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兜风啊？”郝齐跟副驾驶上的陈晓丽提议。
“别他妈扯了，你这老破金杯还叫兜风，人家我姐那车才叫兜风儿呢。”陈晓丽点了支烟，笑话他。
“我快点开，窗户里也是呼呼的风。”郝齐一脚油门，把车开离了陈晓丽指定的那条街。偷眼看陈晓丽，没什么反应，照旧笑呵呵地从嘴里蹦脏话。
他看陈晓丽不丑，王远看不上她是有张欣比着，拿张欣比，就没几个好看的人了。陈晓丽小小的脸，没有巴掌大，喝了酒之后红扑扑的，齐刘海在眉毛上忽闪忽闪的，酒喝得开心，她现在也很兴奋，大着嗓门跟他开男女一般不开的玩笑。郝齐觉得机会很大，因为喝酒了。很多平时办不成的事，喝了酒都能办成，尤其是男女的事。
郝齐终于把车停在了一个少有人车经过的僻静处，但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黑暗中陈晓丽模糊不清，只有烟头的一点猩红。
“郝齐你他妈把我带这来干什么？想耍流氓啊？”
“谁耍流氓？”陈晓丽的话好像给郝齐开了一扇窗，他说着去抓陈晓丽的手，却抓到了她的腿，冰凉，像摸到条蛇，他心一抖。
“别他妈摸我腿。”陈晓丽的手打在郝齐的手背上，他抓住她的手，见她没挣脱，就探身过去吻她的脸，可是农用车两个座位离得远，郝齐离了座位，整个人都扑到了陈晓丽身上，一口没亲着脸，亲到了肩膀头，手在她身上乱胡噜。
“你他妈起来......”陈晓丽是笑着说的，所以郝齐没听。他终于亲着了陈晓的脸，却感到胳膊上一阵灼痛，叫了一声躲开，头撞在车顶上，腰撞在方向盘上。
“你干什么？”郝齐捂着胳膊。
“谁让你他妈耍流氓的。”陈晓丽仍然笑着，手上的烟已经灭了，“赶紧送我回宿舍。”
回去的路上郝齐一句话没说，头疼，腰疼，胳膊疼，心更疼，他后悔没听王远的，陈晓丽就他妈不是正常人。
陈晓丽下车跟他告别的时候，郝齐勉强用鼻子哼了一声，想着晚上回家就把她拉黑了。
他不想马上回家，折腾这么半天，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腰下头也火烧火燎的难受。车往南开，足疗都在南边的那条街上。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去过了，跟他爸有直接关系，但不是他跟王远说的，怕撞见他爸，那个可能性太小，他是怕找了他爸也找过的小姐，这让他恶心。而且他最近变得复杂了，不再只是想打一炮完事，他不想提上裤子还是自己，他希望身边有个人，能接送上下班，能一起吃饭，能斗嘴，能满足生理需求。
郝齐已经看到那条街了，陈晓丽打来电话，说宿舍就她一个人，走廊里有个男人一直大喊大叫，很吓人，问郝齐不能去陪她一会。郝齐看着那条街，回忆足疗店，坐在昏暗隔间里的女孩，冷着脸跟他说“全套儿三百，不带口活儿二百”，然后答应了陈晓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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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丽的宿舍在一栋三层的旧楼里。这栋楼原来是一家工厂的办公楼，后来改了住人。陈晓丽住的一楼湿气特别重，地上永远是湿的，墙上的毛贴着地面一直长到半人高，霉味四季不散，门还是铁皮包的木头门，一盏低瓦数的灯泡，因为灯头接触不良，忽明忽暗。住在这栋楼里的人大都是租客，租客中又大都是下九流，耍酒疯的，犯毒瘾的，经常在走廊里大喊大叫，她宿舍的门还被踹过。不过今天并没有人喊叫，陈晓丽骗了郝齐。
这个集体宿舍是陈晓丽打工的饭店老板“包吃包住”的承诺，可条件实在不好，本县的服务员都回家住，乡下来的服务员住几天，有了对象就搬走了，大部分时间，就只有陈晓丽一个人住。她家在农村，母亲十多年前就跟人跑了，父亲带着她和妹妹过，有活出去打工，就把她们姐妹托付给邻居。陈晓丽来县里打工五六年了，也处过几个男朋友，过去也不用住宿舍。上一个男朋友断断续续处了两年，有更好的就把她甩了，没有就回来找她，她也不用许可，没处去了，就过去住，可是上个月，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行李被扔到了门口，从此后她也就只能住宿舍了。
她从小到大苦没少吃，住这样的地方倒也不在乎，只是不愿意小姐妹都成双成对，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回来看到没人，就给郝齐打电话了。她不反感郝齐在车上干的事，只是觉得应该在她不说不行之后，所以用烟头烫了郝齐让她有点过意不去，而且也有点喝多了，心里有东西跳，脑子里也有东西跳，实在睡不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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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着人啊。”陈晓丽开门把郝齐放进来，他看了一眼她，看了一眼屋子。
“上二楼了。”骗了郝齐陈晓丽有点得意，看他双手叉腰、腆着肚子站在地中间，她觉得他很傻。
“你要害怕咱们就走，我给你租个旅店。”
“不用。”陈晓丽嘻嘻地笑，咬着嘴唇，斜睨着郝齐，识破了他的意图，“胳膊烫坏没？”
“怎么没烫坏，都起泡了！”郝齐拔高嗓门抱怨，抬起胳膊给她看。她把脸凑过去，冷不防在上面拧了一下，郝齐大叫，咧着嘴，一脑门抬头纹，陈晓丽笑着躲到了床边。郝齐揉揉胳膊，扑上来报仇，她一边笑一边抵抗，又掐又咬，他惨叫不绝，可她还是被抱到了床上，脸也让他亲了，胸也让他摸了，上衣都让他脱了。
“等着，有套儿没？”陈晓丽按着裤腰，瞪着郝齐
“谁没事儿带着那玩意儿？一回不戴不怕。”她看见郝齐眼睛都发光了。
“不行，万一有了呢？你能负责？”她看着郝齐的变化，就像一个爬山的人在就快爬到山顶的时候掉了下去。
“操！”郝齐咬着牙骂，站了起来，“我买去。”
陈晓丽指着他鼓囊囊的裤子格格笑，“快点去吧。”
可是当郝齐回来的时候她又不想给他开门了，“我困了，都躺被窝了，你也回家睡觉去吧。”陈晓丽倚在门边笑说。
郝齐成了那个在走廊里大嚷大叫砸她门的男人，“你什么意思？你让我来的，你让我买的，你又这样，这不熊人么！以后还能好好处不了？”
“我渴了，你给我买水去吧，买回来我就给你开门。”她听见郝齐骂了一声，走了。她觉得自己没弄好。她心里期望的就是跟郝齐以后好好处，她不想太快，但更不想现在就和郝齐掰了。她觉得郝齐还不错，比她上一个男朋友好。又有人敲门，陈晓丽笑起来，两步跑到门边，问是谁。
“水买了。”郝齐不怎么高兴的声音。陈晓丽笑嘻嘻地开了门，接过郝齐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好几瓶不同的饮料，看到这么多的饮料，她心里有一点感动。
郝齐下半夜才离开，她在他脖子上嘬出了一个紫红的印子。她的床板太薄，裂了，两个人把坏了的床板换到了其他床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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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欣先带王远参观了她的新房，147平米巡了一遍，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瓷砖为什么是这个颜色，壁纸为什么是这个样式，家具为什么是这个风格，事无巨细，一一讲给王远。房子里一应俱全，就等人住进来了。
王远想起她的戒指还在兜里，掏出戒指还给她。
“我脚上沾水了，去洗一下，你先拿着。”张欣笑盈盈地抓住他的手，把戒指戴到了他的小指上。
张欣对客厅沙发的位置不满意。王远把它们向右挪动了十几公分，又把还没拆开包装的液晶电视挂到了墙上。
“来，尝尝这茶。”他往电视上插机顶盒的线，张欣在背后叫他。他蹲在地上，回身先看见她踩在地上的赤脚，她那双莹白颀长的腿，他那件蓝格子衬衫将将盖过臀部。光滑的膝盖和圆润的脚趾都是他熟悉的，从前看到这样的她，他会单臂把揽进怀里，她会把身体重心都投到他怀里，好像没有他就不能行走。张欣端着一只皱巴巴的玻璃碗，碗里是绿色的茶汁，胸前轮廓分明，显然是只穿了这一件衬衫。两个人有一瞬毫无顾忌地对视，王远转而看她的手，接过玻璃碗。
“这都是带回来的，这个样式叫日本锤纹，茶是抹茶。还有点心，你等着。”张欣笑说。又进了厨房。
王远看到的一切，都是他想看的，却并不是他想要的。他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想用现实景物定位自己的位置，喝了一口茶，不好喝，但应该不是茶不好，什么茶他都不爱喝。雨下大了，一道道刷在玻璃上，噼啪轻响，像是雨水在玻璃上跳舞，也像是在玻璃上说话。极目眺望，连绵远山只有轮廓，仿佛泼墨山水，垂目俯视，车灯纠缠，霓虹闪烁，罩着一层雨雾，宛如颜料未干的油画。窗前有张宽大的躺椅。他想起家里新房刚盖好的时候，他抱着张欣在院子里俯瞰县城，他当时对她说，等县城里盖起来跟他家的地势一样高的楼，他们就在上头买一套，换个地方俯瞰县城，那个未来的家要有落地窗，窗前要摆一张躺椅，他躺在椅子里，她躺在他怀里，数着星星入睡，迎着朝阳醒来。王远摸了摸椅背，张欣把整套房子介绍遍，唯独漏掉了这里。
灯突然关了，张欣从身后把他抱住，在他肩头低语：“这五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咱们说的话我都记着，不管离多远，你梦里有我，我的梦就是你。”在他后颈密密地吻，双手水一样的在他身上流动。王远的手触到她的腿，转身，撩起衬衫，揽住她的腰，她踮起脚尖，把嘴唇送到他嘴边。物非人是，张欣身上敷的香换了，可她与生俱来的肤脂体香没变，沁进他的神经里。
王远不知不觉间靠到了躺椅上，感觉张欣像条蛇，缠着他，像团雾，罩着她，像个鬼魂，附在他身上，指尖和嘴唇轻柔温存，准确地触及他身体上那些连着心的部位，攫住了他的心。张欣缓缓伏到他的身上，打开了盘着的长发，一瀑长发划过他的脸、胸膛，一具女人的完美肉身，曾经属于他，此刻，又重新属于他了。他搂住张欣的腰，把脸埋进她胸口，这是一扇门，打开，就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只有两个人，共攀一座快乐的山。突然间，张欣登上巅峰......紧紧吸在他身上，几缕长发在他肩头滑过，他背上有几道刺痛，忘乎所以的呻吟在屋宇回荡，在他耳际萦绕，他翻身，把张欣放在躺椅上......
事后，屋里像刚被被静谧洗过，张欣如一条人鱼，卧在王远怀里，厨房卧室的灯都亮着，但都无法照亮客厅，光在张欣背后，照出一个泛黄的轮廓，曲线起伏，像黄昏的远山，她的腰在他的臂弯里，她额上的发就在他唇边，她整个人都属于他，不需要宣称，不需要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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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欣同样沉浸在幸福里，下午看见王远的第一眼，她看到了他没变。她闻着王远身上香香的酒味，指尖轻抚他汗湿的脊背，摸到一条条凸起，同时感受到他肌肉的抽动，她欠起身看他的背，赫然看见数道鲜红的抓痕，“呀，又给你挠坏了。”她心疼地触碰那些伤痕。
“没事儿。”王远隔开她的胳膊，她就势躺回他怀里。张欣几年没抓伤人了，以至于她忘了自己还有这样失控的时候，留起了指甲。跟王远在一起的时候，指甲从来不会长过指尖。这五年里，她学了很多让男人快乐的方法，虽然不是出于自愿，可今天，她用这些让王远快乐，也从他身上体验到了久违地欢愉，过去遗留在记忆里的耻辱感，都被这一刻的幸福抵消。
“他们给我发这个楼的照片那时候我还在日本，看见这个窗户，我就决定买了。和当时想的一样不？”她转过身，把王远的胳膊抱在怀里，和他一起看着窗外，“在日本有多少次，我以为我这辈子完了，只有回忆咱俩那些好日子，还有乐趣。遇着特别难的时候，我就跟郝齐打听一下你，知道你还一个人，就觉得日子还有个盼头。在我心里，我始终是你的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咱俩以后能过得好。别人有的咱们都有，别人没有的，咱们也有，你不用担心，”她洋溢起笑容，“他和前妻女儿好多年没有来往了，我姐夫帮我把他的财产都转到我名下了，有两套房，一些股票，还有一个小厂子。厂子姐夫管着，效益不怎么好，可也不亏损，要是把这些都卖了，咱俩正常过日子，一辈子也花不了。”王远的胳膊在她怀里动了一下，想要抽走，但是没有。
张欣压抑太久了，在这样的幸福时刻，有点得意忘形了。她察觉到了王远对她处境的担心和同情，以为她是被扫地出门才回国的。她也是将错就错，才顺利地冲破了他心里的隔膜，又把他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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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了，我先回去了。”王远抽走了放在张欣怀里的胳膊，起身穿衣服。
“住这吧。”张欣从身后抱住他。
“不了。”王远看见手上还戴着她的戒指，摘下来戴回她手上，同时拿开了她的手，站起了身，“你现在这么好，找什么样儿的都有，不用非找我。”他穿上衣服，瞥了眼张欣，想起了那些出国回来的女人到店里修车，对他示好的情景，她们给他的感觉就是有钱、缺感情，他缺钱，但绝不给她们感情。
“谁也不如你。”大概是灯光的关系，看着张欣笑的样子，王远仿佛觉得那是十年前的张欣。
“那我要是不愿意呢？”王远背对她。那些女人的男人喜欢穿着睡衣上街，在楼下的麻将社打麻将，或者去就近的饭店给老婆打包饭菜。因为他们的关系，他连睡衣都厌恶了。
“嫌弃我了？”张欣的声音像是受了雨，湿淋淋的。
“嫌弃你能这样么？”
“那是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什么事都能说明白，活着就不用费这么大劲了。”
“你这么多年始终一个人，能说对咱俩没有留恋？”
“话得分两头说，连你都能说走就走，再找别人还能怎么样？”王远转身面对张欣，但低着头。
“你恨我？”张欣捡起地上的衬衫披上。
“没有。开始寒心了，做梦都没想你能走。时间长了，想起来全是你的好。没你我没今天。”王远看着窗外，在雨里回看他们的过去。
“你怕人说闲话？你不是从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吗？”张欣笑了。
王远也笑了，“过去就配不上你，现在就更配不上了，我修一辈子车也买不起你开的车。”
“我的就是你的。”张欣站起身，握住他的手，摸他手背上的血管，“他们说有个汽修的门市不错，要卖，咱们去看看，好就买了。给人打工哪天是头儿？咱妈数岁也不小了，我瞅着背都驼了，你有个稳定的事业，她也不用这么累了，操劳大半生，让她多享几年福吧。她愿意在家住，就在家，是要愿意上楼住更好，房间都给她留出来了。”张欣看了一眼副卧“你不用想那么多，你把买卖干好了，别人还是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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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肯定得羡慕我，有女的上赶子给花大钱。”过了好一会，王远从窗外收回目光，笑了。听张欣说起母亲的现状，预设她的未来，他心动了。他也看到母亲老了，他也知道她操劳了大半生，他也想让她早点享福，靠他，说不上什么时候才能，他自己苦点累点都没什么，可是让母亲和他过一样的生活，总让他觉得苦和累都白受了。
窗外浮现一个画面，他成了个小老板，成了张欣的丈夫，过上了她设计好的生活，不需要做什么，全等着她安排。他已发福，微凸的肚腩映衬白嫩的皮肤，整洁地穿着一身名牌，还散发着香气，手里摆弄着车钥匙，对店里工人发号施令，张欣带来一位头面人物给他认识，他连忙热情地跟对方握手，攀谈。
他也不知道，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怎么活，但他知道，肯定不是这么活。现在回忆过去的关系，他就是被张欣不停塑造的，按着她喜欢的样子活着，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愿意按她喜欢的样子活着。可独立活了五年，他忘了怎么按别人喜好活着了。
“那可不，这是能耐！”张欣直视他的眼睛，绽开愿望成真的笑。
“我要找别人你不人财两空了。”“人财两空”是王远坚持给父亲治病时听到最多的话，也是张欣压在心里无数次想对他说而没说的话。
“不怕，咱妈说了，我是她姑娘，你找你的，我和我妈过。”他是经过她塑造的，她太了解他了，说这些都没用。
“别介，那就耽误了。女人不是酒，年头越多越好，女人是水果，得趁新鲜，熟大发就没人要了。”
“你小伙儿都不怕耽误，我一个二婚的还怕耽误？我就看看，等我人老珠黄了你好不好意思把我撇了。”她逗弄的笑。
“我现在就有人了，刚开始，郝齐不知道。”他的目光不躲闪，盯着张欣，能看到她脸上分毫的变化。
“是吗？那领家来让我看看，我不给你捣乱，给你腾地方。”张欣的脸上多了一点调弄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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