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整理的上卷部分手稿。

出发这天，天刚蒙蒙亮，大家就吃过早饭，互相招呼聚齐后，拉着架子车出了村。钟国强还是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母亲不放心啊！临行，又是千叮咛万嘱咐：“路上要小心，招呼着汽车！到大地方要有眼色，见人说话要活道。”又是再三嘱托国民、吴赖孩他们多费力，多照顾自己的孩子。
钟国强对母亲说；“妈，您放心吧，我长大了！”
母亲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是啊，这一年多来儿子是长高了不少，几乎和大人们一样了，也强壮了许多。又有他们几位做伴儿，自己是应该放心了。
告别了家人，大家拉着架子车，冒着冬雾，披着晨霜，踏上了西行的征程。
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不觉寂寞。每到一个新的集镇、村庄，或见到新奇的景物，钟国强就问其它叔伯大爷：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
“这就是乐陵岗，西汉时这一带是乐王刘僖的封地，他死后也就埋葬在那个岗上。这不，那个最大的塚子就是他的墓，……。这离我们村有30多里，是许昌地区与我们三川地区的分界处……”
……
“那边一座古塔？”钟国强远远看到一个灰色的尖状古建筑耸立在半空中。
“对，看见古塔马上就到鄢陵县城了，那座砖塔是北巍时代的建筑，尉氏县也有一座，它们和我们村上那座古塔是一个时期建造的。听老辈子人讲说：那个时候，尉氏、鸿河、鄢陵这一带要起山，眼见着地越长越高，狼、狐狸也来了，这一带的老百姓慌了，都烧香磕头恳请老天爷保佑。结果，老天爷就派仙人给造了一溜高塔，给镇住了，山就没有长出来。……可惜啊，可惜，我们村（寺院）的给扒掉了。”仲揆大伯是村上的小学教师，知道的多，有学问：“鄢陵是一座古城，比我们鸿河县要早的多，早在春秋时期，就是郑国的一座大城市，最大的城市，嗯，……就相当于现今的上海。五霸之一的郑庄公就是在这里消灭了想谋反的弟弟共叔段……。嗯，郑庄公杀了弟弟后，对支持、宠爱弟弟的母亲也非常怨恨，他咬牙发誓说：‘不及黄泉，不相见’。

“可时间一长，郑庄公又思念起母亲来，毕竟母子连心吗，但碍着誓言，怎么办？这时，庄公手下有一个大臣叫颖考叔的猜到了庄公的心思，说起这颖考叔还是我们鸿河县人，是离县城南30多里的固城村人，当时是闻名天下的大贤人。说有一次郑庄公宴请群臣，席间颖考叔把一块烤肉藏进衣袖中，结果被庄公手下看到报告给庄公，庄公就询问颖考叔：‘你咋弄的？你着人咋还吃着拿着呀？丢人不丢人啊！’颖考叔回答：‘大王，是这哩，俺今儿吃到了大王您这么美味的烤肉，可俺娘这一辈子见也没见过，俺要带回家让老娘尝尝。丢啥人！’庄公闻言放声大哭：‘你有老娘可以孝敬，我也有老娘，可是，……唉！’……。于是，颖考叔就给庄公出了一个主意，让庄公派人在地下挖一个大洞，把母亲安置在里面，然后从旁边再挖一个大遂道，通到洞里，就像一个黄泉道一样。
“这样，郑庄公从遂道潜入洞中，与母亲相见。见面母子抱头痛哭，庄公感而做诗：‘大隧之中，其乐融融’。他母亲出来之后，也作诗相和：‘大遂之外，其乐洩洩’。母子二人和好如初。今天，我们固城村西头岗上还有为了纪念颖考叔而建的‘纯孝祠’ ……。”

“这个集镇是个大镇，叫五女店，传说，古时有五位漂亮的姑娘来此开店、做买卖——因为这里自秦朝到今一直是官道，由于她们待人诚恳、厚道，生意做得很好！后来人们慢慢聚集在此，定居在此，就变成了一个大集镇。那不，北边那岗上还有五座相连的大塚子，就是那五个姑娘的坟。……
这儿离许昌市还有六十华里，我们正好走了一半路。”
……

太阳过午，人们走累了，肚子也饿了，大家把架子车停靠上公路边的大杨树旁，拿出带来的铁锅，地里捡几块土坷垃支好，添上水。国强和国民又从路沟、地里，拾回树枝、干草，然后升火做饭。大米自然舍不得吃，每人把带来的红薯面锅饼拿出来几个，用刀切成薄片儿，待锅中水滚后，浇上一点油，加上些盐、葱、白菜叶，然后把切好的薄饼下到锅中。煮了一会儿，大家就每人舀上一碗，蹲在那儿，围成一圈儿，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有说有笑，头冒热气。……就逗引得那些路过的汽车司机们，还有长途汽车上的有些乘客们都瞪着一双双眼睛来瞧看……
不到一百二十里的路，到前半夜，众人就来到了目的地。大家无心欣赏这大城市街上的霓虹，漂亮美丽的夜景，连忙来到城西（就是京广铁路西）铁路局家属区附近。旅社自然是住不起，也舍不得，找个背风的地方，大家拿出带来的棉被，裹紧身子，各自歪在各自的架子车上，一会儿这些奔波了整整一天的人们，都进入了梦乡。

十四（换大米、二）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大家就起来了，顾不上吃早饭，分头去到各个家属院，忙乎着自己的生意。你听：“换大米，粮票换大米”“鸿河县黄泛区大米，又粘又香！”带着豫东乡下口音的吆喝声在各处响起……。大约九点钟，大家又聚在一起，看看各人带来的大米，都已换出去一大半。人人一脸喜悦，高兴地清点、整理着那一张张花花绿绿面值一斤、二斤、五斤、十斤，还有一两、二两、五两的河南省流动粮票，或中华人民共和国流动粮票。互相商议着再趁中午一阵时间到别处家属院转转，就可以把余下的大米换完，然后，连夜就可以往家赶……。又有谁提议：肚子早饿了，趁空赶快弄点饭吃。
正在这时，从那边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年近五十岁，个子不高，是个胖子，一脸疙瘩，黄豆一样大小，粒粒鼓鼓着，很像“成了精”（拳头一样大小）的癞哈蟆皮一样，看着瘆人，大肚子腆腆着，一走路乱晃。女的近四十岁，也不瘦，个子不太高，也没有比一般人特别的地方，也是鼻是鼻眼是眼的，只是臀部积累的脂肪出奇的丰富，就像是村上人们磨制的两个红薯芡个子，坠坠着，一走路就左右直摇摆。二人在臂上都带了一个红袖章。
这二人来到大家身边,直顾着低头数粮票的人们竟没有察觉。
“干什么呢？你们是哪里的？”“疙瘩脸”一边用威严的、居高临下的口吻询问这几个乡下人，一边瞪着双大眼珠子，凶巴巴地审视着大家。
“大屁股”（乡下人就这样叫，而普通话、文明用语应该叫肥臀）也是一脸严肃，瞪着一双小杏眼扫视着众人。
大家猛一愣怔，啊！都吃了一惊，抬头看着这一男一女两个城里人，这两个“人物头”，一个个面露惊疑，有点不知所措。
“鸿河县、钟鸣寺村的，种地的老百姓。”愣了好一会儿，还是钟国民瓮声瓮气地回答到。
“你们来这干什么？”那“疙瘩脸”听到钟国民冲劲十足的回答后，更加重了语气：“不在家生产劳动？”
“我们来这换大米，同志。”仲揆大伯见状忙上前一步，小声地回答。
“农民？换大米？我看不像吧！”那“疙瘩 脸”哼了一声，眼珠子瞪得更大了，声音也更加严厉了：“是来‘搞投机倒把’的吧？”
啊！大家听到从“疙瘩脸”嘴中说出“投机倒把”几个字，登时全都惊呆了。对于这个词他们并不陌生，可以说太熟悉了，熟悉得就如同‘阶级斗争’、‘文化大革命’、‘无产阶级专政‘、‘资本主义’、‘地、富、反、坏、右’等名词一样，尽管他们并不知道‘投机倒把’的真正含义、准确定义是什么，但凭他们的人生经验全都知道一旦戴上这个帽子，将意味着什么。几个人都下意识地瞪大双眼，惊恐地颤颤栗栗地看着二人胳膊上带着的红袖章，等看清了‘市管会’三个大黑字时，不由得众人心中又是一激灵：“唉哟，倒霉，遇到了‘黑煞星’，真霉气！”
“眼下，黑市活动很猖獗，进城搞投机倒把的很多。”那“肥臀”也一脸严肃地对众人说道：“这是个大是大非的问题，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嗯……投机倒把分子大肆倒买倒卖，牟取私利，大搞资本主义，严重扰乱了社会主义经济秩序……。嗯，你们的介绍信呢？”
人们更傻了眼，来的时候匆忙，再说也不知道这大城市的规矩，只是想着不住旅社，也用不着证明，就没有开介绍信。
“同志！请……你们相信，我们不是搞投机倒把的，我们，我们……只不过把自家分得的大米，拿来换成粮票，然后再……”赖孩大伯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着。
“这就得了！”“疙瘩脸”粗暴地打断赖孩大伯的话：“换成粮票，然后再倒卖出去，从中牟取非法利润，这就是违法，这不是搞投机倒把是什么？嗯，你们又拿不出证明，那只有跟我们到所里老老实实接受处理。”
大伙儿的头“轰”的一声，一下子全蒙了，不知所措，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受处理？怎么处理？”
“听见没有？你们走啊！”“肥臀”也同样威严地命令众人，完全是法官命令犯人的口气。
两位市管会的执政人员，雄纠纠地前边走，几位衣衫褴褛的乡下人耷拉着脑袋，拉着架子车，唉声叹气地后边跟着，不一会，来到了南关区工商所大院。
“你们都好好地等在这里，我们进去给领导汇报。”“疙瘩脸”威严地命令众人。
过了有几分钟，他们二人晃晃悠悠从办公室出来，走到众人面前。这次是“肥臀”说话了：
“我和老王把你们的事情给领导汇报过来了，看你们怪可怜的，又是初犯，决定对你们从轻处罚：没收非法所得——粮票……。
“这还是我和老王再三替你们讲情……啊，就不再追究其它责任了……嗯！”
听那口气，看着那脸上的神态，好像他们是多大的好人，积了多大的德，行下多大的善似的。
“拿来罢，把粮票掏出来，没收充公！”“疙瘩脸”瞪着双大眼珠子威严地命令众人，随后和“肥臀”一起开始挨个收粮票。
“天啊，这可是我们一家老小几个月的口粮啊！上缴了，我们拿什么活命啊？”赖孩大伯还有几位都急得哭了起来。
“你们不要装相！嗯，你们要老实，不要抗拒党的政策！不然把你们的架子车和大米统统没收，嗯，把你们一个个送到拘留所。”“疙瘩脸”那眼珠子立马瞪大了，冒出的光威吓瘆人。
几位乡下人害怕了：唉，胳膊毕竟拗不过大腿，咱小老百姓敢抗拒党的政策吗！万一进了局子，架子车和大米全没收了……那更没法活，还是乖乖儿地听话，跟党走吧！
人们开始极不情愿地、用颤巍巍的手哆嗦着从衣兜里掏出粮票，含着眼泪交给“疙瘩脸”和“肥臀”。
“没事了，你们可以回去了，但要记住这次的教训，好好反省，挖挖自己的思想根源，免得下次再犯。”“肥臀”一边对众人这样说，一边转身和“疙瘩脸”摇晃着身子向财务室走去。
大家傻眼了，吴赖孩和任仲揆等几位上了年纪的都抱住头蹲在那，一个劲在叹气，在掉泪。钟国民气得直瞪眼珠子，一张黑脸涨得紫红，攥紧一双拳头，牙咬得格格响，像是要找谁拼命似的。
钟国强呢？钟国强这时头脑反

钟国强这时头脑反倒清醒了，异乎寻常地镇静：怎么办？事已至此，怎么挽回？还能不能挽回？事情的症结在哪里？钟国强的脑子在急速旋转……对，这样，这事只能见着领导——大领导，并想法使他们看清真相，让他了解我们的处境，相信我们不是搞投机倒把，只是为了糊口，引起同情……，对，有了。钟国强转动着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把这个大院环视了一遍，心中也就打定了一个主意，于是他开口对众人说：
“赖孩大伯，国民哥，我们大家不是还没有吃早饭吗？眼看着天就要晌午了，我们就在这儿升火做饭！两顿合一顿，吃饱了好赶路。”
“吃，吃！我们哪还有心思吃饭啊，气都气饱了！”吴赖孩和任仲揆等人见国强这么说，都困惑不解，就没好气地回答。
“吃！就在这升火做饭！”钟国强朝大家使了个眼色，口气坚决地说。
“中，中，就做饭吃！”大家看着钟国强神秘的眼神，觉得好像他已经有了主意，能要回那被没收走的粮票！反正肚子也饿了，一听吃饭两字，正在咕咕叫呢，这个空院子也正好可以升火做饭。
众人找来几块砖，支好铁锅，自来水管里接来水，把车子上带来的柴草抱下来，钟国强就在地上，划着火柴，点燃柴草，升火做饭，就在这南关工商所大院中升火做饭。
可是，不知道何原因，钟国强今天烧火就是光冒烟，不见火。嗬，浓烟滚滚，像是烧窑一样，漫天扯地，一会儿，不大的一个院子就包围在浓烟中了。
工商所的会议室在东边，一楼，大门朝西。西北风这么一刮，一会功夫也和院子中一样，满屋子烟雾，呛得正在开会的人们直咳嗽，直掉眼泪。一个个都伸头向外张望：“这是怎么搞的？”、“哪来的烟？”、“是谁在院子中点火？”、“在院子中点火干什么？……”
台上坐着潘所长——一个四十来岁中年男子，白净的面皮，中等的身材。还有一位张局长——高而瘦，脸上满是皱纹的老者。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看下面的十几位男男女女，然后相互对视了一下，潘所长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哦，十一点四十分。”于是，他站起身宣布：“同志们，上午的会到此结束，散会！”
说罢收拾起文件包和张局长一起往外走，同志们也一个个走出了会议室。
潘所长和张局长来到院中，走到钟国强近旁弯下腰用手遮个凉棚，仔细看，瞧见一个小伙子被烟熏得两眼流泪，脸上也满是烟灰，还在一个劲儿地鼓着嘴吹火，忙着用棍子拨拉着灶内柴草……，他们心中惊奇，他们要问个究竟。
“小伙子，你们这是干什么？”张局长问。
钟国强早斜眼看到人们从会议室出来,并猜准二位是领导。听到老者问，忙礼貌地回答：“大伯，我们在做饭。”
“哦，做饭？”张局长来了兴趣，又笑着问；“为什么在这里做饭吃？你们是哪里人？”
这时，钟国强从地下站起身，面朝张局长瞪着双明亮稚气的大眼睛看着他说：
“大伯，我们是豫东鸿河县钟鸣寺的农民，我们有冤情向您汇报。”说罢，心中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了，眼泪簌簌地滚落下来，喉咙哽咽鼻子发酸，失声地痛哭起来。
吴赖孩，任仲揆等人见国强一哭，不由也呜呜哭起来。
“小伙子……、大家不要哭，有什么事慢慢说。”潘所长忙拉住国强，一边又劝大家，一边又介绍那位老者：“这是我们的张局长。”
张局长点头，慈爱地看着钟国强。
停了一会儿，钟国强止住哭声，抽咽着说：“大伯，叔叔，只因为我们那里穷，地里打的粮食不够吃。夏季打的小麦，上缴完公粮后，每人只分到二十多斤。一年四季儿我们全指望红薯活命，‘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的民谚，恐怕你们也听说过，说的就是我们那一带。不幸的是，今年秋里，连阴天多，雨水大，晒不成红薯干，红薯也烂在地里……。没有红薯、红薯干，我们就没法活命……。
“幸好，我们队上试种的几十亩水稻获得丰收，每人分得八、九十斤稻子，我们舍不得吃啊！听说来这里换成粮票，回去的时候顺路在五女店一带再换成红薯干，这样一来，一斤大米能换五到六斤红薯干，比我们当地能多换一斤多，我们就能填饱肚子，逃过饥荒．我们就来了。没成想，被‘市管会’的两位同志逮住，硬说我们是‘投机倒把分子’，把我们带到这里，把粮票给全没收了……。”
张局长听到这里，不由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几位乡下人，看他们个个一身褴褛的衣服，一个个面目黧黑、疲惫；一脸诚实，憨厚像；根本找不到半点奸诈、狡黠、油滑、市侩的影子；再看看他们每人带的破棉被，还有那准备下锅的又黑又亮又硬的红薯面锅饼，他的心不免一沉，鼻子一酸，眼泪直要掉下来：“唉，啊，我的阶级弟兄，我的亲人！”
“叔叔，大伯，阿姨！”钟国强的声音增大了，显然是对着周围更多的人说：“你们看看我们身上穿的，再看看我们带的东西，像是搞投机倒把的吗？不错，我们把大米换成你们城里人吃剩下的粮票，再用粮票换成红薯干，从中确实获得了利润。但是请您们想想，难道我们不知道大米香甜好吃吗？我们天生就是吃红薯干的命吗？……我们老百姓没有办法啊！我们要填饱肚子，我们要活命……，可怜可怜我们吧！……。”
张局长，潘所长听到这里，忍不住都掉下了眼泪，周围的人一个个也都是满脸同情，有的也掉下了眼泪，有的还在低声议论。
“乡亲们，农民弟兄们！”张局长十分动情地说：“我相信你们，我完全相信你们。我现在就代表南关工商所向你们表示道歉，是我们工作做得不细，没有调查清楚，处理方法简单粗暴，给你们造成了伤害。”
说着，张局长深深地向几位乡下人鞠了一躬：“真心地向你们道歉！”然后，转过身看着潘所长：“潘所长，是不是把没收他们的粮票如数退还……？”
“应该退还，应该退还。”潘所长连忙回答，并向众人说道：“请大家原谅我，是我简单粗心，轻信下面同志的汇报，轻率做出决定，我向各位认错，请求原谅……。”
周围的同志一下子鼓起掌来，弄得几位乡下人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同志们，请大家看看，解放快三十年了，我们的农民兄弟还在饿肚子！啊，还要全靠红薯干填饱肚子。这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吗？这都是‘极左’路线造成的啊！”张局长不放过教育同志们的大好时机，他亲切地看着大家，十分动情地说：“今天，我们国家在‘抓纲治国’，在揭批‘四人邦’，拨乱反正；在批‘极左’路线，在挖‘极左’的思想根源……。可是，他们——几个农民进城换点大米，就被我们的同志扣下，说成是搞‘投机倒把’加以处罚，这种简单粗暴、冷硬无情的工作方法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有些同志头脑中还有‘左’的东西在作怪！一点也不夸张。嗯，同志们，我们要记住这次教训啊！”
稍停，张局长又语重心长地说；“大家在今后的工作中，要时时刻刻牢记这个理儿：中国共产党和党领导的政府是为劳动人民服务的，是为中国大多数人服务的。嗯，我们中国八亿多人口，农民兄弟就有六亿多，我们理应关心他们的疾苦，多为他们想想，多向他们伸出援助之手。”
现在，轮到几位乡下人为张局长鼓掌喝彩了：“啪、啪”
“好啦，同志们，下班了！”张局长说完这话，然后又笑着对潘所长说：“所长同志，我看我们俩今天就不回去了？啊，我们就和老乡们同吃一锅饭，也尝尝这红薯面锅饼的香味？”
“好，好，这样好！”潘所长直点头。
“欢迎，欢迎！”吴赖孩、任仲揆等拉着张局长和潘所长的手，激动得找不出其它话来形容此时的心情，一个劲地直说欢迎、欢迎！
钟国强早擦干了眼泪，只见他蹲在“炉灶”旁，高兴地用棍儿拨了几下灶膛中的柴草，火苗跳动，呼呼蹿得老高：没有，一点也不再冒烟了！
张局长又让潘所长从单位食堂买来十几个白馒头，端来两个菜：一小盆猪肉炖粉条，一大盘烧绿豆芽。然后笑呵呵地说：“不能白吃你们的，来、来，入伙儿，大家均吃。”
人们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共同渡过了一个欢乐的时刻。

下午分别时，张局长又郑重地对大家说：“你们回去后，请转告乡亲们，让他们尽管放心大胆地来，我们欢迎，我们真心愿意帮助您们渡过灾荒。”
“好！谢谢领导们的关心。”吴赖孩、任仲揆等人感激地说：“我们几位就代表村上的老少爷们，先谢谢您们了！”
说完，大家挥手分别。
……
满载而归的路上，任仲揆还一个劲夸张局长：“清官，好人，大好人！能为老百姓着想，能体谅老百姓的苦处。中国的官儿要是都像他这样就好了！”
“国强那小脑瓜真聪明……，啊，要不是可‘粪插打耙齿----连戳（音左）带碰（音砰）（方言意倒霉透顶）啦！’”吴赖孩满口夸奖着钟国强。
“那猪肉冬瓜炖粉条真香！”钟国民还在咂巴嘴，像是在回味着。一会儿又说：“啧、这城市真好，路宽、楼高；夜晚走路不摸黑，下雨天又不踩泥；人们又吃喝不愁，出门有汽车、火车；有商店、影剧院……。啊，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进城当市民呢！”
“是啊，城市和农村就是不一样，市民和农民就存在着天壤之别！”钟国强也在心中想到：“自己今生就要在农村呆一辈子？今后自己能否也能成为城市中的一员？也能过上他们这样的生活？”
钟国强想了一会儿，走了一会儿，心中又觉得可笑：“唉，啊，自己心中咋会冒出这个念头？这不是做白日梦吗？啊，嗨！自己靠什么来逾越横亘在城乡之间的这条鸿沟？这深不见底，千年流淌着的鸿沟！”

亲爱的朋友们！
我有个提醒，请大家读时留心：三个人的叙述格调、话语方式、口气神态肯定会有所不同，俺把他们糅合到一块，能否抹得毫无缝隙，平展如一？还望大家给指出来，俺好改正。谢谢！

讲好中国故事，做好中国梦!

十五（路在哪？还能去上学吗？）

绵绵的秋雨，淅淅沥沥，一连下了三天，还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纷纷的雨丝，飘打在窗外那棵枝叶繁茂的枣树上，飘打在已经开始发黄的枣树的叶子上，发出些许轻微的“哗、哗”声，像是枣树在诉说，在向人们诉说，诉说它心中的无奈，心中的愁怅。间或有几片衰老的叶子飘落地下，发出些许轻微的“叭嗒、叭嗒”声。像是在细语，在悄悄告知人们：秋的将尽，冬的来临。
钟国强坐在桌旁，听着这“哗”、“哗”，“叭嗒”、“叭嗒”的响声，左手扶在额前，右手握着一支钢笔，两眼凝望着小油灯陷入深深的沉思：时间过得真快啊！燕去雁来，转眼又是一年，这一年里，中国的变化大啊，政治的、文化的、经济的……诸多方面都在发生变化，但那些都似乎离自己有点遥远……。就说自己身边的吧：这一年，天随人愿，风调雨顺，自己村上取得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丰收，夏季人均分得小麦一百二十斤，第一次突破百斤大关。秋季——玉米、大豆、红薯也都是硕果累累。人们那瘦削、黑中透着青色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人们是不再担心饿肚子了。
“自己家也第一次从队上分到了“红利”，虽说只有十几元钱，但终于摘掉了“欠帐户”的帽子。母亲多年来一直阴郁的脸上也有了笑容，母亲是从内心里感到喜悦啊：儿子长成了一个漂亮、强壮的小伙子；又不欠队上的钱了，不用再吃救济了，自己在村上爷们面前也能挺直腰杆了……。想到这些，钟国强的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甜甜的感觉：“自己的苦，艰辛的劳动付出，换来了母亲的欢笑，安慰了母亲那凄苦的心，这完全值得，这比什么都重要。
……
“国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高考恢复了，我也可以上大学了！”钟国强又忆起两年前黄安文来访的情景，安文一见自己，抑止不住内心的兴奋，立即把这一喜讯告诉自己。
“‘哦，’当时安文脸上溢满喜悦的光，两眼显得也比以往大而有神：‘今后，上大学，不再兴推荐、不兴走后门，全凭个人真才实学，凭考试成绩，我们也可以上大学了。’
“是啊！当初自己心中也是颇激动过一阵儿，但还是平静了下来。看看眼前已长高、长壮实的同窗好友，知道他初中毕业后，高中没有被推荐上，也已在家种了近两年的地：安文，你打算怎么办？怎么上大学？
“‘怎么办？说实话，国强，我每当看到父亲那瘦小枯干的身躯，呵，六十多岁的人了，还爬上高高的脚手架上为人建房修屋，挣工分儿，我的心中就十分酸楚，就想掉泪，我多想分担家庭的担子，在家干一辈子农活，守在父母身边，不再去上什么大学！可是，父亲这辈子吃尽没有文化的苦，啊，我又是他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希望。二老多么希望我学有所成，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啊！这不，这一恢复高考，起初他还不太信，还狐犹，这两年过去，他才算彻底相信是真的，他就很是兴奋，他逢人就说：邓小平英明，做得对！不看关系，不讲面子，不管穷富，不讲出身，只凭分儿，凭本事，好，这样好！这样为国家选拔培养人才，中国才会有希望。
“‘我父亲又常唠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国强，想想还真是这样，你我之辈要想改变命运，眼下还真就只有读书考大学一条路——考上大学，跳出农门，成为国家干部，进机关，进城市……做官掌权，改换门庭，改变我们卑微的社会地位……
“‘国强，我考虑好了，接受父母的劝告，也和前进一样重新回到学校，从初中二年级上起，然后考高中，考大学。’
“安文说出他自己的打算后又问自己：‘国强，你呢？你也去吧，我们一起去，重新走进教室，拿起课本，重新去追寻逝去的梦……’
……
“唉！”想到这里，钟国强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还能和安文、前进一样走进学校，坐在教室里平平静静、专心致志地学习，考高中、考大学吗？不，不能。现实的回答是一百个不能。
“虽然成份取消了，已不再阻挡自己；右派问题也不那么注重了。但严峻的生活，还是无情地击碎了自己的上学梦，自己是家中的主要劳力，是家里的顶梁柱，自己在队上出一天工可以得八分，加上妈妈下地干活，日子还算勉强过得下去，才摘下了‘欠帐户’的帽子，母亲脸上刚刚有了笑容，如果自己去上学，家中剩下母亲和两个年幼的妹妹……，把生活重担压在母亲一人肩上，这可能吗？这也不现实？自己也于心不忍……，唉！
“‘伯炊那家伙去年第一次参加高考名落孙山后，有点灰心，不想再上，但他父亲坚持让他复习明年再考。这不，现在正在县高中复习呢！’黄安文还给他带来了赵伯炊的消息。
“哦，知道了！
“安文，你应该去上学，你一定能学好考上大学，让你父母高兴，让他们为你自豪，我相信。
“唉！我也是多么地想重新走进教室，有多少次梦中和你走在上学的路上，一起坐在明亮的教室中读书……。但是,母亲、妹妹她们需要我照顾,家庭离不开我啊。今生今世,我只有走另外一条路……。
“另外一条路,一条什么样的路?一条通向哪里的路?
“自己面前有一条什么样的路?什么样的路适合自己呢?”钟国强心中想着这些，叹口气，不觉把头伏在桌上……。

十六（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钟国强迷迷糊糊，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路两边一个个陡峭的山峰，山峰上满是低矮茁壮的青松，青松下满是苍翠的小草覆盖着整个山峰。呵，你听，这是什么鸟儿在鸣唱！鸣唱得这么动听！哦，看见了，看见了，是一群穿着鲜艳的衣裳，像麻雀一样大小，自己平生第一次见到的漂亮的小鸟在鸣唱，鸣唱着这无比动听、美妙的歌声。它们一会儿在青松中穿行，一会儿又蹦跳到翠绿的草丛中……
“自己又要到哪里去？循着这弯弯曲曲的山间小溪,沿着这蜿蜒崎岖的小径,聆听着这淙淙悦耳的流水声，好像是受到唯一真神地昭示、指引，钟国强不由自主地迈动双脚，前行，向前行。
草更茂，林更密。钟国强在不停地走，不停地往前走……。
突然，“嗖……”，林中刮来一股冷森森的腥风，直吹得树叶子哗哗作响。“哞……哞”，仿佛又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吼叫。紧接着一只高大壮如老牛样斑斓猛虎从前边林中蹿了出来，两只铜铃般大小的双睛，发出两股幽幽的寒光——这令百兽恐惧，无比冷峻的光。它突然发现眼前的钟国强，略显有些吃惊，定睛看了看，就止住步，两只前爪趴地，后肢绷紧，昂首用那双刀子样冷峻的双眼瞪看着钟国强，作欲向前捕食状。
钟国强先前听到一声瘆人的虎啸，就着实吃了一惊，又见林中突然蹿出一只斑斓猛虎，更是惊恐万状。啊，啊，生平第一次遭遇这个大家伙，真是凶多吉少。
“怎么办？略一迟疑，本能告诉自己：快快逃命！”
正想掉头，心中又一个声音告诉自己：“懦夫，逃兵！你要去什么地方，钟国强，半途而废。你一事无成。”

“对，对！”钟国强猛醒：“我要坚持，我要前行，我要克服一切困难，坚持前行。”
钟国强勇气倍增，身上陡添无穷力量，他攥紧了拳，他怒目圆睁，他欲效昔日武松，准备做生死搏斗。
他直向那老虎逼视，毫不相让，四目相视，电光石火，欲撞出火星，一秒，二秒，三秒……一分，二分，三分……。
突然，奇迹出现了，那大虎掉头扭身，摇了几下尾巴，跳进路边草丛中，向林中飞奔而去。
钟国强深深松了一口气，已是通身汗湿。
稍作休息，继续前行。林愈来愈密，路愈来愈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参差的灌木，夹杂许多缠绕的藤萝。他根本迈不开脚步。最后，钟国强只能吃力地拨开拦路的灌木丛，用手使劲扯断、用牙齿咬断缠绕的藤萝，一步，两步……艰难地前行。
突然，一条碗口粗细，足有一丈多长的绿花大蟒，从一棵树上蹿下来，没等钟国强反应过来，就一下子缠住了钟国强的身体，一圈，两圈，三圈……大蟒用力，钟国强觉得透不过气来。大蟒又用它那巨大、血红的舌头，往钟国强脸上乱舔。
钟国强紧张得要命：“完了，这下完了！……
“妈啊，亲爱的妈妈啊！吴真爷爷啊！伟大的万能真神啊！快来救救我吧！”钟国强从内心深处发出呼唤，呼唤自己的亲人，呼唤着世间唯一真神……。
恰在此时，天空中一个闪电，照亮了阴沉沉的密林！紧接着一个炸雷，在空中炸响，“轰隆隆”巨大的响声，就如同在钟国强头顶炸响……。
雷电过后，奇迹再次出现，只见那绿花大蟒慢慢松动了缠绕着钟国强的身子，头朝下，从钟国强身上滑下，嗖，嗖，几下就爬到附近草丛中不见了！
“谢谢，谢谢妈妈，谢谢吴真爷爷，谢谢万能的唯一的真神。”钟国强在心中默祷着。定了定神，舒展了几下僵硬的手脚，然后，又继续前行。

穿过密林，前边的山更是愈来愈陡，路更是愈来愈难行。最后，钟国强不得不匍匐下身子，趴在地上，用四肢艰难爬行，吃力地向上爬行……。坚硬的石头，划破他的双膝；尖利的荆棘，刺破他的双手。疼痛啊，钻心的痛，殷红的血啊，溅在陡峭的山路上。钟国强咬紧牙，仍在爬行，在向前爬行，在奋力攀登……。
……
啊，钟国强向上抬头，万分惊讶：路到了尽头，天到了尽头！不见了天空，没有了光明，再也无法向上攀登。
“怎么办？往回走，退回山下？”钟国强心中下意识闪现这样一个念头，就不由自主地回头瞅了一眼：下面一片烟雾迷蒙，神秘缥缈，充满诱惑。蓦地，云雾散尽，但见一片宽阔的平原，绿绒毯一样的大平原上，一条条阡陌，一个个村庄，屋舍俨然，鸡犬相闻，欢声笑语，鸟语花香，宁谧安详！
一个声音，仿佛有一个声音，一个温柔的甜甜的声音在呼唤，在下面呼唤：“回来吧，钟国强，给你温暖，给你平安，给你宁静，给你爱情！”
啊，钟国强的双手猛地一抖，身子一歪斜，差一点就跌下山去。
“啊，啊！”这一下子钟国强反倒清醒了：“开弓那有回头箭，人生怎能往后行。大不了，拼得这一死，我也要向前，也要追求那神圣，追寻那光明。”
想到这儿，钟国强抖精神，振雄威，奋双臂——蓦然，他的双臂就变幻为一双巨大的雄鹰一样的翅膀；双脚奋力一蹬石壁，身子腾起，呼啦啦一下冲进黑暗，冲向天空。飞啊，飞啊，冲破那浓黑的云层；飞啊，飞啊，向上飞啊，眼前一片光明。
呵，来了，来到了！来到了山顶。
多么温暖啊！太阳就暖融融地挂在头顶，多么地明亮，还有什么地方比这儿更接近太阳；多么开阔啊，面对这漫漫无边，浩瀚无涯的天地为一的宇宙。啊，多么伟大啊，宇宙；多么了不起呀，创造宇宙的唯一真神！

钟国强一边在感叹着宇宙的博大，赞颂着唯一真神的非凡、了不起；一边不免又在自己心中叹息着自己的渺小：
“自己是多么地渺小啊，比蝼蚁还要渺小的自己！”
望着山下那一棵棵参天的大树，望着远方不停闪烁着的点点繁星，钟国强又陷入了沉思：
“自己是谁？钟国强是谁？谁是钟国强？钟国强从哪里来？钟国强又要到哪里去？……？”
他反复在心中问自己……
……。
钟国强思索良久，搜寻良久。反复搜寻反复思索。
哦，找到了，答案找到了。钟国强不免惊喜万分：
“自己就在那菌菌的草丛中，自己就在那茂密的森林中，自己就在那闪烁的繁星中。
“自己就是那棵草，自己就是那棵树，自己就是那颗星。
“哦，自己就来自这炽热明亮，温暖永恒的太阳，自己就来自这空间无边无际，时间无生无息的宇宙永恒。
“哦，我自来而来，我自在而在：你看，那星星就是我，那月亮就是我，那太阳就是我，那宇宙就是我。
“我就是一，一就是我，一就是你，你就是一；一就是他，他就是一，一就是一。一就是和谐，和谐就是一
“和谐就是我，和谐就是你，和谐就是他，和谐就是我们，我们就是和谐；和谐就是宇宙，和谐就是永恒；宇宙就是和谐，永恒就是和谐，和谐就是和谐。”
……。
钟国强明白了，钟国强清楚了，钟国强两眼炯炯——发出锐利、坚定、奇异的光，他在搜寻，在努力搜寻，在向前方搜寻……。
看到了，他看到了，透过莽莽的林海、重重叠叠的层峦，他看到金光闪闪，笼罩在五彩祥云中的那座圣山。
听到了，他听到了，一种奇妙乐声，一种神秘悦耳、沁人心脾的乐声，从远处那座圣山上悠悠飘来、飘来；飘来到自己耳中，飘来到自己心间，这是美丽的至尊至爱的艺术女神在向他召唤。哦，无比的诱惑，无比的冲动，我要去探个究竟……。
钟国强只觉得自己飘浮在空中，飘悠悠，飘悠悠，向远处那座圣山飞去，飞去！

......但是一个作家怎能要求读者都按照自己的“本意”去解读作品呢？如果一个作家写的书只有像一块砖一样明晰的“本意”，所有人一看便知，那这样的书得失败到何种程度啊！——引自李敬泽

十七（天使与仙姑）
“大哥哥，你要飞到哪里去？”一个甜甜的声音，传到钟国强耳畔。他扭头看，一个美丽圣洁的小天使，轻轻摇动着洁白的双翅，飞到自己身边。一张洁白、明晰的脸庞，神圣而端庄；纯真无邪的双眼，明净清澈，如两汪深不可测的潭水。呵，钟国强心中激动：啊，多么亲切，似曾相似！
“小妹妹，我要到那圣山上，去朝拜那至尊神明，去聆听那仙乐歌声。”
“哦，我可以引领你一程，大哥哥”。小天使甜甜地笑着冲钟国强点头示意。随即轻盈地飞近钟国强身旁，伸出一支玉白的、温润的小手。
钟国强万分激动，无比的幸福涌上心头，双眼溢满热泪：“谢谢，小天使，谢谢你的帮助。”
钟国强拉住小天使的手，二人四目相视，会意微笑，然后共振翅飞向前方……，飞向圣山。飞啊，飞啊！
到了，到了！二人不知不觉已来到圣山上空。飞来到那被五色祥云笼罩着的圣山上空，二人不由自主地盘旋了几周，俯身下看，欣赏这奇妙的美景：
五色光啊，不停地变幻，幻化为万千种美丽的色彩，珍木修竹覆盖着的圣山啊，鲜花奇葩争研的圣山啊！在这无比美丽，不停变幻着的色彩包裹下，时隐时现，变化莫测，显得那么神秘，那么诱人。
“大哥哥，到了！圣山到了——我该和你分手了！”小天使端庄、平静的脸上也不免露出一丝遗憾。
“什么？小妹妹，你要舍我而去吗？啊，圣山到了，你不能和我一起到那美丽的圣山上，共同看那美景，听那美妙的仙乐歌声吗？”钟国强满脸迷惑，心中不胜惋惜，声音中不无祈求地说。
“圣山到了，大哥哥，我的使命到此结束，我还有其它仙差。”小天使面露坚定，语气果决地说：“愿您自爱，愿你保重，再见，大哥哥！”
说罢，小天使挥动她洁白的双翅，向远方飞去，飞去；很远了还不忘再回头，向钟国强招手致意。
“再见……”。钟国强停止了飞翔，呆在空中望着渐渐远去的圣洁天使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口中只是下意识地回答着再见、再见，一只手也只是在机械地挥动。
停了足有几分钟，钟国强猛然醒悟：哦，圣山到了，我要到圣山去，我要去拜谒至尊至爱女神！

……
突然，钟国强臂上双翅一下消失了，他慢慢地，悠悠地飘落下来，落到了五色祥云笼罩着的圣山上。
呵，无比的馨香啊，似玫瑰？似玉兰？似牡丹？似梅花？似丹桂？似幽兰？似荷花？似腊梅？……？这揉合了万千种芬芳的花香，奇异的芳香，沁入钟国强的心脾……。
呵！多么地鲜艳啊，白的似雪、红的如火，黑的赛墨玉，粉的像美丽少女的脸蛋……，一朵朵奇异的鲜花在绽放，五彩缤纷，争奇斗妍……。钟国强倍觉心旷神怡，钟国强顿时神采奕奕。
踏着青青的芳草，嗅着沁人的花香，迈着轻盈的脚步，钟国强向前走去，向圣山深处走去。

“欢迎，您好，我们尊贵的客人！”随着一声圆润、甜美的呼唤，一个少女，一个美丽的姑娘——着一身洁白纱裙，脖项戴着一个五彩花环的仙女，飘然来到钟国强身边。
“啊，窈窕的身材，白皙齐整的脸庞，清净明朗、大而美丽的双眼，一脸平静、似笑非笑的神态，显得多么圣洁、端庄。”钟国强抬头看见是这么美丽的一位姑娘向自己打招呼，不由从内心深处发出微笑。
“钟国强，我是护花使者，欢迎您！欢迎您参加圣山百年一次的万花盛筵。”仙女不等钟国强问话，一边介绍自己，一边又向国强伸出她那修长、玉笋般的右手说：“走，我引领你去！”
钟国强含笑点头：“谢谢，谢谢仙姑！”一边就拉住仙姑那温暖、润滑、美丽的玉手，心中一阵激动，一股幸福感就萦上心头。
二人相视，发出会心的微笑：“走！”
他们手拉手穿过万花丛生的一段山路，又穿过一段掩映着青松、翠竹的树林，又跨过几条潺潺流淌、清澈的小溪……，听着那美妙仙乐传来的地方愈来愈近。
“到了，前边不远就到！”听仙姑柔声说，钟国强止住步，抬头向前望：
啊，一片广袤的开阔地，在这密林深处，群山环抱之中，在这云海缭绕之中，这么一大片平坦坦的原野，一大片被绿色、五彩鲜花覆盖着的平原。
钟国强又透过缭绕的云雾，仔细分辨，他发现在这一大片平原的中央兀立着一个方圆几百丈，高有几十丈的黄土台——被奇异鲜花、菁菁芳草覆盖着的圣洁之坛。那美妙悦耳的仙乐，就是从那高高的圣台上传来，传来，传遍到整个圣山。
“喏，钟国强，前边那个圣坛，至尊殿堂就在那上边，至尊女神就在那里接受信徒们的朝拜。”仙女用手指着那圣坛，向国强指引着。
“哦，至尊宫殿，至尊女神！我的至尊，我的至爱，我的女神，你是我心中的图腾，你是我心中的圣灵。啊，马上就能见到您了！”
钟国强心中涌起万分的冲动，一股巨大的暖流涌上心头。他无比激动地看着眼前的仙姑，这美丽的姑娘：“护花使者，你和我一起去朝拜那至尊女神！”
“哦，傻国强，拜会至尊女神，哪能要他人做伴！”仙姑脸露微笑，笑着对国强亲切地说道：“去吧！往前走，一直走向那圣坛，就能看到至尊宫殿，就能拜会到至尊女神！”
仙姑说罢这些，倏忽不见。
钟国强立在原地，不免又惊愕万分，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哦，我要到圣坛上，我要到那至尊宫殿，我要去拜会那至尊女神！”
他循着那美妙、神秘的仙乐声，沿着眼前平坦开阔，铺满鲜花的大道，向前走去，向那圣坛走去。
到了，圣坛到了，钟国强随着道路的缓慢上升，不知不觉中就登上了圣坛。啊，这四季如春的地方：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满眼是四季常开的鲜花，散发着万千种芬芳的香气；还有棵棵高大，叶片如蒲扇样大小的常青树，遮挡着上午的阳光，使整个圣坛充满荫翳，充满快意凉爽；五色的祥云啊，时时从圣坛上飘过，从鲜花丛中飘过，从浓郁的“华盖”上飘过，如烟如缕，缥缈神秘；美妙悦耳的仙乐，如春日暖阳，如小河流水，如夏日凉风，如鸟儿鸣唱，在圣坛上空飘荡，回响……。
欣赏着这朵朵奇异、美丽无比的鲜花，咀嚼着馥郁沁人的芬芳，听着这无比悦耳美妙的乐声。呵，钟国强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十八(众先师的教诲)
再往前走，他看到了一座巨大的金碧辉煌的宫殿，赭红色的外墙，金黄色的屋顶，凌空欲飞的斗拱飞檐，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万道金光。更有那高高屋檐上雕刻着的九条翱翔着的巨龙，在缥缈的五色祥云中，就如真龙在翻腾飞舞一样。
听真切了，钟国强听真切了，那美妙悦耳的仙乐，就是来自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这座至尊女神居住着的神圣殿堂。
到了宫殿正门外，钟国强看到有一个大大的正方形广场。广场上那一棵棵高大、树冠如华盖一样的大树下，摆放着一张张明亮崭新的八仙桌，桌上摆放着一个个精美的杯碟碗筷。盘中盛放着各样五颜六色，大大小小鲜艳欲滴的花朵、花瓣；杯中盛满红、白、黄、黑等各色的琼浆玉液。每个桌子上都围坐着八个人：有胖有瘦，有高有矮，相貌不俗，神情各异。一会儿，这一席有人在大声吟诗，那一席有人在大声说笑；一会儿，那边一席有人在弹奏自己心爱的琴筝，这边一席有人在击掌歌唱……。此情景，直看得钟国强痴痴地呆在那里。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小伙子，欢迎你到我们这里来！”一位老者，一位宽袍布履，彩巾扎头的仁慈老者，看到了钟国强在那儿出神发愣，远远的就笑着打招呼。
听到这一声热情、洪亮、亲切地召唤，引得众人都把眼光朝钟国强瞧来，看得钟国强还有点不好意思，他腼腆地冲大家伙儿一笑，又冲老者点点头，然后快步走到那老者身旁。
“来，来，国强，坐下！”老者拉钟国强坐在自己身边，又给国强递上一双筷子，一只酒杯。
哦，钟国强这时看清楚了，这仁爱慈祥的老者，就是孔子、孔圣人。心中不免涌起无限敬畏，忙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向孔子深施一礼。
“孔老先师，您好，晚辈正要拜访您，一来向您老谢罪，求您老原凉冒犯、赦免前愆；二来虔诚地向您老求教，求问您老做人之道？”
“哈，谢罪？……。好，好，敏而好学，孺子可教也！”孔子见钟国强这样虚心，好学，不免心上喜悦，他一面环视席上众人，向大家称赞着国强。一面回答国强说：“为人之要， 不偏不倚。不偏不倚，是曰中庸。中庸就是要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啊，为人恪守中庸之道，这样，斯人才能善终。”
“嗯，”钟国强听罢点了点头，又向孔子问道：“敢问先师，什么是仁？怎样做个仁者？”
“仁者，爱人。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孔子看着国强认真地回答道。
“嗯，”钟国强听罢点了点头，又向孔子问道：“敢问先师，您老生平所忧为何？”
“哦，国强，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孔子看着国强十分认真地答道。
“嗯，”钟国强听着孔子这样回答，会意地点了点头。
“来，来，国强，请喝下这杯梅花酒！”孔子一边说着一边给国强斟上一杯清醇、飘着梅花香味的美酒，端起递给国强。
“谢谢，谢谢孔老先师！”钟国强忙用双手接过酒杯，满怀感激地看着孔子。然后，端起酒杯放到唇边，喝了一口：哦，梅花的香啊，清冽冽的甘甜，顿时流遍周身。
“谢谢，谢谢至圣先师！”钟国强放下酒杯，看着孔子，从内心深处感谢着孔子。

这位是谁？钟国强注意到，孔子身旁那位胡须飘洒前胸，鹤骨仙风的老人，一直在望着自己而笑。哦，想起来了，这位老人是李耳，老聃，自己的同乡——大名鼎鼎的老子。钟国强连忙端起老子面前的酒杯，双手奉献老子面前：“老前辈，晚生要借花献佛，请您喝下晚生敬的这杯酒。”
“好，国强。”老子接过来一口饮下，放下酒杯眯眼看着国强。
“老前辈，”钟国强看着老子把酒喝下，就接下来向他求问，问一个一直困惑着自己的问题：“允许晚生向您求教，世界的本源是什么？”
“哦，国强你记住，世界的本源是道。道先天地生，道为天地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笑着朗声回答。
“老前辈，那这‘道’又是什么？”钟国强不免又问。
“道，可道，非常道。……道，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它无状之状，无象之象。”老子笑眯眯地看着国强回答。
“哦，”钟国强听得似是而非，说没听懂吧好像明白了一些，说明白吧他还是有些疑惑，就怔怔地看着老子。
“国强，你记住：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而然，自然之道。自然就是和谐，和谐就是一，一就是合而为一，就是天人合一。”老子见国强仍然有些困惑，就进一步阐释道。
“嗯，”钟国强点头，仿佛听明白了，他又问老子这样一个问题，“敢再问老前辈，做一个人怎样才能善终？”
“哈，哈，”问得老子大声笑了起来：“清心寡欲，清静无为。国强你要记住，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做人做事，要适可而止；啊……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嗯，”钟国强点点头，心有所思。
“来，来，国强，请吃一瓣荷花。”老子回答完国强，又给他夹上一片荷花，放到国强眼前盘中。
“谢谢，谢谢老前辈，”钟国强谢过，用筷子夹起那片洁白、脂玉般剔透的荷花花瓣送到口中。一股清香，沁人心脾的幽香，渗透到国强周身每根神经，顿觉神清气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