内苏醒。在子时之前找到师公,你就有救了。
陆博瑜说:这夜幕沉沉、宫殿重重,上哪去找他啊,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林岳说:他既然想下蛊,必不会走远。刚才我看师公逃走的方向是西北方,那是什么地方?
怀恩说:那是西内。
陆博瑜问:西内是什么地方?
怀恩说:安乐堂和冷宫都在那里,凡老病和有罪的宫人都发配到那里。外面于浣衣局相连。
林岳说:安乐堂,不就是太子儿时生活的地方?
怀恩说:正是。
林岳说:他最后对我说了一句话:今夜和太子亲近之人都会中蛊。西内还有和太子亲近之人吗?
太子惊呼道:呀,吴娘娘,她在冷宫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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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郑家湾的云帆  时间:2020-03-18 19:45:53
一〇七、冷宫度芳年
怀恩说:吴娘娘就是吴废后,当年她是哺育过太子的人,太子一直当她如母妃看待。
太子恳求道:快去救救吴娘娘,她可能有危险。
我们现在就去安乐堂和冷宫看看,师公会不会在那里。林岳道,对,公公,你带我们去找吴废后。
太子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怀恩说:现在情况不明,再说深夜寒凉,殿下身子初愈,怕受不住。还是由虞白鹭替你去较为妥当。殿下你留在宫中等候。
太子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说:有劳各位了。
几人刚要出发,太子说:等等。
他让杨鹏提了一个食盒出来,含泪说:给吴娘娘带一盒月饼去。她甚是疼我,而我却近一年没去看她了。
陆博瑜接了食盒说:放心,我会替你向她问候的。
怀恩提着灯笼在前引路,林岳拎着食盒跟着太子,三人经过几个宫殿,前面便无一丝灯火。怀恩举着灯笼照了照,前方有一座桥,他说:那是金鳌玉蝀桥,过了桥西羊房夹道前便是安乐堂。
三人走了过去,过了桥更像是进了阴司地狱,冷风嗖嗖,寒意阵阵,气温似乎一下子比桥那边低了许多。这里的房屋也比宫殿低矮了不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气息,不时传来咳嗽和呻吟声,更增凄凉。有一些屋里有微弱的灯光,但很快也灭了,像是坟头鬼火。怀恩说:亮灯的屋子是安乐堂掌事住所,这里的灯油供应很少,所以他们都省着用。
他带两人走到门内,这里无人看管,院中杂草丛生,踏着青石,走到最里间,怀恩推开门,只见厚厚的蛛丝在门框上飘舞,这间斗室空无一物,中间有一个长方形土台,一角已坍塌,怀恩说:当年纪淑妃带着孩子就住在这里。
林岳说:这里如此荒冷,可以想见当年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六年,是多么艰辛。
陆博瑜说:这一间最偏僻,想必也最阴冷潮湿。到了冬天怎么过?是有人欺她,才安排她住这里的吧?
怀恩说:不,这一间是她和别人调换的。
林岳问:这是为何?
怀恩往里走了几步,用灯笼照着墙角说:因为那道裂缝。
两人走过去,才看到,墙角果然有一道缝,从上面斜着裂开,直到下面,有一尺来宽,林岳伸手进去摸了摸,冰冷坚硬,满手灰尘。
怀恩说:宫女在安乐堂私自生子,又不能证明是龙嗣,一旦被发现,母子二人都会被秘密处死。所以每次宫里有人来巡查时,纪氏便把孩子藏在这里。太子三岁那年冬天,万贵妃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风声,让人把罚纪氏去浣衣局干活,洗了一天还没洗完,夜里下雪了,纪氏边洗边哭,手冻僵了却浑然不觉,她想着自己孩子在墙缝中一定活不成了,不被冻死也要被饿死,她苦苦哀求女史让她回去,但是女史奉命看守她,怎会放她,以她偷懒为由用鞭子抽打她,逼她继续洗衣,一直让她干了三天活。三天后伤痕累累的纪氏回到屋里,发现孩子不见了,她疯了一般四处寻找,找遍了安乐堂也没找到孩子,她想着孩子一定是被万贵妃派人搜走了结了,她在雪地里嚎啕大哭了一场,然后回到屋里便结绳自缢。当她吊在绳上踢倒凳子的时候,两个人冲了进来,把她救了下来。那两人便是吴废后和她的侍女芳冬,吴废后告诉她孩子没事,那日她去浣衣局后,吴废后听到屋内有断断续续的孩子啼哭声,她推门进屋查看,发现了墙缝中的孩子。看到孩子快冻僵了,便把孩子接回了自己屋中。也是太子命不该绝,等万贵妃派人来安乐堂搜查时,自然又是白跑一趟。从此以后,吴废后也加入偷偷照料孩子的队伍。太子除了藏在这里,也会到冷宫藏匿,直到太子长到六岁,这下面的洞再也藏不住他了,张敏不得已才去找皇上禀报。
两人看得鼻子发酸,不禁唏嘘感叹,越发感到纪氏的坚强不易。从小屋出来,向后经过一条小路,怀恩说这条路便可通冷宫。他带着两人向前走,拐弯走上了一条宽敞的方砖道,又拐一个弯进了一个院子,里面与其说是一间殿阁,更像一间平房,正屋窗户里露出灯光。
这就是吴废后居所。怀恩说嘱咐陆博瑜道:待会见了面,你叫他吴娘娘。
陆博瑜点了点头。怀恩上前敲门,一个侍女开了门,见是怀恩不由吃了一惊,问:怀恩公公,这么晚了,你来此何事?
怀恩说:芳冬,太子殿下,想见吴娘娘,我带他过来,你去禀报一声。
芳冬看着怀恩身后的太子,连忙跪拜说:殿下!
陆博瑜说:姑姑快快请起!
芳冬起身,激动地说:真没想到,殿下现在会来,我这就去禀报娘娘!说着她转身跑了进去。
很快听到脚步声响,她又跑了过来,高兴地说:娘娘请你们快进去。
几人走了进去。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老妇人走了出来,脚下一只白猫跟着溜了出去——她盘起的头发,如霜半白,皮肤干黄,面容只有三十多岁,乍一看却像六十多岁的粗使宫女,但是步伐仪态仍旧端庄有序。她蓦地停住,一双眼睛露出吃惊而又欣喜的眼神,愣在那里看着太子问:樘儿,是你吗?
陆博瑜说:是我,我是樘儿。孩儿来看您了,吴娘娘。说着他跪了下去。
那妇人张开双臂把他搂住,流泪道:樘儿,真的是你,一年不见又长高了。我可是天天念着你呢。
“太子”说:儿臣也时常挂念吴娘娘。
吴废后拉他说:快起来,你可贵为太子,怎能给我这个罪妇下跪?
“太子”起身道:儿臣永远不敢忘吴娘娘哺育之恩。
孩子,你能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吴废后招呼道,快来坐,你们也坐。芳冬,快倒水。
怀恩站在一旁说:吴娘娘不必客套,我们是下人,理应站着。
吴废后说:到我这里不必拘礼,我早就不是什么主子娘娘了。
怀恩说:哪里?娘娘终归受过册封大礼之人,虽然幽居在此,也是皇上的女人。臣不敢僭越无礼。
吴废后感动地说:是啊,我是皇上的女人,哪怕死了也是,好多年没人跟我说这些话了。怀恩,谢谢你对我不另眼相看,感谢你把樘儿带来。
“太子”帮吴废后擦了泪水,吴废后看着“太子”,就像看着自己的儿子那般慈爱。她问:樘儿,这么晚了不在宫中休息,怎么想着来这里?
“太子”说:昨日是中秋,团圆赏月的日子,今日是八月十六,儿臣就想着来看望吴娘娘。
吴废后凄凉地说:又到中秋了,我竟然不知,我只知道这天上的月亮缺了又圆,圆了又缺,早就忘了世上那些热闹的节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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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郑家湾的云帆  时间:2020-03-18 19:45:53
林岳把食盒放在桌上,陆博瑜打开盒盖说:这是儿臣给您带的月饼。
吴废后拿了一块月饼,仔细看了看闻了闻,说:难得你有这片孝心。我都忘了这月饼的滋味了。她把月饼小心翼翼放进食盒,对芳冬说:你把她收好。
芳冬说是,把食盒提了下去。
吴废后看着“太子”说:看到你我就放心了,比去年壮实了,气色也不错,我有时会让芳冬去打听你的消息,上回说你身体孱弱,时常生病,我就焦心的不得了。只能每天对着天空祈祷,求菩萨保佑我儿平安康健。
“太子”说:吴娘娘不必担心,孩儿身体结实。倒是你在这里,要多加保重。
唉,唉。吴废后欣慰地点头,她又道:芳冬,怎么还不倒水
芳冬说:水正在烧。刚生了炭火。
吴废后又说:多烧几块炭,搞个手炉给樘儿。
“太子”说:吴娘娘,我不冷。
吴废后说:秋夜寒凉,我这里寒气尤重,你年轻不觉得,寒凉吸尽是要生病的。
很快,芳冬拿着手炉过来,送给“太子”。太子拿在手中,感到一阵暖意。芳冬禀道:娘娘,水恐怕喝不成了。
吴废后问:怎么回事?
芳冬低声说:火炭没了。
太子问:就剩这么几块火炭了,怎么不去领?
芳冬说:惜薪司那帮管事太监都是看人的,我们这里便是数九寒天也要克扣,更何况现在才九月下,他们不会给的。都是辛苦娘娘做些手工,换些薪炭来。
几人这才发现,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竹扁,里面放着针线盒绣品。趁着“太子”和吴废后说话,怀恩和林岳四处张望,查看房间,屋里简陋,一张八仙桌,两张椅子,一张条凳,一张供案,放着小铜香炉,一目了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太子”说:吴娘娘可别熬坏了眼睛。明日我让人送些红罗炭过来。
吴废后连连摆手道:千万不要让人送碳来,如果被人发现,必然对你不利。再说你接济我一次也不顶什么用,长期在此还是要靠自己。这些年来多亏芳冬在身边照料我,也跟我一起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太子”赞道:这才是真正的忠仆,谢谢芳冬姑姑!
芳冬连忙说:殿下这么说,奴婢可当不起,奴婢的命是娘娘救下的,而娘娘却因为我进了冷宫。娘娘能不怪罪我,还把我留在身边,便是奴婢的幸运了。奴婢这一生是跟定娘娘了,娘娘能吃得的苦,奴婢便能吃得。
吴废后说:这不怨你,这一切都是万贞儿那贱妇设计好的。
陆博瑜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以太子口吻问:吴娘娘,你能告诉孩儿,当年你是如何遭受陷害来这里的吗?
吴废后问:樘儿,你多大了?
太子说:孩儿十六了。
吴废后叹了口气说:那年我也是十六岁,我永远记得天顺八年七月二十日,那是皇上和我大婚的日子,我戴上凤冠,接了册宝,接受百官行礼。当时我很开心,完全觉察不到皇帝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个女人,更不会知道那个女人正在嫉恨地盯着我。我嫁给皇上之后,皇上在新婚之夜却不来坤宁宫歇宿,依旧在乾清宫,由万贞儿侍寝,接连几日后宫里传出一些流言,说我只是摆设,皇帝只爱万贞儿一人,心里根本没我这个皇后,这些话让我羞愧难当,我是皇上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先帝钦定的皇后,她一个老宫女怎能和我争宠?没想到我嫉妒万贞儿夜夜承宠,她却挖空心思想把我推下皇后宝座。那日,我去给太后请安,万贞儿带着几名侍女跑到我宫中来闹事,说是皇上赐他的簪子不见了,有人举报是坤宁宫的宫女偷的,她便带人来搜查。这一切都是她预先设计好的,很快那帮人在芳冬的一包衣服里搜出了簪子,万贞儿当场就要责罚芳冬,我回来的时候,几个宫女正拖着芳冬,万贞儿在抽打她的耳光,并且指桑骂槐地说什么样的主子调教出什么样的下人,若没有主子指示,一个宫女怎么有胆子干偷鸡摸狗的勾当。我对芳冬很了解,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我出生将门之家,生性爽直,眼里容不得沙子,便不假思索上前和她理论,她丝毫不怕我,和我顶撞,我拿出皇后的权威,让宫人以“不敬”的罪名杖责她。现在想来,当时我太年轻了,只顾意气用事,没想到却中了贱妇的圈套,她正是要激怒我对她动手,演一出受尽欺辱的戏码给皇上看。我与她发生争执时,万贞儿的人已去禀告皇上,说我在后宫擅作威福,刁难责罚万贞儿。我杖责她时,皇上正好赶来,一个天大的误会就产生了。
吴废后一直语气平静,但对一切记忆犹新,仿佛这些事情就是昨日发生一般,说到此处,语气加重,胸口起伏,似乎仍旧为自己的失误而后悔,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又说:皇后看似是后宫最有权势的女人,其实她的地位、权势和所受恩宠无不是得自于皇帝,若一旦得罪夫君,便会落得一无所有。本以为责罚宫女是件小事,更何况是那宫女挑衅在先,没想到皇上却不能容忍,我为泄一时之愤,让皇帝龙颜大怒。后来想想,皇上早就有心废我,万贞儿正好给他找了个理由罢了,他有计划地让司礼监太监牛玉顶罪。牛玉被锦衣卫下狱,经受不起严刑,配合圣上供述了一个天大的谎言:当初先帝中意的太子妃人选乃是王菀婼,我父亲吴俊行贿于他,才假传先皇遗旨,使我得以正位中宫。皇上得到牛玉的口供,拿给两位太后看,原先反对的钱太后也没了话说。我只做了一个月的皇后,就被废了,天大的委屈也无法向人倾诉,不得不在这凄冷的西宫打发余生。樘儿你十六岁了,我在这冷宫也已经住了二十一年了。
太子说:吴娘娘,你受苦了。将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吴废后苦笑道:是啊,这么些年都熬过来了。还好,我现在还有你这个希望。
她从竹扁里拿出一个荷包,给太子道:这个送给你。
太子接了说:谢谢吴娘娘。
一旁的林岳看了荷包,惊奇地问:这荷包是你绣的?
吴废后抬头看他,怀恩连忙解释说:这是太子身边的太监阿岳,娘娘请恕他无礼,为人虽有些粗犷,但对太子很是衷心,还有一身好武艺。
吴废后点了点头说:没什么,这宫里,口蜜腹剑的人很多,真心相待的人却不多。你在太子身边,我就托你把太子保护周全了。
林岳平静了一下说:是。娘娘,我想问这荷包的花样你是从何学来?
只见荷包上绣着几朵花,上面有两只蝴蝶飞舞。吴废后看着太子说:我会做这些女工,还是你生母纪颖年教我的。
太子说:我生母教你的,你能给我讲讲她的事么?
吴废后点了点头说:那是我在冷宫的第五年冬天,又没了炭火,芳冬去惜薪司领炭,领回来才知道,那些根本不是红罗炭,而是烧过的废木炭,不能再使用。
芳冬接过话头说:奴婢去找他们理论,他们不承认,还说我和娘娘合伙诬陷他们,将我衣服剥光,毒打一顿,撵了出来。那日下着雪,我赤脚走在雪地里,只想着我不能死,要快点回来伺候娘娘,可是腿脚却不听使唤,迈出一步都十分艰难,终于在安乐堂附近晕倒了。我醒来的时候,已在一个屋中,虽然破旧简陋,却很温暖。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给我喂下了热汤,我记得那是我喝过的最美味的汤,那汤里有葱花、野菜,还有米花、花生、和黄豆等等。
陆博瑜想起了在大藤峡落水后,林老伯家中醒来时的情景,不由脱口而出说:那是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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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郑家湾的云帆  时间:2020-03-18 19:45:53
一〇八、月出深山虫始鸣
油茶?林岳在一旁重复着,浓眉微皱,一双明澈的眼睛熠熠闪光。
芳冬说:对,那是她打的油茶,殿下儿时也经常喝的。救我性命之人正是纪娘娘,她住的屋子虽小,却很温暖干净,还有炭火和食物。她告诉我她本是藏书阁的宫女,因犯了错被罚到这里。她同情我的遭遇,送我一捆红罗炭。我问她这好炭来源,她说是她做手工换的。回来告诉娘娘,娘娘很高兴,说老天派救星来救我们了。过两日,我便带娘娘来找她,一来亲自答谢她救我性命,雪中送炭之恩,二来也想拜她为师,向她学习女工,为日后生计打算。没想到我们在房外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推门进去,在里面一个墙缝中看到了一个灰头灰脸、正在嚎哭的孩子,便是才三岁的殿下。我透过窗户看到一群女官气势汹汹走进安乐堂,像是来搜查的。
吴废后说:安乐堂竟然出现了孩子,我知道事关重大,其中必有隐情,当即决定把孩子抱走,回到这里,我又让芳冬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芳冬接着道:我通过打听得知,纪娘娘卖绣品的事被万贵妃知道了,派尚宫女史拿她去纠治,搜到针线绣品,当即毁去,并罚她去浣衣局劳作。直到三天后才放出来,我和娘娘不放心,去寻她时果然发现她在屋里结绳自缢。赶紧推门进去把她救了下来。她因为找不到殿下,所以不想活了。娘娘告诉她,殿下安然无恙,她才放下心来。
“太子”感激地说:原来吴娘娘与芳冬姑姑是我的救命恩人!
吴废后说:之后她便和我成了患难姐妹,我们共同哺育你。她也教会了我这刺绣手艺,我这些年自力更生,靠做些手工,托人偷偷带出宫外卖些银钱,再换些米面薪炭,迁延度日,总算勉强挺了过来。
林岳掏出一个荷包说:我也有一个这样的荷包。
吴废后接过一看说:花色一模一样。你这是从哪里得的?
林岳黯然道:一个朋友送我的。
吴废后语气急切地追问:她是男是女,现在哪里?
林岳说:她是女子,这是她二十年前送我的,现在我也不知她下落。
吴废后奇怪地说:你看着也不过二十岁左右,怎么会是她二十年前送你的?
林岳想到说自己穿越之事,吴废后也不会信,而且也没必要说,于是编了个话头:呃,二十年前我过周岁,这是我阿爹从一个女子手中买的。
吴废后释然道:那就是了。
林岳问:娘娘,您看这荷包绣工与淑妃娘娘比怎样?
吴废后拿到油灯下仔细看,说:这绣工、花样应该就是出自颖年之手。啊,我知道了,一定是颖年在安乐堂做了,托宫女出宫去卖,正好被你爹买下了。可是你说的二十年前时间不对,颖年在安乐堂是十几年前的事啊?
林岳说:可能是我记错了时间。您可知道这上面的花是什么花?这蝴蝶叫什么名?
吴废后说:这是岩黄连,是颖年家乡的花,这蝴蝶我就不知道了。这花样新颖别致,绣在荷包、帕子上很好售卖。
林岳语音颤抖地说:这花正是岩黄连,这蝴蝶名叫月亮出山蝶。
那蝴蝶翅膀上的花纹蓝黑相间,如同山峦起伏,在边缘各有一个黄线绣的半月,确实像是群山间的一轮月亮。太子看了看吴娘娘送他的荷包,上面是一对蓝色蝴蝶,细节没有林岳精致,其他一样。
林岳又问:你可知淑妃娘娘的家乡在哪里?
具体我不知道,她说她的家乡在南方一座大山里,不幸被强盗劫持,辗转卖进宫来的,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吴废后摇了摇头,惊奇地看着林岳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竟连这蝴蝶的名字都说的出。
林岳说:这是我家乡特有的圣花岩黄连,可解奇毒;这蝴蝶也是我们大山里才有的蝴蝶。
吴废后问:你的家乡在哪里?
林岳说:傜岭大藤峡。
吴废后脸色突变,急忙说:住嘴!这几个字宫中禁提。
怀恩连忙拉着林岳跪下,说:这孩子不知深浅,还请娘娘恕罪。刚才林岳询问吴废后,怀恩认为他在调查线索,因此一直没有吭声,但现在见林岳提起宫中忌讳之事,还和淑妃联系起来,连忙拉着他跪下赔罪。
吴废后瞪视林岳,厉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怀恩知道林岳刚才问这些话也是无心,他对宫中情况并不了解。于是解释道:娘娘,他确是断藤峡人,很小便被俘虏进宫,和那汪直一样被净身当了太监。
你如此口无遮拦,我如何放心你在太子身边?吴废后压低声音,却加重语气说,那万贞儿一直想拿太子的身世做文章,想让皇帝废了太子,只是没有找到证据,证明淑妃是从那里来的,你这不是要害死太子吗?
林岳说:我知错了,还请娘娘息怒。只是刚才见到荷包,便睹物思乡,情不自禁,请娘娘责罚。此时林岳心里已经确定了一件事:纪淑妃来自大藤峡,会打油茶、刺绣的荷包花样都足以证明此事。且她很可能就是侯雨黎,虽然她名叫纪颖年,但是作为俘虏进宫的女子,改名换姓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太子”也替林岳求情道:吴娘娘,您就饶恕他吧,他对孩儿可是忠心耿耿,孩儿身边不能没有他。
吴废后见“太子”求情,叹了口气说:罢了,我念在你也是无心之过,但今后一定要谨慎,须知这宫中人心险恶,祸从口出言多必失。
林岳连忙磕头说:是!谢谢娘娘恕罪!
吴废后说:你们都起来吧。怀恩和林岳站起身。林岳见吴废后发急,知道无法再问,于是上前双手接过荷包,回身看了看陆博瑜,又低头看了一眼荷包。
陆博瑜会意,知道林岳一定想让她打听纪氏下落,便问:吴娘娘,你说我母妃她还在世上吗?孩儿时常在梦中见到她呢。
吴废后怜爱地看着他说:傻孩子,你母妃早就往生极乐了。
“太子”说:小时候,他们都说我母妃回娘家了,终归有一天会回来看我,长大了,我才知道,当了皇妃是永远不能再出宫的,后来我听说母妃是自缢而亡。我一直不相信,为什么在安乐堂那么艰难的日子都熬下来了,皇上封她为淑妃,她却寻了短见?
吴废后叹息说:你母妃确实死的蹊跷。当时向皇上禀报你们母子之事的太监张敏也同时暴毙,我怀疑是万贞儿所为,可是却没有证据。她威行禁掖,众人都明哲保身,也没人敢去调查此事。你母妃死因也就成了谁也不敢去揭的迷。你母妃是个美丽聪慧、善良仁慈的女子,爱你胜过爱惜自己的性命,我与她情同姐妹,日日给她烧香,让她保佑你远离小人,免遭奸人陷害,健康平安成长。我想她在天之灵也会护佑你的。
林岳想纪淑妃要么真的已经薨逝,要么就是吴废后也不知她的下落。
“太子”含泪点头,又道:父皇刚才在万喜宫召见孩儿,孩儿想来和吴娘娘说说体己话。
吴废后问:皇上在万喜宫召见你,有什么事?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自由开道者,不可令其困厄于荆棘。湖北加油,中国加油!
楼主:郑家湾的云帆  时间:2020-03-18 19:45:53
“太子”把宪宗和万贵妃要他移居清宁宫,并给他选太子妃的事说了一遍。吴废后说:哼,她下得一手好棋,终于忍不住找机会向你动手了。
“太子”问:吴娘娘此言何意?
吴废后:万贵妃这么多年来,一直想对你动手,只是你在太后身边,她没有机会。她这些年的心思都放在炼丹吃药、求得子嗣上,因此皇子们得以太平无事。
怀恩说:还是太后警觉,当年纪淑妃和张敏相继殒命,太后便连忙将太子带回仁寿宫抚养,平日里不让殿下单独行动,坐不垂堂、也不骑衡乘危,所有饮食都有专人试过,才让殿下食用。娘娘,你还是太耿直大意了。若你还在后位,殿下有你照拂,她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
我也为我当年一时冲动而后悔,来到这里我清醒了很多,一夜之间仿佛成熟了,想通了很多事情,她害我落的如此田地,我吴欣贞也不能让她从容登上后位。吴废后诡秘一笑道,不瞒你说,早在太后收养樘儿前几年,我先下了一步棋,不然我都活不到今日。
怀恩不解地问:娘娘下了什么棋?
吴废后说:当年我缴还册宝,迁居西宫,万贞儿觊觎后位,怂恿皇上到太后面前陈请,两位太后皆不允,根据牛玉供词,立了先帝钦定的另一人选王菀婼为后。然而万氏仍不甘心,不久她怀了龙嗣,野心更是日益膨胀。王皇后因为有了我的教训,事事谦让于她,总算迁延相处。但内心却十分担忧,我和她是一起进宫的姐妹,她有一次过来看我,我提醒她说抓紧为皇上怀子,只要生下龙嗣便能坐稳后位。然而却触动了她的心事,伤泣起来,我再三追问,她才告诉我:万氏虽有身孕,但是却不令皇上进幸妃嫔,也不许皇上在坤宁宫留宿,她这个皇后形同摆设。皇上为万贞儿所迷,竟然事事都听她的,她也无可奈何。我便为她想了一个法子,只有走了这步棋,才能保住后位。
怀恩眨巴着深邃的眼睛,低声说:我知道了,这步棋是……皇长子?皇后一向柔婉,这不像是她的手段啊?
吴废后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教了她这步棋,万贞儿生下皇长子后,从宫女被册为贵妃,宠幸更是无以复加,但她并不满足,当贵妃只是为了封后做准备。皇上甚至私下答应,让皇长子将来继承大明基业,不幸的事,皇长子出生不到一个月就夭折了。万贞儿虽当了贵妃,却没了儿子,那时她年已四十,再想怀孩子便很困难。也许是她作恶太多,老天惩罚她,也许是老天垂怜我和皇后。几年后竟然让我遇到了纪颖年,樘儿便是我们共同的希望。
太子问:皇后也参与抚养我了?
吴废后说:当然,若没有皇后照拂,你又岂能在安乐堂安然长到六岁,不被察觉?我发现了你之后,便将此事告诉皇后,她也十分欢喜,经常用她仅有的一点权力保护你,比如禁止尚宫女史随便来搜查西内,并经常派人送衣食过来,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般照料。你也没令她失望,对她也是非常亲近孝顺。怎么,你不记得这些事了吗?
吴废后有些不解地看着“太子”。“太子”忙说:孩儿当然记得,您和皇后抚养之恩,终身铭记!
吴废后说:樘儿,我们并不图你报答,可是在这后宫,你不去警惕别人,甚至先下手,别人就会来算计你,她一旦出手,你可能就没有了活路。所以我和皇后希望你能茁壮成长,并且能继承皇位。这样我们才能生存下去,如果让那万贵妃得逞,那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说你就像那荷包上重重大山里升起的明月,是我们的全部寄托和希望。现在万贞儿要你移居清宁宫,就是为了更好的控制你。难道她求得了什么灵丹妙药,怀上了龙嗣?
吴废后说着咳嗽起来,芳冬连忙去给她敲背。太子见吴娘娘咳嗽,也觉得喉咙发痒,跟着咳嗽起来。吴废后用手帕捂嘴,剧烈咳嗽了一番,待拿开手帕,芳冬不禁惊呼起来:血?娘娘,你怎么了?
吴废后摇了摇手说:老啦,身子越来越不济事啦。樘儿,你没事吧?
太子也咳出了泪花,满脸通红,喘息急促,他平复了一下说:没事。
林岳说:吴娘娘,我帮你把脉看看。
吴废后摇头回绝:不用了,冷宫湿寒,咳血也没什么。我在这里二十多年了,阎王爷都不收我,我命硬着呢……
这时屋瓦有轻微响动,林岳伸手进竹扁,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一根针,向屋顶甩去,那根针破瓦而出,只听外面一声怪叫。林岳已一个箭步冲了出去,飞身跃上屋顶,动作迅如疾风,屋内所有人都惊呆了。吴废后问:他,他这么厉害……
怀恩说:他在殿下身边护卫,向来警觉,一定是发现屋顶有什么邪祟之物。
吴废后说:我这里向来清净,能有什么邪祟之物?
正说着,一个东西落在院中,林岳已经走了进来,他说:回禀娘娘,发现一只猫,已被我杀死。
芳冬拿灯笼去照了照,大声惊呼道:你怎么杀了牡丹?呀,它怎么七窍流黑血。
林岳说:不要碰它,这猫中了蛊。
吴废后脸上现出一丝惊讶,很快便平静下来说:这后宫越来越不安宁了,我已在冷宫,她还惦记我的命?
怀恩说:她的目的是要对付太子,就要铲除所有想保护太子的人。
“太子”说:吴娘娘,林岳精通医术,你就让他给你把脉看看,否则孩儿不放心。
芳冬恳求道:娘娘,身子要紧,我们也请不到太医。您就让他给您瞧瞧吧。
吴废后见太子如此孝顺,欣慰地点了点头,把手伸出,芳冬在上面盖了帕子,林岳伸出两指搭在上面。
半响,林岳收手道:娘娘六脉弦细,痰中带血,面白无华,此时一定还感到气短胸闷,神疲乏力,畏冷自汗,头昏欲睡吧?
吴废后说:正是。这是什么病症?
林岳说:这是气不摄血症。
芳冬神色急切地问:要不要紧?在这西内最怕生病了。
林岳微笑道:不妨事。只是微恶风寒所致,搞些桑菊饮加栀子、藕节、茅根煎服,如果没有这些熬姜附汤也行,每日早中晚各一次,煎服一周。
芳冬说:这些寻常药材都有。太医不会来这里,因此娘娘在院中种了一些药草,以防不备。
吴废后对“太子”说:种药草的事还是你母妃当年的主意,很多药草还是她帮我种的。若遇上病势稍重,需名贵药材,皇后也会派人私下送来,这些年我才算苟延时日,活了下来。
怀恩说:等下我就让人送些碳来,娘娘先煎药。
吴废后说:有劳你了。樘儿,你已十六岁,让你移宫独住,也无可厚非。你还是先去禀报皇后,让她知道此事,看她有什么主意,哪怕让她有个准备,派人暗中保护你,也是好的,我现在是个废人,不能帮你任何事,只能给你出出主意。
太子起身说:还望娘娘保重身体,娘娘劳乏,服了药汤早些休息,孩儿就先行告退了,过些时日再来看望娘娘。
吴废后也不再挽留,说:樘儿,你去吧,不必挂念我。这里阴湿,还是少来为好。
林岳拿了院中一把锹将猫掩埋。太子和怀恩走出屋子,吴废后和芳冬伫立门口相送,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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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郑家湾的云帆  时间:2020-03-18 19:45:53
一〇九、坤宁夜阑珊
走在路上,林岳说:刚才我给吴娘娘把脉,发现她中了蛊,怕她恐慌,只说她是气不摄血之症。
怀恩暗自吃惊,问:你杀死的那只猫,是不是与此有关?
林岳点头说:师公狡猾的狠,他知道我们会去西内寻找吴娘娘,便用她喂养的猫来放蛊。
怀恩问:那吴娘娘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林岳说:那要看我们在午夜前能否找到师公了。
怀恩问:现在我们去哪里?
林岳道:刚才吴娘娘说当年哺育过太子的还有皇后,如果我猜的没错,师公的下一个目标便是皇后。
怀恩说:那我们得赶去坤宁宫。
林岳说:已过一个时辰,要抓紧时间了。
怀恩带着两人快步向坤宁宫走去,从后庑经过御花园,来到坤宁门,值守太监见怀恩和太子前来,忙放两人进去。这里庭院宽阔,殿阁宏伟,是皇后所居,与皇帝所居的乾清宫相对,名字出自老子《道德经》: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而以为天下贞。
我四处看看。林岳低声说,他乘着夜色,闪到一棵大树后面,爬了上去。
两人上了大殿,又有太监上前迎接,并进去通报,随后宣太子进殿。陆博瑜站在门口向内张望。殿内宽敞,几根朱漆圆柱顶天立地,让大厅显得愈发高旷。正厅靠墙挂着一排黄色帷幔,前面两位身穿吉服的中年美妇坐在长榻上,中间有一炕桌,摆着几盘糕点、水果。左手的黄衫妇人穿着玉兔奔月云龙纹补子,梳着牡丹头,斜插金凤簪,面色温和,端庄持重;右手的白衫妇人穿着钟馗捉鬼云纹补子,梳着堕马髻,头戴宫花,云鬓蓬松,显得意态慵懒。
陆博瑜看见两位妇人坐在那里看着他,不觉有些慌乱,低声问:哪位是皇后?另一位怎么称呼?
怀恩低声说:东首黄杉的是皇后,西首白衫的是柏贤妃。你称皇后娘娘和柏娘娘即可。
怀恩留在门外,陆博瑜走了进去,跪下向两位娘娘请安:儿臣给皇后娘娘、柏娘娘请安!
樘儿,起来吧。皇后伸出手道,快让本宫看看。
“太子”有些拘谨,走上前把手伸过去,皇后握住他的手摩挲着,心疼地问:这宫深夜冷的怎么过来了,身子可曾好些?
“太子”说:好些了,多谢娘娘挂念。
皇后说:那我就放心了。你也要注意保重,别着凉了。芳采,去把那件白狐裘拿来。一边的侍女答应着去了。
柏贤妃笑道:是不是皇上上次赏你的白狐皮?听说辽东巡抚进京奏事,呈敬了六张上乘的皮子,皇上自己留了青狐皮,送给太后的是花貂皮,赐宸妃猞猁皮,赐我银鼠皮,赐万贵妃的是最好的紫貂皮。说起我们那个皇上也真是怪了,独独宠她,我们这些年轻貌美的竟都输给了一个快六十的老宫女?
皇后神色紧张地说:妹妹,这话也就是在我这里说说,切不可在外面说。
柏贤妃说:姐姐身为皇后,乃六宫之主,怎会如此忌惮贵妃?
皇后说:我可不想蹈吴姐姐的覆辙。万贞儿可不是一般宫女,她从小侍奉皇帝,在太上皇被幽居南宫的艰难时日,一直陪伴在侧,皇上自然对她有一份不一样的感情。再说皇上宠幸谁是皇上的事,我们只要自己过得开心便好。
可是姐姐这样,和守活寡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不挺好么,横竖我是皇后。皇上心里没我,争也无益。
芳采拿了白狐裘上来,皇后说:你看,我用皇上送我的皮子做了件白狐裘。
柏贤妃说:皇后穿上一定雍容华贵,如出水芙蓉。
皇后淡然一笑说:除了燕居冠服,我不喜其他太过奢华的衣服。都说人为悦己者容,皇上一年也难得来坤宁宫几次,我又穿给谁看?
柏贤妃说:我们还不都是一样吗。那姐姐这白狐裘是?
皇后说:马上入冬了,我是做给樘儿穿的。
柏贤妃说:皇后真是心疼太子,什么都把最好的留给他。
皇后说:我没有子嗣,也不指望能再怀了,樘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又温柔孝顺,我就当他是我亲生儿子了。
皇后起身为“太子”披上,系上带子,让“太子”走几步。太子便走了几步,一个优雅的转身,果然气质华贵,神采不凡。
柏贤妃神色黯然,眼睛泛红地说:要是极儿也在,也有樘儿这般大了,他比樘儿长一岁,应该比樘儿还要高些,那件银鼠皮他穿了也一定是这般英俊帅气,不,极儿要是还在,皇上一定会赐他貂皮或狐皮。
皇后说:是啊,你能怀上极儿多么不容易。万贵妃自从孩子夭折后,逼皇上答应她不再临幸其他妃嫔,直到她怀上孩子,立她的儿子为太子。皇上歇宿除了在乾清宫就在昭德宫。那年秋天彗星数出,欲犯紫薇,彭大学士、姚尚书上疏请求皇上扩大宠幸范围,以广后嗣。皇上表面同意,但仍专幸万氏。我也劝了皇上几回,皇上倒对我越发疏远了。直到成化五年春天才迫于压力,召你侍寝,终于怀上麟儿。极儿聪明可爱,牙牙学语就会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甚是喜欢他的,两岁就立她为太子了。
柏贤妃流泪道:是啊,他是个天资聪颖、乖巧懂事的孩子,谁想到他没有这个福泽,他被立为太子的次年二月竟患起病来,而且病势凶猛,医药无灵,只过了一昼夜,便离我而去了。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他。这么多年来,我无一天不在后悔,无一天不在想念他。
皇后也跟着流泪说:悼恭太子三岁夭逝,太可惜了。生命无常,《尚书》中不是也说:天难谌,命靡常么。自古人生就是这么艰难,你也别太自责了。
柏贤妃说:如果可以抵命,我情愿把我的性命给他。我现在最怕的就是过节,中秋是亲人团聚的日子,我却孤苦无依。
“太子”说:柏娘娘,你不要伤悲,以后我一定会孝顺你的。
皇后笑道:你看樘儿多孝顺,以后你就把他当成你的儿子看待。今日是八月十六,民间的习俗,昨日中秋女子夫家团聚,今日则应返回娘家,探望双亲及族人。你我一入深宫,便不能再与家人相见,夫君虽有,却不来相见,你我情同姐妹,聚到一起,便是彼此扶持的家人,一定要各自珍重。
柏贤妃点了点头,情绪慢慢平复,但眉间仍是惆怅。
“太子”见状,便欲岔开话题,指着炕桌上一对用红布封口的青玉釉瓶问:皇后娘娘,那是什么?
皇后说:这是桂浆,我去年亲自酿制的。今年中秋刚好拿出来品尝,很是应景。这就是,你闻闻。她端起一盏白玉碗,里面盛着蜂蜜状的金黄液体,飘着丝丝桂花絮,如琥珀状。太子闻了闻说:嗯,好浓的桂花香,我刚进来,还以为是熏香。

人心齐,泰山移。“孝”傲“江”湖,愿“毒”服“输”,为苏大强打kao,孝感加油!
楼主:郑家湾的云帆  时间:2020-03-18 19:45:53
皇后拿了一块棋子大的糯米方糕,沾了一下桂浆,给柏贤妃,又沾了一块给太子。太子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吃,心里想着皇后毕竟与万贵妃不同,便张口吃了,只觉得齿颊留香,软糯可口。
柏贤妃点头道:吃了这个仿佛什么忧伤都没了。姐姐,我只会做桂花茶,这是怎么做的,你教教我,回去我也学着做。
皇后说:这个简单,江南女子大多会做。中秋玩赏结束,便可采摘桂花。先将桂花用晾凉的淡盐水洗过,滤干后用白糖拌匀,放在碗内,上面加铺一层白糖。然后用棕薯架子压紧。放置三日,把嫩姜削成薄片拌入,再加白糖拌匀,上面再撒一层糖,并铺以腌渍的酸梅,务必使糖卤浮在桂花面上,大约半寸,否则花瓣易变白。这样约一周即可成浆,味道甜酸而微辛,很是可口,可做团子馅心,也可沾食年糕。把瓶口封住,可以存放到明年。
柏贤妃说:呀,这么多功夫和时日还说简单?对我来说,太复杂了,只有姐姐这般心思沉稳、耐得住性子的人才能做成。
皇后说:我也是以此打发时日罢了。在这宫中,找一件能让你专注的事情,日子就会过得快些,不会那么寂寞。
柏贤妃说:我是做不了这个,还是到姐姐这边来讨些现成的回去吧。
皇后说:这两瓶便是为你准备的,回去开封便可食用。
柏贤妃说:那多谢姐姐了。她对一旁的侍女说:芳菲,记得一会带走。芳菲点头应是。
陆博瑜解了袍子,芳采接了过去。皇后赐他坐,他便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陆博瑜想着林岳想打听纪淑妃的事情,便说:中秋之夜,孩儿也很思念母妃,听说母妃初进宫时,曾经在皇后娘娘身边当侍女?
皇后说:你生母端庄貌美,又知书识礼,只是她当温柔沉默,不善言辞,我才派她去藏书阁当侍女。
“太子”问:皇后可知我母妃是哪里人氏,如何入宫?
皇后和柏贤妃对看一眼,说:你母亲也是个苦命女子,听说是南方人,被强盗劫持入京,卖入宫中。怎么?
“太子”听皇后说的与吴娘娘一样,并不放弃,索性说:不瞒皇后娘娘,孩儿听得一些闲言碎语,说母妃是大藤峡俘虏。
皇后大惊失色道:樘儿,这些传言你千万不要信。一定是那起子小人要用你的身世来陷害你。以后,大藤峡三字不要再提起了。
“太子”说:孩儿知道了。
皇后问她是否从太后那里过来。他便把皇上刚才召见他的事说了,他想起祸从口出、言多必失的道理,没有提起去西内见吴娘娘的事。
皇后说:皇上要给你选妃之事,前两日和我提起过,没想到他竟然那么着急,要你移宫独住。
柏贤妃愤愤不平地说:按说皇上选定太子妃,应该来坤宁宫征求姐姐意见,和姐姐一起召见樘儿,凭什么召樘儿去万喜宫,一定又是万贵妃把持此事,这分明就是她不把皇后放在眼里,连基本的礼数都不顾了。
皇后说:皇上和她一起召见樘儿,我又如何敢有意见?这么多年她一直想惹怒我,如果我真的怒了,就遂了她的心愿。她若真心对樘儿好我倒求之不得。
柏贤妃说:只怕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段时间宸妃和万贵妃走的比较近,除了昨日赏月,今日也不来拜见姐姐。难道传闻说宸妃一心巴结万贵妃,想让万贵妃立兴王为太子是真?
皇后说: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会防备着。她所做的不止这些,是怀恩送你来的?
“太子”说:是。
皇后对芳采说:传怀恩进来。
芳采出门将怀恩传进屋来,怀恩跪拜皇后。皇后让他起身问道:你有什么事竟让皇上拂意?
怀恩惊道:臣犯何过错,请皇后明示。
皇后说:那皇上为何要让你凤阳守灵?
怀恩说:要让臣去凤阳?臣实在不知此事。
“太子”惊讶地问:什么?要调怀恩去凤阳?
皇后说:前两日我去乾清宫拜见皇上,见他正在拟圣旨,说你违逆圣意,矫擅不恭,欲将你斥居凤阳守孝陵,这两日过完节便下旨。刚才樘儿又告诉我皇上召见他,要将他移居清宁宫,我猜调开你一定是万贵妃的主意,而且是冲着太子来的。
怀恩说:皇上前两日曾经与臣谈及太子,说太子伪孝,他对贵妃娘娘心怀顾忌,从不肯吃万喜宫的食物,将来登居高位,定然对贵妃不好。臣解释说太子不吃仁寿宫之外的食物,是太后再三嘱托,他记在心上,是怕太后担心,对贵妃实话实说,正是他天性纯善,没有心机,不应该责怪太子。皇上说想废除太子,改立兴王,臣力言不可,当时皇上并没说什么。臣想也许是为了此事。
皇后说:那就是了。万贵妃这两年一直在访求道士,炼制丹药,最近要么是她得了怀子秘方,要么是欲谋立兴王,所以想对樘儿有所动作。而且还有人在宫中散布消息,说樘儿母妃是大藤峡俘虏,以此来污蔑樘儿,说什么蛮夷血脉、叛匪之子不能继承宗庙。分明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找理由,怂恿皇上,谋废太子。你公然帮太子说话,她必然视你为绊脚石,要将你踢开。
怀恩说:如果皇上真下旨,臣也不敢违抗。臣去哪里,倒是无妨。只是太子今后,还靠皇后设法保全。
皇后对芳采说:叫他过来。芳采会意出门。
皇后说:圣旨不可违抗,公公可能要受苦了。即便是太子移宫之事,即便太后也不能阻止。毕竟太子大了,总要独住。我挑了一个太监,跟在太子身边照应,同时向我传递消息。
芳采带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他十五六岁,身材瘦削,长衫显得有些肥大,他脸上稚气未脱,一对眼睛不大,却很有灵气,他跪拜道:小的恭请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太子殿下圣安!
皇后说:起来吧。
他谢恩起身,又转身对怀恩作揖行礼:公公好!
皇后说:你自我介绍一下。
小太监说:小的名叫何鼎,余杭人,今年春天进宫当内侍,承蒙皇后娘娘抬爱,留在身边。
皇后对太子说:何鼎读过两年私塾,喜好写诗,心思细腻,是个伶俐人,只是性格耿直了些。以后我就让他照料你。
太子说:儿臣谢过皇后娘娘!
皇后又对何鼎说:以后你就侍奉太子,记住四个字:至死忠心。
何鼎说:小的记住了。
皇后对怀恩说:在太子身边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你这两日教他。
怀恩说:是,臣一定不负皇后娘娘一片苦心。
这时只听殿外有人大喊:走水啦,东暖阁走水啦。皇后大惊失色道:怎么回事?快叫人救火。
怀恩和何鼎跑了出去,太子也跟着跑去。皇后喊道:樘儿,你别去,危险。
太子便停住脚步,回头看到皇后正焦急地看着他。这时怀恩和何鼎又跑了进来,两人把门关上,大喊道:快关窗户。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见一群黑梭梭的东西飞了进来,并且源源不断从窗户飞进来。
太子大叫道:是蝙蝠!
芳采赶去关窗,被咬了一口,疼的尖叫倒地,大喊道:娘娘小心,会咬人。
柏贤妃的侍女忙过来护着自己的主子,芳采喊道:芳菲,快来帮我关窗。
柏贤妃说:你别管我,快去关窗。
娘娘,你小心。说着她也跑过去关窗。
殿屋宽广,窗户甚多,怀恩和何鼎分开两边关窗,很多蝙蝠没有进来,撞在窗棂上噗噗作响。一时来不及关,仍有许多蝙蝠飞进来,在屋内乱飞,有几只扑向皇后和贤妃,两人吓得尖声怪叫,忙挥袖扑打。

这个春天把一年的泪水都流完了,武汉加油,中国必胜!!
楼主:郑家湾的云帆  时间:2020-03-18 19:45:53
@ty_124477492 2020-02-10 20:29:46
楼主给力 你说的两件事 电脑手机 应该是 奥运期间吧 那时候我也在 金陵军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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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战友,你好!
楼主:郑家湾的云帆  时间:2020-03-18 19:45:53
@张狗剩大将军 2020-02-10 21:06:59
很精彩的连载,谢谢楼主,马克等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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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
楼主:郑家湾的云帆  时间:2020-03-18 19:45:53
一一〇、忽闻玉阶啸叶喧
有两只蝙蝠向太子飞来,通红的小眼放出饥渴的光芒,露出尖细白齿,很是瘆人,陆博瑜出掌打去,将之拍落在地。皇后和淑妃吓得趴在地上,不停地发抖。陆博瑜跳到榻上用力扯帐幔,扯下一条便转身回甩,十几只蝙蝠被打飞。陆博瑜仿佛听到殿顶传来似唢呐又似笛子的声音,很是怪异,还以为自己慌乱出现了幻听。
一个人影从窗外飞身进屋,他出手如电,迅速把窗户关上,插上插销,又捡起怀恩掉在地上的拂尘,用力抽打在室内乱飞的蝙蝠,手法精准,行云流水,力道奇大,被抽中的蝙蝠像是被风吹落的烂果子,纷纷落地。此人正是林岳。“太子”用身体护着皇后,怀恩护在淑妃前面,何鼎也跑来护着“太子”。
屋内蝙蝠都被打落,或死或晕,有几只强撑着翅膀挣扎,却再也飞不起来。“太子”揭开帷幔,皇后和柏贤妃惊魂未定,“太子”觉得自己的听力恢复了正常,忙上前询问道:皇后娘娘、柏娘娘,你们没伤着吧?两人惊恐地摇头。
这时一个侍女指着炕桌尖叫:啊,那里还有——
只见炕桌上有一团黑物蠕动,四五只蝙蝠在争食桂浆,很是瘆人,皇后和贤妃不觉尖叫起来。林岳飞步过去,用佛尘将那几只蝙蝠拍打震晕,连白玉碗都震裂了。太子和何鼎扶起皇后,怀恩和侍女扶起贤妃。
皇后看着林岳问:你,你是什么人?
怀恩过来回到:启禀娘娘,他是臣挑选的东宫侍卫,名叫林岳。
林岳忙下跪拜道:臣林岳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问:发生了什么事?东暖阁好端端的怎会失火,又怎会有许多蝙蝠飞到殿里来?
林岳说:臣刚才在殿外,见东暖阁冒烟,便跑了进去,看到帐幔燃烧,正喊人扑救。又看到很多蝙蝠飞向正殿,便赶了过来。蝙蝠夜间活动,除了吃飞虫外,也食果实、花粉、花蜜,恐是嗅到了这里的桂花香,闻着气味就飞了进来。
芳采鼻梁被咬了一口,幸亏她及时抓开蝙蝠,还是露出了几个小齿血印。她和芳菲跑过来,询问两位娘娘是否受伤,并且仔细端详检查,这才发现皇后的手掌边缘被咬了一口,柏贤妃的一只耳朵也被咬破了,在殷殷流血。
“太子”急忙取手帕为皇后包扎,芳菲也取出手帕为柏贤妃擦拭。
娘娘,您忍一下,我先拿金疮药给您敷一下,再去请太医。芳采说着跑进房间取药。
皇后说:宫中虽有蝙蝠,可这么多年来,没听说蝙蝠会咬人?
柏贤妃说:天凉难觅食,许是饿极了。
外面几个太监拿着火把在熏窗户。这时有人在外面询问: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皇后说: 没事,东暖阁怎样?
那人回到:回禀娘娘,火势不大,且发现及时,已经被扑灭了。
皇后又问:那些蝙蝠都赶走了吗?
那人回到:臣用火把正在熏赶,大都已经四散飞走了。
皇后说:你们再仔细巡查一遍,不要让一只飞进殿来。
那人回到:是!
何鼎已经拿了扫帚,将屋里蝙蝠扫成一堆,又找了一个大布口袋,让芳菲撑开口,把蝙蝠装进去。芳菲伸长双手用兰花指捏着口袋边缘,身子向后仰去,屏住呼吸,满脸嫌恶,生怕碰到蝙蝠尸体。
“太子”问:皇后娘娘,你感觉如何?
皇后说:其他还好,就是感到有些头晕。
林岳低声说:殿下,两位娘娘受了惊吓,您先让他们休息吧。
皇后用手扶着额头说:樘儿,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
“太子”说:儿臣不放心皇后娘娘。
皇后说:我没事,等一下太医会来诊治。何鼎你跟怀恩也去吧。
何鼎说是。
那儿臣先告退,明日再来看望皇后娘娘、柏娘娘。太子躬身退出,怀恩、林岳、何鼎也跟着退出。
走出坤宁宫,怀恩问林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博瑜也问:东暖阁走水和蝙蝠袭击都是师公干的?
林岳点了点头说:我在院内巡查,没有发现可疑之人,便上殿顶查看,发现东暖阁冒烟,便赶了过去,里面的帐幔已经烧了起来。我立即喊人救火,同时想这很可能是师公的调虎离山之际,他的目标应该在大殿,果然听到了啸叶声,于是就赶了过去,果然发现蝙蝠飞进殿内袭击人。
“太子”问:原来我刚才不是幻听,真的是师公吹了什么?
怀恩说:这么一说,我刚才似乎也听到殿顶响起古怪的乐声,当时太混乱了,就没留心。
林岳说:啸叶本是我们苗傜等族的乐器,也叫黑不龙、巴眉,用树叶吹奏乐音,五毒教也会用它召集毒物,指挥攻击。
陆博瑜问:这次你有没看见到师公?
林岳摇头说:没有,他知道不是我对手,便在暗处借用蝙蝠放蛊。
怀恩问:那皇后娘娘和贤妃也中了蛊?
林岳说:是的。我看了她们气色,与之前种蛊的几人相似。只是一时不会发作。
林岳看了看天色,一轮圆月已经到半空,说:师公就在这附近,我一定要在月上中天之前把他找到。
怀恩说:那他还会有下一个目标吗?
林岳说:还有半个多时辰,也许还会有。
陆博瑜突然说:啊,我想到一个人。
林岳问:谁?
陆博瑜说:德清公主的母妃,她也曾在安乐堂住过,并和纪颖年结成患难之交。
怀恩说:那是太子五岁时的事了,纪氏认识了宫女唐岑宝。
陆博瑜说:她会不会成为师公的下一个目标?
怀恩说:她住在万安宫,离此不远,我带你们去。
怀恩带着两人向前走去,指着右前方的一座宫殿说:那就是万安宫。
林岳说:怀恩公公你请回吧。
怀恩不解地看着林岳,林岳低声解释道:我们在明处,师公在暗处,走正门动静大且耗时,每次师公似乎都快我们一步得手。这次我们隐蔽行事,说不定会有收获。林岳又走近他低声说:你回去让太子睡进密室,以防再遭不测。
怀恩点头道:那你们去吧,我带何鼎回去。
林岳对陆博瑜说:跟我来。林岳几步飞跃到墙边,一个“鹞子翻身”上了墙头,陆博瑜也跟了过去。林岳伸手拉他,陆博瑜跃身蹬墙,抓住林岳的手,也纵身上去,他感觉自己身轻如燕,便知自己又有一身轻功了。
两人跳进墙内,贴墙而行,绕过花坛,闪身到一棵大树后。只见三个女子站在台阶上,最前面是一个妇人,后面一个是德清公主,还有一个是侍女巧晓。两人猜测那个妇人应是德清公主之母唐荣妃。她对着月亮看着,双手放在胸前似乎在祈祷,忽然她的唇间发出如同玉笛般悠扬婉转的声音,陆博瑜低声道:和我刚才听到的声音一样?
林岳说:只有我们傜人才会吹啸叶。她怎么会吹这个?
陆博瑜问:难道蝙蝠是她召唤的?师公藏在这里?
乐声在院中回荡,与刚才不一样的是颇为伤感,似在诉说相思之情,又似在抒发愁肠,在这深宫之中声音显得空灵悠远。陆博瑜很是惊奇,一片小小的树叶竟能发出如此或美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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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廊下草丛中许多藤蔓延伸到了台阶上,细细一看,那些藤蔓都在移动,有的还竖起头来,竟然是一条条毒蛇,向着台阶上攀爬而去,三人浑然不觉。
陆博瑜说:有蛇,怎么办?
林岳说:先看看她们在干什么。
那些蛇继续向上爬去,很快有蛇爬到了廊上,并且抬起头,发出滋滋的声音。侍女最先发现了脚下的蛇,不由惊呼:啊,有蛇!
德清公主也吓了一跳,接着便是一脚将蛇踢开,拉着她妇人转身欲退回殿内,没想到台阶上也盘着几条蛇,高昂舌头,瞪视着她们,这些蛇体型不大,约两三尺长,都是三角头,一看便知是毒蛇。蛇越聚越多,爬到台阶、走廊上,并且向三人围拢过来,有几条昂着头,眼烁寒光,作势攻击,将三人的圈子逐渐压缩。
陆博瑜说:林大哥,快去帮她们吧,蛇要咬到她们啦。
林岳说:这蛇是她自己招来的,其中有蹊跷。
三人惊慌失措,抖作一团,几个宫女、太监闻声赶来,但也不敢上前,有人拿了竹竿去挑蛇,可是竹竿太滑,挑起一条蛇很快又滑落,而且那些蛇似乎目标明确,并不受干扰。
这时,陆博瑜看到一条蛇顺着廊柱游下来,蛇头就在德清公主脑袋上方盘旋,张嘴欲咬她,他捡起一块泥巴砸了过去,正中蛇头,那蛇头缩了回去。同时又有几条蛇攀在柱子上,欲袭三人,三人半蹲着身子避让,德清公主搂住妇人,挡在她身上。形势危急,陆博瑜再也忍不住,说:不行,我得去帮她们,咬上一口可就晚了。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几步跑到一个太监身边,抢过他手中竹竿,跳进中心,同时挥动竹竿打掉了廊柱上的几个蛇头,又用竹竿拨台阶、走廊上的蛇。
德清公主说:你,你是?
妇人见了陆博瑜却大叫道:樘儿,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显然她把陆博瑜当成了太子。
陆博瑜说:怎么会有这么多蛇,我们得想办法进殿。他用竹竿不停地挑蛇,击打蛇头,可是蛇太多,四周大约有数十条,打退了这边,那边的又游过来,挑飞一条,又游来两条,而且台阶上的蛇往上跑,殿顶的蛇则往下游,把几人压缩在一个空间里。
妇人搂住陆博瑜说:樘儿,你不该进来。我宁愿死,也不能让蛇伤到你。
面前几条蛇昂起头,向后倾斜,像是拉满弦的弓,又向三人攻击,眼看就要袭向陆博瑜,妇人俯身向前扑去,陆博瑜急忙伸手拉她,竟来不及了。四五条蛇同时长大蛇口咬向妇人头部,眼看着妇人难以幸免,德清公主发出尖叫:不要,母亲——
只见几条蛇嘴张到最大,并没有咬住妇人的脸,而是擦着她的脸向后撕裂开去,同时陆博瑜也抓住了妇人的胳膊,拽住了她。妇人紧闭双眼,但是脸上并没有痛觉。她慢慢睁开眼,只见几条蛇已经裂成两半,落在廊上,依旧在挣扎扭动。
几人听到了一阵清脆明亮的啸叶声,这个声音与刚才妇人吹的不同,如瀑布飞流,倾泻而下,接着又如涓涓细流,蜿经山石,忽然又如涛涛江水,奔流到海,气势磅礴。啸叶声中殿顶上的蛇纷纷震落,数十条攻击的蛇,纷纷撕裂,有几条竟然脑浆迸裂;正在向目标游近的蛇,纷纷掉头逃窜,遁入草丛。一个健硕修长的身影走上台阶——林岳正拿着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吹奏,雄浑有力,如惊涛拍岸,一浪接着一浪,延绵不绝。很快蛇没了踪影,只留数十条尸体在廊上,用最后一丝力气扭曲翻滚。虽内力受损,但是对付这几些毒蛇还是不在话下。
妇人说:你是?
德清公主惊喜地叫道:啊,林大哥,你来了!
妇人惊叫道:林岳?真的是你?
德清公主惊讶地回头看着妇人说:母妃,你认识林大哥?
林岳看着妇人也道:你是冰云?
陆博瑜看着妇人,难怪他一直觉得这妇人有些脸熟,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林岳叫冰云,他才想起:这是阿黎公主侍女的名字。
一众宫女、太监都跑了过来,跪下道:荣妃娘娘,小的护驾不力,让娘娘险遭不测,请娘娘责罚。
德清公主问:母妃你没事吧?
唐荣妃说:没事,柠儿你呢?
德清公主摇了摇头说:我也没事。
唐荣妃对众人道:都起来吧。众人起身。
唐荣妃问太子道:樘儿,你怎么来了?
陆博瑜又恢复了太子身份,说:唐娘娘,外面风大,我们进去说话。
唐荣妃点了点头,几人走进殿中。巧晓吩咐道:你们几个把这些死蛇都清理了,在院中多撒些雄黄粉……
怀恩回到太子寝殿,太子还没睡,显得有些惊慌,他告诉怀恩一件事,刚才锦衣卫镇抚梁德带一帮人突然闯进,说是搜查刺客,发现了道公与林峦,将两人带走了。太子上前阻拦,梁德说可疑之人一律要盘查,谁也担待不起,如果查清太子窝藏刺客,也要一并治罪。梁德是御马监太监梁芳之弟,都是万贵妃的人,与怀恩素来不和。
怀恩看着远处宫殿飞檐,着急地说:这可怎么办?林岳一时回不来,我也通知不到他。
无计可施,唯有稳住阵脚。他按照林岳的吩咐,让太子委屈一夜,睡进房中密室,又让何鼎守在外殿,方才离去。
几人走进殿中,德清公主扶母妃在中间榻上坐下,依旧惊魂未定,她说:母妃,刚才吓死我了,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蛇?
唐荣妃倒是表情稍显镇定,只是看着林岳时才露出诧异之色,他对“太子”和林岳说:樘儿,林岳,你们都请坐吧。
宫灯下陆博瑜终于看清了冰云容貌,她身穿淡紫织金交领斜襟短衣,外套织锦官绿菊花纹比甲,浅红双襕长裙,梳着高髻,头戴莲花冠,发端簪花,已是中年妇人模样,但依旧是当年的圆脸大眼,只是比二十年前富态许多,已从傜家女变成了宫廷贵妇。
唐荣妃看着林岳说:林大哥,刚才谢谢你及时相救。
德清公主说:幸亏林大哥及时出手相救,我母妃才没有被毒蛇咬到。谢谢你啦!她再次向林岳欠身行礼。
唐荣妃半含嗔地说:我叫他林大哥,你怎么也叫他林大哥,这不是乱了辈分吗?他现在应该有四十岁了,你该叫他林大叔,这是礼数。
林大叔?哈哈……德清公主忙用手捂嘴,憋住笑,看着林岳说,是,我替母妃谢谢林大叔!
林岳一脸严肃,向她回了礼。唐荣妃说: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年纪。我倒是老了。
林岳笑了笑,不知如何说起。陆博瑜解释说:林大哥当年得了龙珠灵力,又有高深内功,自然驻颜有方,不是常人能比的。
唐荣妃羡慕地点了点头。德清公主指着陆博瑜说:母妃,他并不是皇兄。樘哥哥比他白净,也比他瘦些。
唐荣妃看着陆博瑜,细看之下,确实比太子壮实一些,惊讶地说:和樘儿如此相似,那你是何人?
德清公主说:他是怀恩公公专门挑的太子替身。
唐荣妃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那林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林岳说:你可知师公吗?
唐荣妃说:师公?当年汪酉天死了,师公也神秘消失,听说师公在汪家寨楼着火那天夜里,就和汪酉天之子汪直一起被送出大藤峡,来大明宫了。不过,这么多年我一直没见到他。怎么,你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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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蛛丝连鸳梦残
林岳点头道:他就潜藏在这宫中,今夜我和他交过手,他要对太子亲近之人种蛊。
唐荣妃问:什么蛊?
林岳说:一种傜岭极毒的倮虫蛊,八月十六月圆之夜,便是种蛊的最佳时日。刚才他用啸叶召集毒蛇到你宫中,如果被那些毒蛇咬中,就会中蛊。
唐荣妃惊愕地说:师公为何突然要对我下手?
林岳说:你与太子母妃相识,又一直照顾太子,他要清除太子身边的人。已经对吴废后、皇后种了蛊,柏贤妃也被累及,你是他的第三个目标。
陆博瑜说:皇上今晚召见了太子,要他移居清宁宫,还要把怀恩打发到孝陵守灵,这一切都是万贵妃的主意。
唐荣妃说:我明白了,师公是要清除保护太子的人,好控制太子。
林岳问:刚才你为何吹啸叶,我以为师公和你在一起,因为坤宁宫出现蝙蝠袭人,就是有人暗中用啸叶召唤的,这是五毒教的手段,定是师公所为。
唐荣妃说:刚才我听到坤宁宫方向传来啸叶声,便知有我族人在此。因此便吹起啸叶,想引他过来,没想到却召来了那些毒蛇。
林岳说:对了,我想问你一件事,太子母妃就是阿黎公主,对吗?
唐荣妃点了点头说:是的。
林岳心中疑团终于得到了确认,又问:你可知她下落?
唐荣妃悲伤地说:太子六岁那年她就薨了。不过我不相信,因为我没有见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她的尸体,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在寻找她,我希望她还活着。
林岳问:你怎么会成了皇妃?
唐荣妃说:当年大藤峡被明军攻陷,我和阿黎公主一起被俘押送京师,充作宫女,在坤宁宫当差,都改了姓名,傜王是逆犯之首,候姓在宫里很是敏感,为了自保,公主跟她娘家姓纪,名颖年,我改名唐岑宝,公主和我结为姐妹,不再以主仆相称。后来皇后娘娘让颖年姐姐去守藏书阁……
林岳说:这些我都知道了。听说你后来也去了安乐堂?
唐荣妃说:当时我与姐姐断了音讯,只知道她从藏书阁失踪了,不知她去了哪里。直到五年后才知她在安乐堂受苦,我要去照顾姐姐,可是一般宫女是不能去安乐堂的。于是我想了一个法子,在一次皇后让我去乾清宫送滋补汤的时候,设法让皇帝临幸了我。并且有意让万贵妃得知此事,万贵妃知道后果然醋意大发,将我罚至安乐堂,这样我便和姐姐在一起了,没过几天我发现我竟怀了身孕。她看了公主一眼。
德清公主吃惊地说:原来母亲竟是这样有了我?
唐荣妃抚摸着公主的手说:你是我的骨血,生下你后,我也是当性命一般呵护疼爱。她继续说:本想去照顾姐姐,没想到倒让姐姐照顾起我来。生下柠儿不久,张敏就去向皇上报告姐姐和龙嗣之事,皇上立即派怀恩将孩子接走,过几天又把姐姐接了出去,姐姐临走前说一定会设法接我出去。皇上遽然得子,很是欢喜,皇上时常召见,姐姐便趁机禀报了我的事情,很快我也被接了出来,封为荣妃,移居万安宫。我们姐妹九死一生,苦尽甘来,还有了唯一的依靠——孩子,本是喜事。没想到一个月之后,却传来了姐姐的噩耗,至于死因,都说是得疾暴卒。可是姐姐身体一向无恙,在安乐堂那么艰难的条件下都熬过来了,怎么会突发恶疾?我去永寿宫哭灵,见白幡飞舞,祭幛高悬,灵堂里设着供桌牌位,棺材放在正中。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调查姐姐死因,夜里我带着几个内监又去灵堂,并打开棺盖。
她瞪大了一双眼睛,仿佛那夜的情景就在眼前,众人也都看着她,屏住呼吸,想听她说接下来的话。她咽了一下唾液,平复一下情绪说:里面并无尸体,这让我大为惊讶!众人听她这么说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目光,林岳一对眼睛变得更加深邃了。
唐荣妃继续道:我们正欲出门,撞见了守夜太监,我问她怎么不见姐姐尸体,他说姐姐患恶疾薨逝,怕传染,因此先运出宫外埋了,还说这是皇上密旨,说如果我想保命,就不要再查问此事,更不可声张。回宫后,我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劲,后来又有传言说姐姐是自缢而亡,还有说是万贵妃逼她喝下鸩酒。但是这些年我一直在查访姐姐的死因,我没看到她的尸体,我不相信姐姐就这么死了,有时我总有幻觉,觉得她还活着。
林岳说:找到师公一定能知道阿黎的下落,今夜我便要揭开这个谜团。
唐荣妃说:可是皇宫这么大,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林岳说:刚才毒蛇游窜,我迟迟没有出手,就是在听召唤毒蛇的啸叶声来自哪里。
唐荣妃惊讶地说:我只听到自己吹啸叶的声音,并未听到对方有回应?后来我惊慌失措,也许没有注意?
不,他在你吹啸叶的时候,同时在吹啸叶,只不过他是用内功吹出,隔着宫墙传来,在空中时有时无,借你的啸叶声掩护,一般人是听不出来的,然而那些被施咒的毒蛇对这微弱的声音却极为敏感。林岳指着东方说,借着蛇头摆动的规律,我辩出声音是从那发出来的,就在宫墙那边。
唐荣妃和德清公主不约而同地说:昭德宫?
德清公主说:那是邵贵妃寝宫。
唐荣妃道:那里原是万贵妃所居,成化十二年她进封皇贵妃后,搬到安喜宫,邵宸妃就搬了进去,她为皇上生了三子,又和万贵妃交好,前不久刚被封为贵妃。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师公会在她那里。
林岳说:她既和万贵妃交好,就脱不了关联。而且她还想让自己的儿子兴王取代太子之位。
德清公主担心地说:你刚才吹啸叶,破了师公啸叶之功,他一定知道你要去找他,必会有所准备,你去会很危险。
林岳说:我必须去,今夜不去,就会有许多人种蛊死去,而且永远都不会知道阿黎的下落。没时间了,我得走了。
陆博瑜也起身说:我和你一起去。
德清公主在身后追上去,关切地说:林大哥,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林岳转身,对她点了点头,抱拳一揖,说:你们也保重!然后便大步走出殿外。他和陆博瑜纵身跃上东边宫墙,向昭德宫疾奔而去。
两人兔起鹘落,从宫墙上了殿顶,施展轻功踏着琉璃瓦行走,林岳放缓步子,边走边听侧耳倾听,秋虫已眠,宫灯已暗,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阵阵清风嗖嗖刮来,竟有几分寒意。
陆博瑜说:这昭德宫也很大,师公到底藏在那个角落呢?
林岳看了一眼越来越靠近中天的月亮,说:知道他在昭德宫就好找了,我有办法。他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破布,指上运功在上面画了几画,然后扔向空中,那块布竟然长出一对翅膀飞了起来,原来是只蝙蝠!陆博瑜惊呼道:这是坤宁宫中的么?
林岳说:正是师公所放,被我震晕,现在我催醒它,找它的主人。
那蝙蝠飞到院中又飞回来,在殿顶盘旋了一会儿,终于落了下去。林岳说:走,我们从那里下。
两人斜走下去,林岳在屋檐处一个倒挂金钩,翻身下去,陆博瑜随后照做,刚好抱到一根檐柱,心里不得不佩服林岳精准的定位能力。两人顺着柱子滑下,站到柱后阴影里,四顾看去,只见他们置身正殿偏东的一间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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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岳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竹筒,打开盖子,往地上倒什么东西,只见竹筒到地面两根细线相连,发着微弱的银光,陆博瑜定睛一看,地上是两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也微微闪着银光,像是两片雪花,他不解地问:你也饲蛊?
林岳说:这是之前殿顶师公放出的毒蛛,我将它们弹晕,收在竹筒中。
陆博瑜问:吐出的丝怎么会发光?
林岳说:罐中有觅迹汁,裹上一层便会在暗夜留下踪迹。
只见两只蜘蛛从门缝爬了进去,殿内灯火已灭,两人来到门前,林岳推开门,两人闪身进去,陆博瑜顺手关上殿门。殿内虽黑,但是窗外月色明朗,正是最亮的时分,月光照进殿中,也能大概辩清陈设,这是一间宽敞的大殿。林岳跟着两只蜘蛛留下的两条银线行走,来到一个内室门前,林岳指着门窗用气声说:这里有人。
两人来到窗户,捅破窗纸,向内看去,只见里面是一个佛堂,正中设着供案,供奉着一尊金漆坐佛佛龛,前面香炉里,一炷香飘出袅袅青烟,一个妇人正跪在佛像前虔诚祈祷,她背对着两人,因此看不清容貌。
那妇人说: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佛祖,你一定要保佑杬儿平安顺遂、位极青宫!陆博瑜见她梳着牡丹头,身穿比甲,又听她说杬儿,猜测此人便是邵贵妃。
她伏地三拜起身,侍女上前扶她,说:娘娘,一切都会如愿的。
邵贵妃说:但愿如此吧。
侍女说:我听说万贵妃在皇上跟前提了殿下的事。
邵贵妃语气沉缓地说:对她也不能完全相信,她只不过是想利用杬儿,除去太子罢了。
侍女说:素闻太子胆小温柔,她为什么如此嫉恨太子呢?
邵贵妃说:太子是太后的人,虽表面恭敬,但对她却很是忌惮。将来登了大统,翅膀硬了,就说不准了。再说皇后隐忍多年,对太子却是极好,用心深远,万贵妃又岂能不顾忌?别看她威行宫掖,在后宫却没有几个体己朋友,只不过仗着皇上宠爱,无人敢惹罢了。只有我,这些年来与她走动频繁,极力交好,教导着杬儿对她亲近,杬儿也甚得她欢喜。我顺从她,甘愿为她鞍前马后,都是为了杬儿,但是要想在宫中生存,却不能完全依靠她。天有昭德,宝鼎自至。我相信佛祖会保佑杬儿的。
侍女说:这昭德宫,只有娘娘有这个福气住,一连又给皇上生下两位皇子。她住在这里十几年,克死孩子不说,这么多年都没怀上身孕……
邵贵妃打断她说:住嘴,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侍女说:是!奴婢也就在娘娘面前说说。
邵贵妃说:我乏了。
我扶娘娘去休息。侍女说着,扶邵贵妃走了出来。二人连忙闪到一边蹲下。门开了,两人走了出来,侍女打着灯笼,扶着邵贵妃走出大殿。
两人进了房间,佛龛前有两只蜡烛燃烧,火苗跳动,林岳低头查看蛛丝,一直通到佛龛后面。林岳上前打量佛龛,这是镂空木雕,上面是花枝盘绕龙凤呈祥图案,金漆佛坐在莲花坐上。林岳伸手在佛龛上摸索,最终碰到莲花宝座,竟可转动。旋转一圈后上一层莲花和下面倒着的莲花瓣合在一起,只听咔的一声,重叠吻合,佛龛后面竟然开启了一道半人高的密门。
两人躬身进去,里面是层层阶梯,尽头似有光亮,楼梯甚窄,只能单人通行,这不由让陆博瑜想起了九层崖石梯。
两人依旧施展轻功,尽量放轻脚步,不发出声响。走下台阶,听到哗哗水声,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宽敞的地宫,虽不是金碧辉煌,却也潋滟生光。四壁伸出无数石雕龙头,正在喷水,龙头上方燃着宫灯。沿着墙壁一圈玉砌的过道,下面一片碧水,水上飘着许多莲花灯,将室内照的华彩四射,中间有三座小山一样的宝石高台,约有数丈,第一座红宝石山,如玛瑙堆积,上刻“蓬莱”二字;第二座晶莹雪山,似水晶凝结,上刻“瀛洲”二字;第三座绿意盎然,如翡翠覆盖,上刻“方丈”二字。显然是仿照传说中三座仙山而建,与其说是小山,不如说是高台。中间那座高台体积最大,顶上有一道士模样的人,坐在那里,正是师公。
没有通道,林岳一跃而起,跳到第一座蓬莱台一侧,用手扒住,双足发力,几下便蹬到台顶。紧接着他又从蓬莱台腾空跃去,一个翻身便落在瀛洲台一侧,然后爬了上去。陆博瑜也跟着跳了过来。
师公带着鬼脸面具,正在冰床前蒲团上念咒,冰床上躺着一个人。林岳喝道:原来你在这里饲蛊?快把解药交出来!
师公转身看着他说:我知道你会找到这里。不过,来不及了,我的蛊虫已经成了人形。
只见冰床上的人脑用一个木罩固定,天灵盖已被打开,可以看到里面白花花的脑浆,极其残忍。一只黑壳虫正在伸展四肢,一个人形的蛊虫虫壳中脱身而出,不到手指长,浑身都沾满了粘液,趴在冰上发出嘤嘤的叫声,看得陆博瑜胃里一阵翻腾想吐,连忙把目光移开。
立刻交出解药,否则我要你好看!林岳说着伸手抓向师公,师公闪身避让,按动冰床一侧机关,木罩将女子头部盖上。林岳眼睛从女子脸部瞥过,忽然愣住了,他惊呼道:这是谁?阿黎?
陆博瑜也忙看那女子脸部,果然是阿黎公主,她双目紧闭,面无血色。林岳惊怒道:你杀了她?
师公说:不,她并没有死,只是处于昏睡状态。
林岳靠近病床,正要伸手去摸触碰阿黎,师公并不阻止,两只小眼放出攫取的目光看着林岳的手。陆博瑜看到阿黎身体上方似有一圈五彩光纹笼罩,忙叫道:且慢!
林岳的手伸到半空忽然停止,手掌几乎贴着五彩光纹。他用内功催动,掌风让光纹流动起来,林岳说:你罩了乌蚕丝?
师公说:还是没逃得过你的眼睛。
如果林岳直接去抓,手指就会被割伤。陆博瑜看着一边的宫灯说:乌蚕丝怕火,林大哥,我去取火种来。
师公说:我用乌蚕丝裹敷她的身体,如果点燃外罩,她的身体也会跟着烧成灰烬。我把结头放在里面,只有从内部才能解开乌蚕丝。
林岳看着昔日恋人竟然遭受如此惨痛的遭遇,痛心疾首地说:你为何要这样对她?你可对得起傜王?
师公说:若不是我,她早就死了,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林岳回身扑向师公,师公知他盛怒之下,必然发怒,举起拐杖格挡,一股大力袭来,拐杖被震的脱手而飞。林岳欺近他,一手抓住他的脉门,一手扯开他的面具,只见一张蜡黄的僵尸脸露了出来,皱纹横生,满头白发,看上去已是七十岁的老者。
师公说:你若杀了我,阿黎公主就永远都醒不过来啦。
林岳说:我情愿她死去,也不愿看着她受此活罪。
师公说:我让她沉睡,她感受不到痛苦。
陆博瑜过来说:既然如此,杀他无益,还是救人要紧,不如让他把阿黎唤醒,再把解药交出来。

这个春天,14亿人在渡劫,赶走疫魔,风景依旧,中国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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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二、山歌为谁唱
师公声嘶力竭地叫道:当年大藤峡一役,死数万人,峡谷傜人几乎被杀殆尽,我将阿黎公主保到现在实属不易,你为何要为难我?
林岳看阿黎躺在冰床上,神色安详,胸口微微起伏,知道道公说她没死是真的,不由稍感安慰。语气稍有缓和,道:你先把解药交出来,再将她唤醒。
师公掏出一个瓷瓶说:这是解药。
林岳接过瓷瓶说:这解瓶药只够一人剂量,你给那么多人种了蛊,怎么办?
师公说:这解药只要一滴,兑入无根之水,在午夜子时服下,加上我的解蛊咒,便能解除所有人的蛊毒。
林岳说:现在子时已过,只能等明日了。你可不要玩什么花样,否则我要你生不如死。快将阿黎唤醒!
师公说:阿黎已经昏睡八年,也不是一时能唤醒的。
林岳问:那要怎样?
师公说:要给她输入真气,然后每日服用蛊毒解药和岩黄莲水,如此七七四十九日,方可苏醒。还有一个前提。
林岳说:什么前提?
师公说:需将脑中倮虫取出。
林岳说:那你还不快将它取出来?
师公说:倮虫刚蜕壳,在寄主脑中补充元气,如果贸然将它取出来,会伤及寄主脑子,即便苏醒,也会疯癫。
林岳说:那它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再等一等,今夜肯定会出来的。师公说着把怀中瓷罐取出,我把乌蚕丝网解开,这个放过去,等下它自会进去。
林岳点了点头,师公把手伸进阿黎头部一侧,原来那里留了个口,他在里面轻轻一拉,罩在身上的乌蚕丝网便松开落下,他手又缩回,将一头提起,然后将丝网团在手中,这时才见一个蚕茧大小的银色绒球。他将绒球放进怀中,将瓷罐放在阿黎头顶。头顶木罩上有个小孔,便是倮虫进出的通道。
师公说:这倮虫要数年才能养成。二十年前,你们在汪家寨楼将我的倮虫烧了,也烧了我几年的心血。我被万贵妃召进宫里,一直在饲养蛊虫,可是养了好几只都死了。
林岳问:你和阿黎并不是一起进宫的,你是怎么遇到她的?
师公说:我是大藤峡人,对大藤峡俘虏自然格外留心,很快便发现阿黎公主被送进坤宁宫当了宫女,后来由于她整日郁郁寡欢,皇后又安排她去了较为清净的藏书阁。
林岳说:我了解她的性格,平时活泼大方,但绝非放浪之人,在清白大事上本分倔强,坚贞不屈,又怎会心甘情愿被皇帝临幸?其中定有隐情。
师公嘴角露出无奈的微笑说:看来你很了解她,这是我一手策划的。
林岳怒视他道:你为何要这样做?毁她清白?
师公说:当年傜王将她许配给汪酉天,汪酉天早死了,他们又没行礼,自然谈不上守节。我知道她是你的心上人,可你离她远去,早就跟她没关系了。我是大藤峡师公,自然不能不为她的将来考虑。
林岳低下头来,面露愧色说:阿黎,我对不起你!可你也不能害她呀?
师公继续说:我没有害她,只是用她做成了一件事,这也是傜人公主在灭族之际该做的牺牲。我看她被俘到宫中,被皇后派到藏书阁,就知道机会来了,大藤峡虽被剿灭,但我是傜人,一生信奉的只能是傜王。我当时跟随汪酉天只是希望他能当上傜王,没想到他却被侯大苟杀了,而他的儿子汪直被梁芳带进宫后,也净身成了太监,侯大苟战败,数万傜人被杀害。当我看到阿黎公主时,又重新看到了希望,我想着一定要让她留下傜人血脉。我私下见她,说了我的想法,可是她得知她阿爹死了,族人被屠戮,早已万念俱灰,果断拒绝了我。
林岳问:后来怎样,你强迫她?
我自然强迫不了她,只能另想办法,那日我得知皇上去藏书阁,便潜入进去,点了“媚人香”,对她施了迷魂术,让她服下“贞女颤”。接下来的事情果然如我所愿,皇上为她所媚,临幸了她。
林岳骂道:卑鄙、下作至极!
她怀了身孕,我一直在暗中保护,万贵妃有所察觉,几次派宫女勾治她,都被我下药施咒,回禀时只能按照我的指令说身体有恙、并非喜脉,多说一句,便会胸痛如蛰。后来她在安乐堂生下孩子,交给太监张敏,让他溺死,我准备出手相救,没想到那张敏倒是一个识大体之人,不但劝阻她,还将她搬到僻静的房舍,让孩子有藏身处。她听着孩子的啼哭,看他嗷嗷待哺的样子,最终还是心软了,决定把他养大,这也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
这话让陆博瑜想起了安乐堂纪氏房间角落的墙洞。
后来,怀恩、吴废后和皇后先后加入了抚养婴孩的行列,我才放下心来。
林岳问:既然你一直暗中帮助阿黎,为何却要如此害她?
师公继续说:孩子六岁那年,张敏向皇上禀报了此事,随后孩子被接出安乐堂,封为太子,阿黎也被接到永寿宫居住,万贵妃得知此事,恼羞成怒,怎会容他们活在世上?于是便准备鸩杀纪妃,我知道万贵妃势力遍布后宫,防不胜防,即使保了纪妃一次,也不敢保证能保她下一次。于是向万贵妃献策,说太子新立,纪妃毕竟是太子母妃,众臣定会追究,让纪妃给我饲蛊做寄主,既让纪妃消失,又不会让人查出她是被人下毒身亡。正合万贵妃心意,于是我施咒让她假死,尸身并未入棺,而是偷偷运到这水晶床上。那时我饲了几次蛊虫都死了,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阿黎是傜人公主,作为寄主最为合适,蛊虫竟然成活了。今夜是它第十六次蜕壳,终成人形。我是五毒教众,痴迷制毒,为了饲蛊,会不惜一切手段,这算是我唯一的私心。我还要感谢你,刚才你用内功吹啸叶,让她分泌了更多的脑汁,在关键时刻让虫儿饱食,加速了它的成功。
林岳问:你既然要保护太子,为何又对他种蛊,并向亲近他的人种蛊?
师公说:我必须向万贵妃有所交代,不得不如此。我可以种蛊,就可以控制她的生死,只要我不让她死,别人也奈何不了她,我这是在保她和太子的性命,要不是我,万贵妃早就派其他人对太子下手了。
林岳说:你让他们母子分离,这又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师公说:现在也是迫不得已,这些年来,每个月十六夜子时,她有一个时辰的苏醒时分,我都会带她到太子房间,让她见自己的儿子。太子如果有一天登上皇位,我自然会让他们母子团聚,帮他们彻底解除蛊毒。
陆博瑜说:难怪太子说他经常在梦中看见自己的母妃。他相信自己母妃活着,一直在寻找母妃下落。
师公说:她每次进入睡梦时,除了会叫樘儿这个名字,呼唤的更多是另一名字:阿岳。所以我引你过来,也是为了让她苏醒后能见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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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岳红了眼眶,说:阿黎,你放心,我会带你走的。今后,我再也不会把你扔下了。他掏出当年阿黎送他的荷包,放在她胸前,说:还记得那年盘王节,我们在山岭对歌的情景吗?你我互相赠送定情信物,你答应永远做我的女人,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林岳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轻轻唱道:
男在岭上云露下,几年不见太阳天。
几年不见有情妹,眼泪为妹流万年。
天上无云不落水,水面无船难过江。
石上无土难钟菜,世上无媒难承妻。
话得好,二人话得句句真,
千年不妨话同意,万年不妨话同心。
他的歌声在宫室回荡,音调悠长如游丝,温柔而凄楚。只见阿黎虽然紧闭双眼,但泪水却从眼角流下,林岳忙扑上去叫道:阿黎,你醒了,你醒醒啊!
师公急忙提醒道:不要动她,以免惊动倮虫,害她性命。
这时只听头顶上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几人抬头看去,只见室顶从中间分成两块向两边移去,露出一个方形天井,上一层应该是大殿,灯火通明,无数锦衣卫和士兵围住四周,锦衣卫手执绣春刀,士兵纷持弓箭,对准下面瀛洲台上几人。正中间,众人拥簇着万贵妃,正冷冷地俯瞰他们。
林岳说:我们被包围了。
陆博瑜惊问:这怎么回事?
师公满脸迷茫地说:我也不知道,这里竟有如此机关。
万贵妃身旁站着一位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她梳着牡丹头,头戴金凤展翅簪花冠,大眼翘鼻,红唇略厚,身穿紫色交领襦裙,外穿嫣红蝶穿牡丹比甲,此人正是昭德宫主人邵贵妃,她看到太子,神情不由有些紧张地说:姐姐,太子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说让我引大藤峡逆匪进来吗?
万贵妃神情淡定,得意地笑道:他们是一伙的。今晚我可是揭开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对杬儿来说可是好消息,妹妹,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两人左右又各站两人,一看着装便是官阶较高之人,她左手身边站着一个与怀恩一样的公公,手执拂尘,只不过此人倒梯形脸,大眼高颧骨,鹰钩鼻阔嘴,此人是御马监太监梁芳。在他身旁站着一个长脸锦衣卫,与万贵妃有几分相似,穿着青织金妆花飞鱼服,头戴翼善冠,手按绣春刀,是锦衣卫指挥使万通,他身旁站着梁德,身后站着数十名锦衣卫。紧挨着万贵妃右手的中年男子穿着颇为奇怪,既像官员又像道士,他身穿皂领缘青罗衣祭服,头戴金冠,手执法剑,长脸长条眼,高鼻梁薄嘴唇,一副清逸脱尘的样子,此人是上林苑监丞李孜省,因学方士术而厚结中宫;在他右边一人也穿着飞鱼服,葵花胸背圆领衫,头戴乌纱描金曲脚帽,系着乌角带,手执龙泉宝剑,正是东厂厂公陈准,身后站着一帮东厂太监,人人手执兵器。
万通对万贵妃说:还是皇贵妃智谋过人,布下棋局,便把几条大鱼一网打尽。
梁德指着陆博瑜说:那不是太子吗,刚才我去你宫中搜查,你说你身虚体乏,想休息了,怎么这会子还在这里?
哈哈哈,好!万贵妃大笑道,太好了,樘儿也在这里。
陆博瑜听几人说话,分明把他当成太子,索性他便以太子的口吻说话:万娘娘,我去坤宁宫看皇后,那里发生了蝙蝠袭人事件,儿臣跟着蝙蝠追踪至此,是想来查个究竟,不想在这地宫发现了种蛊的师公。
万贵妃说:你休想骗我,你来不就是想寻找你的母妃?
“太子”说:儿臣早已不记得母妃模样,此人是谁还待进一步查实,但师公在宫中饲蛊,却是死罪,儿臣发现罪证,要禀报皇上,万娘娘应该嘉奖孩儿才对。
万贵妃说:你一个逆犯之子,还想见皇上?让你们见面,我才会知道真相。刚才师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再一次证实了我的疑虑,纪颖年就是傜王侯大苟之女,那么她生的儿子便是大藤峡遗孽,即是夷人叛匪血统,又怎能立为太子?
师公愤怒地说: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利用我?
万贵妃不屑地看着他道:你不也在利用我吗?打着为我效力的旗号,却在暗中保护这个贱人。我只是借你的蛊毒,除了那几个帮助太子的贱人;又证实了纪颖年的身份而已。今晚你们谁也别想逃走。
皇贵妃娘娘,我刚才搜查太子寝宫,还抓到了两个疑犯,一并请你发落。梁德说着手一挥,两个人被压了上来,正是道公和林峦。
道公对陆博瑜喊道:害呀,这些都是坏人,我们都中了他们的计谋,我们不该穿越到这里。
林峦则大声喊着:哥哥,哥哥——
林岳说:弟弟,你没事吧,哥哥一定会救你的。
梁德说: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救人?
林岳纵身跃起,可是跳到半空却掉了下去,只感到头脑发晕,四肢发软,他指着上面说:你,你们……
梁芳一对细眼里露出的老谋深算的光,说:我知道你武功高深,所以早就在地宫里放了“百花醉香”,你纵使武功再高,也施展不出,全身筋骨麻软,只能束手待毙。
陆博瑜回看四周,只见墙壁上的龙口里已经不再喷水,而是冒出白烟。他也感到自己浑身无力,双手想握成拳,都颤抖着做不到。
万贵妃说:之前你给太子输入真气,也废了不少功力,这都在的掌握之中。
林岳撑着山石爬起来,说:你真卑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万贵妃说:好,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二十年前,皇帝命赵辅、韩雍征伐大藤峡叛乱,我听说傜王有颗神奇的龙珠,便派梁芳去取,梁公公不负使命将龙珠取回。可是,不管法师如何作法,它却没有显示任何灵力,只不过比寻常珍珠品相稍好稍大罢了。但是来自大藤峡投靠我的汪直却坚称龙珠确有灵力,在每年中秋之夜月圆时分,会发出华彩幻光,照亮峡谷,只有他的主人大藤峡右护军林岳能激发它。
说道这里,万贵妃看了一眼林岳,继续道:我让李天师拿回去钻研,数年后李天师用五雷法才解其中之密,这颗龙珠在每年中秋之夜的确会发光,李天师念动咒语口诀便会送人去大藤峡,瞬间可达,而且都是成化元年那一天。我想这都是因为大藤峡有他的主人在那里,与龙珠遥相呼应。太子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她的母妃,偷偷派人打探他母妃娘家的消息,我便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利用师公的蛊毒让太子中毒,然后把龙珠偷偷送到他身边,并留下了纸条,告诉他中秋之夜能用龙珠回大藤峡找到解药。本想着太子会去,没想到怀恩那厮却从中阻拦,不让太子冒险,柠儿那丫头却自告奋勇要去。不过,总算没让我失望,历经两年中秋夜,她还是将你带来了。
林岳问:原来这一切都是你设下的圈套,你诱我来有何用?
只有龙珠主人的心脏和这龙珠结合在一起,方可练出怀子灵丹,让娘娘怀上龙嗣。道士李孜省跳到蓬莱山上,挥舞佛尘,作起法术,只见山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宝石纷纷滚落,下面升起一个巨型炼丹炉,里面燃烧着熊熊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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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三、参元行周天
万贵妃道:我让德清公主把你从大藤峡接过来,就是因为我炼制的求子丹药缺了一味方子,除了龙珠,还要龙珠主人的心脏。你们拿下林岳,交给李天师,太子要交给皇上亲自处置,其他人由锦衣卫北镇抚司处置。
“太子”说:你私设地宫,私自祭灵,私自种蛊,该当何罪?
万贵妃说:这里的一切,早在本宫住在这里,皇上亲为我开设的,何罪之有?你看那块碑,便是皇上御笔亲提。
“太子”回头看去,只见炼丹炉旁却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大字:求子祭文碑。下面的文字看不清楚,李孜省读到:恭承天命十有二年,敬神事民不敢怠慢,但至今万妃不曾有孕,特备牲帛醴齐,遣官虔祷,伏望东海神赐予元嗣,则我家绵庆祀于无穷。
果然是宪宗御笔,为九年前敕赐。
万贵妃抬眼四顾问:国师法驾何在?
李孜省来炼丹炉前,他已服了解药,因此不怕香雾。他手举法剑,向空中喊道:通元翊教广善国师,你可现真身了。这一声也是内力浑厚。
只听诵经声响起,蓬莱山对面石门开启,一群金吾仗卫前导,气势恢宏,如同御驾降临,后面一群红衣僧人走了出来,领头的国师状貌伟岸,身材魁梧,穿着黄领金丝绣蟒黑罗衣,头戴金五佛宝冠,左手捧着髑髅法碗,右手执数珠。他高颂偈文道:现身演法,世间津梁,德归萨婆若海,不可称量,顶戴奉勤也。
念完飞身跃到炼丹炉前,向万贵妃躬身行礼:阿弥陀佛!皇贵妃,贫僧继晓有礼了!
万贵妃起身,众人也跟着起身,她双手合十行拜,道:一切尽在国师掌握之中,今夜劳动国师和天师,务必帮本宫练成灵丹!
继晓说:皇上采纳臣言在西市建大永昌寺便是功德无量,弘扬佛法,造化众生,娘娘虔心礼佛,灵佑无边,福泽广被,心诚则灵,功到自然成。
李孜省说:国师所言极是,在我们道家便是安我虚无,守我静笃,不识不知,顺其自然。我们开始吧。
继晓转身,几名僧人早已赤脚站在水中莲花之上,开始念诵经文,水上烟气氤氲,真如佛陀出世,一时间氛围变得庄严肃杀。继晓和李孜省一左一右合力打开炉盖,一股火苗串了出来,像是地狱里放出的恶魔之手。继晓举起法碗,那髑髅镶着金边和宝石,此时头部、双目和嘴巴射出光芒,像是魔王睁开双眼一般。所有人都敬畏地看着它,法碗里有一颗灿灿生辉的龙珠,光芒其实是它所发出。
陆博瑜说:原来龙珠在他那里。
林岳点头道:看到了,我要把它夺回。
继晓叫道:龙珠在此,吉时已到,万事俱备,只差心引。
李孜省用剑尖挑起符篆,燃烧起一团火焰,挥舞着喊道:你们快将林岳缚来,国师和我要炼制“海神龙嗣丹”。
师公张开手臂大吼道:我要为大藤峡死去的傜人报仇!
万贵妃说:快将逆匪拿住!
万通大叫道:上,谁抓住逆匪重重有赏!十几名锦衣卫跳了下去。
陈准不甘示弱叫道:我们东厂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抓捕逆匪,怎能落后?跟我来!说着他率先跳了下去,身后十几名太监跟着跳了下去,各个都身手不凡。
林岳见众人纷纷向他冲来,想运功发力,可却感到六脉不畅,提不起气,忙守心住缘,止心不乱,运洗髓功调整内力,心中默念口诀:宇宙有至理,难以耳目契。凡可参悟者,即属于元气。
当年玄见大师教林岳的呼吸吐纳之法,正是“易筋经”,这是一门改变筋骨,通过修炼丹田真气打通全身经络的内功方法。玄见教他多为其中的导引、按摩、吐纳等养生功夫,然而林岳自得了龙珠灵力,全身经脉早已打通,练此之后内功突飞猛进。玄见见他天资不凡,慧根生道,经过一年接触更发现他为人诚恳,本性纯善,实在是不舍得浪费这块璞玉,一高兴又传授了他洗髓经心法,这二经原是配套组合,世人都知“易筋经”厉害,却不知“洗髓经”更为精进,易筋坚其外,洗髓清其内,内外兼修,山海悉收。只有练成“易筋经”之人,才能练“洗髓经”,所以“洗髓经”总义起语便是:如是我闻时,佛告须菩提。易筋功已竟,方可事于此。但世上能将二经融会贯通者甚少,百年来尚无一人,玄见也不指望他能练成,只是让他自己随时参悟罢了,数年来林岳时常背诵恩师所授“洗髓经”诀,但仍未参透。此时若非自己中了“百花醉香”,功力尽消,无力可施,他也决然不会想到打坐念“洗髓心法”。
等到两名锦衣卫上来抓他时,他身形一侧,使出一招“挽弓开隔”,左右手开弓如射雕,将两人隔开,同时手掌拍向对方胸口璇玑穴,另一手两指点中对方玉堂穴,用的都是巧力,四两拨千斤,将两人拍翻栽到台下水中。
打完之后他便收手,依旧盘坐默念口诀:静坐生暖气,水中有火具,湿热乃蒸腾,为雨又为露。只觉一丝微弱的气流在体内缓行。第三名锦衣卫上来,直抓他后心,他突然仰身躺下,一招“金豹露爪”,抓住那人腰带,直接将他向前推去,那人来不及收力,直接向前冲去,撞到一边墙壁上,一个倒栽葱落到台阶上,像只四脚朝天的蛤蟆,甚是狼狈。
林岳端坐如初,继续默念口诀,体内气流忽行忽阻,如风中烛火。这时两名锦衣卫从身后袭来,陈准和两名太监从前方攻来,眼看着无处可避,他只好举掌抵挡。没想到陈准两脚飞踹,向两名锦衣卫踢去,一人中脚摔到山边,一人一个翻身避让,陈准站在林岳身前说:这是内廷,抓逆匪是我们东厂职责,就不劳锦衣卫大驾了。
他手一挥,身后两名太监便提剑上前抓林岳,然而后面来的几名锦衣卫却与他们打斗起来,双方为了林岳竟争抢起来。陈准是鹰爪功高手,他鹰爪功分筋错骨、连环善变、阴柔凶狠,几名锦衣卫虽然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却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处于下风。
万通也跳了下去,喊道:我北镇抚司专理诏狱,皇上钦定,谁敢阻拦?大藤峡逆匪,我们锦衣卫不会放过。这个头功,我们抢定了!
万通善使白虎功,但是他平时花天酒地、学艺不精,靠着他姐姐才当上锦衣卫指挥使,因此白虎功被他练成了三脚猫。此时既想抢功,也是为了面子,虚张声势,鼓动手下上,来个以多胜少,浑水摸鱼。数十名锦衣卫与东厂太监打斗起来,他们之前都服用了解药,因此不怕下面香雾。
梁公公说:贵妃娘娘,你看,逆匪没抓到,自家人就先伤了和气,皇上要是知道了,岂不是都要怪罪责罚,双方都讨不了好。
万贵妃喊道:不要打了,你们都给我住手。众人见万贵妃发话,都停了下来,双方包围“瀛洲”山头,各占一半对峙,将林岳几人围在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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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贵妃说:不管是谁,抓到任何一个逆匪,都是功劳,本宫会禀报皇上,都有赏赐!谁要是再敢内斗,谁就是助逆匪造反!
万通和陈准对视一眼说:好,我们一起拿他!
万通指着陆博瑜和师公,对手下几个说:你们几个去抓他们俩。
陈准看三人围着冰床,知道床上之人必然重要,对手下说:你们去取床上尸身。
众人得令向前围去,两名锦衣卫抓住了师公,师公忙向冰床下闪避,陆博瑜也跟着躲避。两名太监出手去抓冰床上的阿黎,两名锦衣卫也去拿人。
林岳大叫:卑鄙,你们竟然伤害一个毫无还手之力之人!他想去保护阿黎身体,挣扎着爬了过去。万通和陈准看中时机,忙过去抓向他后肩。
听听“啊、啊”几声惨叫,四名扑向阿黎身体的锦衣卫和太监纷纷向后倒去,四人举起手来嚎叫,每人或多或少都被削去了几根手指,其中一个太监半个手掌被削掉,他疼痛难忍,滚下山崖。
众人不知,师公趁他们不注意时,已将乌蚕丝网罩在阿黎身上,几个来抓阿黎的人,便是被锋利无形的乌蚕丝削断手指。师公又放出蜘蛛、毒蛇,遍布冰床周围,随时向人攻击,后面的锦衣卫和太监见此,都大喊道:这尸身被施了邪术,切莫靠近!
林岳乱了心神,扑向阿黎,万通和陈准乘机从后抓住他肩膀,林岳正准备出招抵抗。只见一个身影飞了过来,他双掌齐发,打向两人,万通和陈准也出掌和他对抗,竟然敌不过他,彭的一声两人都被震飞,在空中一个翻飞,才落到两边山台上。
这人穿着褐衣,是一个太监,林岳叫道:汪酉天?陆博瑜惊呼:王军田?
不过陆博瑜一想,不可能是王军田,而汪酉天早就被傜王侯大苟射杀,此人与汪酉天长得极其相似,他又是谁呢?他二话不说,一个“黑虎掏心”抓向林岳,林岳想用“排山掌”反击,却使不出力气,一下被他点了穴道,抓住衣襟。
万通和陈准同时叫道:汪直!
汪直抓起林岳两个起落,便跳到炼丹炉前。他把林岳扔在地上,一脚踏在他身上,仰天大笑,声音怪异如同鬼魅嚎哭,摄人心魄,他笑完了说:林岳,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终于来了。
林岳问:你是汪酉天的儿子汪直?
陆博瑜想起汪直被送到京城后净身,一直在昭德宫伺候万贵妃,他不但善于侍奉主子,更是聪慧善悟、虚心向各门高手请教,回来勤学苦练,大内四门功夫兼具,而且每一门都练得炉火纯青,历任御马监掌印太监、西厂提督,因监军辽东有功,总领京师精锐“十二团营”,开明代禁军掌于内臣之先河。后因久镇辽东,与宪宗逐渐疏远,失去宠信,被东厂提督陈准等人弹劾,贬为应天府御马监,隔年又降为六品奉御。西厂也仅设五年,于成化十八年正月,被宪宗下旨废置。众人皆知汪直贬往应天数年,并不知他是何时来京师的。
万贵妃说:诸卿不必疑虑,这龙珠事关断藤峡往事,汪公公熟悉情况,因此本宫召他前来助力。
万通和陈准已经跟了过去,站在汪直身后,正准备动手抢人,听万贵妃这么说才作罢。但仍站在那里紧盯猎物,防止意外发生,好白捡便宜。
汪直怒目瞪视着林岳问:一起来京的俘虏告诉我,当年是你献计让罗龙兴射杀我阿爹?
林岳坦然地说:不错,是我出的主意。于公你阿爹身为大藤峡左护军,叛变傜王,里通明军,妄图谋杀傜王,取而代之,是为大逆不道,是大藤峡叛徒。于私你阿爹勾结明将韩雍写招降信,反奸傜王与我,还让师公给我阿爹阿妈种蛊,逼得我阿爹阿妈自杀,是为不仁不义,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杀了他既是为傜人除害,也是为我阿爹阿娘报仇!
今日我便要杀你为我阿爹报仇!汪直抬头对继晓说,国师,挖心的任务便交给我吧!
继晓说:善哉善哉,冤有头债有主,念在你跟随皇上十数载,又为娘娘效力的份上,我就成全你。
继晓点头,两个僧人走了过来,一僧端着红布托盘,里面一把锋利的匕首。另一僧托盘里放着一个白瓷盘,显然是用来放人心的。
此时林岳的一丝真气刚艰难游走完百会穴与会阴穴之间的小周天,他正准备运掌反击,继晓却上前一指点中了他的膻中穴,让真气绝塞,林岳立时瘫坐在地,再也无力反抗。

轮月将至中天,月辉撒满宫城,虽是金秋时节,宫殿却像被白雪覆盖。
太子寝宫,烛火已灭,窗外月光映射进来,风吹树影在壁上摇曳。何鼎守在外殿,他有些犯困,不过还是努力睁开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当值,他提醒自己不能掉以轻心,但是眼皮却不听他的话。好在耳朵没怠工,他听到殿门吱呀一声,抬头望去,不见人影。许是门没关紧?他想着自己真迷糊,准备去关门,刚走了两步,又想到他明明关过一遍门了。他警觉地朝太子房间方向看去,心想:怀恩公公交代,不管发生什么事,保护太子要紧。
他顺手提了根木棍,蹑手蹑脚走向内室,来到太子房门前,果然见门开了,他朝里看去,只见一个身影在太子床前站着,窄肩细腰,是一个女子身型,好在太子已经睡进了密室,床上只是他布置的一个人形被子。那人鬼鬼祟祟,把一个东西放在床头,便走到床边,伸手欲碰太子。何鼎虽不熟悉太子身边之人,但想黑灯瞎火的绝不会是侍女,说不定是来下蛊的巫师。
他手心冒汗,心跳加速,仍旧屏住呼吸,走了过去。那女子刚要碰到被子,似乎感到身后有人,转身回头,只见何鼎已经举着棒子向她打来,她尖叫一声,头部被击中,晕了过去。
何鼎忙点灯查看,这时床内机关开启,太子走了出来,惊问:出了什么事?
何鼎说:殿下,你怎么出来了?这人偷偷跑进来想对你种蛊,小的已经将她打晕。
太子俯身一看,竟是个年轻女子,容貌秀丽,并不是仁寿宫人。他忙上去扶起她,何鼎叫道:殿下当心!
太子已经用大拇指掐她人中,何鼎说:殿下,我来吧。
太子说:你去倒杯水来。
何鼎去倒了一杯水,女子悠悠醒转,太子喂她喝水,她呛了一下,咳嗽着睁开眼,看着太子叫道:殿下!
太子看着她那双点漆般的眼睛,问:我们认识吗?
何鼎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夜闯太子寝殿?
女子露出羞涩的表情说:我是挽月,殿下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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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四、犹记岭上花开
太子这才想起来,他的替身虞白鹭告诉过他,晚上去万喜宫见皇上,皇上给他选中的太子妃名叫张挽月。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梳着少女小髻,许是为了夜行方便未戴头饰,头发显得蓬松,一缕秀发垂在瓜子脸旁,肤如凝脂,鼻息微动,薄薄的朱唇像桃花瓣,双目含情看着他,欲言又止。太子从未这么近距离看一个妙龄女子,只觉一股清幽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他着迷,不由看呆了。
何鼎喊了几声“殿下”都没应,着慌地说:完了完了,殿下种蛊了!我得想办法将两人分开。他又去取木棍,正要打向张挽月,太子一把拉过女子,用身体挡着她说:住手,我认识她。
何鼎忙停手,听太子开口说认识她,才舒了一口气,放下棍子。他说:可是,这位姑娘,你是怎么进仁寿宫的?为何半夜三更到殿下房间来,这样多不合规矩?
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殿下。但又怕违了宫规,所以偷偷前来,刚才搜查的人走了,我趁大门没关,就溜了进来,对不起,我冒失了。说着她调皮地对着太子眨了一下眼睛。
太子温柔地笑道:我不怪你。他转身对何鼎说:她是父皇给我选定的太子妃。
何鼎慌忙扔了棍子,跪下说:原来是太子妃,小的刚才多有得罪,罪该万死。但实在是怕有坏人谋害殿下,所以不得不……他话未说完,只是咚咚磕头。
张挽月用手摸着头说:不怪你,你也是为了保护殿下。看得出你是个尽职的公公,尤其刚才那一下,真的很忠心。
太子关切地问:没事吧?他伸手摸了摸她后脑,她倒吸了一口气,嘶了一声说:痛啊!
太子摸到鼓起了一个大包,道,何鼎,你赶紧去端盆冷水来,再取条毛巾。
何鼎慌忙去了,太子轻轻揉着她的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第一次见面就让你受伤。
她感到太子的手很温柔,不由心如鹿撞,说:没关系,能见到太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太子忽然感到他的动作太亲密了,忙放下手,退了一步,作揖道:失礼了,还望挽月姑娘海涵。
我头有点晕。挽月手扶着脑袋,身体摇晃仿佛要跌倒。
太子忙上前将她扶住,说:我扶你坐下吧。
太子扶着她坐到一张太师椅上,何鼎已经端着一盆水来了,毛巾搭在铜盆边上。太子将毛巾浸湿拧干,何鼎忙说:殿下,使不得,我来吧。
太子说:这里不用你管了,你去外面看好殿门,别让真的坏人进来了。
何鼎说是,退了出去。接着他又走了过来,说:殿下,最好把灯灭掉,这样太惹眼了。还是小心为好!
太子点了点头,何鼎把油灯灭了,退出门外,带上房门。
太子将冷毛巾敷在挽月脑后,轻轻给她揉着,问:很疼吧?
挽月说:好多啦。
太子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冒险过来?
挽月说:啊,我差点忘了,殿下你没事吧?
太子说:没事。
挽月说:之前万贵妃交代我,务必让你吃下点心,这样你今后就会乖乖听她的话了。今晚你在万喜宫吃了两块羊角水晶糕,我怕你中毒,所以过来看看……
太子问:贵妃交代你办事,你为何要违背她来看我?
挽月抬起头,看着太子的眼睛说:我是太子妃。怎能和她一伙谋害自己的……夫君。她说到“夫君”二字语气极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又道:你若有事,我又有什么好处?她纵然给我赏赐,我也背上了克夫之名。今晚我在万喜宫见了你,就决定保护你。我给你带了解毒汤,是我爹传给我的方子,很是灵验,用黄连、栀子、槐花、连翘和甘草熬的,你快服下。
说着她便要起身去给太子取汤——刚才她放在床前之物便是一个提盒。太子按住她说:别动,我没事。你这要揉一段时间才能消退。
他看太子手放在肩膀上,感到他的力量,两片红云飞上脸颊,更增几分娇俏。她问:殿下,真的没事吗?
太子意识到自己的手摸着一个柔软的肩膀,也不由紧张地缩回,道:没事。我回来就服了解毒丸,还有一位林大哥给我输入真气,帮我逼毒,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挽月说: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本来是想给你解毒的,没想到倒让你来照顾我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太子说:幸亏你来了,你要不来我还不认识你呢。
挽月惊奇地说:殿下何出此言,我们这不是第二次见面了吗?难道挽月在殿下心中,真的如此快就被遗忘吗?
太子自知失言,忙说:在父皇面前我们都拘于礼仪,只是相识,但并不相知,我说的认识是单独相处,这样才能成为知己。
挽月高兴地说:殿下真的把我当知己相待?
太子说:你违背贵妃意图,深夜冒险来此,对我实言相告,这便是念我安危,真心相待,况且你这伤也是为我而受,能得你这个红颜知己,真是我幸!
挽月说:殿下能这么想,挽月很是高兴。我第一次见你,便给你下毒;你第一次见我,便把我打晕,咱俩算是扯平了。
太子说:嗯,对对,扯平了,以后两不相欠,哈哈哈……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太子把毛巾放在一边,说:我们一起赏月吧。他打开了窗户。
挽月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说:哇,月亮好圆,像块玉璧。
太子说:我最喜欢看月亮了,我母妃在我六岁时便离开了我。不过,从五年前的一夜开始,每月十五月圆时分,我便能见到我的母妃。
挽月惊奇地问:真的?那她和你说了什么?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去了哪里?
太子说:她什么也没说,我只是朦胧看到她在我床前,静静地看着我。有时微笑,有时流泪。我叫她,她却从来不应我。
挽月问:今夜她会来吗?
太子说:不知道。不过,也许那是我的幻觉,今夜,老天把你带到我身边,我已经感到很开心了。
挽月笑道:过段时间,等你搬去清宁宫我们就能在一起啦。
太子握住挽月的手说:原先我还害怕移宫的,从此刻我倒开始期待了。也许,你便是我母妃在冥冥之中送到我身边的佳人。你多大了?
挽月笑道:十五岁。
太子说:小我一岁。
殿下,我看你气色明显不如晚上我见你时的样子,为防万一,还是喝了解毒汤吧。挽月说着抽回手,去把提盒取了过来,打了一碗,端到太子面前,用勺子舀了舀,又嘟起嘴巴吹了两下,然后送到他嘴边,说:刚好,不烫。太子入迷地看着她,乖乖张开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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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那轮月亮也正照着昭德宫,这里情势却异常紧张、剑拔弩张。
我要确保万无一失。继晓说:不要把心脏刺破,我要一颗完整的心。
汪直拿起匕首,咬牙切齿地说:国师放心,我会把他胸口开个大洞,取出整颗心!
说着他一手撕开林岳衣服,露出他的胸脯,举起寒光闪烁的匕首向林岳胸膛刺去。就在匕首尖抵到胸肌的那一刹那,突然定住了。汪直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刺去,却动弹不了一分。
与此同时,陆博瑜却发现冰床竖了起来,他回头看一边师公,师公也骇然道:这不是我干的。
汪直的匕首突然脱手,向后飞去,陈准急忙侧身闪避,继晓则挥起佛袍大袖打向匕首,匕首扎入壁中。汪直低头发现虎口已经划破。
冰床悬空而起,从蓬莱山飞向瀛洲山,似向炼丹炉撞去,继晓忙喊道:拦住那妖孽!
几个僧人同时上前阻挡,用禅杖击那冰床,嘭的一声,冰床碎裂,群僧都被震飞,一个白色身影疾穿出来,陈准、万通持刀剑上前抵挡,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刀剑脱手,胸口各中一掌,人已经飞到两边台阶上,都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几个锦衣卫和太监忙去扶他们各自的主子。
白影飘然而至,挥手向继晓袭来,仿佛打出什么暗器,但却没看见任何东西。继晓知道事有蹊跷,忙抓起身边一个僧人向她推去。那僧像中了邪一般被捆缚收紧,全身蜷缩,拉着他的是一个白衣女子。她拉着他转圈,中间没有连接,像是施展魔法,然后一松五指,那人便被甩了出去,落到水面莲花灯上,瞬间燃烧起来,火焰熊熊,那人痛苦惨叫,落入水中,近旁的人都向后避开逃命。师公看着火焰说:那是乌蚕丝,难道公主苏醒了?不可能!
继晓和李孜省知道白衣女子邪术厉害,避到一边。只有汪直抓住林岳不放,大叫道:没有匕首,我照样能取他心脏。他手张开成爪,一招“黑熊反掌”抓向林岳心脏部位,阿黎出手极快,一下抓住他的手腕扣住他脉门,向后扳去,汪直龇着牙运力反抗,吐出一句话说:你是公主?
阿黎并不答他,用力一扭,只听咔咔声响,手腕断裂,另一只手挥掌拍在他胸口,他整个人被击飞,摔到一边墙壁,落到台阶上。
阿黎解了林岳穴道,便靠在丹炉上喘息不止,林岳忙上前扶她,惊喜地叫道:阿黎,你终于醒了!
阿黎额上仍戴着一圈木罩,由于昏睡八年,她容貌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眼睛却发出红光,像是嗜血的女鬼。看着林岳的那一刻,她眼中红光消失了,变得清澈温柔,叫了一声:阿岳!
林岳眼眶泛红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弃你而去,让你受了这许多苦。你能原谅我么?
阿黎露出一丝笑容,带着几分羞涩,就像两人定情之日在岭上对歌时一般,她竟然唱起山歌:
妹在岭上茶花丛,总想鲤鱼高水滩,
鲤鱼水滩不得到,郎少别妹心不甘。
林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是一朵出水白莲,她的歌声清脆悦耳,情意绵绵,令人心醉。两人相互站立,忘了四周虎视眈眈的目光,仿佛这个世界就只有他们两人存在。继晓和李孜省见两人忘我,知道此时便是偷袭的最好时机,立即飞跃过来,一人对着一个后背出掌袭击。
继晓是江夏僧人,少时拜师玄念法王,传授他大乘宗师龙树菩萨秘传《龙树心经》,练成了“缘起性空掌”,又学了一些点石成金的秘术,由梁芳公公引荐给宪宗,由于他教授的房术效果奇佳,很快得到宠信,封为国师。李孜省是南昌人,道家弟子,厚结梁芳,会“五雷法”,以符箓被引荐,宪宗授他太常丞,后因贪赃被劾,改任上林苑监丞。他练得“太乙缠丝功”,善于以柔克刚,插击八方。此时两人都用了看家本领,继晓使出一招“灭此朝食”,刚猛无匹,摧枯拉朽;李孜省使出一招“波浪滔天”,柔劲延绵,不绝如泉。
这一僧一道,乃大内顶尖高手,同时出掌,对方功夫再强,也万不能幸,但阿黎居然无恙,并且根本没有转身看他俩。只见阿黎头顶的木罩上露出一个小人,此时双手撑着木罩,一刚一柔两股劲风袭来,他伸手相抗,轻松接了两人的掌力,然后指着两人,两人竟然前进不得。小人面露愤怒之色,向两人龇牙示威,然后向着李孜省吐出一口吐沫,李孜省知道此物怪异,忙举法剑挥挡,雨滴大小的吐沫打在剑上,剑身瞬间漆黑如焦木,李孜省忙将法剑扔掉,同时向后跳去。小人又转向继晓,继晓见势不妙,也向后飞跃而去。他落地后大叫道:小心了,这是倮虫。李孜省举起手掌,只见自己握剑的手也逐渐变黑,并且向上蔓延,忙用另一只手封住小臂穴道。
师公道:月圆时分已到,倮虫出来了。如果不及时种蛊,我会遭到反噬。
他念起咒来,所有种蛊之人,头都开始疼痛,陆博瑜感到头痛欲裂,仿佛有一条蚯蚓在脑中钻,浑身也如针扎一般,他在地上翻滚着,痛不欲生。冷宫里,吴废后躺在床上呻吟,芳冬给她喂药,被她打翻了药碗,急的在一旁垂泪,跪在地上祈求老天保佑;坤宁宫里,王皇后捂着脑袋,在床上挣扎,一群侍女上前扶她,芳采也在地上打滚;寿昌宫内,柏贤妃从床上爬下地来,芳菲去扶她,被她抓了一下,吓得开门大叫:快来人呐,救救娘娘!唯有太子佑樘和公主祐柠在各自房间安好无事,他们之前服了解药,又得林岳真气输送,因此尚未发作。
阿黎继续唱道:
月头在天方得见,离哥路远难得连。
各人去乡莫抛异,千万留心到久长。
万贵妃见此情景,虽然骇异,但是见到最恨的太子母妃依旧怒不可遏:堂堂明宫之中,蛮夷山歌传情,成何体统?众目睽睽之下,不知羞耻。快将这个妖妇乱箭射死!
士兵得令,搭弓射箭,一阵箭雨疾射而去,眼看两人就要被射成刺猬,那小人用手一挥,所有的箭在二人数尺远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个圆形气罩,部分或折断或坠落,还有部分竟然反射回头,四处乱射,众人纷纷避让,梁芳急忙拉着一个太监挡在万贵妃身前,那太监被箭射中心脏,立时毙命。柏贤妃发出惊叫,好在她也被人及时护住,没有受伤。
众人一片慌乱,道公和林峦也蹲下躲避乱箭,这时一个声音在道公耳边喊:道公。
道公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站着牟斌,他穿着太监服饰,乘乱混到他的身后。道公说:你小子总算来了,快帮我解开。
牟斌一个匕首从袖中滑到掌心说:好的,你等着。
鼎炉旁,阿黎接着唱:
难得连,离了路远难得连,
明日天光别了风,别哥路远心不甘。
林岳听出她这是在应和他刚才为她唱的山歌,这便是傜人对歌,原来刚才她在榻上就已经把他的歌声听了进去。也正因他的歌声拨动她的心弦,触动她最敏感的神经,她才会提前苏醒。林岳激动地说:你能原谅我太好了,现在我就带你离开这里。他向她伸出手,殷切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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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五、对望已千年
阿黎慢慢抬起手来,握住他的手。这时小人爬了出来,她从头顶木罩上趴下来,光着屁股跳到她手臂上,可辩出他是个男体,哭喊着,声音尖细如蝇,叫着:娘亲,娘亲……
阿黎双目突然放出红光,朝着林岳龇出一口尖牙,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林岳喊道:阿黎,你怎么了,你坚持住,我一定会帮你治好蛊毒!
林岳上前扶她,她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将他推开。她极力控制着自己,叫了一声:阿岳……不过她的声音已经不再清脆,而是变得沙哑苍老,她一字一顿地说:今生无缘,来世等我……
陆博瑜忽然感到头不痛了,他晕乎乎的坐起身,忽然发现胸前出现了一颗龙珠。而师公已经不见,他四处寻找,师公已经来到瀛洲山下,他拿着罐子,念着咒语,对着倮虫说:进来,快进来,小宝贝!
那倮虫小人似乎很听话,向着师公跳去,阿黎伸手一把将他抓住。他哭叫道:娘亲,放开我……
阿黎不再犹豫,手扶鼎炉,一步跃到炉口,师公和林岳同时伸手叫道:不要——
林岳一个箭步跨上去抓她,阿黎已经跳进鼎炉,他抓住她的手,她身下无数烈焰,如恶魔之口吞噬着她,小人在她另一只手中挣扎,大喊:娘亲,不要,不要啊!
阿黎看了看小人,恳求地看着林岳说:我必须……消失,帮我……保护……樘儿……
她手心生出一股大力,将林岳甩出,她则坠入鼎炉之中,带着倮虫小人与烈焰融为一体。吴废后、王皇后、柏贤妃、芳采等中蛊之人的症状也随之消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师公刚爬到丹炉上,突然倒地挣扎,全身扭曲如蛆虫,口中喊着:反噬,我遭反噬啦……他七窍流血,眼珠上翻,渐渐没有了动静,躺在鼎炉下死了。师公早已与蛊虫连为一体,如同合作伙伴,蛊虫已死,而他没有将蛊施到中蛊对象身上,种蛊之人就会遭到反噬。
林岳悲痛欲绝地看着丹炉,流泪叫道:阿黎,我会做到……
他想起龙珠之事,放眼寻找继晓,那继晓和李孜省却已已经不知去向。忽然他感到自己体内真气在游走聚集,刚才阿黎推他时,帮他撞开了被继晓封住的脉门,而倮虫小人也把他当自己人,在气罩中帮他排除了体中毒气。
他静下心来,默念口诀:万物非万物,与我同一体。幻出诸形相,辅助成生意。一缕真气从丹田下行过尾闾,沿督脉上行,过大椎、玉枕、百会后,再向前下行过水沟,交任脉下行到小腹—周,全身舒畅,这便是水火既济、玉液还丹的小周天。他忽觉茅塞顿开,真气在迅速凝聚,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这时空中传来叫声:哥哥,哥哥——他循声看去,只见道公和林峦已经来到蓬莱山上,和陆博瑜在一起。他一跃而起,跳了过去。
只见道公将陆博瑜的龙珠扔到半空,形成了一个圆形气旋,发出五彩之光,虚空之门已经打开。林岳问:你们要去哪里?
道公说:这条通道通往五百年后。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林岳说:不,我要留下,完成阿黎遗愿,还要去找妖僧继晓,夺回龙珠。
陆博瑜说:那你们多珍重!
林岳道了声:珍重!背起林峦向上跳去,众人大惊,梁芳大叫:逆贼上来了,保护娘娘!
林岳落到地面,并不停留,向着人少的一边跑去,此时他体内的真气雪球已经形成雪山,有几个想阻拦他的,被他夺过手中兵器,几掌拍倒,他来到墙角翻身跳上了墙头,万贵妃喊道:放箭!射死他!
只听嗖嗖声响,林岳在宫墙上快速奔跑,避开箭雨,跳到了殿顶,他仰天长啸,在月亮下面像只孤狼,令所有人不寒而栗,接着便翻过殿脊消失了。
道公和陆博瑜也钻进虚空之门,穿越回现代。这次穿越之旅跌宕起伏,两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尤其最后阿黎竟然身投烈焰,甚是惨烈,道公回想起来,不由伏案大哭:我可怜的公主,你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关于师公之死,道公说:引火自焚,死有余辜。
陆博瑜叹息道:太惨了,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经过几次穿越,终于搞清了大藤峡覆灭的前因后果,揭开了蛊毒阴谋,弄清了阿柠的身份和龙珠去向,道公准备回去,并且表示明年不会再穿越了,他说:如果回大藤峡,我不愿看着他被明军攻陷,看着我的族人被俘虏、屠戮,却又无可奈何;如果回到明宫,更是没有我生存的地方,宫廷斗争更是惊心动魄,却又防不胜防,还不如在122医院病房呆着安心。
他把骨簪递到陆博瑜面前说:这个我留着没什么用,送你了。轻易别刺破旁人。
陆博瑜接过骨簪,知道它是开启虚空之门的钥匙,看着上面的机关,他想起鹤影之毒,问:师公是五毒教的,那你也是?
道公说:那时五毒教在苗寨傜岭分布很广,入教很容易,但是入了教就要忠心耿耿,而且要炼毒养蛊,稍不留心就会为成为帮众的试验品,所以我没入教,我只是会用老方子制一些毒药防身而已。
陆博瑜点了点头,说:那昨晚你给洪赞歌几人下毒,不会出人命吧?
道公想了想说:不会,我并没有用致命的毒药。用鹤影是为了自我保护,让他们产生幻觉,听令于我,在泔水里加了“梨花一别酥”,是一种遗忘药粉,并没有致命毒性,卯时药性便会自行消退了。只是他吃了一夜,可能肚子要吃不消罢了。他那样欺负你,又主动挑衅,我自然要略施惩戒,要不然落在他手里,我们这一夜可就惨了。不过,我不能次次帮你,对于这种小人,今后你还要多加小心。
陆博瑜点了点头。这时东方露白,起床号响了,又到了出操时分。
洪赞歌和通讯员王栋、列兵汪小强三人,在饭堂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营长邱志国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三人已经忘了发生什么事,只是形象狼狈,洪赞歌面对满桌狼藉和自己的丑态,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幸亏是本营营长,不是团领导发现,否则他浑身长嘴也解释不清这一切。三人火速撤离现场,营长派人来打扫,总算没有成为团队新闻。

劫波渡尽兄弟在,山河无恙人皆安!春暖花开,赶走疫魔,风景依旧,中国更强!!

楼主:郑家湾的云帆

字数:516545

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9-07-02 00:56:23

更新时间:2020-03-18 19:45:53

评论数:6094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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