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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山哪吒故事寻访记之一:哪吒“原型”的深刻意义(持续更新)

楼主:野航  时间:2019-07-17 20:32:37
乾元山哪吒故事寻访记之一:哪吒“原型”的深刻意义/李野航


在今天的中国,几乎没人把神话故事真正当真。可当《圣经》被西方传教士仰仗着列强的势力传到中国后,很多中国人却匪夷所思地将《圣经》的神话当做了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而深信不疑,他们被告知:只有《圣经》述说的神话是真实的,其它所有民族的非基督教神话,仅仅是一种出于幻想而已。其实,人类所有的神话(包括基督教的与非基督教的)皆具有同等的意义:它们并不真实,因为它们恐怕未必如其所说般的在我们的历史现实中发生过。它们又绝对真实,因为它们揭示了人类存在的“原型”设计,且必表现为历史过程中无数的人类现实。有人会说:诸如哪吒这类的戏剧中的神祇,无疑是幻想产物。至于在现实的世界里真有那么一个哪吒向其师傅太乙真人拜师学艺的乾元山金光洞,就更是一种好事者的牵强附会了。可我要说的是:哪吒这位尊神对于我们受困于日常经验的芸芸众生而言简直可以说无比真实,因为,祂就是我平常难免会遭遇到的所谓“熊孩子现象”的集体无意识“原型”。“哪吒主题”向我们提出了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熊孩子”的成长的出路有两条:要么对抗黑暗的势力成为人们所赞美的英雄、要么为非作歹沦为人们所唾弃的罪犯。而这将取决于熊孩子将内心闯祸的本能宣泄在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事情身上。换言之:被神话中哪吒灭掉的龙子敖丙和石矶娘娘倘若是“坏人”,哪吒也就成了人们眼中的英雄,倘若前者很无辜,哪吒也就几乎与混黑社会的熊孩子无异了。熊孩子的“孩子”身份意味着其只是任性而为缺乏自主的反思意识。这个时候,熊孩子的闯祸势能的引导者(师傅)就成了让熊孩子“成圣”抑或“成魔”的关键因素。纵观历史,这个“师傅”其实真不好当。因为,只要这个“师傅”在城楼上大手一挥,怀着“要扫除一切害人虫”的激情的“哪吒”们到底是成为缔造新世界的英雄、还是沦为砸烂一切的祸根,就很难在“师傅”的掌控中了。

2019年6月29日,带着对“哪吒主题”的兴趣,我参加徒步俱乐部组织的江油乾元山金光洞徒步活动。出发前一天,我专门又看了看79年版的经典动画片《哪吒闹海》。不觉甚为感慨。动画片中,哪吒替被吃的小孩抱打不平而打死龙子、和封建折中主义的父亲划清界限,真活脱脱一革命小将。观众是难免不为哪吒而欢呼鼓掌的。可叙事总归是叙事,现实的事情却无比的复杂。现实中被打死的“龙子”会觉得自己其实很无辜,而现实中的父亲会因家庭的决裂而感到无比的痛苦。难怪作家梁晓声氏放出话来:要再来一次“哪吒闹海”,他就去自杀。不过《哪吒闹海》镜头里的乾元山金光洞倒是一幅极具诗意的水墨画,令人禁不住十分渴望去现实中真正存在着的乾元山金光洞去看看。

大巴车上,我拿出一本《诗经》来读,忽然读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岂弟君子,假(何)不作人”一句。我怦然心动。“作人”,就是振奋人的意思。鲁迅的哥哥叫周作人,但这个“作人”的文章一点也配不上“作人”这两个字。鲁迅名叫周树人。其实,鲁迅只管剥人,不管树人。我们所处的今天这个世俗消费主义价值观沧海横流的时代,人们的精神/价值趋向,不是追求成为善玩骗术的精致的市侩,就是沦为任人宰割的麻木的韭菜,崇高的理想与超越的价值遭到了有史以来最为彻底的抛弃。世道人心,真是消沉到了极点。“九州生气恃风雷”,细想起来,或许真该有一点“哪吒”锐气,来搅动搅动此死水一潭的“乳海”了。
楼主:野航  时间:2019-07-17 20:3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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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野航  时间:2019-07-17 20:32:37
乾元山哪吒故事寻访记之二:衰败的钢厂与被遗忘的彰明县

江油含增镇,位于一片山区,坐落着一大片生产用于航天工业的特殊钢材的厂区。厂区破旧而萧索,看起来已经处于被废弃的边缘了。厂区的老厂房上多刷写着六十年代流行的那种标语。厂区位于通向乾元山的入口处,一些买断了工龄的钢厂老职工做起了开车拉客上山的营生。我们的大巴车停在了厂区,换乘这种拉客的面包车上山。

我向拉客的一位师傅打听原彰明县管辖的范围。只有一位师傅还知道彰明县这个称谓,说:“早就撤销、改成江油市了”。我还想多了解一点过去彰明县的事情,这位师傅不太耐烦,似乎觉得已经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这和我的兴趣恰恰相反,觉得正是那些个已经消失了的事物,才更值得去重新审视。我们上了这位师傅的车,这位师傅很健谈,和我们谈起了钢厂的往事。他说:钢厂是过去大搞三线建设的时候从辽宁迁过来的,所以厂里多是说普通话的北方人。最兴旺的时候上班的工人达到六千。现在只有很少人还在上班了。作为“僵尸企业”,大多职工的生活陷入困难的境地,有些人前些年几千块钱就买断了工龄。不过他自己由于工龄30多年,有赶上前些年中央对“僵尸企业”的救助,以二十万元的价钱买断了工龄。现在靠拉客挣点外快。这个钢厂的老职工们的收入普遍在每月一千元左右,但这里的物价一点也不便宜,猪肉的价格是十三元一斤。

车经过一条大河,师傅说:这条江叫盘江。汶川大地震时名噪一时的唐家山堰塞湖就在上游几公里处。沿江而上,距汶川大地震中被彻底毁灭的北川老县城也就十来公里。望着这条曾经见证了断送几万人性命的江流,我不禁心生敬畏。不一会儿,一座仰面而起的千仞绝壁就横亘在眼前,此即所谓“乾元山”了。师傅说:此山一山三洞:金光洞、银光洞、朝阳洞。朝阳洞在汶川大地震中被毁,有三个道姑被永远的埋在了洞里。来这里朝山游玩的,台湾泰国一带的人居多,他们对哪吒、太乙真人的信仰十分虔诚,不吝捐资修建这里的哪吒、太乙真人遗迹。曾有商人出资千万意欲打造乾元山,给出让当地占股的条件,但因当地变卦,人家就撤资了。对于南方沿海一带的人的哪吒信仰,想必是基于哪吒乃龙王的克星、而沿海的人们有多受着龙王的折磨的缘故。然这样的信仰琢磨起来又似乎有不妥之处。这就好比在黑老大横行的地方公然崇拜鞭长莫及的警察,岂非让黑老大更加地不爽吗?

下得车来,我们开始徒步进山,穿过岩壁上凿出的一条路,向下一看,令人心惊胆战。向岩壁上望去,真可谓壁立极天。此乾元山与李太白家乡彰明县的大匡山(又名戴天山)原属一片山脉,距离很近。《蜀中广记》《方舆览胜》未记载此山,或许古人并不将之视为大匡山之外的另一座山、或许此山有着另一个名字。李太白留下了关于这一片山的著名诗篇《访戴天山道士不遇》。诗曰:

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雨浓。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
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口诵着李太白的名句,沿着插天的石壁前行,不一会儿,岩壁下一处巨大的石室构造映入眼帘,石室中一道观遥遥在望,此即所谓“银光洞”了。路边坐着两个老太婆。我向她们打听是否知道彰明县,她们一脸茫然。五十年代才被撤销的彰明县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呢?人,被抹去了历史记忆,人就很容易沦为一种眼下处境的“囚徒”。人们大概觉得沦为眼下处境的“囚徒”没有什么不对劲。可问题在于,所谓眼下处境不过是历史主题的变相重演,对历史主题缺乏意识,将会对眼下处境缺乏深度的认识。而认识的缺乏,是今天人们所感受到的难以名状的巨大的焦虑的总根源!

楼主:野航  时间:2019-07-17 20:32:37


乾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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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闹海
楼主:野航  时间:2019-07-17 20:32:37


几乎废弃的钢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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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光洞
楼主:野航  时间:2019-07-17 20:32:37
乾元山哪吒故事寻访记之三:三李与三统

银光洞那巨大的喇叭口石室用巢穴二字形容真不为过。通向“巢穴”中简陋道观的,是乱石砌成的阶梯,似乎刚刚完工一般。道观有一重低矮的殿宇,殿顶为铁皮覆盖。匾额上写着“大雄宝殿”字样,供奉的神是佛教的西方三圣。塑像十分简陋。偏殿中一尊天王的泥塑已经倾倒而损毁了。此种宗教身份认同上的模糊现象可能意味着庙宇出于民间自建、也从另一个角度反映了一般老百姓在对待宗教信仰问题上的不认真态度。

我们的斋饭已经在被住庙的道长和居士准备了,炒菜的香味弥漫于山谷。“石室巢穴”里传来驴友们发出的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石室巢穴”的高处,是银光洞的入口,入口处坐满了不知名的泥塑的神祇。我一靠近洞口,就被一股强劲而凛冽的寒风吹得站立不稳,虽时值盛夏,恨不得找一件棉袄套上御寒。此洞传说囚着被哪吒制服的白龙敖丙。其呼吸之气,便是这洞口凛冽的寒风。据说过去一有天旱,百姓们常来求雨。为了避寒,我沿“巢穴”外右边一条小路上坡,坡的另一头据说有一个吹着热风的洞口,我本想过去看看,可山路非常狭窄,路的下面,就是万丈深渊。顾及安全,我只好退回。此时斋饭做好了。大家纷纷到锅边舀饭。饭菜十分的可口,这种可口是城里的饭馆所没有的,想必带着山野神灵的加持。饭后,驴友们带着烟花鱼贯进人洞的深处游玩。我怕为寒气所中,去到洞外的阳光底下散步。我走上一条岔路。遇见一个当地的女子正在路边休息,便向她打听去大匡山的路。这个女子也只知有江油市,全然不知有彰明县。

故彰明县,隶属于绵州(今绵阳市)。县治位于今日的青莲镇。为唐代大诗人李白少年时代的故乡。与乾元山十分邻近。乾元山什么时候出现了李哪吒以及太乙真人的传说,则无从考证。哪吒神话无疑源于印度。《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中“那叱太子”一条只说哪吒乃玉帝手下的天神,世尊的徒弟,并未提到太乙真人和乾元山,故不知是否纯属古人的文学杜撰。当然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在或然的次元空间里,真住着一位哪吒、且真有一个乾元山金光洞供其修行。我们眼前的这个乾元山,不过是那异次元的乾元山投在这个世界的影子罢了。所以,在我们的这个次元中,哪吒只被看做是个传说。

三国时代魏将邓艾走阴平道袭破江油关灭蜀的那个江油故县,则位于此地以北几十公里外的平武县南坝镇。我曾经去那里附近的养马峡徒步过一次。古代隶属于龙州、龙安府。唐高祖李渊的祖父李虎葬于此地的牛心山上,为大唐王朝的祖坟所在。传说李家祖坟龙脉被李家儿媳武则天故意挖断。安史之乱,玄宗幸蜀,下令修补龙脉,遂改江油为“灵应郡”,设都护府。老李家摊上武则天这么个挖祖坟儿媳妇,真是倒了大霉。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史实加上传说,让这偏僻的川北小县,成了中国文化历史中三个姓李的人物的老巢。这三个姓李的人物,分别代表着中国文化的三个方面:神统、文统、政统。哪吒的信徒,据说今天仅在台湾就有600余万人,占台湾人口的25%。李白的文学粉丝有多少,就没法统计了,至少据说世界闻名的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与德国作曲家马勒要算其中的两个。至于李唐王朝的政治贡献及其影响,也就毋庸赘言了。一个小地方能做到一姓人杰、三统齐备,以至于具有世界范围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少见了。
楼主:野航  时间:2019-07-17 20:3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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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野航  时间:2019-07-17 20:32:37

乾元山哪吒故事寻访记之四:“真灵”的“位业”与阶级的斗争

等到一些驴友们从洞里出来,我便再次跟随他们走上刚才的岔路,走了一截,他们说这段行程被取消了,因为时间有些晚,来不及上金光洞了。我不免有些沮丧。随他们下去。可领队带着另一拨人走过来说计划不变。我便又随另一拨人返回岔路,向上攀登。登上一断绝壁上的栈道,满目夕照中的群山如起伏的波浪般映入眼帘,蔚为壮观。再直上一段台阶。金光洞道观赫然在目。山门前散乱卧放的古老青石上,刻着古人书写的对联。

金光洞道观看起来较之银光洞道观要正规得多。洞室也深一些,洞室里依次塑着哪吒、太乙真人、三清的穿金神像。我看见一个头戴正一派道冠的小道士正在打扫地面,便上前询问:“道经上真有太乙真人这位神仙吗?太乙真人和太乙救苦天尊是什么关系?”小道士回答:“太乙救苦天尊,在晋朝的谁——想不起来了——写的《真灵位业图》上是记载了的,太乙真人是太乙救苦天尊的化身,《太乙救苦护身妙经》上写得很清楚:太乙救苦天尊化身如恒沙数,物随声应。或为帝君圣人,或为天尊真人。”我问关于金光洞有无文献记载,小道士说此地原属氐羌故地,是道巫混杂的边缘地带,故历来道教祖师未曾踏足。不过至少元代,就有道士入驻这里。我想:唐代的李白,就在这一带访戴天山道士,怎么会元代才有道士知道这个洞呢?我待要细问,小道士被一位头戴全真派道冠的道姑叫到一边责备,怪他不该让跳大神的也进金光洞。看来道巫的较量,至今不绝。

天色已暮,我只好辞别小道士,随驴友下山。小道士说的《真灵位业图》,乃南朝陶弘景所著。但这本书是否为整个道教的信徒们所接受,实在是要打个大大的问号。道教创始之初,东汉成都人王阜将太上老君奉为化生万物的本源,以农民起义起家的天师道一直奉太上老君为道教最高神。这本书却站在魏晋南朝上清派道教的立场上,将元始天尊奉为道教最高神,太上老君的地位被贬到了七个等级的第四等级的首位,等级竟然居于东晋女道士魏华存之下。此神谱反映了历史上道教分化后门阀士族势力争夺道教话语权、打击道教中的草根势力的一段历史,用马克思主义的视角看,可以说是一种“阶级斗争”的产物。由此可知,当我们接触了某种“神圣”叙事的时候,我们不必马上信以为真,我们脑子里不妨存有一根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弦”——一切叙事的背后,很可能有一条不同社会阶层争夺叙事权的暗线。当你赞同或反对某一种叙事的时候,不妨先考察考察这个叙事是否在帮着自己所属的阶级说话。

仅就学理而言,到底是太上老君还是元始天尊是最高本源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最高神超二元,绝对待,清虚玄默、是不会自命为“元始天尊”或“太上老君”的。更不会给人间的某一教派当老大。人给神排座次,实际上是人在给自己排座次。这类“神谱”所反映的,充其量不过是宗教江湖的争权夺利罢了。以此理推之,今日的基督教徒们认为他们信的“耶和华”才是最高最本源的真神,却不知,他们只要使用“耶和华”这个词,只要觉得“耶和华”不是元始天尊,则他们信的那个“耶和华”就已经不过是二元世界的人类发明的一个概念,而绝不是本源了。本源绝不是人类的概念所能命名的对象。

再看《封神演义》叙事中写的太乙真人,实在有些不讲理。石矶娘娘在此书中似乎并未招谁惹谁,却因一次意外的事故而横遭躺枪,意欲抗争,却被太乙真人师徒所灭,岂不冤哉?这让人怀疑,《封神演义》这样写意在骂太乙真人师徒。《封神演义》中对于太乙真人师徒的叙事“版本”,实际上很能折射中国人的国民性的问题。一般国人,在遭遇利害冲突的时候,一般首先考虑的是压倒别人、趋利避害,很少有人首先考虑道理的是非曲直、且站在公理的角度处理自己与他人的关系。今日社会之公义不倡、枉法横行,未尝不源于此国民性之积习难改也。想到这里,我不免吟诗一首,云:

石矶的是魔耶仙?曲直须当问眼前。
回短护非缘底事?封神一榜恐呼冤。

下山的途中,途径台湾人新建的哪吒“肉身坟”,不免上前观看。此“肉身坟”自然的附会哪吒断臂剖腹、剜肠剔骨还于父母的故事而建,虽属捏造,未必无象征的意义。人世之恩怨情仇,业力牵缠,无非基于肉身之利害计较。一朝抛弃肉身之执着妄想,则一切之得失恩仇,尽付烟消云散矣。修仙学道之要诀,不过是治死此肉身之妄想执着而已,岂有他哉?故仙真有云:“若要人不死,除非死过人”。遂又吟诗一首云:

一笔难书木子双,我来仙洞拜金光。
凡胎三界真蠲后,何用恩仇计较忙?
楼主:野航  时间:2019-07-17 20:3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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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山哪吒故事寻访记之五:大巴车上说“心学”

下山后,我们依然坐当地人的面包车出山。车上,司机谈起了台湾人对哪吒信仰的狂热,说:“我们当地人就对哪吒没什么感觉。”我想:理解狂热信仰哪吒的理由,必先理解“龙”是什么。其实,所谓“龙”,就是那难以驯服的狂暴的自然力,此自然力为生活在海洋性气候地带的人们所熟谙,人们因此有了一种平衡和制服此狂暴的自然力的需要。哪吒不过是此需要的象征性表达。生活在古龙州(江油)的人们,是领教了此自然力的威力的。这是哪吒传说的存在基础。那自然力对于此龙州一带的现代人而言今天已经被科技所驯服而不再狂暴了吗?被彻底毁灭的北川县城以及来自唐家山堰塞湖的威胁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只是现代的龙州人已经不再使用神话象征的方式认识世界,所以,他们不再需要“哪吒”这位尊神了。谈起了十年前那场汶川大地震,我问司机:这里离北川那么近,是否也是重灾区,司机说:这里没有那么严重。那天,通往北川县的路断了,救援进不去,一整晚,整个县城都是一片绝望的哀嚎。一听此言,我心惨然弗悦。回望盘江,夕阳西下,碧水如油,曷胜惆怅!宋代邵稽仲有一首写龙州的诗云:

峭壁阴森古木愁,乱山深处指龙州。猿啼鸦噪溪云暮,不是愁人也自愁。

此诗所写,不正是眼前的景象吗?道出了多少古往今来不尽的盛衰兴亡之慨!

上了大巴车,我们踏上了回返的路程。途中,忽听邻座一位大姐聊起了沈万三,又聊到了王阳明。原来,彼在贵州很待了一阵子。说到王阳明,就不免聊到了“心学”。这位大姐例举了近现代史上几个服膺“心学”的大人物。邻座另一位小妹则对“心学”主张的“我心既宇宙”的观点表示质疑,说那会犯狂妄的极端主观主义的错误。对于“心学”该如何理解,那位大姐举曾国藩为例,说:曾国藩从船头走到船尾,就知道了船的长度。这位大姐举出的例子十分生动地阐释了“心学”的要义———处处留心,时时用心。其实,“心学”并不玄虚。就拿出门旅行来说,我们所到之地,就像是一个潜藏的各种频道的信息的信号发射源,而我们每个人,就像是一台原则上可以收听很多频道信息的收音机。对于有心之人而言,他们这台“收音机”保持着一种开放而机警的态度,随时准备着收听各个能够收听到的频道并加以消化;对于无心者而言,他们这台“收音机”就只是被动地打开了一个频道,且漫不经心地听着闯进耳朵的声音,过后即忘。时过境迁,他们甚至会记不起这一趟旅行到底经历了什么、有什么意义。人生也算是一趟旅行,而“良知”就像是我们的“收听性能”。一个人要是“良知”的功能日渐废弛、内心空空、百无聊赖地混过一生,则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曾经活过呢?

这时,邻座另一小妹转过脸来说:“我学过心学,心外无物。”我甚感吃惊,原来,知道“心学”的人还真不少,看来,重振人心,未必无望。


楼主:野航

字数:7021

帖子分类:关天茶舍

发表时间:2019-07-06 21:06:00

更新时间:2019-07-17 20:3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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