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

为黄昏落日或暮雨
歌唱吧
让他们听起来就像
我的一生与一死
其间悲欢离合有几场
妥协坚持又若干
愿有纯白羽毛飞过
众生必由之路
也飞过我独辟的蹊径

啊，大地上的行者
请你不要畏惧疲倦
不要被睡意所诱惑


在乡村路上

姐姐牵着弟弟在走
他们一晃而过
只有山林后退着
而流水
好像也可以倒流
雨水已停
你看见远山
献出了无数白云
就像姐姐的
白衣服

黄昏时分
人准备落屋了

他望见三只白鹤
在河水上排列着飞

河流流向东方
那不是白鹤飞去的方向

他的屋在城里
那也不是白鹤飞去的地方

在飞行中俯瞰大地
西辞唱诗

江河蛇行
使你迷醉
那女神之躯
横陈在太阳底下

白云蒸腾
遍布四方混茫
好像遍地升起了炊烟
五谷之味充满天地

你以为自己拥有了飞行
便乘清气而御风兮
任逍遥而俯瞰

看天地一色而大地更深
女神多安宁
似乎久已忘却飞行
久已退出舞台
久已倦世苍老

你应知道
无需呼唤
也必定回归
以一身浊气
聚向那苍茫一体

短暂的蚤跳
很快就要降落
请系好您的安全带

如同别的浪子
终将把故土思念

母亲
永无怨言
升起炊烟
为你做起了午饭



2017.7

疲惫的不是我
是他累了
他推动我
已经四十多年
停下的不是我
是他歇息了


即使整个世界都是你的
走了那么久
你也累了
或是那推动你前行的
疲惫了
“岂有豪情似旧时"
对于世界已无所谓
你只关心亲人
关心他们
在你不再关心的世界里生存



世界的统治者总是告诉我
世界多么繁荣昌盛正能量
除非他们失去了权力
但谁能告诉我
一个人内心的荒凉萧瑟如何隐藏
谁能够

在婚礼上

贫嘴的主持人总是要问:你愿意吗
那新婚的男女便要回答:我愿意
不够大声
我——愿——意
好像上帝的耳朵出了问题
需要这盟誓提高分贝
酒桌上的谈论、祝福、赞美
或者闲言碎语
都拥有在生活中发言的权利
只有心灵往往不被允许
说出
我愿意什么?
那愿意的真正内容
就是我愿意成为那"埋我的人"
你愿意成为"埋我的人"吗
从不自由走向自由

春风未至

走在河岸上
想起春风来
柳枝留故叶
河水清又浅
二人行步迟
一对老夫妻
春风尚未至
且行且等待

述志

你好啊我的仙女
你依然绰约冰雪
依然住在这里
我将这地址认真书写

漫长岁月的思念
在我心里封存
如深潭静默而沉淀
也有隐痛悄然旋转
寒气从脚底上升到头顶

多年前我曾向你表白
问你发出炽热的信笺
却在半路被人截获
他们说这是疯言疯语而付之一炬
并劝我回心转意
冷静思考生活

我不能抗拒这满是关爱的劝告
对于过来人的苦口婆心
我也无从辩驳
但还有一种幻想鼓动着我
使我想入非非

——像英雄一样去战斗
把战利品全部奉献于你
就像建造一座宏伟宫殿
庄严地把你迎娶

我这不是真的很傻吗
虽已有健壮的身躯
心灵却幼小如昨
依旧是初次体会到你

于是便开始浪迹天涯芳草
离开我熟悉的寺院
向生活的暗夜挺进
这才知道路途的曲折艰辛

但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读者
写下了许多文字
它们曾闯下大祸
引起了诸多猜测

而且我一直坚信
你在聆听着我
因此半夜也忘情歌唱
以致楼下投诉了我
说我是不讲公德的人

他们并不知道底细
连做梦也不曾想到
仅是为了你
我才如此忘情

我想你一直在思念着我
哪怕从未相见
从未收我任何信物
至于金钱这商品媒介
你原本就不屑一顾

在忙碌生活的所有余暇
你思念着我
你晨起梳妆对镜微笑
仿佛我正注视着你

你一直守身如玉
单是为了等待我
你也守口如瓶
让思念不沾染一点尘灰

如今我确已疲倦
在地球上转了一圈
我正走在回归的路上
又向你发出炽热的信笺

可你居住得那么遥远
依然是那么的遥远
我生怕邮差在中途迷路
不能把信息传送

但我一定要搬砖添瓦
建造我曾许诺的宫殿
我一定要追寻你的踪迹
我认定你不会拒绝

趁我还健在于世
请将我的誓言记取
你注定不会衰老
而我注定要死去

2017.12.20

在娄山关遇雪
冬夜戏作绝句一首

一些山峰更高更远
雪就落在那里
于昨夜自天上来
将以为消融之所在

冬之旅

出门在寒冬
行行冬之旅
草衰犹带绿
树树发冰枝
路广车辙少
村阔人迹稀
乾坤常轮换
阴阳常消长
山原且静默
溪河且悄吟

春风

春风吹开门帘
来到俺的房间

数一数俺的年华
算得上故人了吧

兄台已抛却形影
只留些力量与温度

且再等待一些岁月
俺也如此轻便

届时携君同行
翻检花草穿过树林

在途中

我们从高原驶向盆地
司机是位女士
我们的故土尚未发达
路上车辆稀少

司机女士是位乡村教师
但是有个巫师
潜伏在她里面
悄悄施展法术

一路上海拔降落
我的耳朵被堵住
她改换了音乐
降低了音量

关闭“我们不一样"
关闭“至少有十年”
放出一曲单调钢琴
在我身边反复不断

这时我正望向车外
首先看见几只白云
何以身段结实一动不动
像是白鲸鱼悬浮在深海中

然后看我熟识的山脉
何以全都闭上了眼晴
谁也不能把它们摇动
它们对谁都无动于衷

都在光明中沉睡
包括太阳本身
也在自己的光辉中沉睡
阴影不再移动

突然看见月亮
就在山脊之上
可它让我痛苦万分
因为我无法将它描述

农舍怎能没有炊烟
名字叫春的季节如何安于寂寞
山谷的河流总该不舍昼夜
但我不能看见

何以没有一点风
何以没有任何扰动和声响
车窗外一切停驻休止
在它们各自的所在

“诗人，你无力偿还
麦地和光芒的情义”
而我此刻无力形容
也没有办法说明这种苦痛

这整体的静止
如果不是虚假
这高度的默契
如果是真实

请您立即停车
潜伏的巫师
您已然改造世界
并且打乱了我的计划

我愿就此停留
您只有独自前往
那也许真实的
喧哗和骚动

最弱小者

在烈日和暴雨下
涂脂抹粉都将失效
你可以看到种种原形
也可以看到知识隐藏着无知
你也可以看到
总有人把母亲作为道具
用来标榜自由

但是你
不要祈求英雄救难
即使你是最弱小者
也不要祈求

你什么都弱小
财富是贫困
感情是悲哀
心灵是创痛
于是连智力也归于弱智

话筒不在你手上
霸主鞭不在你手上
你无法豢养
一干诗人为你嚎叫

你是弱者中的弱者
你是最低下者
但你不要祈求英雄救难
如今没有他们更好

因为，单是这祈求
也足以使你盲目，使你怠惰起来
并仿佛一枕黄粱使你忘记
你本是弱者中的弱者
你即人民
常在烈日和暴雨中
2018.7.26

天气晴朗为黑塞诗集作

每天唱一首黑塞
当作我的晚餐
不管动不动听
反正自己高兴

诗人早已亡故
我还活在世上
想起少年时光
比现在有更多梦幻

也许每个人都有精神导师
我的导师在异国他乡
他写下了许多故事
发生在我生长的地方

2018.11.8

秋行吟

云魂附山阿，
秋霜落重林。
泉细犹飞纵，
宕跌入深谷。
问君何如此，
万里接海吟。
古人苦行旅，
今人贵高速。
不愁马玄黄，
一日超数郡。
何时可留步，
策杖溪山亭。

2018.11.7

夕阳照林间，
林间闻鸟鸣。
只闻悦耳声，
不见飞腾影。
原是笼中鸟，
安作笼中鸣。
清明扫墓有感二首

碧树如云碧空新，
野草野花似繁星。
爆竹收声一时静，
啼鸟不见有余音。

乱世豪族称王谢，
悲歌先墓又荼毒。
风流无奈归尘土，
悠悠山河第几春。

201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