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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城市夜谭》(我们只是彼此的过客)

楼主:戴斌  时间:2019-07-11 16:04:39
1



之于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马波而言,南方无疑是一个不可捉摸又充满诱惑的传说。据村里去过广东的人讲,那里美女如云,金钱遍地,城市的下水道充塞着诺言和良知。
此时马波正支着画架给他的同学,同村的曹采莲画一幅水彩,心早已飞越了他眼前的小村。他的目光越过湖面,在对面的村子里扫来扫去,画架前的采莲则微闭双眼,享受着被视作女神的美妙时刻。莲花村六十几户人家房屋次第掩映在柏树和槐树林子里,此时尚在沉睡之中。
画了一气后马波丢下画笔,一脸的忧愁。马波本来希望在家乡小县城找份工作,跟眼前的姑娘朝朝暮暮,跑了一圈后发现在小县城找工作除了关系就是人情。马波看着不远处湖面上的两片挨在一起的水浮莲,想象着自己未来并不清晰的命运,心中难免惆怅。
采莲鹅蛋脸皮肤白嫩杏眼含情,一头乌黑的秀发散发淡淡发香味。采莲说:“要是能变成一只鸟就好了,跟着你一起去广东打工,我爸也管不到我。”采莲刚从师范毕业,父亲仁义在村里当支书,仁义已经通过关系帮她在县城实验幼儿园找了一份老师的工作,暂时临时,转为正式工是迟早之事。
仁义还托本家亲戚给采莲介绍了一个男朋友,男朋友妈妈是实验幼儿园的园长,爸爸是县财政局局长,最重要的是对方表示一旦结婚,可以改随妻姓入赘曹家。因此对采莲的憧憬马波不以为然。采莲从小包里拿出一部新手机递给马波:“我爸刚给我买的,你到广州打工,拿出来也体面些。”马波手机是老款国产二手手机,用了好几年都磨花了。
马波接过手机对着荷叶莲花照了几张,跟采莲一起欣赏。从手机的五寸屏幕上看,湖面的野莲花开得正盛,此时微风送来荷叶和荷花相混的淡淡清香,说不出名字的野草开出淡蓝色或鹅黄色的小花,漂浮于水面,娇嫩欲滴,鱼儿从湖底吐出串串水泡。
一只白鸟从荷叶丛中扑扇着翅膀蹿出来,跟着飞起另一只,两只白鸟轻轻掠过湖面,一前一后紧跟着南风的方向飞向远方黛青色谜一样的山林。莲花湖湖水清澈,湖边野草丛生,时不时传来几声蛙鸣鸟叫,弥漫一股野性的气息。湖边山岗松树林笼罩着一层乳白色薄雾,透过白纱似的雾。马波为家乡景色深深陶醉,叹气道:“真不想出去。”
采莲头靠在马波的胸前,伸手摩挲着他的脸。
“我跟你一起走?”
“那你这份好工作不泡汤了?还有你的上门女婿会哭死。”
采莲嘴巴一翘:“你是不是有病?”
马波心里泛起一阵甜蜜,把手放到采莲的秀发上:“你爸不是一般人,报警告我个拐卖人口,我成人贩子了。”
采莲俏脸一红:“你鬼话真多。”
马波看着采莲美丽的脸儿,心里有如一阵清风拂过湖面,他低下头一边亲着采莲嫩如桔瓣的嘴唇,一边翻身把采莲压到身下。
釆莲低声喊:“不行别人会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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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看见最好,让你爸看到。”
马波的算盘是这样打的:你仁义不是最在乎你那张脸面吗?看你还招不招城里的女婿。马波开始忘乎所以起来。
其时一个中年男人提脚出了自家小洋楼的门,急冲冲朝马波家走去。此人乃采莲的爸爸,莲花村村支书曹仁义。仁义老婆死得早,生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金莲嫁到城里,大女婿是某单位副局长;二女采莲师范毕业,出落得跟花儿一样。
仁义在村里开展计生工作时,常以己为例现身说法。如今惟一让他担心的就是马波,仁义知道女儿喜欢的人是马波。马波父亲早年去南方建筑工地打工,回乡后查出了尘肺病晚期,死得早。秀英一个人好不容易把马波拉扯大,为供马波读书,秀英欠下一屁股的债。
仁义对秀英一向照顾。村里老汉传言说晚上曾经看到仁义进过胡家的后门。马波从小跟采莲一起玩大,算得上青梅竹马,马波可说是仁义看着长大,一表人材,还是大学生,心眼也灵活。
要在往前二十年,在国家还包分配的年头,马波绝对是他仁义的不二人选。时代不同了,大学毕业等于失业,能在机关或事业找份稳定的工作才是王道。仁义叹了口气,不禁自我怜惜了一翻:老子年轻时又比哪个差?要不是成分不好,也考上大学,在城里混饭吃了。
仁义每天醒来的习惯是村前村后转一圈儿,巡视一下他所管理的这个小村,今天显然没这份心情。他跑到寡妇秀英家小院门前,敲开土坯屋的木门。秀英睡眼惺松伸出半个脑袋。
仁义劈面问道:“采莲是不是来你家了?”
“没。”
“马波呢?”
秀英看仁义脸色铁青,回头喊了声:“马波你仁义叔来了!”
她这意思无非是给马波报个信。仁义一把推开秀英,直接进了堂屋,在屋里仔细查看一番后出了门,把像根木头一样的秀英扔在那里,沿着一条土路朝村子对面的朝松林坡走去。
此时仁义心里已经腾起了愤怒的火苗,主要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把握住局面,之于他这个莲花湾的土皇帝来说,这不可容忍。
仁义脚步凌乱,一边想着自己姑娘的亲事一边四野里打量。远山近水如同几抹水墨,让人心旷神怡,想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正跟穷小子亲热,仁义心烦意乱。青草的露水打湿了他的鞋子。仁义在心里对自己说,老子今天就是把松树林子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扔到湖里去。
他想象着一声怒吼之后马波吓得屁股尿流,脸上浮出淡淡微笑,这一向是他行事的风格。仁义找遍整个松树坡后显得有些绝望,望着满山的松树发呆,一阵风吹过,松树发出的希索声仿若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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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每天醒来的习惯是村前村后转一圈儿,巡视一下他所管理的这个小村,今天显然没这份心情。他跑到寡妇秀英家小院门前,敲开土坯屋的木门。秀英睡眼惺松伸出半个脑袋。
仁义劈面问道:“采莲是不是来你家了?”
“没。”
“马波呢?”
秀英看仁义脸色铁青,回头喊了声:“马波你仁义叔来了!”
她这意思无非是给马波报个信。仁义一把推开秀英,直接进了堂屋,在屋里仔细查看一番后出了门,把像根木头一样的秀英扔在那里,沿着一条土路朝村子对面的朝松林坡走去。
此时仁义心里已经腾起了愤怒的火苗,主要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把握住局面,之于他这个莲花湾的土皇帝来说,这不可容忍。
仁义脚步凌乱,一边想着自己姑娘的亲事一边四野里打量。远山近水如同几抹水墨,让人心旷神怡,想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正跟穷小子亲热,仁义心烦意乱。青草的露水打湿了他的鞋子。仁义在心里对自己说,老子今天就是把松树林子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扔到湖里去。
他想象着一声怒吼之后马波吓得屁股尿流,脸上浮出淡淡微笑,这一向是他行事的风格。仁义找遍整个松树坡后显得有些绝望,望着满山的松树发呆,一阵风吹过,松树发出的希索声仿若嘲笑。
仁义背着手站在山坡上举目四望,惊讶发现,他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马波正把采莲压在湖边草地上忘我亲吻,不由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感慨:“这小子像我。”仁义因此还想到两个字:野合。这其实是他此生干得最为熟练的事业,野合万事兴。
仁义深一脚浅一脚沿着山坡朝湖边赶去,此时他只恨腿短脚小,时间不等人,晚一秒都可能出大事。看着近走着远,仁义连滚带爬奔下山坡,两分钟后出现在马波和采莲跟前,已然气喘吁吁,差点还当着马波的面摔了一跤。“你们干什么?”话出口后仁义觉得说得很没有力度。
马波看看红眉绿眼的仁义:“你没看见啊仁义叔?”
采莲没想到马波约她到湖边画画是这个目的,她躲在马波后面,看着浑身哆嗦的仁义,眼泪汪汪。
仁义说:“你耍流氓!”
“您怎么说这话?我是采莲的男朋友。”
仁义瞪着海林,他被海林的话绕得有些晕,妈的,到底是读大学的人,放屁都有节奏。“我#你妈!毛都没长整齐的东西,还跟老子说情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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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怎么这样说话啊,”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被责骂,采莲毫不犹豫,站出来替他出头。仁义见自己的女儿维护外人,一时怒火攻心:“他在湾里到处说老子坏话,还想老子把姑娘嫁给他?”
马波也不示弱:“您横强霸道惯了,还怕人说你坏话?”
仁义此时如坐到了火山口,一股熔浆将他喷到了半空。愤怒的仁义抬手一巴掌掴过去,马波脸上出现五条红白相间的手印。马波抡着拳头冲到仁义跟前作势要打,采莲扯住他:“你发什么疯?”
马波清醒过来,他认为殴打岳父确非明智之举。马波胀红着脸:“仁义叔,你什么时候学会尊重下人?”采莲左右为难。她把马波拉到一边说:“你回家吧。”
马波走时丢下一句:“是他脾气大,你莫怪我。”
仁义瞪了采莲一眼:“跟老子滚回去,脸快被你丢干净了!”
等马波走远,采莲含泪说:“你自己丢自己的脸,我干什么了?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跟马波在谈。”
仁义痛心疾首:“你跟他来往有什么意义?他家一张桌子配不齐四把椅子。”
“现在不代表以后,我要跟他一起去打工。”话一出口采莲就后悔了,嘴太快说漏了。
仁义勃然大怒:“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现在翅膀硬了?你跟我说清楚,你跟他到什么程度了?”
采莲扭身就走。仁义一抬头,好几个正在湖边田里忙活的人秧也不插了,直起腰张嘴看得津津有味。
仁义从裤兜掏出手机拨通了乡派出所所长老何的电话,仁义跟老何熟。老何无事就开着警车来莲花湖钓鱼,完了在仁义家喝酒吃饭。仁义拨了两遍才打通,直奔主题:“老何跟你汇报个事啊,我姑娘被人欺负了!”
“那这小子胆子不小哇,曹书记你想怎么办?”
老何对仁义的话只信一半,但仁义一般不求人,如果开口肯定是要帮忙。仁义说:“把他弄到你那关几天,让他长点社会经验?这小子没大小,仗着念了个鸡巴大学。”
老何吃了一惊:“还是大学生啊?”
仁义不屑道:“毕业了没找到工作,整天在村里偷鸡摸狗。”
老何说:“那是个祸害了,抓起来教育一下,不然发展下去迟早走上犯罪的道路。”
“嗯,这也是为他好,他妈是个寡妇,把他拉扯大不易。”
老何说:“我带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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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波回家后要秀英不要担心。“大不了我跟采莲去广东打工。”
秀英一脸惊慌:“你就是把采莲带到天边,她也是仁义的姑娘,你要想跟采莲做一家人,就老老实实去跟仁义作个揖认个错。”马波说:“您去忙自己的事,我想睡会儿。”
马波摸了摸脸,还有点火辣辣的,想到刚才让仁义气得差点跳湖,马波嘿嘿笑出声。秀英有点生气:“你还笑?”
“他仁义也不比我多长个角,有什么好怕的?现在是法制社会,他不敢把我怎么样。”可见仁义没有说错,马波确实没有什么社会经验。
马波还没吃完早饭,外面就响起敲门声,秀英脸都白了。
马波安慰他妈:“不怕,我去开门。”秀英说:“要是仁义来了,你千万莫跟他吵。”“我晓得的。”马波开门一看是采莲。少女一脸的惊惶,手上还提着个小包。
马波笑:“真要跟我私奔啊?”
如果马波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可能就开不起这样的玩笑了。
“派出所的警车都开到我家稻场上了。”采莲说这话的时候都要哭出来了。
马波是个容易冲动的人。“我找你爸说清楚去,当面问他我犯了什么罪?”
采莲一把拉住他:“你跟我爸讲理能讲通?”
秀英把马波行李收拾好了。马波说:“妈,我跟采莲先去广东,搞好了回来接您过去。”
马波拉着采莲的手急急忙忙地出了后门,穿过一片青翠的水竹林,顺着小路刚走到村子南边村水泥公路上。
一台摩托车呼啸而来,采莲一看是他堂哥小俊,后面带着他的女朋友云霞。云霞和采莲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坐在小俊后面的云霞说了声:“停车。”把摩托车开得快飞到半空的小俊来了个急刹车,差点把云霞颠了下来。
云霞狠狠掐了一下小俊,云霞是聪明的姑娘,一看马波和采莲拎着个包,慌里慌张的表情就猜到八九分。“你们不是要私奔吧?” “我爸把警车都叫来了,你说我跑不跑?”云霞下车:“让小俊送你们去火车站吧,你爸他们出村口了。”
采莲和马波坐上车,采莲把马波的腰紧抱,小俊踩响油门,摩托吼了一声冲出好远,采莲回头望了望,云霞站在原处朝她挥手,采莲腾出一只手朝云霞也挥了挥。一辆警车从云霞身边呼啸而过。
小俊提了一把车头,打了个折,从路边的斜坡子冲下去,下了坡顺着一条半米宽的田埂朝国道而去。上国道后小俊发足油门,一路狂奔,甩出波浪形的黄色尘埃,如腾云驾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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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个小时小俊就把车横在城北的小火车站门口,帽子也没取,对马波说:“剩下的靠你了。”马波说:“以后到广东找我喝酒。”说完拉着采莲往车站候车厅大门冲去。警车呼啸冲进火车站广场。马波扯着采莲冲进候车厅后,直朝厕所跑。
仁义带着老何进了候车室,伸长脖子四处张望。马波拉着采莲进厕所躲进了一个格子,采莲脸红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夹,把里面的钱全拿出来递给马波:“等我出去把我爸引走,你就去买车票,你先去,我会过来找你的。”
马波推开采莲的钱,痛苦万分,压着声音吼:“我有钱!”
采莲轻声说:“你有没有我晓得,人是英雄钱是胆。”
马波把钱接过来放进口袋,关键时刻,采莲总是比马波显得冷静些。采莲亲了马波一下,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马波。
仁义正焦躁时,看到采莲朝他走来。仁义黑着脸走到采莲跟前,采莲眼睛红红的。仁义瞪了采莲一眼, “还有脸哭!”
老何对仁义说:“孩子大了,有些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做主。”
仁义摆手:“自己作主她要飞天。”
其时从河南信阳开过来的一趟慢车如同命运一样吭哧进站。
两分钟后坐在火车上的马波看着车窗外,稻田飞移,火车上正放着一首情歌,马波心如刀割。
这列开往2008年春的南方列车24号车厢,还有如下人士:肖红、胡小龙、林芳、周志平、刘春红,请注意这些人将在本书中反复出现。
马波一出站包被人偷了,这其中当然包括他的毕业证手机什么的。
一个月后你仍然可以看见马波漫步在广州大道,五月的花城弥漫着白玉兰的香气,路边的木棉火红而深情。这里是广州,无数梦想在此开花或败落。
如果你在广东呆过或者就在广东,你将会发现我这本小说里地名有比较大的问题,有些明显是牛头不对马嘴。这里的“广州”,其实是个泛指,她可能是广州,也可能是南方任何一个你曾呆过的地方。每个在南方呆过的人,对于他们来说,广州东莞深圳其实是一个地方,年初在广州,年中可能在深圳,年底可能就出现在东莞的街头了。
被太阳晒黑了许多的马波穿着一套便宜西装,一脸疲惫,走近一座名叫南天广场的高耸入云十分气派的写字楼,通知他面试的公司就在这栋大楼之上。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来广州后应聘的第几家公司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找工,马波身上的钱要么被黑中介骗,要么交房租,所剩无几。准确的说他口袋里还有50块钱。50块钱在广州这种地方能干什么呢?如果这次应聘不成功,他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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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说有些人实在找不到工作就去卖肾,当然如果是女的可以去卖淫。想到这里,马波沉重地叹了口气。因为对路线不太熟悉,他提前三站就下了公汽,走出一身臭汗。马波盯着大厦大堂门口的公司铭牌看了一会,找到他所要应聘的那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华科房地产公司,放心大胆的走了进去。
电梯口挤满了人,每个人都拎着包一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模样。电梯来了,马波被挤到最里面,脚离地,头顶着电梯天花板。站在马波旁边的这位仁兄拿出简历看了又看。马波斜眼看了一下,上面的学历是某房产地开发学校,想到自己起码也是个本科,马波感觉信心回到身上。
大家同梯共渡16层楼后,找到了一家装修堪称豪华的公司。前台右边设了会客区,两排沙发上已经坐了不少于10个人。马波看见里面还空着一个位子,刚准备进去,后面的人一拥而进,一个花格衬衫男孩推开他一屁股坐了上去。等马波走到沙发边时,已挤得密不透风。马波只好背着包站在一边,脸上仍保持友好的微笑。
前台姑娘过来给大家每人发了一份面试表,要求每个人务必把这份足有四页纸的面议表填满。马波蹲在地上,把表格放在茶几上,一笔一划认真填完。
交了表后前台脸上带着职业性微笑:“大家先在这里等着,我会一个个叫你们的。”然后她叫了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立马站了起来,腰身挺直如同要奔赴战场的士兵,虽然隔着有三米远,马波仍能看到他浑身微微颤抖。
刚才跟马波抢座位的花衬衫小子拍拍他的肩膀:“过来坐下吧。”
等马波坐下,花衬衫微笑着问:“应聘什么职位?”
“土木工程师。”
花衬衫故显轻松:“看来咱们是竞争对手,哦,对了你什么学校?”
等马波谦虚报上校名后,花衬衫说:“这个学校好像没听说过。”
马波微笑问:“哥你哪个学校?”
花衬衫说:“不好意思清华。”
马波感觉也许是人太多的缘故,空气有点窒息。他发自内心恭维道:“厉害。”
“不好意思啊,白读了这么多年书,跑到这里跟你们抢工作。”
听了他们的聊天,另外几个也加入进来。
一个说:“我是北大的,也是博士,现在博士满街跑。”
另一个说:“不好意思,我是华南理工的,跟你们一比我都不好说出口了。”
这样一个个自我介绍下去,个个都是名校,马波感觉屁股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硌得很不舒服,他开始后悔坐到沙发上了,认为自己无疑着了花衬衫的套路。
楼主:戴斌  时间:2019-07-11 16:0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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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心态受到打击,回答面试官问题时马波发挥不太理想。出来后马波自知无望与这堆博硕共事,无奈之下去了趟卫生间,既然来了,就要留下点记号。
洗手时,他低头看到垃圾篓边有张五元纸币,钱已打湿,上面还有脚印。
马波朝四周看了一下,还好,没人进来,弯下腰去装作系鞋带,手解开鞋带,又系上,飞快把纸币捡起放进口袋,他明显感觉到扑通的心跳有如雷鸣。
一个月下来,虽然住的是最便宜的大通铺旅店,在吃上面也是能省就省。要不是采莲在车站厕所硬塞给他五百块,他肯定支持不到这张五元纸币跟前。他住的那间旅馆楼上有个包子店,每个包子一块五,到了下午还打折到一块。
马波每天下午去买四个包子,吃两个做晚饭,剩下的两个留到第二天做早餐兼午餐,现在一下捡到了五元钱,马波认为自己没有白跑一趟,又显得精神抖擞了。
马波站在大街上,街边的树每一棵都披着好像三个月没洗的头发耷拉着脑袋,他回望一眼这幢整体都外镶蓝色玻璃幕墙的建筑,一阵眩晕。此时马波已没有当初坐上火车的万丈豪情,他急切想找一份工作,不一定要专业对口。残酷现实告诉他,在广州这种地方,他那张被偷走的文凭可说是废纸一张。
马波现在的要求已经随着口袋里钱的变化作出了相应的调整,他作出一个决定,打算去郊区的工业区去试试。他就近走到一个公交站牌边,仔细考察一翻后发现有一路车的终点站是开往石井镇的一个工业区。
夜色渐浓,伸手不见五指,马波颤抖着声音问:“哥怎么还没到?”
刘小军说:“老弟你莫急,马上就到,放心我就是送到天亮也保证把你送到!”
龙发早就一晃而过了,刘小军拉着马波在工业区的环形公路上绕圈子,抢劫惯犯刘小军只等天一黑透就好动手。
晚上的刘小军眼睛自动闪烁出绿色荧光,足以把手无寸铁初来乍到的学生哥学生妹吓得脚发软,这属于抢劫心理学的范畴。都是先拉后宰,本质来讲,黎梅跟刘小军的工种可谓殊途同归。若从命运的角度看,马波遇上三陪女黎梅纯属巧合还是必然?无法说清。
好在命运的大姨妈有时还算比较仁慈,她让马波在浑然不觉中逃脱了厄运的阴影。其时,广州石井镇某夜场头牌小姐黎梅正往镇上的方向缓缓独行,脚步有些迟钝。远远望去,伊人发廊的霓虹招牌灯光暧昧。刘小军猛按摩托喇叭让她抬起头来。
马波看到一张挂满冰凌的狐媚脸,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发出清冽响声。
黎梅问刘小军:“他是谁?”刘小军觉得黎梅明知故问,纯属装逼。
就在刘小军恼火的当儿,马波忍不住开口了:“还有多久到龙发厂?”
马波已这样不屈不挠问了五遍。黎梅瞟马波一眼:“你下来,我带你去。”
楼主:戴斌  时间:2019-07-11 16:0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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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军张了嘴,黎梅把中指放嘴唇上嘘了一声,刘小军把嘴闭上了,嘟哝了一声我操。见马波还在磨磨蹭蹭,刘小军吼了一嗓子:“ 逼叫你狗日的下来就下来,快点儿!”
马波发现这哥们脾气不太好,至少是情绪不太稳定,跟刚才那副一心想做成生意的谦恭相去甚远,马波拎着包一溜下来了。
黎梅对刘小军说:“你走吧我带他去龙发。”刘小军看了黎梅三秒钟,没说什么,眼里有磷光一样的东西闪烁不定。
等刘小军的背影缩成比蚂蚁还小的黑点时,黎梅才对马波说:“你往回走50米,看到立交桥往左拐,那里就是你要找的龙发厂,记住,别再轻易相信陌生人,尤其不要再打摩的。”
看到龙发大招牌,笼罩在马波头顶那片小小的乌云如潮水般散去,松口气后,马波开始琢磨那个为马波指路的美女,一种甜腻的感觉涌上喉头。今天是保安赵勇敢的夜班。刚在大排档喝得酒气喧天的原料部主任王大福一进厂就歪在了保安值班室门口,赵勇敢用对付死狗的方法把王大福拖进保安室扔到里间的铁床上。
不到一分钟王大福扯起了雷鸣般的鼾声,搞的赵勇敢心烦意乱,手上那本黄色杂志也看不下去了,站起来骂,干你娘,猪啊!操起警棍朝王大福的要害部位挥了几下,重又回到桌边坐下,正看见一双眼睛正迥迥有神的望着他,吓了一跳:“你谁?”
天已黑透,马波的眼睛浮在窗前,一动不动,着实吓到赵勇敢了。赵勇敢听了马波的话后,说:“你都没收到面试通知就跑来了,你比老子还勇敢啊。”马波说:“身上的钱快花光了。”
“千万莫说你没钱了,你这样的话,会让人事部那个骚货瞧不起你的,搞不好还会压你的工资,哪里人?”
“湖北。”
赵勇敢沉吟了一下:“进来吧,在我这里呆一晚上,明天再说。”
马波以抒情的口气向赵勇敢连表谢意。
后来马波才知道赵勇敢的情人跟马波是老乡。
其时王大福从醉乡醒来,抬头喝问:“谁啊?”
赵勇敢满脸堆笑:“我老表,大学刚毕业。”
“北大毕业有个屌用!”王大福说完又沉沉睡去,五月南方的夜晚总是让人昏昏欲睡。
这几天刘小军坐立不安。广州郊区为整治投资环境,开始新一轮严打攻势。刘小军发现这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厉害,只好龟缩在出租屋,他这屋子不通风,闷死。黎梅推门进来时,刘小军正闭眼狂搓他的香港脚。
黎梅抽动了几下鼻子,用手扇了下眼前的空气,一股难以忍受的味儿熏得她直想吐。
“你干哪样?老子的手机都被你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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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军望着黎梅笑:“老子想上你了。”
“上你妈去。”
“你这X嘴,老子恨不得撕了它。”
黎梅温柔的说:“撕你妈去。”
刘小军摇摇头,没脾气。他在这石井镇混了四个年头了,平时称兄道弟的哥们有酒有肉时才会粘在一起。黎梅的生意一直靠他罩着,某种方面,他感觉自己离不开黎梅了。不光身体,包括感情。
黎梅其实性子烈,发起火来连烧三营,刘小军也怕。看着这张明艳的小脸儿,刘小军说:“你娃儿小心点,这两点风头又紧了。”
“老子一个X小姐,松紧跟我有毛关系。”
“你这话说的,我要不能出门,哪个罩你?”
“老子挣点钱全被你糟光了。”
黎梅16岁时嫁人,老公一天到晚不歇气地弄她,不到20岁就生了三个娃,实在遭不住,被同乡小流氓刘小军三句好话一诱,就跟着跑到南方来了。
刘小军说:“还记得上次那个小白脸不?”
“哪个小白脸?”刘小军摇摇头,他认为黎梅这是装。
黎梅沉默了一会儿:“老子是帮你积阴德。”
上个月刘小军在红星工业区靠客车厂那边的一条路上把一个打工妹糟蹋后绑成棕子扔进河涌里,几天后可怜的打工妹悄然浮出水面,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刘小军说:“龙发厂正招保安队长,我打算进去避避。”
黎梅讥笑道:“你龟儿胆儿巴豆大。”
“独眼龙前两天被警察打发上路了,你晓不晓得?听哥一句话,先躲躲,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子害哪个也不会害你的。”
马波运气不错,一进厂就做行政主管,专业虽不太对口,手下一个兵也没有,但大小也是个官儿。马波一上岗就为打卡的事跟王大福产生了点小矛盾。王大福是老板亲戚,对马波这样刚出校门自恃揣个文凭的大学生十分的不友好,言语上表现得也明显,让马波十分不爽。他们暗中扳手劲,最快乐的事是看着对方的脸由白转红慢慢变成两块猪肝。
马波近期的工作是招人。面试那天人如潮涌,布满青春痘的脸在马波跟前晃来晃去。操着不同口音的打工仔打工妹显得即谦恭又紧张,有的结结巴巴大气出不匀,有的一上来就递烟塞红包,只有刘小军例外。他流里流气地拍拍马波的肩膀:“兄弟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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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波想起了那个晚上。刘小军一笑:“帮个忙,我摩托撞废了,想进厂做两天,晚上接你去街上潇洒。”马波点头说没问题。等他离开后,马波特地找到刘小军的名字画了叉叉。刘小军还是钻进了龙发厂,他找的王大福,居然当上组长,管一整条线。过了几天,马波又碰到了一个穿着龙发淡黄色工装的女孩,黎梅望着马波:“记得我吗?”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酒色财气,刘小军和王大福自然有很多可以探讨的话题。很快他们就说到马波身上来了。王大福愤慨道:“妈的老子在龙发熬了10年,这小白脸一进来就当主管!”刘小军说:“王哥你放心,我帮你搞定他。”
月底老板把马波喊到办公室,拿出一张纸,敲敲:“起码80个女工签名要你走人,说你对她们性骚扰。你不走她们走,现在人工难招啊兄弟。”
老板从老板桌后面站起,走过来拍拍马波肩膀:“注意下影响。”马波不知道自己留下来是否因为黎梅,很快他就发现黎梅果如人们传言,是个婊子,而且还在厂里接客,第一个就是老板。那些绘声绘色的描绘溅着唾沫星子在厂子里四处飞扬,让马波在龙发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没味。
在刘小军王大福的关照下,马波每天都过得烦躁不安,工作上也屡出差错。某天老板查库时发现原料少了许多,查来查去查到一打工仔身上,王大福一口咬定跟马波有关,声称他亲眼看到是马波让这员工去干的,那个员工还写了一份坦白书,有马波的名字。
王大福将其押到车间游行一圈。马波盯住刘小军:“你们还讲不讲点人性?”
王大福笑:“人性是什么东东?”
马波被关到一间小屋子。半夜赵勇敢把马波放了。王大福破口大骂,叫刘小军修理赵勇敢,拳头离赵勇敢还有一厘米时,赵勇敢说:“梅姐让我开的。”
马波跟着黎梅跑到广州市区玩了半个月,不久感到下身不适,一查,阳性,差点晕过去。黎梅惨白着脸:“你走吧,离我越远越好。”
马波想起郑智化的歌:“让风吹,吹痛天边飘过的云。”
马波抓起黎梅的手进了石井镇中心人民医院。
回到久别多日的旅馆天已然黑透,夜晚的广州更显其妖娆美丽的灵魂本色。马波走在广州大道,看到路边的一家名为半岛的咖啡馆,里面坐着一对情侣,含笑对望情意绵绵。
马波想,有一天我也要带采莲来这里喝咖啡。借着街边路灯他看见一名中年乞丐正在旅馆门口翻看一个行李包,翻了一会用脚把行李包踢到一边:“穷逼。”然后大摇大摆走开,这时马波才发现行李包的主人是他自己。马波一气之下想进旅馆跟老板理论一翻,想想算了。
马波拎着包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去哪,他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和乞丐保持50米远的距离。乞丐突然不见了,马波提着包发愣时有人拍他肩膀,回头一看是乞丐。
他一脸不高兴:“不就翻个破包吗?”
“哥你误会了,我想到你那里借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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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我一介乞丐,也有人来求,你让我自尊心爆棚。”
乞丐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你不相信,其实我们也是有组织的。”
马波一时脑袋有些短路。
两人聊着,不一会走到珠江边的滨江公园。
“兄弟,萍水相逢,也算有缘,”乞丐递给马波一张名片后飘然而去,消失于南方的夜色中。
马波此时只想找个地方大睡一觉,虽说是晚上,人也挺多的,有些女人一眼看去就是做那种工作。一棵芒果树下有条椅子,马波刚要过去,一对男女手挽着手一屁股坐下。他索性就在这对情侣附近不到3米远的草地上坐了下来,这里有个路灯,往草坪上一躺晚上睡觉的问题就解决了。
蚊子太多,争先恐后蜂拥而上,马波坐起来一顿狂拍,声音太大,把不远处的那对正在意乱情迷中的情侣给惊动了。
男人低吼:“他妈的讲不讲点社会公德?”
马波坐起来,呆呆望着江对岸灿烂晶莹剔透的广州电视塔。“广州欢迎你”五个大字在夜空中十分梦幻。通过一个多月的找工,现实告诉他,广州大门根本不想给他打开,想到这里马波不免悲从中来,流下了两滴眼泪。他从包里拿出纸笔,借着灯光,在旁边男女发出的暧昧之声中,给他妈和采莲各写了一封信。
妈妈:您好!对不起,来广州一个月了,现在才给您写信。我在广州很好,您不要担心,我已经进了一家待遇很好的公司上班。我现在就坐在办公室里给您写信。外面很热,但是办公室有空调,想调几度就调几度。吃得也很好,公司每天都有免费的午餐,吃的都是各种我都不知道名字的菜,还有点心,因为吃得好,我这一段时间都长胖了,您如果现在看见我肯定都认不出我来了。我现在每个月的工资都有三千块钱一个月,等过了试用期,工资会提到6000一个月,这个工资水平在广州这样的大都市,其实不算高的,因为广州一碗粥都要十几二十块。
我读书欠下的钱您不要担心,年底攒了钱马上就会还上的。总之一句话,我在这边很好,您在家好好保重身体,等我在这边有房有车,把您接过来享享清福。
儿:马波敬上
给采莲写信的时候,旁边的男女已然陷入迷乱颠狂之中,让马波有一种奇怪的甜蜜感。
莲:一个月没跟你说话了,你肯定也很想我。广州是个迷人的地方,珠江新城是广州最繁华的地方,有一条广州大道非常的宽阔,两边风景很美。要是我跟你一起在这条大道上散步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不知道你现在情况怎么样?我这边情况一半喜一半忧,喜的是我已经收到一份面试的通知了,不知道明天去结果会怎么样,忧的是广州这边的工作很难找,但我相信,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找到工作,天生我材必有用。
莲,我很想你,要是你在身边,我肯定很快就找到工作。等我找到工作后你也过来吧。有时间的话去看下我妈,先不要告诉她我还没找到工作,怕她担心。等我挣到钱了,我们就举行婚礼,婚礼要举办得很隆重,拍婚纱照,让你做世上最美丽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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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马波有些心潮澎湃了,仿佛看到自己和采莲在亲朋好友的祝贺声中走进他在广州买的新房。正畅想时,一声凄厉无比的惊叫声把他扯了出来。“警察来啦!”苟合中的男女抱头鼠窜各奔东西,马波以最快速度把信塞进口袋提起包一路狂奔,一直跑进树林的深处,躲在假山后面大气不出,为躲过警察感到庆幸。给他妈和采莲写完信后他感觉浑身轻松许多。
第二天上午马波先去花城广场附近一家邮局发信,在信封的寄信人地址一栏,他想了想,写下了“花城广场”。除了这里,他一时想不出还可以写别的什么地方。马波把信投进邮局门口的绿色信箱后去了附近的落霞村,那里中介所很多,主要原因是租居此处的打工者很多,每家中介都是熙来攘往如同菜场。
马波信步走进其中一间,里面正闲得无聊玩手机游戏的中年女人看见他眼睛一亮:“找工作啊靓仔?我们这里很多好的工作,你什么文凭?”
马波说:“高中文凭。”
“没问题,我这什么工作都有,只要你对自己有信心,高中文凭也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
马波一脸诚恳:“你可能已经忘记我了,我上个星期来过一次,被骗过两百块钱了,我来不是跟你要钱来的,我想请你帮我另外介绍一份正经工作,包吃包住,工资多少都没关系。”
女人听他这么一说,笑了:“你这个靓仔人还蛮老实的,这样吧,给你介绍一份送盒饭的工作,其实在我们这里,这样的工作才是真实的工作,可惜很多人都看不上,那我们就只好骗骗他们了。”
马波感激涕零:“我这就给钱你。”
“不用了,你买瓶水的钱都没了吧?”
马波按照女人给的地址,在广州日落之前找到了位于落霞村阴暗巷道深处的那家快餐馆。还没进去,就被一股刺鼻的地沟油味道熏得一阵干呕,把里面吃的两个包子全部吐了出来。餐馆里面的人个个长臂挥舞,不亦乐乎。大家对马波的到来视而不见,眼皮都未抬一下。
马波还没来得及把行李包放下,老板把用塑料袋打好包的盒饭塞到他手中:“送到海联路5号1308号房,自行车在门口,要快!”
马波丢下行李接过盒饭,出门推了一辆自行车,以传说中的广州速度冲向目的地。
这家快餐饭隐藏在落霞村,看上去很不起眼,里面设施很差,生意却好得出人意料,在这里订盒饭的基本上都是珠江新城写字楼上班的白领。马波在里面干了两天后,就发誓以后如果不是饿得要死,绝对不会再去买盒饭或者快餐吃的,就是喝自来水都比吃这个干净。
正午的气温很高,整个广州如被一口大锅倒扣,奔走于大街小巷的马波已然疲惫不堪。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突然一歪倒在地上,一个本来打右拐灯的小车撞到他身上,马波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旁边站着一个帅哥,开口就说:“不好意思我负全责。”
马波一时有些感动,更让他感动的是,这位叫周小东的帅哥听说他还睡公园后说:“要不先到我那里住两天,正好空个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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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东的小区在五羊新城一栋20多层的商住楼上。房子不大装修简单,家俱电器一应俱全,收拾干净整洁,让马波感到意外的是,客厅里有一个大镜子,客厅有个硕大衣柜,茶几上一束香水百合正自怒放。
周小东把马波扶到一间卧室,给他拿来一双拖鞋:“我刚来广州时,送盒饭都没人要,你送盒饭可惜了,人活着不是为了受苦,今晚我带你好好放松一下。”
马波能听出周小东的话里有一大半是对他的安慰,心里受用之至。周小东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有人送盒饭来了,看着眼前的盒饭,马波却调动不起胃口,勉强吃了一半,以示对自己目前所从事这份工作的尊重。
马波把自己来广州后的经历跟小东说了一遍。周小东说:“广州这种地方,遍地骗子,人人都在为自己的欲望活着,只要你满足了别人的欲望,就会同时满足自己的欲望。”
马波不信:“我一屌丝,能满足谁的欲望?”
周小东神秘一笑:“哥晚上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你看看广州另一面。”
周小东从衣柜拿出件淡蓝色的修身小西装,还有一条紧身西裤,递给马波:“你穿这件肯定合适。”他指指屋子里的大镜子:“我要是女人,绝对想点办法泡你。”
马波看着镜中自己感叹:“人靠衣装啊。”
“所以你应该对自己自信,自信首先就要把你的长处表现出来。”
两人都把自己收拾得焕然一新,摩拳擦掌,像两只准备出箱巡山的小蜜蜂,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下楼时马波问:“要去的地方在哪里?”
周小东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放心,不会把你卖了。”
周小东带着马波来到一个叫丽都酒店的五星级酒店。周小东附在他耳边说:“很多名人来广州都会住这里。”
“随便进?”
周小东点点头:“你这张脸就是通行证。”
他们上到三楼一个大厅,里面弥漫着一股迷一样的香水味,落地灯散发着柔和暧昧的黄色光芒,一些男人和女人在大沙发里窃窃私语,说着他们所知的这城市似是而非的秘密。米白色的布艺沙发围成一个个半圆,一个留着一头长发很像艺术家的男人在一个角落弹着钢琴,琴声如忧伤女人诉说心事。琴师陶醉其中,仿佛呆在自己王国的国王,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
周小东朝一个正在扬着脖子四处寻找的女人扬了下手,女人看见他后眼睛一亮,朝他这边款款而来,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更加漂亮的女人。周小东附在马波耳边说:“保持冷静,想要征服女人,你就得端着点。”这个时候马波已然明白周小东上的是什么班了,他还不能确定,需要进一步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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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人过来后坐在沙发上,马上有侍者过来,周小东点了饮料。“琴姐今天气色不错。”跟周小东打招呼的女人朝马波抛了一个媚眼:“这位帅哥是谁?”周小东将马波隆重推出。女人朝马波微笑示意。
周小东说:“琴姐介绍一下这位姐姐吧。”“萍姐。”琴姐风韵犹存,但跟萍姐相比则差了从头到脚的距离。马波一眼看到萍姐,就感觉她很像一个自己很喜欢的电影明星,一时又想不起她的名字。
萍姐眉间有些忧郁。周小东问琴姐,萍姐第一次来吧?“是啊,萍姐比我有钱。”小东听出琴姐的话里有股酸味。周小东说:“琴姐,谈钱就显得生分了?大家来这里就是找个舒心,钱是王八蛋。”“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你好我叫马波。”你好我叫马波,日后骆丽萍常常想起马波说的第一句话,感觉爱情就是一种突如其来的东西。周小东摇摇头,他认为马波讲出自己的真名是混在广州的大忌,看来调教工作相当繁重。
这个时候马波已经清楚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了,他心里爬进了一只春天的虫子,一旦知道将要到达的地方,反而有些踌蹰不前了。他对自己说,她们毕竟是女人,难道能把我的裤子脱了不成?这样一想,马波的心就放了下来。
萍姐说,我不喝酒的。小东说:“姐啊来这里就是为了开心,不喝酒怎么行?是不是还嫌我朋友不够帅?”琴姐说:“你们是帅哥,想喝多少我都可以奉陪。”马波看着皮肤白晰的萍姐,心里有万千俊马奔腾而过。周小东打了个响指:“那我叫酒啦。”琴姐说:“虽然是在你阿萍的地盘,今晚你喝多少我买单。”
萍姐看了琴姐一眼,她感觉阿琴明显有点失态了,如同猫看见了小鱼。骆丽萍是广州玉兰集团董事长。玉兰集团是广州排名前三的家族企业,旗下产业涉及房地产、医药、能源、酒店、服装。
马波来广州这么多天,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人生的快乐,为此他感到惴惴不安,如蛇一样的情绪在心墙的角落吐着猩红的信子,穷人作欢必有大乱。能在广州如此高档的地方端着酒杯和两个打扮入时的少妇聊天,和前两天睡在草地上自有云泥之别。萍姐再次举杯:“认识也算有缘。”小东附和:“是啊茫茫人海擦肩而过多少陌生人。”
琴姐一口酒喷了小东一脸,小东张嘴吸了一口,以无限陶醉的表情说,甜。马波已然不记得这是第几杯了,总之感觉自己此时浮在离酒店天花板只有三厘米的地方。他看见周小东朝琴姐使了个眼色,琴姐附在萍姐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起身牵着周小东的手走了。
马波举手朝周小东的背影无力挥动:“别走再喝点。”醉眼朦胧中他似乎感觉眼前这个女人是采莲,他举起杯子:“采莲,来,我们喝杯。”萍姐显然有些诧异:“采莲是谁?”“一个朋友。”
“那一定是很亲的朋友。”
马波不再说什么,眼前的好酒勾起了他对采莲的思念,他只好借酒浇愁。萍姐看他这么喝,有点急了,这有什么诗情画意可言?她伸手拦住马波举到嘴边的杯子:“我们一会还要去赏月呢。”
“广州有月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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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姐点点头万分肯定:“要看你在什么地方看。”
“广州的月亮只照到你们这些有钱人身上,我只想老家的月亮。”
萍姐白嫩丰满的手撑着丰韵犹存的脸:“你老家一定不错。”
“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可是你还是出来了。”
一个年轻的男人过来:“需要帮助吗?”
萍姐脸一红:“把他扶到102房。”
服务员心领神会,伸出手稍稍一用劲,就把马波扶起来,萍姐跟在后面,深情款款,眼神如同猎人。马波被扶进房间,放倒大床上。
男服务朝萍姐躬了下身子:“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萍姐摇头作了一个请他出去的手势后,服务员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又鞠了一下躬,瞬间消失于深红色过道的深处。
萍姐把门关好,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抚摸马波的脸,感觉一切宛如做梦,为此她愿长梦而不醒。这样抚摸了一会儿,萍姐又伏下身亲马波。她之所以如此主要原因是为了报复老公刘元生。
萍姐趴到了马波身上时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困难,她一边担心马波突然醒过来,一边又很想马波能醒过来主动温柔热情好好亲她。女人伸手把床头的灯摁灭了。这是一个春风迷醉的夜晚,这个夜晚睡过草地的马波终于睡到他曾经遥望过的地方。
窗外是珠江,江水在黑夜下如一面闪着暗银色光芒的镜子。对岸灯火璀璨如天上人间,远处的电视塔晶莹剔透五彩斑斓如城市精灵,室内的空调发出丝丝的声音,一切都显得融合而密不可分,激情与甜蜜在通透的暗夜里流淌,深藏于这城市深深的喘息之中。
马波醒后掐了一把自己,伏下身用嘴亲吻女人的耳边,把那两滴泪舔到自己的嘴里,萍姐控制不住轻轻呻吟。女人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年没有体验到这种感觉了。
欢乐过后,马波从萍姐身上滑下来,躺在萍姐身边,背朝着萍姐。马波虽然认为自己背叛了采莲,内心充满罪恶感,但欢愉让他迷醉,他无法抗拒本能的诱惑,而短暂的狂潮过去后,他又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萍姐撑起手,俯过身亲了马波一下。“是不是有心理负担?”
“没有。”马波转过脸,萍姐手滑落下来,弛骋商场的女人有些不知所措,偶露的娇媚建立在肌肤相亲的基础上,马波一严肃,这些情绪烟消云散。她洁白的胳膊紧紧搂住马波,此时的马波如同她在人生路上彷徨时偶遇的一只小白兔。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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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号
楼主:戴斌  时间:2019-07-11 16:0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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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波把萍姐略显娇小的身躯搂在怀里:“你是个好女人。”萍姐拿手指戳了下马波的脸,床头手机响起来。“你在哪里?”
“跟阿琴在一起。”
“明天有个会你来不来?”
马波能感觉这个声音雄壮的男人是萍姐的老公,他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刚才和自己温存过的女人,内疚感从心底漫起。萍姐打完手机后,准确捕捉到马波的情绪,安慰他道:“我们其实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各玩各的。”
萍姐看着天花板:“爱一个人最好不要跟他结婚,这是我结婚二十年的心得。”
天已五更,萍姐头枕着马波的胳膊,很快进入梦乡。马波看着熟睡的萍姐,心里叹了口气。睡在五星级的豪华酒店,他感觉床上生了刺,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到天色微明才沉沉睡去。
当阳光随着广州的轻风自窗外流淌进来,马波揉揉眼睛,身边空空如也,淡黄色窗帘轻轻拂动。马波坐起来发了半天呆,四下打量,桌上有张酒店专供信封,他从里面抽出一页纸,带出一张5000元购物卡,洁白如初的纸上落着萍姐一句话:“我并非随便的女人。”
马波出大厦后回头看看矗立于群楼中的酒店,心中自有一种不可言说的东西。回到五羊新城,周小东朝他眨眨眼:“只当是份兼职,比送盒饭强多了不是吗?”
马波口里有些发苦,把信封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周小东:“帮我还给萍姐,本来不想拿的,又怕放酒店里丢了。”疲倦笼罩了马波的全身,他这个时候只想爬上床好好睡一觉,睡完了再来想想这件远超他人生经验之外的事情。马波一闭上眼,脑海里出现了萍姐的那封信,然后是她风姿绰约的身体和采莲那张美丽含情的脸。采莲的脸庞先是有些模糊,然后慢慢消逝,他揉揉眼睛,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马波看见自己回到莲花湾,走到仁义跟前,掏出一大沓钱往仁义面前一摔:“够不够?”仁义立马小脸煞白结结巴巴。想到这副场景,马波忍不住笑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半夜,房间的灯光微微散发着奶白色的光,马波的脸上露出甜蜜微笑,这是他来广州睡得最沉的一个晚上。
门轻轻打开,小东嘴唇上涂上了淡淡口红,看到已睡熟的马波,一种异常的温情弥漫开来。周小东坐到马波的床前,心里自有一种渴望,他挨着马波慢慢躺下,在躺下的过程中保持绝对安静。侧转身看着马波,如一个女人看着心爱的男人。
如果马波这时候睁开眼,一定会吓得从床上跳起来。马波的呼吸依然均匀,两手搭在胸前。小东等突突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后,用胳膊把上半身撑起来,小东嘟起的嘴离马波熟睡的脸庞只有一厘米远的时候,马波睁开了眼。
小东说:“我房里有个蚊子跑到你房间里来了。”
“蚊子?”
楼主:戴斌  时间:2019-07-11 16:04:39
记号
楼主:戴斌  时间:2019-07-11 16:04:39
@勘搪匾27 2019-06-29 18:09:31
-  无论哪个平台,内容生产才是王道,尤其是原创内容。感谢简书有你。  记号,写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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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书?

楼主:戴斌

字数:20473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5-05 20:01:43

更新时间:2019-07-11 16:04:39

评论数:4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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