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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小陈的搬砖岁月(现代父子)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第三天下午,吴思明出现在于津津的台球室,带着歉礼。

“嘉树年纪小不懂事,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家这位不过是小孩子,一时玩玩儿,你应该没当真吧?——这是吴秘书的潜台词。

于津津根本不理会这些:“陈嘉树呢?他爸回去又打他了对不对?他那背上全是伤…….!”新的叠旧的,亲生父亲会下那么狠的手?

吴秘书尴尬地笑笑:“没、没再打他。你可能误会了,陈总其实很疼嘉树的。”

这种话在于津津听来简直令人作呕,当初她妈妈的男朋友摸进她房间来时,也念叨着“叔叔最疼津津的。”

都是施暴者的借口。

“那我去看看他可以吗?你看我店里都空了,大概过几天就会离开厦门的。”她几乎是在低声下气地在
求吴思明了。

“我想跟他当面道个别。”

吴思明作为难状:“你也知道他爸爸对他管教蛮严格的。”

“嘉树现在忙着补习英语,毕竟明年就要出国了。你有什么话我代为转告如何?”看起来挺明白事理的小丫头,怎么纠缠着不放呢。

那么明媚动人的一张脸,听到“出国”两个字,瞬间就黯淡下去了。

我怎么那么傻啊,我竟然相信他会去北京读书,我竟然还妄想着同他说一声:“到北京来找姐姐玩啊。”

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她当年从哈尔滨坐了四十几个小时卧铺到的厦门,已经觉得离家千万里何处是归程了。

他以后,却会成为坐飞机平常如打的一样的人吧,广阔的世界等着他,五光十色的生活等着他。于她,是不可高攀的皇城首都;于他,却是次一等又次一等的退路。

她垂下头看着水泥地板:“是这样啊,那就转告他用功学习吧。”

她终于肯放手,吴秘书此行的任务也完成了大半。

第二件事,算是对于津津的补偿。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听说于小姐一直想从事影视行业,天影公司的老总是我们老板的中学同窗,如果感兴趣你可以去试试。”

他把名片放在桌子上,向她的方向推了推,她看得清名片下方是一行笔锋刚健的行楷:

烦请冠霖兄多关照

他随手写下的这几个字,大概要比她脱十次衣服还要管用吧。于津津笑,真是好手段,打蛇打七寸,只字不提钱,一开口就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提议。

她不着痕迹地拾起那张名片,轻轻握在手里,笑着感谢:“那就谢谢陈总了。”

三日后,楼去人空,陈嘉树从澳洲的夏令营赶回来时,此地已经换成了一间咖啡馆。

陈嘉树跑到陈昉的书房,当面质问:“于津津去哪了?”

陈昉对着电脑屏幕,嘲讽的口气:“你自己的女朋友,还要我给看着?”

“她不会无缘无故就走的,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下。”陈嘉树急得一头一脸的汗,声音里透着委屈。

陈昉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忍不住的厌恶:“没出息。”

“你要谈恋爱我也不管你,但是那女的比你大六岁你知不知道?”陈昉不屑地一哂:“整天就知道给我丢脸。”

看他那副一切尽在掌控的嘴脸,陈嘉树有一百二十个理由相信于津津就是被陈昉撵走的。他站在书桌前瞪着父亲,胸膛起伏,第一次升起了杀死眼前这个男人的冲动。

可惜弑父这道门槛太不容易迈了,血气上涌头脑失控,最后也不过是把陈昉书桌上那枚青瓷笔筒砸碎在地。

“你就非得把事情做绝、让我恨你?!”他几乎是在流着泪怒吼。

这么多年,陈昉还是第一次看见儿子哭。

他这一哭,藏在心里许久的话竟然也说出来了:“平日里你总打我,我虽然痛得不行,想着要加倍奉还,过后也就忘了。”

“可是你怎么就……”陈嘉树说不下去了。他一次次费尽力气攒出来的宽容谅解,陈昉却浑然不当回事。

妈的,比宋代青瓷还金贵的亲情,比宋代青瓷还容易碎。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他再也没提起过于津津,不仅如此,还真的多拿出几分心思放在学业上。
除了对陈昉更加的疏远,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陈昉得意:儿子还得这么教。

他其实也有想过那件事对陈嘉树的影响,可是直男癌晚期如陈昉,最后总是能以“他一个小孩懂什么爱情。”“不过是个女人。”这类的结论说服自己。

陈昉要求陈嘉树考托福考SAT,陈嘉树全部照做,还都拿了很高的分数,顺顺利利申请了北美一所口碑不错的名校。

陈昉觉得在朋友面前脸上有光。

结果陈嘉树不声不响地参加了高考,高考成绩下来那天,658,连他最不擅长的语文,都考了130。

陈嘉树忍辱负重大半年,为的就是这一天:“我不出国了,这个分在国内也能读个不错的学校。”

陈昉愣住,这孩子,真他妈的一身反骨,比他当年的主意还要正。

陈昉更坚决:不行。

陈嘉树发动奶奶、姑姑各种叔伯亲戚。

“嘉树那么小,出国也确实不方便嘛。”

“内地这几年办学很不错的,我看可以考虑一下。”

还有人拿陈嘉树当作正面典型教育弟弟妹妹们:“你看表哥平时玩归玩,读书也不耽误。”

陈昉甚至不死心地亲自给他查了遍成绩,658,没错。

“这个小崽子是不是花钱买答案了啊。”陈昉大概是整个厦门市唯一嫌弃儿子高考分数有点高的家长。

耐不住陈嘉树群众动员能力强,陈嘉树最后如愿以偿留在内地读了大学。

专业无所谓,陈昉让读什么就读什么。

就一点,所有的志愿学校地点都在北京。

一诺千金重,他年纪虽轻,对女孩子的诺言,却是掷地有声的。

陈嘉树到了北京,有邵沥阳带着,过起了名副其实的纨绔生活。


邵沥阳家是地地道道的北京土著,49年解放北京城的大军里,就有他曾外祖父的部队。按理说,他和陈嘉树本该是红蓝不两立,死敌,谁能想到俩人当年都从大陆到香港读了两年书,同时成了拔萃书院的插班生,只不过陈嘉树是有家归不得,邵沥阳则是专程去香港陪伴做设计师的母亲。

陈嘉树其实是有点嫉妒邵沥阳的,有一次邵沥阳跟他爸打电话,陈嘉树正好坐在副驾驶,那一捧一逗,父子俩跟说相声似的。

“老邵,听说昨天的慈善晚宴你跟陆阿姨坐一起哎。”陆阿姨是他爸的初恋。

“北京市是遍布你眼线了啊,邵沥阳。直说吧,又要多少钱?”

邵沥阳那边是讨好地笑:“这事就我知道,绝对不会传到晓枫女士耳朵里。”

“阿斯顿出新款了。”

老邵老血一喷:“你去抢银行吧。”

“真有那天我可得把您供出来。”

“好好好,让刘秘书下午转账给你。”

邵沥阳的父亲出了名的疼老婆爱儿子,几十年来一点绯闻抓不到的,他乖乖就范其实只是想纵容儿子。

邵沥阳的父母对他的期待很简单:“别做坏事,开心就行。”

陈昉的标准不是这样的,虽然也很简单——你要有用才行。

刚来北京时,陈嘉树不过17岁,陈昉对他管教又一向严格,彼时他对男女之事也不算太知晓,说是去夜场找乐子,倒不如说他去给姑娘们送乐子,还更准确一些。

邵沥阳土豪钱多,场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姐们自然看不上的。每次出来玩,都是叫上几个十八线小明星或是刚加V的小网红。

一脸浓妆辨不出年纪的小姑娘,坐在陈嘉树身旁娇笑:“整间屋子里数我这位小哥哥长得最好看。”说着话酒杯就递到了陈嘉树嘴边,另一只手不知不觉也攀到了他胸膛上。

邵沥阳笑:“女人好色起来真他么不给咱男人活路。”看到陈嘉树一脸不耐,又站出来救场:“哎,你悠着点,别吓到我哥们儿。”


一来二去,陈嘉树也放开许多,但他心里总归放不下于津津。

有时候旁敲侧击的问问那些同在演艺圈打拼的小女生,对方也都是摇摇头说不认识。

也是,茫茫人海,大海捞针。

有一天也是巧了,他醉得不轻,对着身下的女孩喊了声:“津津。”

女孩子也不生气,笑着问:“哪个津津啊?”

他没说话,也没了兴致。

隔了个把月,他们复又见面,女孩子问:“你那晚想的人,是于津津吗?”
他大惊:“你认识她?”

女孩子点点头,忍不住点评:“你们有钱人还真是情场无父子,上阵父子兵。”

陈嘉树正色:“你什么意思?”

“津津姐原来和我合租嘛,后来被大老板看上,就搬到裕京去了。”

“大老板叫什么来着,我有一次看到支票上的名字,还指着那个日字旁的字问她怎么读。”

她又听邵沥阳提起过,陈嘉树是恒兴的少东家。随便一百度,就知道,原来那个字读“仿”。

陈嘉树没再听她絮叨,一个人走出了酒店。

不是冤家不聚头。

他和陈昉,上一世得欠下多大的仇怨没了结,这辈子才需这般刀光血影,永无止休。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12 祸害

陈嘉树走在十二月的北京街头。冷、干燥、北风如刀,就着一口烟吸进肺里,直呛得人想落泪。

这鬼天气、正配他这洒满狗血的人生台本。

他的初恋女友成了他父亲的情妇?倒也是陈昉的一贯作风,蒋瑶不也才比他年长个十岁么。台视八点档还需要素材么,他大可把自己的人生双手奉上。

这一次他学乖了,根本没想过去找陈昉理论,没劲。他爹像当年一样,再回他一句:“你自己的女朋友看不住,怪我?”

只能自取其辱。

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总要经历几番使人脱胎换骨的变故,方能成人。母亲亡故是为一,茫茫天地再无一人肯给他不计回报的纵容与庇护。于津津的背叛是为二,这世上或许尙有真情在,他也懒得要了。

多少年后回过头看,会发现,他这个人是遇强愈强的,事业上几次凶险也没能让他委顿分毫; 感情上却恰恰相反,受点小挫折就自甘沉沦跌落谷底。满不在乎也好,游戏人间也罢,不过是给自己上了一层保护色、穿了一件软肋甲。

亲情的匮乏,父子关系的冷漠,以及陈昉凌厉手段给他上的一堂堂课,都被他下意识地应用在感情问题上,从此防敌于千里,再没谁能真的走近他,更别提伤到他。



他就这样走上了渣男养成之路,所到之处,情债斑斑。


陈嘉树生就一张祸害人间的脸,桃花眼,入鬓眉。本来是有几分女生相的,可是他偏偏皮肤又似麦芽色,磊磊生气都映在那张脸上,多一分便显稚嫩,少半点就失了阳刚;他受造物主偏宠,是那种恰到好处、久观不厌的好看。

邵沥阳常有不公之叹:“撩妹这他妈哪是各凭本事啊?陈嘉树这就叫老天爷赏饭吃。”

还真冤枉了陈嘉树,他对女孩子可比他们这帮“只走肾、不走心”的公子哥们认真得多。

大概是受陈昉强大基因的影响,陈嘉树追女人算是无师自通,上手快,运气也好。

也是受陈昉的影响,从始至终他就看不上欢场买笑这档子事。

他喜欢找势均力敌的对手,步步经营,一点点攻城略地。你说他不拿姑娘当回事,随便玩玩,还真不是。哪一个不是费尽心思,谈天说地数星星看月亮,香槟玫瑰不能少,温存小意更不能少。

虽然他看起来和邵沥阳、傅明宇那些少爷们也没什么两样,豪赌、飙车、夜夜喧嚣,纸醉金迷;但陈昉对他的教育其实都渗透在一言一行之中——勤勉、谨慎、喜怒不形于色;富贵公子的底色也仍然在,既善于察言观色,又存了几分顽皮的少年感。

多少男人年纪不大就已然一身浊气,他是难得的,懂世故人情又肯保留一点天真的人。

也怪不得女孩子们乱了阵脚、飞蛾扑火。

交往过那么多人,总有三两个让他动心的吧。

——当然有。

他自问对她们也付出真心了,可你让他再多拿一点出来,无能为力,只能到这里了。

他的每一段感情,仿佛泥沙堆砌的城堡,他亲手搭建,转眼间就能信手一推,夷为平地。

在旁人看来,真是丝毫不珍惜,半点不放在心上。

他竟然最终也成了陈昉那样的人,少年时他为母亲打抱不平,最不齿的就是他父亲那种男人。

桃花债累累,总得付出点代价吧,时常被前女友找上门。

富生园的千金大小姐汪园园,多少男生在身后穷追不放,偏偏猪油蒙了心,认准了他。

闹分手后一星期,还是肯放低身段来找他:“咱俩就这么分了?”你不能再哄我一次吗?

陈嘉树语气还透着几分温柔:“园园,两个人在一起也是为了开心,何必较真呢。”说出来的内容却是毫无良心。

汪园园眨眨眼,豆大的泪滑落在脸上:“我还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陈嘉树自嘲:“我远不如他们。”

傅明宇听说他招惹了汪家大小姐竟然还全身而退,禁不住羡慕:“换我是汪董,从今以后就该在地产界封杀你呀。”

陈嘉树笑:“全仰仗姑娘们手下留情。”


汪园园这类事件,再来个三两次他就有点吃不消了。

幸亏得到了祝嘉音“仗义相助”。

祝嘉音家与他家是世交,从两人的曾祖父往上数,清末民初时就有姻亲往来。陈昉九十年代来初来内地发展,祝嘉音的爷爷大力帮忙。

祝嘉音的父母带她去厦门玩,彼时顾雯佩仍在,见了小丫头精致的眉目好生欢喜,开口就道:“我们嘉树以后要能娶到音音这么漂亮的姑娘做老婆就好了。”

祝嘉音的妈妈跟着开玩笑:“她爸爸可是十足的女儿奴,以后你们嘉树可有得苦头吃。”

就这样稀里糊涂指腹为婚了。

当然也只是当玩笑话说说,谁也没当真。

俩人相识多年,打打闹闹,互相看不顺眼。又可能都是独生子女的缘故,爱情的火花半点没擦出来,哥哥妹妹倒是叫得起劲。

祝嘉音算是为数不多知道他成长经历的异性好友,才肯忍受道德煎熬为他两肋插刀
——打着未婚妻的招牌替他挡前女友。

陈嘉树大二那一年正好在复旦交换,祝嘉音常常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动漫少女脸,跑来跟小姐姐们摆道理。

遇到撒泼耍横的,祝嘉音也不客气:“诶?怎么就非你不娶了。我这边娃娃亲多少年了我还叫着哥呢。”

遇上哭哭啼啼不肯断的,她一般就得打苦情牌,姐妹情深同理心:“姐姐,就他这德行,我都不知道怎么甩开呢,您还敢往火坑里跳。”

每次把她的前“嫂子”们送走,祝嘉音总忍不住感叹一句:“我这是助纣为虐啊。”

陈嘉树千恩万谢,没有下次,肯定是最后一次。

祝嘉音最能同他撒娇:“这次怎么谢我啊。”

陈嘉树试探着:“一会儿下一楼,包随你挑?”

“好啊好啊,帮我去H家定制个Birkin,我以后随叫随到。”祝嘉音狮子大开口。

陈嘉树打量了下她身后背的绝不会超过一百元的帆布双肩包:“你确定?”

祝嘉音把帆布包搂在怀里:“这是为了陪我初中同桌,才买的嘛。”

“行,等我这两天把手里股票出了就托朋友给你订。”他读大学以后很少花家里的钱,日常开销基本上全靠炒股票基金。

他大概是朋友圈子里最拮据最自力更生的富三代了。

祝嘉音瞪大眼睛看着他:“陈嘉树你穷成这样是怎么勾搭那些漂亮姐姐的?”

陈嘉树尴尬地挠挠头:“靠哭穷?”

祝嘉音摇摇头,姐姐们你们不要光长颜值不长脑子啊。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估计写不出你人模狗样那一面了;印象最深的竟然是爱哭、怕痛、胆小......哈哈哈哈感觉小陈要变女主角了。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一年时间下来,陈嘉树正式交往过的女孩,一双手已经不够数了。这还不算他跟朋友们一起胡作非为时,招惹下的露水情缘。
成熟理性的、妩媚风流的、娇俏可人的,他花心起来比陈昉更甚,总能被女生某个特质吸引;辛辛苦苦追到手,姑娘一旦死心塌地,他就腻了。
也是一把贱骨头。
也不能全怪他,与那么多女孩子拥吻,每次一闭上眼睛,于津津那张脸就蹦出来了,赶都赶不走。
妈的,他当时连牵她的手都不敢牵。
后来他也去裕京找过于津津的,确实是她,但是几个月前人就搬走了,再找下去,死胡同;这个人就真的在北京消失了?
好些话压在心里,不知道被他反复练习了多少遍。会有当面对质那一天么?——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陈昉能给你的,我以后也一样可以。
还有一些话,他想了无数遍,但是男孩子的自尊心不会允许他问出口——你怎么能、跟我爸在一起?
自甘堕落是他,不死心的也是他;又是一个失眠等天亮的夜晚,陈嘉树突然想到了吴思明,虽然现在吴思明已经辞职自己搞起了外贸生意,但当时陈昉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就是他。
陈嘉树翻个身,拿起手机编辑短信:“明哥,你几时到北京来我请你吃饭。”
吴思明电话拨进来:“你可真会挑时间。我刚从首都机场出来。”
“白天办完事情我去你们学校那边找你。”

两个人约在陈嘉树学校附近的小酒馆吃饭,陈嘉树豪气干云地点了两瓶白酒上桌。
吴思明摆摆手:“不喝了,喝不了了,上个月体检查出来酒精肝啦。”
“严重吗?”
“锻炼身体就行。”
吴思明请服务生撤去一瓶酒,陈嘉树阻拦:“我自己喝。”
吴思明笑:“你长大了啊,嘉树。”
喝酒壮胆,他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一遇上于津津和陈昉的事,没辙,怂了。
一杯酒接一杯酒,吴思明也不拦着他,还略带欣慰地感叹:“你现在这酒量不错啊,以后回陈总身边,能帮你爸爸挡酒了。”
陈嘉树握着酒杯的手顿住,握紧,没有说话。
吴思明拍了拍他肩膀:“还跟你爸爸记仇?你离家读书他很想你的。”
陈嘉树仰头又喝了一盅,脸色有些微的潮红,他醉了。
“明哥,我爸、是什么时候跟于津津在一起的?”终于问出了口。
吴思明震惊:“嘉树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啊?你爸怎么可能跟于小姐在一起。”
陈嘉树冷笑:“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小时候还以为你是真疼我呢。
吴思明一头雾水:“于津津跟你冠霖叔叔都要结婚了,这中间哪有陈总什么事。”
陈嘉树也被他闹晕,怎么又出来个冠霖叔叔?哦,是了,开影视公司的,当年来台北家里做客还抱过他的,是陈昉的好哥们儿。
“当初她不是想当演员嘛,陈总看她一个小姑娘怪可怜的,就把她介绍到许总的公司去了。”
“她也不是一般人,才到北京几个月,许总那边就吵着要跟太太离婚了。”
陈嘉树此刻无比后悔刚才猛灌的几杯酒,现在信息量太大,他的思路都快跟不上了。等等,那陈昉给她的支票是怎么回事?
“去年冬天,好像是因为得罪了一个黑社会大佬,许总跑到大马那边去避风头。”
吴思明也破戒给自己斟一杯酒,方才继续说道:“我为什么说于小姐不一般呢,你冠霖叔叔这边躲着仇家还惦记她呢。”
“托人让陈总按月给她打钱,说她过不了苦日子。”吴思明说完笑笑,这帮大老板儿女情长起来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陈嘉树愣住,难道真是误会了?敢情这一年来,都是命运在逗他玩?
“于小姐不肯收那笔钱,还把许总买给她的房子卖了,只身去大马找他。”吴思明又闷下一口酒:“还真是患难见真情。”
“嘉树,不是只有你的爱情才是爱情;放下吧。”
陈嘉树点点头,是该放下了。人生还有几十年的路要走,执着不得,贪嗔不得,于津津这个劫,早该渡了。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大一整整一年,陈嘉树都没有回过厦门。
又要上课又要想办法赚钱,谈恋爱也不是一般地耗时耗力,他实在太忙了,抽不开功夫。
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心里想的却是,能不见陈昉就不见了吧。
他爹要是不找上北京,他能躲一辈子。

陈昉也沉得住气,嘴里念叨着“死在外面才好”,其实心里挂念儿子。
听说陈嘉树近代史挂科,陈昉借着个由头亲自从厦门赶了过来。
思想政治这种课都能挂?你小子的书是怎么念的啊。
其实陈嘉树专业课学得很用心,最不济也混个A-。 一是他这人好奇心强求知欲旺盛,老陈给选的金融专业也算对他胃口,学起来得心应手;再一个他虽然爱玩,也不敢把成绩单弄得太难看,毕竟陈昉积威犹在,真杀上门来,他只有挨揍的份。
万万没想到他在学业上兢兢业业一整年,栽在了近代史上。
陈嘉树虽然在大陆生活了十多年,但是很多亲友毕竟都是台湾人,他家祖辈又是国民党正统出身,对着青天白日旗宣过誓的,他虽对政治冷感,仍自诩是“我蓝”的人。
也怪他年少轻狂,身在曹营心在汉也就罢了,对党国的忱忱热诚总得收敛一下吧;他偏不,课上被抽中提问,陈嘉树站起来就着正面战场的问题慷慨陈词了一番,还意外地获得掌声无数。
除了有违红色主旋律,也没什么出格的言论。谁能想到老师是个铁骨铮铮的毛粉,为人算厚道了,没揪住他不放,就是期末直接给了零分——孩子你这样是不行的,重修吧。
陈嘉树看到成绩系统上突兀的零分,一口鲜血差点喷在屏幕上,什么老师嘛,当时还笑呵呵地说他视角很有意思呢。(老师提前掌握了interesting 的精髓)


陈昉约请陈嘉树学校的院长、系主任和那位教近代史的老师吃饭,这种场面,当事人总得出席吧,却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陈嘉树——他陪着女朋友在青岛看漫展,手机落在了酒店。
回到酒店看到六个陈昉的未接电话,陈嘉树自觉大祸临头死期将近,咬咬牙回拨了过去,多少还是有点生疏紧张,顿了半天,才试探地喊:“爸?”
他们父子一年来没见过面,电话也几乎没通过。他室友们几乎三天两头地接到家人电话——“吃饭了么?”“学习累不累?”“钱够花吗?”
陈昉只会让秘书定期往他卡里打钱。
从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
他也不会主动给父亲打电话。
大概是距离产生美,一年没怎么联系,陈昉一反常态地对他的态度简直算得上温和:七点钟你到XXX来。”
陈嘉树去过那家饭店,大惊:你怎么到北京来了。还偏偏赶在他偷跑出去玩的时候。
看了眼墙上的钟,五点四十五,眼前要是有架私人飞机他肯定能赶回去。
“我去不了,我跟朋友在青岛。”只能实话实说了。
陈昉怒:“你不给我在学校好好上课……?!”跑去青岛干什么。
反正山高皇帝远,陈嘉树连瞎话都懒得编:“明天没有课,出来玩啊。”
陈昉也不费唇舌骂他:“一会儿我跟你们校长商量一下,明天你就退学吧。”
没等陈嘉树反应过来,陈昉直接挂断了电话。
因为政治课没及格就不让继续念书了?还是陈昉把他送到国外读书的心不死啊。
陈嘉树这四年本科读得好不惊心,时时刻刻都要担忧自己会不会变成失学儿童。后来他认识了郦知微,也曾发自内心地感慨:“郦医生你真厉害,拿到了博士学位。”
他是真的羡慕的,他也想在学校多读几年书啊,奈何陈昉风刀霜剑严相逼,光退学就不知提了多少次。
陈嘉树顾不上女朋友撒娇,买了最近一班高铁回北京。

开学初陈昉就曾备了厚礼,同嘉树学校的几位领导们见过面吃过饭的。这次挂科的事一出,陈昉致电过去:“卢校长,陈嘉树这事儿……”不太好吧,您给解决一下。
卢校长笑:“那位顾老师,新近才聘到我们学校来的,年轻人,太意气用事。”
“我看嘉树这孩子平时表现蛮好的,很积极。”

顾老师被找到校长办公室谈话
“小顾老师来啦,你坐。”
“听同学们反映,近代史这门课你上得很不错嘛。”
顾老师点头:“嗯,我确实投入了很多心思在这门课上。”
卢校长笑了笑:“我们搞教育的,业务上首先要专,为人处世方面哪,也得学会变通,你说是不是?
顾老师一头雾水:“啊?”
“这学期你们班有个叫陈嘉树的男生,你有印象吧?”
顾老师暗道不好:我这是招惹了哪家权贵了。
他博士后出站也没几年,屈屈一小讲师,晋级评职称的生杀大权全握在校领导手里,几分文人骨头在权势面前不值二两重。
顾老师擦了擦汗:“对。”
“他父亲跟我是老朋友了,知道孩子挂科的事特意从厦门赶过来。晚上你们见个面一起吃顿饭。”卢校长传达安排。
顾老师硬着头皮答应:“好。”

席间陈昉对他也还算客气,不痛不痒地自嘲两句教子无方,给顾老师添麻烦了。
顾老师赔笑:“哪里哪里,嘉树这孩子很有想法,思想很独立。”
这话还真是说到陈昉心坎里,陈嘉树那哪只思想很独立,行为也很独立,一年没回家,他打到卡里的钱,一分也没动。
陈昉笑道:“臭小子别的能耐没有,就琢磨着跟长辈对着干。”
“但读书这事,他从来是不马虎的。成绩单我也看了,过得去。”
“有这么个零分在,扎眼。”陈昉终于点题了,语气里不无对儿子学习能力的得意和对顾老师胡乱打分的不满。
顾老师尴尬地接招:“教务系统还没有关闭,成绩都是可以调整的嘛。”
陈昉等得就是他这句话,半杯酒敬过去:“辛苦顾老师。”
顾老师站起身回敬:“应该的。”

陈嘉树赶回北京时,陈昉已经到了机场。他没敢拨父亲的电话,拨给了郭兴霖。
“对,我现在陪着陈总在机场。陈总让你不用过来了。”
“学校那边的事我们都给你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陈嘉树心想我能不担心吗?我爸已经给我办完退学手续了?
“快登机了,你暑假没事儿记得回家啊。”郭兴霖挂断电话。

过了半个多月,陈嘉树才又打开成绩系统,近代史那栏的成绩神奇地从0分变作95分,他才恍悟,陈昉月中来去匆匆那一回到底是为何。
他爸爸那样一个人,平时他顶句嘴可能就是一顿暴打;竟然也会像许多普通父母一样,为了他的前程放下身段,为他奔波走动,替他把潜在的暗礁一一扫开,却连直说一句“想顺便看看你”都说不出口。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郭兴霖叮嘱归叮嘱,陈嘉树升大二的那个暑假,依然没回家。
傅明宇上门来约他时,他正对着屏幕上一片飘绿的大盘心烦气躁。
“走啊,嘉树,晚上去东哥那里玩啊。”东哥是他们朋友圈子里年纪较长的一位,开了个会所性质的地下赌场,专招待这帮自己人。
“最近这股市,我都快破产了,借钱去赌啊。”
傅明宇替他合上电脑:“都收盘了,看什么看啊。”
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我还不是替你着想,眼看着陈叔就来北京了,你到时还有得玩?”
“我爸要来北京?你听谁说的?”
傅明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指了指窗外高楼林立的大厦:“达科对面那座大厦,你爸早就买下了啊,八月份你们家总部就搬过来了。”
这回轮到陈嘉树不可置信了:“卧槽傅明宇你别拿这种事吓我,你这都从哪打听的小道消息。”
傅明宇摊手:“人尽皆知的小道消息,可能我是第一个忍心告诉你的人。”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陈嘉树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诶?你去哪啊?”
“回学校,问问那个去外地交流的项目还能报不。”
陈嘉树政治同情心都留给老蒋了,战略战术却学得毛的那一套——敌进我退,敌疲我追;以老陈的身子骨起码还得有二十年才轮得上他反击,所以听说陈昉要上京了,陈嘉树的第一反应是:溜吧。

报名时间早就截止,陈嘉树不过几句“姐姐帮个忙。”,辅导员真就硬给他加进去了。
还是地点最好的上海高校,另外两所一在济南一在西安,陈嘉树花花世界享乐惯了,哪怕是为了躲陈昉,也忍不了。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陈昉这几年财运兴隆,在厦门、深圳、上海都圈了不少地,在台北商会里一时风头无两。
本想着把公司搬到北京,手把手地教教陈嘉树,没成想他这么不识抬举,又躲到上海去了——我是你爸爸啊,你当我是法西斯追兵么。
听了秘书的汇报,陈昉恨恨地掐灭香烟:“让他有能耐就不要回来、有能耐就不要认我这个爹。”

陈嘉树比他想得有能耐得多,在上海逍遥自在了一整年,只字不提回家的事。他妹妹出生,他往家里打电话,说学业忙,放假了再回去看看禾禾。
十万块的红包打到蒋瑶账上——给妹妹买玩具的。
陈昉气得站在客厅发飙:“他什么意思?!他是跟我示威哪?”
蒋瑶巴不得陈嘉树一直不回家呢,抱着刚出生的小女儿笑:“哥哥有本事能赚钱,以后肯定也会疼我们禾禾的。”

到了大二暑假,陈昉终于按捺不住了,电话拨过去:“你给我滚回北京来。”
“我帮导师做项目呢,回不去。”
“陈嘉树!”陈昉中气十足一声吼,吓得陈嘉树差点把手机掉地板上。
“爸。”您冷静点。
陈昉冷笑:“要我亲自去上海接你大少爷回家么?”
我去了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掂量一下。
陈嘉树自知好日子到头,认命——“我买今天的机票回去。”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陈嘉树三点下飞机,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出了机场直接打车到了恒兴大厦的楼下。
他站在高耸入云的建筑下,抬头,恒兴集团四个字看得人眼窝发热——这是他父亲,一手一脚打下的商业帝国。
从十几年前的孤身来内地,到厦门一隅的壮大,到而今在望京最高昂的地段站住了脚,陈昉以惊人的手腕和智慧,走到了今天。
他们父子关系虽然不睦,但在事业上,他一直敬重父亲、仰慕父亲。
也正是因为关系不睦,他从来不会像身边的朋友一样,认为继承家业是天经地义之事; 陈昉对他潜移默化的,是典型的丛林法则那一套——你要证明你可以,我才会瞧得起你。父母为了子女无私奉献那种伦常场面,在陈昉这里,想都不要想。
陈嘉树好华服美酒、好声色享乐,公子哥的做派不输给任何同龄人,但他却从未有一刻敢真的放松脚步,自成年起就开始琢磨生财之道,步入职场后更是较普通人还拼命几分;这一切,大概都源于暗流之下的父子较量随时提醒着他——你不能认怂啊。

陈嘉树被小助理领进陈昉的办公室,没有坐,直接在宽大的办公桌前站好
——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略含歉疚的笑。
是他躲了父亲两年。
大一的时候陈昉为了他成绩的事情亲自到北京,他都没有见父亲;最初是为了于津津的事不想面对陈昉,后来发现是自己误会了陈昉,把父亲想得那么龌龊,陈嘉树于心有愧,下意识地更想逃避。
从头至尾都是他做得不对。
小助理关好了门,陈昉才站起来,走到陈嘉树面前,裹挟着风的一记耳光打在他面颊上:“你长本事了?家都不回了?”
完全是陈嘉树预料之中的一巴掌。或许是陈昉上了年纪力道不如当年,或许是他终于长成了人,陈昉能对他造成的痛苦已经很有限了,他只是歪了歪头:
“爸,两年没见面了。”您怎么还一见面就打人。
陈昉冷哼:“你还知道!”
陈嘉树不吱声,偷偷打量陈昉——父亲老了,头发倒还是梳得一丝不苟,明显是精心染过的,
他读高中时陈昉还得意自己从不生白发呢,嘴角的腾纹也暴露老态,蒋瑶再用心替他打理,也遮掩不住。
陈嘉树有点心酸,不想再同他顶嘴:“我长大了嘛,在外面能照顾好自己。”
“哼,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陈昉对儿子没一句正面评价“逃课、赌博、和女孩子纠缠不清,我冤枉你没?”
陈嘉树叹气,和陈昉好好说几句话怎么就那么难。
“过去的事我不追究,明天开始你到公司来实习,别整天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陈嘉树本以为挨一巴掌就算完事呢,这噩耗也来得太突然了,父不慈子孝的局面他已经要撑不下去了:“我学的金融,为什么要来你这里卖房子啊。”
陈昉被气笑,臭小子还没瞧得上自家公司。
“工作上什么不是学问,你们年轻人就是眼高手低。”
陈嘉树抗争到底,“我自己找投行实习,您别跟我操心了。”真到陈昉眼前工作他岂不又要开启地狱模式。
“你韩叔叔去年回北京了,我介绍你过去?”韩楚光当年是华尔街的大手,华人banker里的传奇人物,陈嘉树的——人生偶像。
“真的?”陈嘉树万万没想到自己不服从陈昉安排,得到的不是一顿训斥,而是另一个option。
“看你表现。我先亲自带你两周,省得你到他那给我丢人现眼。”
陈嘉树不疑有他:“行,我明天就来上班。”
两年不在陈昉身边,陈嘉树对敌经验严重不足,完全低估了陈昉老奸巨猾的程度。陈昉能那么轻易地让他称心如意?——做梦吧。

陈嘉树跟在陈昉身边做助理,他这一来,集团上上下下都为之高兴;为什么呢——有陈嘉树在,还轮得到别人挨骂么?
“你会不会做事?不行就给我滚。”这是陈昉生气的时候常挂在嘴边的话。
好在陈嘉树脸皮厚,心理素质高于常人太多。陈昉那边骂翻了天,他也能淡定地回一句:“会,我这就回去重做。”态度是真好。
为了接下来能跟在韩楚光那位金融大佬身边操纵“股坛风云”,陈嘉树忍气吞声。
陈昉那位强迫症,邮件格式错了个标点都能打回去让他重写;但确实是在用心栽培他,许多高级别的会议也都把他带在身边。
全公司除了陈昉对他吆五喝六,哪一个不把他当皇太子供着?
可怜了集团总部几百号女员工。陈嘉树一二十出头小伙子,撩撩茶水间的小助理们也就罢了;他偏不,老少不忌,三十七八岁的部门女主管,也能被他逗得脸颊绯红。
陈昉耳闻目睹,气恨啊——这个小畜生。陈嘉树的一生事业是什么?是特么哄女孩子开心啊。
陈昉对他也是一忍再忍。
最让陈昉崩溃的是,一个周末下午,陈嘉树本来是休息的,跟朋友在外面玩;郭兴霖喊他到公司送材料。
送了材料你就回去呗,他还非要跟总裁办的姐姐们调笑几句才肯走。
正巧碰到陈昉推门进来,其他女同事作鸟兽散,剩他一个人面对陈昉。
“你看看你穿得像什么样子?”陈嘉树今天好死不死地,穿了件骚气的粉色T。
陈嘉树尴尬,我平时工作又不这么穿。
“我今天休息,给郭哥送东西来的,我这就走。”陈嘉树要赶在陈昉爆发之前逃掉。
陈昉看着儿子走远的背影,心道:这和住在大观园里的贾宝玉有什么区别?

所以陈昉把陈嘉树送到建筑工地上体验生活,也不能全怪他这位当爸爸的手段狠。
陈嘉树本以为自己是跟着大boss去慰问工人的,第一次上工地,他还有一点小兴奋。
陈昉一行人,施工现场察看了一圈,问了问工期,说几句“大家辛苦了” “注意安全小心中暑”的场面话,并财大气粗地表示“开发商额外给大家发一份高温补助”。最后带着陈嘉树参观了下工棚。
陈昉看得最仔细——还算干净,独立铺位,能住人。
陈昉环视一周,视线落在陈嘉树身上:“这周你就在工地现场上实习,不懂的地方就问张经理。”
陈嘉树措不及防:你让我干什么?
“当初不是说好在公司工作两周,就让我去韩叔叔那里么?”虽然知道自己去了中投也是打杂的命,可是金融民工和建筑民工是两码事啊。
陈昉还是那套说辞打发他:“ 你先给我学学做人做事再说。”
陈嘉树还欲再说,陈昉沉下脸色——当着这么多人,别给脸不要。
陈嘉树自知已成定局,当着手下人跟陈昉争执,最后还得是他吃亏。
陈昉转身要走,陈嘉树突然在身后喊了他一句:“爸。”
陈昉一怔,陈嘉树很少当着外人的面喊他爸,或者说,他就很少这样喊他。
“给我留点钱吧。钱包落在车上了。”跟着一帮农民兄弟住一起,我手里总得留几百块钱给包工头买两盒烟吧。
陈昉懂他的小心思,示意秘书给他拿钱,多少也觉得欣慰——不娇惯儿子是对的,陈嘉树是那种到了何种处境都能想办法生存很好的人。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陈嘉树三点下飞机,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出了机场直接打车到了恒兴大厦的楼下。
他站在高耸入云的建筑下,抬头,恒兴集团四个字看得人眼窝发热——这是他父亲,一手一脚打下的商业帝国。
从十几年前的孤身来内地,到厦门一隅的壮大,到而今在望京最高昂的地段站住了脚,陈昉以惊人的手腕和智慧,走到了今天。
他们父子关系虽然不睦,但在事业上,他一直敬重父亲、仰慕父亲。
也正是因为关系不睦,他从来不会像身边的朋友一样,认为继承家业是天经地义之事; 陈昉对他潜移默化的,是典型的丛林法则那一套——你要证明你可以,我才会瞧得起你。父母为了子女无私奉献那种伦常场面,在陈昉这里,想都不要想。
陈嘉树好华服美酒、好声色享乐,公子哥的做派不输给任何同龄人,但他却从未有一刻敢真的放松脚步,自成年起就开始琢磨生财之道,步入职场后更是较普通人还拼命几分;这一切,大概都源于暗流之下的父子较量随时提醒着他——你不能认怂啊。

陈嘉树被小助理领进陈昉的办公室,没有坐,直接在宽大的办公桌前站好
——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略含歉疚的笑。
是他躲了父亲两年。
大一的时候陈昉为了他成绩的事情亲自到北京,他都没有见父亲;最初是为了于津津的事不想面对陈昉,后来发现是自己误会了陈昉,把父亲想得那么龌龊,陈嘉树于心有愧,下意识地更想逃避。
从头至尾都是他做得不对。
小助理关好了门,陈昉才站起来,走到陈嘉树面前,裹挟着风的一记耳光打在他面颊上:“你长本事了?家都不回了?”
完全是陈嘉树预料之中的一巴掌。或许是陈昉上了年纪力道不如当年,或许是他终于长成了人,陈昉能对他造成的痛苦已经很有限了,他只是歪了歪头:
“爸,两年没见面了。”您怎么还一见面就打人。
陈昉冷哼:“你还知道!”
陈嘉树不吱声,偷偷打量陈昉——父亲老了,头发倒还是梳得一丝不苟,明显是精心染过的,
他读高中时陈昉还得意自己从不生白发呢,嘴角的腾纹也暴露老态,蒋瑶再用心替他打理,也遮掩不住。
陈嘉树有点心酸,不想再同他顶嘴:“我长大了嘛,在外面能照顾好自己。”
“哼,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陈昉对儿子没一句正面评价“逃课、赌博、和女孩子纠缠不清,我冤枉你没?”
陈嘉树叹气,和陈昉好好说几句话怎么就那么难。
“过去的事我不追究,明天开始你到公司来实习,别整天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陈嘉树本以为挨一巴掌就算完事呢,这噩耗也来得太突然了,父不慈子孝的局面他已经要撑不下去了:“我学的金融,为什么要来你这里卖房子啊。”
陈昉被气笑,臭小子还没瞧得上自家公司。
“工作上什么不是学问,你们年轻人就是手高眼低。”
陈嘉树抗争到底,“我自己找投行实习,您别跟我操心了。”真到陈昉眼前工作他岂不又要开启地狱模式。
“你韩叔叔去年回北京了,我介绍你过去?”韩楚光当年是华尔街的大手,华人banker里的传奇人物,陈嘉树的——人生偶像。
“真的?”陈嘉树万万没想到自己不服从陈昉安排,得到的不是一顿训斥,而是另一个option。
“看你表现。我先亲自带你两周,省得你到他那给我丢人现眼。”
陈嘉树不疑有诈:“行,我明天就来上班。”
两年不陈昉身边,陈嘉树对敌经验严重不足,完全低估了陈昉老奸巨猾的程度。陈昉能那么轻易地让他称心如意?——做梦吧。

陈嘉树跟在陈昉身边做助理,他这一来,集团上上下下都为之高兴;为什么呢——有陈嘉树在,还轮得到别人挨骂么?
“你会不会做事?不行就给我滚。”这是陈昉生气的时候常挂在嘴边的话。
好在陈嘉树脸皮厚,心理素质高于常人太多。陈昉那边骂翻了天,他也能淡定地回一句:“会,我这就回去重做。”态度是真好。
为了接下来能跟在韩楚光那位金融大佬身边操纵“股坛风云”,陈嘉树忍气吞声。
陈昉那位强迫症,邮件格式错了个标点都能打回去让他重写;但确实是在用心栽培他,许多高级别的会议也都把他带在身边。
全公司除了陈昉对他吆五喝六,哪一个不把他当皇太子供着?
可怜了集团总部几百号女员工。陈嘉树一二十出头小伙子,撩撩茶水间的小助理们也就罢了;他偏不,老少不忌,三十七八岁的部门女主管,也能被他逗得脸颊绯红。
陈昉耳闻目睹,气恨啊——这个小畜生。陈嘉树的一生事业是什么?是特么哄女孩子开心啊。
陈昉对他也是一忍再忍。
最让陈昉陈昉崩溃的是,一个周末下午,陈嘉树本来是休息的,跟朋友在外面玩;郭兴霖喊他到公司送材料。
送了材料你就回去呗,他还非要跟总裁办的姐姐们调笑几句才肯走。
正巧碰到陈昉推门进来,其他女同事作鸟兽散,剩他一个人面对陈昉。
“你看看你穿得像什么样子?”陈嘉树今天好死不死地,穿了件骚气的粉色T。
陈嘉树尴尬,我平时工作又不这么穿。
“我今天休息,给郭哥送东西来的,我这就走。”陈嘉树要赶在陈昉爆发之前逃掉。
陈昉看着儿子走远的背影,心道:这和住在大观园里的贾宝玉有什么区别?

所以陈昉把陈嘉树送到建筑工地上体验生活,也不能全怪他这位当爸爸的手段狠。
陈嘉树本以为自己是跟着大boss去慰问工人的,第一次上工地,他还有一点小兴奋。
车开到目的地,陈昉带着手下去施工现场察,唯独把陈嘉树留在了车里。建筑商看见大金主造访,一路巴结陪同着,四处参观。陈昉随口问了问工期,说几句“大家辛苦了” “注意安全小心中暑”的场面话,最后财大气粗地表示“开发商额外给大家发一份高温补助”。
走到工人宿舍的时候,陈昉派人把陈嘉树喊了过来。
这几年工人的住宿环境是有提升的,不算脏,独立铺位,能住人。
陈昉环视一周,视线落在陈嘉树身上:“这周你就在工地现场上实习,不懂的地方就问张经理。”
陈嘉树措不及防:你让我干什么?
“当初不是说好在公司工作两周,就让我去韩叔叔那里么?”虽然知道自己去了中投也是打杂的命,可是金融民工和建筑民工是两码事啊。
陈昉还是那套说辞打发他:“ 你先给我学学做人做事再说。”
陈嘉树还欲再说,陈昉沉下脸色——当着这么多人,别给脸不要。
陈嘉树自知已成定局,当着手下人跟陈昉争执,最后还得是他吃亏。
陈昉转身要走,陈嘉树突然在身后喊了他一句:“爸。”
陈昉一怔,陈嘉树很少当着外人的面喊他爸,或者说,他就很少这样喊他。
“给我留点钱吧。钱包落在车上了。”跟着一帮农民兄弟住一起,我手里总得留几百块钱给包工头买两盒烟吧。
陈昉懂他的小心思,示意秘书给他拿钱,然后也觉得欣慰——不娇惯儿子是对的,陈嘉树是那种到了何种处境都能努力生存很好的人。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15搬砖
陈嘉树换了工装,坐在工棚里玩手机,在他第七次热得想脱掉上衣的时候,点开手机备忘录,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等我成为资本家的那天,一定要给建筑工地上的宿舍都安装空调。
这是青年小陈的理想。
晚上十点钟,工人们下了工回来,看见他不声不响地坐在那,跟自己还穿着一样的衣服,惊讶:“这谁家孩子啊?谁领来的。”
陈嘉树刚要自我介绍,工地上的负责人蹿出来:“姚财哥,这是新来的小陈,你多给照看点啊。”他受陈昉叮嘱,半个字没提陈嘉树的来历。
姚财十几岁就跟着村里的包工队干活,今年四十三,是工地上的老大哥了,钢筋、安电、给排水,样样拿得起来,是一天可以拿三四百块的大工。他上下打量陈嘉树,细皮嫩肉的,不像农村孩子:“大学生吧?刚高考完?”
陈嘉树差点像平时一样站起来同对方握手,再想想自己此时身处的地方,商务礼仪根本行不通。他只好客客气气地喊了声姚财叔,答道:开学大三了。”
姚财点点头:“出来挣学费?”
未等陈嘉树作答,负责人又抢着说道:“家里实在困难,挣不着钱他爹就不让他念了。”
陈嘉树差点绷不住笑出声,大哥你也太能演了,拿了陈昉多少好处费。
姚财心善,也没多想,拍了拍陈嘉树肩膀:“行,跟着你姚财叔学点手艺。我跟你说咱们这行学好了不比你们读大学差。”

第二天早晨,顶着炎炎烈日,陈嘉树开启了他的搬砖生涯。
陈嘉树这个人,工作起来,一点少爷脾气也没有的,谦虚好学,师傅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自己也想得开,来都来了,学点本事回去,也没白遭一回罪。
他们这个工程,正好进行到敷设电缆这一环,姚财带着几个小工上高层作业,陈嘉树这种新手,跟着搬运电缆和后期固定。
他第一次干这种重体力的活,不得法,一早晨下来右肩膀生生磨掉一层皮;衣服也早就被汗水打透,亚麻的面料蹭在伤口上,痛得他直想骂娘。
陈昉何不干干脆脆揍他一顿,让他死得痛快点?
靠着腹诽陈昉,陈嘉树把第一天撑了过来。

晚上回到宿舍,他跟工友们一样脱了上衣准备休息,姚财瞥了眼他那肿得发亮的右肩:“我怎么告诉你来着,别用肩膀承力。”
嘴上教训他,心却是软的,找了瓶药酒给他擦。
怕打扰其他人休息,师徒俩人挪到了工棚外的小广场,就着路灯,姚财看清他那伤口,啧啧两声:“你这孩子,弄成这样不早跟我说。”
“我以为做这个工作都要这样。”陈嘉树还挺委屈。
“胡说,咱们这是上班,又不是上刑。”
“哎?这也是今天弄的?不像啊。”姚财叔的手碰到了他背上的几处旧伤。
“啊,那是小时候我爸打的,他脾气不好。”他这几年也不像过去那么记恨陈昉,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讲了出来。
姚财叔心想:摊上这么个爹也是娃儿命苦。他在工地上辛辛苦苦赚钱,还不是为了几个儿子。小陈爸爸没本事供孩子读书也就罢了,竟然还拿小孩出气。
总不能把这番话对人儿子说,安慰陈嘉树就是另一套说辞了:“哪个男孩在家不挨打的。”
“我在家也总揍我那二小子,倔,打死不认错。”姚财叔说着竟也有些伤感,出来四个多月没回家了啊。
“你打他是因为讨厌他吗?”陈嘉树还是第一次跟长辈谈论这些,他问出了多年困扰他的问题——陈昉打他,是出于厌恶吧。
姚财笑:“那是我自己儿子,我能讨厌他嘛。就是有时候瞅他那样吧,来气。”
陈嘉树听他说东北话,也跟着笑了:“那我爸可能跟您还不一样。”

日子长了,陈嘉树和姚财叔还真处得如师徒父子一般。姚财一边手把手教他砌体,一边同他聊天:“哎?嘉树,你大学读的啥专业啊。”
“金融。”
“那是个啥?”
怎么跟建筑工人解释呢——“炒股票的?”这个比较好理解吧。
姚财又提醒他注意砂浆牢不牢,陈嘉树道:“完全按配合比拌的,您就放心吧。”
“炒股票这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你能干好吗?”
陈嘉树心想:瓦匠这种于他来说本是天方夜谭的工作,他都快上手了呢,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干好的。
“我看那新闻,炒股票的说破产就破产。”姚财琢磨着把陈嘉树劝下,跟自己搭手干活,他可比之前带过的小孩儿能干多了。
陈嘉树笑:“哪天在金融圈混不下去了,我就回来找师傅你。”

有一天北京高温,少说有37度,陈嘉树热得摘了安全帽。
正好被姚财撞见,姚财一巴掌拍在他后脖颈:“帽子呢,谁让你摘的。”
“天太热了,我要中暑了。”
姚财急眼:“那也得戴着,真砸下什么东西来……”你后悔来得及?
陈嘉树嘴硬:“要真被砸到了,戴十个安全帽也不管用。”
“诶我说你小子……怪不得你爸要揍你啊。”姚财被他气得直跳脚。
“戴,我这就戴上行不行。”

那天是他在工地上度过的第26天,晚上回去打开手机看了眼朋友圈,正好是基友最新一条动态——邵沥阳趁着暑假在非洲溜达了一圈,照片拍得仿佛摄影师镜头下的野生世界,肯尼亚的东非大草原,颜色鲜明艳丽,动物生机勃勃,和他小时候收到的明信片上的油画一般好看。
最后一张是邵沥阳的自拍,附四个字:爷晒黑了。
陈嘉树心里不是滋味,什么叫同人不同命啊,邵沥阳在周游世界,他特么在烈日底下搬砖。
他也晒成了圈中好友向往的古铜色皮肤,都不用费力去什么沙滩日光浴,北京这大太阳,够了。

陈嘉树终于忍不住,给郭兴霖打了电话。
“当初说好两星期,两星期过了又来两星期,现在加一起一个半月了啊。郭哥,我爸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回家。”
郭兴霖听他抱怨都不厚道地笑了,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啊,《无间道》里陈永仁的台词——三年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老大,就快十年了啊。
“陈总肯定有他的打算嘛,他也是为你好。”
“得了吧,郭秘书。有这么为人好的?”
再说你们一个两个怎么全是这句话,这是恒兴的员工守则上必背的一句话吧。
“你说他也是堂堂一企业家,这么言而无信,以后谁敢跟他做生意?”陈嘉树憋了半个月的吐槽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这话郭兴霖可不敢接,只好应承他:“我这就跟陈总说你的事,你稍安勿躁啊。”

第二天,陈嘉树刑满释放。
去会计那领了工资:3700。
他自己炒股挣了不少钱,但那不过是银行账户上多一个零少一个零的区别;和这薄薄一打现金拿在手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是他一天工作十个小时,赚来的、血汗钱。
陈嘉树买了两条烟,两瓶酒,放在姚财叔的储物柜里。
跟姚财叔告别:“师傅,我开学了。这一个月多谢你照顾。”
姚财叔舍不得他:“小陈,我也不多劝你,你再跟着我一个月你就成手了,到时候一年挣这个数。”姚财叔比出个十,他们技术好的大工,一年确实可以拿十几万。
陈嘉树笑:“我就不跟您抢饭碗啦,我要出去赚那些土豪的钱。”

陈嘉树走了,姚财叔有点怅然若失,唉,这么好的徒弟没留住。
一个人坐着喝了两杯闷酒。
工友里面最精明晓事的是一位叫王川的河北人,看不下去了:“哎我说姚财,都说你傻,你还真傻啊。”
“大川你别又拿我开涮。”姚财烦得很呢。
“就你那徒弟,就小陈,你还真当人家跟咱一样卖力气挣钱的啊。”
“就咱们现在干这个工程,当初光拿地就要二十几个亿,开发商姓啥你知道不?姓陈!”
姚财大惊:“他是大老板的亲戚啊。”
王川翻白眼:“我上次听张经理说,他可是大老板的独生子。这次就是小少爷来体验生活的。”
姚财呆了呆:“亏了我把一身本事都教给了他。”

许多年后,陈嘉树同郦知微过上了同居生活。每当家里各种管道、线路出了问题,陈嘉树出马,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有一次,他正要去上班,被郦知微喊回家修下水管道。他挽起白衬衫的袖口,蹲在地上,几分钟不到就解决了郦知微天大的难题。
就在那一瞬间,郦医生的一颗少女心冉冉升起:“陈嘉树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我本来只是图你长得好看。
陈嘉树笑:“哪天被老陈扫地出门,一样养得起你。”
横看成岭侧成峰,说得就是陈嘉树这样的人。认识你愈久,对你的欢喜愈深,说得就是郦医生对他的爱情。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16日常
陈嘉树走出工地,回头——大门缓缓关闭,将他与门内的世界从此隔离。
多神奇啊,他竟然会在这样一个地方,与一群本不该有交集的陌生人一起,流汗、抱怨、最终咬牙承受。尘土飞扬的空气中隐隐可以看清建筑的轮廓,其中有几砖几瓦,是他亲手放上去的。
有一次开车远远经过此地,陈嘉树指给郦医生:“看那栋蓝色的楼。”
郦医生以为他又要给自己讲地段和户型,打趣他:“职业病又犯了是不是?”
陈嘉树笑:“没有,就是想让你看看。”
“这个小区我有印象,丽景一期嘛,听说当年要托关系才买得到号。你参与开发的?”
陈嘉树骄傲宣布:“是我跟着人家一起盖的。”
副驾上的郦知微笑得前仰后合:“哎哟陈嘉树你真该去应聘新闻联播的主播。”
“因为长相英俊么?”
“因为你是我见过最能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人。”
陈嘉树:“……”
几十年后财经记者做他的专访,提问:陈先生事业上比较得意的经历有哪些呢,愿意与我们分享下吗?”
他这一生,自然不乏一些漂亮的商务谈判或是临危不乱的决策处理,随便选了几件事讲出来,最后却没头没尾地补充了了一句:“我十九岁那年在建筑工地上工作了一个月。”
“一定要加上这句话啊,希望我太太能看到。”

陈嘉树直接打车回了陈昉家,空荡荡的别墅,只有两个佣人在做日常清洁。
“我爸不在家?”
“太太说北京夏天太干燥,住不惯,先生带她们去欧洲度假了。”
“我妹妹也一起去了?”陈嘉禾才刚满一周岁,不太方便吧。
“一起的。小夏和张姐跟去照顾,应付得来的。”小夏是育婴师,张姐是他家的老佣人。
陈嘉树冷笑,还挺兴师动众的:“你们太太没把她养的那两只猫也一起带去?”
高姐听得出他在讽刺,也猜到他大概心有不快,但又不敢编谎话骗他,嗫嚅道:“带、带去了。”
陈嘉树怒极反笑,真他妈多余啊——这个家、还真是就多他一人。
他转身大步流星向外走。
高姐轻轻拦着他:“先生说让你回来了就在家等他,他们今天下午的飞机。”硬着头皮转述了陈昉的话,少爷你不要冲我发脾气啊。
陈嘉树顿住,走都不行?还得留下来陪你们演天伦之乐?
他脾气上来,就是陈昉在这儿也留不住他的。可他又不想为难佣人,刚才一直冷着张脸估计都吓到她们了。
陈嘉树找了张沙发坐下,“好,我在家等他。高姐晚上做几道我爱吃的菜啊。”他还就是有这个本事,自己气得不行,转头就能说笑话让对方安心。
高姐见他没有摔门走人,一块大石落地:“哎,好嘞,高姐做你最爱吃的樱桃肉。”

陈昉是比较注重仪式感的中年男人, 非常享受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感觉。
陈嘉树能为了佣人留在家里吃饭,是由于他对中年妇女的天然同情心。对待陈昉就没那么客气了,一顿饭吃得不咸不淡、不死不活,永远能用“恩、哦、啊、”等单音节的回答终结话题,保持了他们家一贯的尴尬水准。
饭后在客厅聊天,陈昉没话找话:“晒黑了啊,看来这二十多天是吃了点苦。”
陈嘉树充好汉:“还行吧。”
陈昉叹了口气:“我现在是老了,我当年……”
陈嘉树心道:别说现在,就是把二十岁的你送到工地上,用不到三天就得撂挑子了吧。
陈昉完全猜得出他在腹诽什么,气笑:“还瞧不起你老子啊,我当年可被你爷爷扔在码头上一年多。”对你够手下留情了。
陈嘉树吃惊,据传言陈昉当年可比自己纨绔不肖得多:“所以你是跟爷爷学咯?”还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就是想让你知道生存不易。”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挣扎,我们也有我们的艰难。
“所以我对您要有一颗感恩的心。”他其实是想开句玩笑的,因为陈昉常拿“要感恩”三个字来教育他。
结果说出来跟话剧台词一般,自己反被逗笑了。
陈昉笑:“你小子现在也敢拿我开涮了。”
“不敢。”是认真的感谢你。
“你韩叔叔那边……”陈昉终于提起了韩楚光的事。
不提还好,一提这气氛就被破坏得一干二净。“算了,爸,我也不指望在你这占什么便宜了,您以后别忽悠我就行。”韩叔叔要知道你拿他这么吊着我,还不得笑话死你。
“哦?那你不想去了?我刚跟楚光说好开学让你去他公司实习。”
“这次当真?”陈嘉树听说可以去韩楚光身边,依然有点雀跃。
“当真。”
“这学期我好几门专业课啊”说完就后悔,这种抱怨给陈昉听到只有挨骂的下场。
“坐教室里上几堂课还累到你了?楚光的公司距你们学校又不远,下课了你就赶过去。”
“嗯。”
将近两个月陈嘉树起早贪黑、穿梭在校园、中投、恒兴三处——白天做项目、晚上通宵写作业,时常还要被陈昉或是韩楚光叫出去陪长辈应酬,整个人就像电子机械一样二十四小时高速运转。有一天发了点低烧,终于没忍住对老陈抱怨了一句:“爸,你这么push我,我担心啊……”
陈昉正色:“担心什么?”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啊,我这透支这么严重。”
“怕你以后面临老年丧子之痛哈。”说完就往门外跑。
陈昉一个文件夹砸过来:“你再敢这么跟我胡说八道,我打不……”门被推开,陈昉为自己形象计,咽下了后几个字。
前台的小助理们看他狼狈跑出来,偷笑:“又惹陈总生气啦。”
陈嘉树拂了拂衬衫:“一句话不对就能点着火,跟定时炸弹似的。”

中诚信投不过是韩楚光旗下多家分公司之一,连中投的老总都是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人物,平常员工想见韩楚光一面则更是难上加难。
陈嘉树一进公司,就跟着部门老大王怀宁做一个互联网的ABS项目。他们这一行,学校里教的,和公司里实际用到的,完全两码事;好在陈嘉树脑子不笨、又肯用心做事,十多天下来就转换掉了学生思维。
王怀宁起初对他这种关系户很看不上眼,百般挑剔,到最后也不得不佩服一声:“韩总安排进来的小孩儿是还挺不错的。”
韩楚光虽然日常不亲自教导他,但毕竟和陈昉讲着哥们义气,有什么大客户都把他带在身边。
“咱们这行呢,最看重什么?——资历。业务上的东西,有点脑筋的,哪个做不好?嘉树你懂不懂?”
“懂。”所以他下了班也兢兢业业地跟在韩楚光身边,司机、秘书、助理一肩挑,陪客户、帮挡酒,韩楚光要是应酬到十点,他就没在十一点之前回过家。
他待人处事,又比一般年轻人要有分寸,细心周到甚至不亚于韩楚光身边最得力的几位助理。时间长了,韩楚光甚至习惯了身边有他给忙前忙后;有一次谈了个大生意,韩楚光心情好喝了不少酒,回去的路上,突然开口说道:“嘉树,你爸爸把你教得很好。”
陈嘉树那晚至少喝了一瓶白酒,一瓶干红,人也有点醉了,望着车窗外的霓虹夜色,不禁感慨:是把我教得很好。
可是我跟他是父子啊,又不是师徒。别人家的父亲和儿子,也是这样的?——他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讲出来。
有一次几个投资人一起吃饭,陈昉和韩楚光都在。
陈嘉树八面玲珑,俏皮话、场面话信手拈来,一帮叔叔伯伯被逗得眉开眼笑。
陈昉固然欣慰,欣慰之余却还有点心酸:我没委屈过你吧?你怎么、这么会看人眼色了?
与他同龄的富家子弟,大多还赖在父母身边叫嚣着“我就不”、“我偏要”,陈嘉树却在不知不觉间,长成大人了。
陈昉喝至微醺处,难免有点想念起十五六岁时的陈嘉树——莽撞、任性、梗着脖子冲他喊“爸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如今的陈嘉树,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看不透了。
那天喝到最后,也忘了是聊到哪个话题,陈昉习惯性地数落陈嘉树叛逆、不争气。
韩楚光接着话茬:“嘿,老陈,嘉树要是不对你心意,你把儿子让给我。”
陈昉当时起码醉了有七八分,斜睨着陈嘉树:“你问他敢不敢?”
要在三年前,陈嘉树可能张嘴就回“我凭什么不敢。”可现在陈昉就是当面给他难堪,陈嘉树也不过是笑笑:“韩叔叔,您看我爸他不同意,要不我先认您做干爸吧。”既没有折了韩楚光的面子,也成全了陈昉的父亲权威。

陈嘉树忙得昏天暗地,推了三四次邵沥阳的邀约。那天邵沥阳又打电话给他:
“哥儿几个新车改好了,在四环这边遛遛,你过来不?”
陈嘉树知道他们几个一闹起来又是通宵,心里痒痒也只能拒绝:“明天还有事做,不去啦。”
“约你出来比他妈约个部长都费劲。”邵沥阳虽然跟他脏话连篇,但也最拿他当兄弟。
“老邵给我搞了辆帕加尼,你不想试试?”
“牛逼。”陈嘉树由衷佩服:“邵叔叔什么把柄落你手里了。”
邵沥阳笑:“那是老邵想得开,钱不花也是烂在银行里,还不如给我花。”
以邵沥阳父亲的能量,很有可能给他弄到了那款有价无市的风之子,陈嘉树当然想去见识一下:“等我啊,这就过去。”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唉,一次不写完就是麻烦,有些细节我单拎出来解释下。
邵沥阳是双,撩妹和迷周牧不冲突。
后面陈嘉树跟老陈闹僵、周牧算是引子之一。我在纠结下一章是好好交代下周牧跟沥阳的感情,还是直接写陈家父子的冲突。
本来一天到晚想弃文无数次,今天发生了件很drama的事,让我突然很想坚持把它写下去了。

The time you enjoy wasting, is not wasted.

几乎可以预见自己这个暑假要荒废下去了,但如果能坚持把小陈写下去,也算是找到一点人生的意义吧。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像邵沥阳这种玩超跑的,平时赛车都会提前租好场地,真跑大街上飙车简直让朋友笑话。

但老邵今天留了一手,陪爷爷奶奶吃了晚饭才给他车钥匙。等他从爷爷家把车开出来,已经十点多了,不得已只好把朋友们约到大马路上来。

陈嘉树赶过去的时候,邵沥阳已经和傅明宇开上道了。另两个朋友坐在各自的车里玩手机,周牧则靠在邵沥阳的那辆法拉利458旁边抽烟。

周牧年长他们四五岁,寸头,细长眼,看起来很斯文,他人话不太多,烟不离手。和他们这帮富家子弟不同,周牧本来是个职业弹钢琴的,十几岁就拿过肖帮少年组的金奖。后来家里出了些变故,他自己也性情大变,好好的钢琴不弹了,整天跟一帮摇滚青年混一起,玩玩乐器编编曲、滥交、毒和赌也早都染上了;论堕落沉沦,邵沥阳的朋友里他称第二,无人敢争第一。

周牧与邵沥阳的关系,一言难尽。说他是沥阳的男朋友吧,亲近如陈嘉树都不敢说两个人到底睡过没。说他们是普通哥们儿,圈子里谁不知道是邵沥阳在养着他,这些年光是赌债邵沥阳前前后后就得替他还了四五百万。
陈嘉树本来很瞧不上他这种人,破罐子破摔谁不会啊,受点打击就一辈子在原地趴着了?后来听邵沥阳断断续续讲了点周牧父母的事情,陈嘉树对他,怎么说呢,多了点惺惺相惜之情。再后来是沥阳的一次生日宴上,周牧带着乐队演奏了一首他自己写的曲子,不得不说,人家那才气,四个字形容——汪洋肆意。
西方技法融合东方禅意,长笛、鼓乐等元素搭配得恰到好处,一曲终了,仿佛经历一场辉煌流丽的致幻体验。
别看邵沥阳平时不服不忿地道的北京顽主性子,遇上周牧,瞬间化身小粉丝,问陈嘉树:“牛逼吧?牧哥那是只有一双手,要不然他自己就是个乐队。”不管什么乐器,周牧上手玩两天,专业人士听了都不敢轻易断定他到底学了几年。
陈嘉树服气:“太牛了。”上帝对天才太残酷。
陈嘉树走过去跟周牧打招呼,周牧递烟给他,笑:“跟沥阳说了别把你折腾过来,他那人、得了样好东西非得现一现,拦都拦不住。”周牧其实算邵沥阳半个师兄,平时提起他不经意间都是长辈的宠溺。
陈嘉树接过他的烟,点燃:“我正好出来透透气。”
周牧方欲张口问他最近在忙什么,邵沥阳开着他那辆风之子,回来了。
“诶嘉树我跟你说,这车转弯的时候绝了。”
陈嘉树也不跟他客气:“你下来啊,我试试。”
上来就挂了六档,陈嘉树以时速300km的速度开向前方的隧道,那时的北京雾霾还不如今天之严重,十一月的凉风从耳边呼啸划过——痛快。
男孩子对车的热爱是不会减灭的,这种速度与自由,瞬间就能燃起他被工作打压下去的血性。
周牧看着远去的线条华丽的跑车,和身旁几位拿着威士忌当水喝的年轻人,心内感叹:
锦衣怒马少年游,说得就是他们这帮人吧。
陈嘉树开回来,邵沥阳上前怂恿:“让陈叔也给你弄一辆,到时候咱哥俩带着妹子开到长安街上遛一道。”
陈嘉树笑:“沥阳你听听你这土豪口气,跟山西煤老板似的。”
“再说老陈那铁公鸡,能给我买这么贵的车?”你当全天下富二代都能活得这般潇洒啊。
“你磨他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还不懂。”
傅明宇在旁边跟着乱支招:“对,撒撒娇。”
陈嘉树一头黑线,怎么感觉你们几个在合伙整我。
“有、用么?”
“你试一下呗,要不来你也不吃亏。”
陈嘉树又摸了摸车身,这质感、羡慕。“行,信你们几个孙子一回。”还真去找老陈开口要车了。

光打腹稿就花了三天,再挑选合适时机,一周就那么过去了。
陈嘉树为了这事分心,工作都差点出纰漏。
终于逮住陈昉心情还不错的一天,对他交上去的报告竟然没挑什么毛病就通过了;陈嘉树把握时机:“爸,你给我买辆车吧。”
“什么车?”
陈嘉树斟酌又斟酌,没敢提帕加尼:“雷文顿?”这个还不算太张扬吧?
“那种概念车华而不实的,你买来做什么?”其实陈昉听他跟自己提要求,还是有点开心的,终于找到点做爸爸、被需要的感觉。
他对儿子向来不吝惜金钱的,陈嘉树在香港读书那会儿,一场生日party办下来二三百万就花出去了,陈昉眉头都不皱一下。
陈嘉树来北京读书,陈昉让秘书打到他银行卡里的钱,加一起够普通人家过几辈子了。他不花是他的事,陈昉自问我可从没亏待你。
但是陈嘉树一直同他,很见外。
今天陈昉没痛快答应的请求,不过是源于当父亲的那点小心思——拿出点当儿子的姿态,来求我啊。
只可惜,陈嘉树能说会道的本事在陈昉面前连一二成都发挥不出来,他偏偏就能不按陈昉的心意接下去:“我现在每天给公司做事,我开什么车不也是代表公司形象嘛。”
公司,跟公司有半分钱关系么。你在让你爸买车,不是让你老板给你买车啊。陈昉气,让你陈嘉树服个软就那么难?
“我还没听说哪个实习生能代表公司形象的。”
陈嘉树被陈昉的这句话噎在当场,后面的腹稿也白准备了。他顿了顿:“那当我没说过。”
走了。
邵沥阳我TM再信你们的鬼话,我跟你姓邵。
(邵沥阳冤死,您那叫撒娇嘛。)

这件事过去半个月吧,有一天郭兴霖突然给他打电话:“嘉树,你到停车场一下。”
“我爸司机又请假了?”你们这么大一个企业,总压榨我一实习生做什么呀。
郭兴霖:“……”
抱怨归抱怨,陈嘉树还是去了。
只看见郭兴霖,并没有陈昉的身影,郭兴霖的旁边,是他心心念念的那辆剪刀门的雷文顿。
陈嘉树愣住:“我爸?”
“你爸买给你的。我们都说陈总最疼你的,你还总不信。”
陈嘉树打开车门坐进去,抚了抚方向盘,依然恍如在梦中:“真是给我的?”
“我爸没交待我什么?”拿人家手短,陈昉不能白白给他这么大一惊喜吧。
郭兴霖迟疑,陈总说、让你—— “以后别弄得那么寒酸,跟要饭……”
陈嘉树及时制止:“行了,郭哥你别说了,以后陈总再有类似的话你可以酌情不要转达给我了。”
车都给他买了,还非得说些破坏感情的话。
陈嘉树踩油门:“啊对了,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别转达给他啊。”
郭兴霖站在停车场哭笑不得,满北京城打听打听,有比他还两头难做人的董事长秘书吗。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17
之后的两三个月算得上是陈昉父子的蜜月期、黄金期。不仅没有出现剧烈的冲突,陈嘉树还尽职尽责地陪陈昉打了几场球,吃了几餐谈笑风生的家宴,甚至还以一家四口的身份一起去听了某位大咖的音乐会。
承欢膝下肯定谈不上,但在外人看来,确实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家庭景象。
只可惜,元旦一过,几件小事凑巧相继发生,他与父亲的关系又一次降到冰点,几近决裂。
陈嘉树事后想想,他和陈昉之间,还真应了那四个字——好景不长。每次生出点不切实际的、试图缓和父子关系的妄想,最后总是会天降横祸,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
也怪不得别人,只能说、他二人前世有缘,这一世才成了彼此的至亲之人;可缘分大概又并未修够,今生父子才做得那样艰难,到处是磕磕绊绊。

周牧遇上了麻烦。
跟朋友去澳门赌博,输了钱还不上,被扣在当地快十天了。邵沥阳这边急得团团转,为了给他凑钱,手里一辆八成新的蝙蝠,三折的价格转给了傅明宇。
陈嘉树纳闷,沥阳平时是不存什么钱,但替周牧环个赌债,不至于沦落到变卖家产的地步啊。
“牧哥到底输了多少钱?”
“260w”
“这点钱你手头没有?你至于把车都卖了?”
邵沥阳叹口气:“260w 刀啊,哥哥。”
陈嘉树倒吸一口气,这么多?他们平时是花钱如流水,可是周牧输掉的钱都够在二环买套像样的公寓了,也难怪沥阳一时半会拿不出那么多现金。
“牧哥怎么会输掉那么多钱,跟他一起去的那谁、怎么不看着他啊。”
一提周牧的朋友,邵沥阳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操他妈的,那孙子,就他跟赌场老板一起下套坑的牧哥啊。”
邵沥阳骂的,是周牧乐队里的鼓手张勇。估计是听说周牧身边有邵沥阳这位土豪,要多少钱都拿得出,才想了这么个主意敲他们一笔。
邵沥阳咬牙切齿:“张勇要是有胆子再踏进这四九城,丫的我找人弄死他。”
“不是放狠话的时候,你现在还差多少?”陈嘉树遇事可比他冷静得多。
邵沥阳比了个八:“这些。”
“算了,我想开了,我去找老邵要吧。”其实他和周牧的事,风言风语早就传到了邵沥阳父亲那里。邵沥阳不提,他爸也就装作不知道。就这么摊牌了,邵沥阳不甘心。
“我有。我把爷爷留给我的基金卖掉一点,你先拿去用。”陈嘉树祖父去世时,给陈嘉树留了一大笔基金。
“可别把你拖下水了。这要让你爸知道,能饶过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但邵沥阳不能收。
“他平时顾不上这些。你要是没做好准备,别勉强自己跟邵叔叔摊牌。”陈嘉树明白邵沥阳的挣扎。
邵沥阳动容:“嘉树,算我欠你。”
陈嘉树笑:“少来。”
“到时候给我利息算高点就行。”
“你妹,不还了。”

那么一笔钱,说多也不算多,他和沥阳想想办法,几个月估计就能把窟窿堵上,再私下跟基金经理知会一声,神不知鬼不觉的,怎么也不会被陈昉抓到。
万万没想到的事,又一个意外发生了——蒋瑶怀孕了。
虽然亲戚朋友不经意间流露过“以后多个人跟你争家产”的担忧,但他本人其实对这些事看得很淡;要说他这一生真有什么追求,那也是事业上的成功,钱算个什么东西呢。
他反倒觉得陈家人丁单薄,能多个弟弟妹妹也未尝不是见好事。
但是蒋瑶不这样觉得,从知道自己怀孕那天起,就进入了战备状态——总觉得陈嘉树会成为她顺利保胎成功生产的绊脚石,莫名地就多出了许多敌意。
为什么这一次这么紧张——怀孕第七周的时候,蒋瑶跟朋友去找算命大师测了一下,大师说:陈太太怀的是个男孩。
蒋瑶喜上眉梢:她终于要给陈昉生个儿子了,她终于不用再巴结着陈嘉树了。
陈嘉树听闻此事狂笑不止:你们女人没活在宫斗剧里,真是遗憾。

或许是因为陈嘉树母亲那边也颇有财势,或许是知晓陈昉对陈嘉树虽然严厉但心里最爱重他,蒋瑶嫁进陈家这些年,一贯是做低伏小的,从不敢真正触陈嘉树的逆鳞。这次怀孕,也不知怎么,她像变了个人似的,提出种种不合理要求,比如——让她母亲来北京陪她。
陈昉虽不像早年那样宠爱她,但也知道怀孕辛苦,总不好驳了她的要求,便不冷不淡地同意道:“来就来吧。”
陈嘉树更没意见,反正我又不常回家。

老太太风风火火从江西赶过来了,一点没有做客的自觉,倒像是来整顿家风的。
大概是觉得陈昉父子没少让她姑娘受气,蒋瑶妈妈一来,就把矛头指向了陈嘉树,她虽然顶着丈母娘的头衔,也不敢真对陈昉指东道西。
陈嘉树有时在外面应酬到十一二点,不方便回学校,就直接让司机开回了家。结果蒋瑶妈妈第二天就会客客气气地同他说:“那么晚回来,声响又大,你阿姨的胎气都惊动了。”
陈嘉树瞠目:这就惊动胎气了?开个门、上个楼梯的声音他都承受不了?这孩子以后在陈昉手底下可怎么活啊。
但他对长辈向来尊重的,也没同她计较,只回了句:“我以后注意。”
然后再也没在晚上回过家。
这还不算。有一次陈嘉树在家里接了个电话,谈项目进展,他同组的一个小孩儿一直拖延,耽误了进度,陈嘉树在电话里发了通脾气,教训了对方几句。
老太太就又出来执法了:“嘉树,你在家里,不好这么大声打电话的啊,你阿姨……”
陈嘉树脾气再好也忍不了了:“您管得是不是太多了点?!”我爸在家里还没少大声骂我呢,也没见您敢出来主持正义啊。
老太太撇撇嘴,回房了,晚饭也没出来吃。
陈昉问怎么回事?
蒋瑶一副很识大体的样子:“我妈那人年纪大了、事儿多,嘉树你别跟她计较啊。”
陈昉目光扫向陈嘉树: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陈嘉树不耐烦,这一家子,他妈的各个是演员啊。他把筷子一搁,不吃了——我有事先回学校。

学校那边早就放假了,他找间酒店住下来,本以为能相安无事了吧,结果蒋瑶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蒋瑶说:爷爷过世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有个小孙子呢。之前的遗产,得重新分。
分给陈嘉树姑姑的遗产还能重新分?笑话。蒋瑶看上的就是陈嘉树手里那笔1.5个亿的基金。
说这话的时候陈嘉树不在现场,要是他在,绝对能回她一句:“我爷爷要是知道我爸又找了你这么个女人,能气得爬起来揍他一通。”
陈昉也被她烦得不行,但碍着她妈妈在,外加她怀着身孕,只好应承:“好好,明天就让罗经理来商量下。”
罗经理一来,陈嘉树东窗事发了。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18
陈昉把陈嘉树召回家里。
客厅里,蒋瑶也在,陈昉点了点烟灰,漫不经心地,问:“说吧,钱花哪了?”
陈嘉树装傻:“什么钱?”
“罗经理上午才来过,你还敢跟我在这演下去?”
啊,露馅了。陈嘉树面不改色地:“赌石,输掉了。”大不了挨打呗,反正不能把沥阳的事抖出来。
陈昉刚要张口骂他两句败家,这事或许就掀过了,谁料蒋瑶凭空插了一句:“嘉树,你以后可是要有弟弟的人了,不能再这么乱花钱了啊。”
陈嘉树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你也敢管我?——你算什么东西。
“这事轮不到你来插手吧。”陈嘉树冷冷地回应。
蒋瑶也不肯示弱:“你爷爷留下的东西,难不成都是你一个人的?”
陈嘉树被他气到无语,对手段位太low,他都不想接下去。可他这人,平日里对异性温存客气那是好教养,真被戳中痛处,比谁都刻薄:“等你把孩子顺利生下来再说吧,是不是男孩靠老和尚一句话?”
“陈嘉树!”陈昉听不下去了,他这把年纪,不过是图个家和万事兴,结果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
那边厢蒋瑶更是演技全开,捂着腹部在沙发上痛苦呻吟:“啊……妈妈”
陈嘉树内心一个卧槽,这是要演场大戏致他于死地啊。
蒋瑶妈妈从卧室里跑出来,扶住女儿,嘴里念念有词:“瑶瑶,跟妈妈回家,我们不在这住了。”
陈昉铁青着脸,这个时候您个长辈还跟着添乱。他颇不耐烦地站起来,搀扶她们母女俩,安抚道:“您跟蒋瑶先回房里休息。”
蒋瑶妈妈还不死心:“那孩子怎么能这样,我们瑶瑶这些年得吃了多少苦。”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陈昉忍着厌恶:“我知道,我会教训他。”
陈昉回到客厅,看见陈嘉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站在原地,三分火也被他拱到七分,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训斥道:“赌钱、忤逆长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嘴角裂了个口子,陈嘉树不经心地用手指拭了一下——要不是顾念你是我爸爸,我会站在这里等着被羞辱?
话一出口,却变成了同样严厉的指责:“你眼里到底有没有过我这个儿子?”
扮演儿子角色,履行儿子的义务,出了分歧,你就这样跟她们统一阵线,来对付我?
陈昉被他气到发抖,“你竟然还敢来反问我?”扬手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发现儿子竟比自己高出那么多,打起来都不顺手了,陈昉怒喝:“你给我跪下。”
陈嘉树笑:“爸,我不是小孩子了,别拿小时候那一套了。”
陈昉震惊,这小子今天、怎么尤其地不服管教?
陈昉当然想不通儿子的乖戾所为何来。陈嘉树在这个家里的尴尬处境,早在陈昉把蒋瑶领回家的那天就开始了。他一直隐忍不发,不过是心里还有那么几分天真地以为陈昉与他毕竟是父子,是他在这世上仅有的至亲之人,总不会真的为了外人来为难他。
可近来种种事端,陈昉的表现,却无不在嘲笑他自作多情。
今天的事不过是最后一颗稻草吧——他不想忍了。
陈昉要是知道陈嘉树这样想他,才要骂一声老子才他妈无辜啊。他不过是想着一家人和和气气,不过是觉得陈嘉树男孩子受点委屈没什么,不过是仗着自己是个当爹的,被家人闹得心烦时,老婆说不得,还不能打打儿子?
那颗心要是能剖开给彼此看看就好了,他们之间的裂痕也不会扩大到最后无法修复。
可惜人生并不是按剧本来演的,没有那么多心理侧写从旁指导你每个角色的所思所想。

陈昉气急败坏地满屋子寻找趁手的打人工具。
陈嘉树冷笑,就为了那么两个他都不会正眼瞧的女人。
陈嘉树要是真的想激怒陈昉,都不用蒋瑶设计剧情,他自己单枪匹马就能把陈昉气炸——他不屑地解下皮带,扔在沙发上,转身,整个后背暴露给父亲:打吧。
其实心里很决绝了:最后一次了,爸,我不会再回这个家了。
陈昉感到自己的父亲权威受到了空前的挑衅,捡起皮带恶狠狠地抽向他:“你做错事、怎么的还有理了?!”
快三年没挨过揍了,一皮带下去陈嘉树痛得咬紧牙。
陈昉气得都没心思骂他,手里的皮带疾风骤雨地落下来,陈嘉树除了偶尔痛苦地哼一下,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
他越是这样,陈昉越不肯住手。
不多时白衬衫被血迹沾染,触目惊心。
陈嘉树痛得站不稳,扶住沙发,额头上的冷汗差点滑落进眼睛里,手指扣紧沙发的皮子,指节上的青筋凸起,费了近半分钟力气才勉强撑得起来。
陈昉冷眼旁观,终于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了,把皮带扔到了地板上。
陈嘉树问:“气消了?”
然后站起来穿好外套,神色如常,冲着坐在沙发上的父亲说道:“我妈去世时叮嘱我要做个乖乖仔,要孝顺你。”
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我要让她失望了。”

陈昉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搞得一头雾水,好端端地为什么提你母亲?
直到他知晓陈嘉树回学校又报了个英国项目,躲到伦敦去读书了;直到春节奶奶那边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没有回来一起过年;他才醒悟陈嘉树临走时的那句话是何用意——他不认他这个爸爸了。
陈嘉树与他母亲顾雯佩竟是那样惊人相似的性格,平日里温和礼让,可一旦下定决心,你跪地求饶得到的也不过是他们的轻轻一哂。
怕什么来什么,他们父子,终于要走成陌路了?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19挽回
陈嘉树去了英国,才真正过上了放肆胡闹的生活。
一节课也不去上,在那边呆了一个多月,学校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边没日没夜的泡吧,一场接一场的趴体,过去女朋友是谈得多了些,可也是他认认真真追过的,现在闭上眼睛想一想,昨晚睡在一起的荷兰女孩长什么样子他都不记得。
离开陈昉也挺好的,人生如释重负,从今以后,他活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了。

那会儿他还太年轻,不知道这一辈子走到最后,真正去交差的人还是自己,他本没必要为了任何人为难自己,也更没必要为了任何人糟蹋自己。
可是早熟归早熟,人生这二十年,他又几曾过过正常的日子?没有母亲在身旁温柔提点,爸爸又只会武力管教,每一步路都是他跌跌撞撞头破血流趟过来的。别人还道他整日八面玲珑笑如春风,堪堪是枚才俊,殊不知他内心里住着的一直都是那个八九岁等妈妈来哄的小男孩。
所以受了委屈才是这样一种反应——我也没想报复你,我就是想伤害我自己。
人生得意须尽欢。
但愿长醉不复醒。
李太白的这两句诗真是可以为一切沉沦偷欢自我麻痹的行为作注脚。
两场醉酒的间隙,难得的清醒的那么一瞬间,陈嘉树恍惚:我不会再醒来了吧。

他姑姑跑到英国来看他,在一堆红酒香槟瓶子中间把他扶了起来。
瘦得任人摆布。
平日里那么注意形象的人,胡子都得有三天没刮了。
陈嘉树姑姑落泪:“嘉树,你别这样,姑妈快难过死了。”
陈嘉树甚至没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挣扎起来哄她,翻个身又昏睡过去了。

姑妈飞到北京,直奔陈昉办公室。
“陈昉你这个鬼迷心窍的!你为了那个贱人要逼死嘉树啊。”
陈昉不明所以:“他跑伦敦逍遥自在,还用我操心?”
“你儿子在那边过的什么日子你会不知道?”
陈昉还真不知道。陈嘉树刚出国的时候,身边人也时常同他提起儿子,每每想到和儿子之间结了个死结,他又抹不开面子去道歉,听到他的消息只会更加烦躁。
遂跟手下人说:“以后谁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以为不提起就还跟从前一样。
姑妈继续埋怨他:“你那么个霸道性格,我还不知道你。嘉树跟在你身边,什么时候不是他担待得多?”
陈昉不作答,心里动摇——是吧?
“雯佩去世的时候他都九岁了,你当他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得?”
“我跟你说,他什么都明白,记得清清楚楚的。”
“是嘉树厚道,从来不肯说。”
陈昉低头,我对不起雯佩。
“还有蒋瑶那个不知好歹的,还把她妈妈喊过来一起住。她想干什么?她就是生十个儿子能跟我们嘉树相提并论?”
陈昉无辜:我从没想过。任何人也不能替代陈嘉树在他心里的位置。

陈昉恍悟,原来他在意的竟是这个,他耿耿于怀的——是觉得我把所有人都看得比他重要?
怎么会。
陈昉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女人是什么东西,他陈昉都无需招手就能来的。可陈嘉树是他投入了那么多心血养大的啊,他对他的寄望那么深。
蒋瑶说要给他生个儿子的时候,他什么反应:“生吧。”他都五十了,再有个儿子,他也不会拿出从前一半的精力对待他。
陈嘉树真是不懂他当父亲的心。
陈昉说:“静仪,我知道了。”
陈静仪回香港后,陈昉做了件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事。

还是陈嘉树姑姑告知的他那个消息。
电话拨过去,陈嘉树难得的是清醒的状态:“嘉树,蒋瑶的孩子,没了。”
陈嘉树第一反应竟然是:幸好我滚到英国来了,不然这个锅还得他背。
转念一想,不对啊,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关心起来:“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呢?那么多人跟在身边伺候。”
陈静仪叹口气:“你爸爸,让流掉的。”
陈嘉树:“啊?”他难道不想再要个儿子,我让他那么失望。
你爸爸说:“我这辈子有陈嘉树一个儿子就够了,不想再养第二个了,累了。”
一滴泪从他脸颊滑落,砸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原来是有温度的,那么烫人。
“何必。”叹口气,他爸爸竟然为了他杀掉了自己的孩子。
他与父亲之间,又不知是谁欠谁更多了。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这件事过去了整整半年,中间除了两次父亲节的问候短信和惯常的礼物,陈昉没能再收到陈嘉树的只言片语。
但是听朋友说,陈嘉树把酒戒了,回学校上课了,似乎还认真地交往了一个女朋友。
当父亲的很沉得住气,拖到11月份,才终于下定决心去伦敦看看陈嘉树。
他的儿子陈嘉树,是11月出生的。
陈昉把郭兴霖叫来,问:“英国最近没什么好的投资项目?”
郭兴霖心道:坐不住了吧,想儿子了吧。面上却恭恭敬敬的:“之前刘总提过的那个能源项目您觉得怎么样?”
“拿出提案来,我们在会上讨论下。”
郭兴霖颔首应是,见他心情还不错,没忍住调侃了老板一句:“您要是想见嘉树了,直说嘛,我好私下联系他一下,让他有个准备。”
陈昉还真的认真地考虑下郭兴霖的提议,转念一想我是他老子啊,我还让他有个准备?
“他当自己是国家元首啊,还要你去给请示一下?”说完发现自己暴露了,谁说我去英国是为了见儿子的。
郭兴霖笑:“我就那么一说,还不是听您安排。”
陈昉佯怒:“我看你们一个两个都敢跟我放肆了。”

陈昉到英国那边把正事办完,选中一天中午,让郭兴霖把车开到了陈嘉树学校。
郭兴霖打电话给陈嘉树:“嘉树,下课了吗?”。
“刚下课。有事找我?”陈嘉树略显吃惊,他跟郭兴霖也许久不联系了啊。
“我来伦敦出差……”
“这样啊,那中午我请你吃饭。”陈嘉树为人倒是很慷慨好客。
“陈总、陈总也在。”
卧槽——怎么陈昉的秘书都套路这么深。陈嘉树支吾:“我一会儿,我一会儿还有个seminar要参加。”
郭兴霖还不知道他,在那边偷笑:“没关系,我和陈总在校园里逛逛,等你。”其实远远地已经看到陈嘉树跟着下课的人流在往这边走。
抬头,和郭兴霖四目相对,陈嘉树再窝囊也不能转身逃跑吧,硬着头皮坐进了车。

和陈昉并排坐在一起,尴尬,背都绷得直直的,完全是防御状态。
陈昉装作浑然不觉:“你下午还有课吗?”
陈嘉树刚要组织语言编几句谎话,郭兴霖插了一杠:“啊我刚问过嘉树了,他下午没有事情要做。”
陈嘉树生生咽下了那句“我下午要参加seminar。
陈昉点头:“去你住的地方吧。”
陈嘉树:“啊?”以陈昉的洁癖程度,大概推开他房门的一瞬间就会抓狂吧。陈嘉树不禁怀疑老陈是因为在国内没有对手深感寂寞,才追到伦敦来的。
“你紧张做什么?”我就是看看你一个人住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啊。
“没什么。”然后把住址报给了郭兴霖。
接下来是尴尬的沉默。
“蒋阿姨她……”想到那个孩子,陈嘉树良心不安。
“她很好。禾禾现在很黏着妈妈,她也顾不上其它的事。”其实想告诉陈嘉树——你不要多想,大人之间的事,和你无关。

终于开到了他的公寓楼下,郭兴霖舒一口气,再跟他们父子同处下去,他大概都要窒息了。
“陈总我停好车,就上去找你们啊。”你们父子俩有话慢慢说吧。
陈嘉树打开家门,很普通的二居室,阿姨前几天才来收拾过的,并不是陈昉想得那样杂乱。
“你怎么找了这么间公寓?”
陈嘉树不好意思地笑了:“之前花销太大,生活费不够了。”
脚边是一本很碍眼的杂志,他怕陈昉看见又唠叨他,下意识地往沙发下面踢了踢。
“捡起来、放好。”语气倒还算温和。
陈嘉树非常体谅他爸这位强迫症,弯腰拾了起来。
陈昉四处看了看,也没什么特别可挑剔的地方。打开浴室的门,发现又阴冷又潮湿,也没什么取暖设备。
陈昉担忧 :“你这里应该再放个暖风机。”
陈嘉树怕麻烦:“不用啦,我又不觉得冷。”其实感冒初愈,说话还带着鼻音。
陈昉回头瞪他一眼,没说话,直接拨给郭兴霖,传达指示——你去把什么、什么买回来。

大概在陈昉眼里他永远是个毫无自理能力的小少爷,整个安装过程都不许他插手。
陈嘉树这么一个DIY小能手,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爸,在郭兴霖的辅佐下,鼓弄了三个多小时。
有点想笑、有点心酸——爸爸你不用这样的。
四点多的时候一切安置妥当,陈昉环视一周还算满意,便对陈嘉树说道:“去吃饭吧。”
郭兴霖把他们送到餐厅,自己非常识趣地滚回酒店订外卖了。
只有他们父子二人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吃饭,在他印象中还是第一次。刚才听郭秘书说陈昉是明天上午的飞机,陈嘉树气沉丹田,说什么也把今天挺过去。
陈昉今天似乎很有心情,陈嘉树刚给他斟好红酒,他端起来就自行干杯,也不勉强陈嘉树陪他一起喝。
他问了问陈嘉树在英国的学习生活,然后拿出了一块腕表给他:“明天你生日,知道你们年轻人爱在一起玩,我就不跟过去凑热闹了。”
陈嘉树看了眼包装盒上的精致铭牌,故作玩笑:“这么贵重,您过生日我可还不起。”
“你跟爸爸总算计这些干什么?”
陈嘉树又给他倒上酒:“开玩笑还不让。”
他们又聊了许多无关痛痒的话题,笑着回应对方,谨慎地不使话题落地。眼看着陈昉一个人快喝了一瓶干红,陈嘉树拦住:“爸,别再喝了,对身体不好。”
陈昉面带红晕,打开他的手:“你那点酒量还敢来拦着我?”
他一杯酒又干下去,突然说道:“上一次,我给你庆生……”卡住,记不起来了。
“十二年前,你和妈妈带着我在东京的迪士尼。”陈嘉树帮他把话题接下去。
提到发妻,陈昉胸口一窒,唉,孤家寡人之叹:“嘉树,你今年就二十岁了。”
陈嘉树点头:“嗯,二十岁了。”
“这些年你跟我着我,受罪了。爸爸对不起你。”
听到那几个字,陈嘉树手中的酒杯都差点惊落在地。这么多年、他爸爸终于跟他道歉了。
都恨不得抱头痛哭了,那边却还非要装作玩世不恭的样子:“爸,您以后不痛快了还是打我吧。现在这不按套路来,我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陈昉骂他:“臭小子。”
“没关系。”陈嘉树也终于回应了那三个字。哪怕他并不觉得没关系,哪怕他要一直洗脑自己没关系。
陈昉点点头。我知道了、可以了,不用再勉强自己说别的了。

他们从餐厅出来,陈嘉树怕陈昉醉酒,站得同他很近,一起散步回酒店。
郭秘书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跟着。
他们沿着泰晤士河走下去,氤氲雾气掺杂着梧桐香气,喝了酒的人觉得自己像在棉花糖上跳舞。
走在他们前面的也是一对父子——三十岁不到的年轻父亲,一脸无奈宠溺地低头看着一个撅着嘴似乎在发脾气的小男孩。
足足对峙了有半分钟,爸爸认输投降,蹲下来哄他:“You’re a big boy.”
小男孩哼一声转过头。爸爸把他抱起来,他像受了天大委屈一般伏在父亲肩头,还演技拙劣地挤了两滴泪。
父亲笑,让他不要哭,妈妈知道要骂爸爸啦。
陈昉五十多岁了,什么风浪未经历过,一颗心早就金刚不坏,看到眼前那一幕,几乎要老泪纵横。
那个小孩子,可不就是他们家陈嘉树小时候?
仗着我今天喝多了吧,陈昉自找借口——伸出左臂搭在了儿子肩头,拍了拍,轻轻将他向怀中搂了一下:“儿子。”
那一瞬间陈嘉树几乎是僵硬的,然后说服自己放松下来——他父亲,做了什么?这么亲密的举动,多少年没有了啊。
希望时光静止。

郭兴霖回到国内,神秘兮兮地上微信找陈嘉树:“嘉树,给你看样东西。”
一张照片。
他和陈昉走在泰晤士河畔,陈昉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陈嘉树口不应心:“郭秘书你转行做娱记吧,八卦。”
一边偷偷地点开原图,右键保存,甚至还怕它淹没在相册中,点了桃心,被妥善安放在收藏夹里。
——————————————————end———————————————————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放鸽子这么久,于心有愧,放一个我比较萌的片段出来吧。是比较靠后的一章,以我的尿性,很可能正文根本写不到这里,所以先跟大家分享下啦。
是关于父亲节的一个小故事(不是我之前提到的发糖那次)。
这个时候陈昉和蒋瑶已经离婚了,女儿陈嘉禾由陈昉抚养。陈昉现任女朋友叫关美娴,一位年近五十的成功女性,与陈昉有生意往来,两人这回算是黄昏恋吧。阿姨与前夫生有一子,叫谢端驰,与陈嘉树同龄,在Harvard读生物医学。

从周三开始,陈嘉树就表现出了一种十分罕见的烦躁情绪。
证据如下:
那天正好轮到郦知微做早饭,煎出来的鸡蛋一如既往的外形丑陋,陈嘉树扫了一眼,并没有向平时一样坦然吃掉,而是淡淡地说了句:“没什么胃口,我先去上班了。”
郦知微怔住:“啊?”不鼓励我有进步了?
幸好郦医生在感情问题上一直慢常人半拍,也没多想,这件事就过去了。
第二件事是陈嘉树晚上九点钟与新来的小助理通电话,对方哭诉加班太久,男朋友从长沙赶来看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陈嘉树的回复几乎令身旁的郦医生惊呆,“我并没有强迫你做这份工作。”
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不爱干你就滚。他平时可从不会对女下属这样说话啊。

郦知微忍不住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最近工作不顺心啊?”
“没有啊,手头几个项目都进展得很顺利。”
“难道你们男生、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情绪不太稳定?
陈嘉树看她一脸严肃担忧的表情,被逗笑:“微微你被周晓潭带坏了啊,也会开这种玩笑了。”周晓潭是郦知微曾经的室友,有着多个头衔——情话博主、青春作家、披着马甲的耽美圈大大。
“你这两天很反常啊,你自己感觉不到么?”
“有吗?”
郦知微一副呵呵呵你问我的表情。
陈嘉树合上笔记本,叹口气:“我就想不通了,为什么他一年要过两次父亲节?要么就入乡随俗,要么就按台湾的来啊。”
“过两次也就罢了,还正好赶上周末。”如果是工作日,他们都有工作要忙,晚上一起吃个饭就可以了;这次不巧是周末,陈嘉树大概要全天陪候了。郦知微是不知道他之前的尴尬经历,不然一定会认可陈嘉树的烦躁郁结,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听完他的抱怨,郦知微不厚道地笑出声:“天啊,你就为这事,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陈嘉树很傲娇:“不能!郦医生你嫌弃我?”
你根本想象不到那一天有多煎熬啊。
他们虽然是姐弟恋,但陈嘉树在诸多事情上都比她成熟老练得多,只有非常少数的情况下,他会表现得十分孩子气——比如被迫做一些他十分抗拒的事,比如在陈昉身边扮演一天的父慈子孝。
郦知微从背后抱住陈嘉树,整个人半伏在他身上:“不嫌弃你,一点儿都不嫌弃你。”知道这是你的死穴,别难过,别勉强自己。
温暖的怀抱最能抚平人的戾气,陈嘉树贪恋她身上那种柔软的安全感,头搭在她臂弯上,眼睑低垂:“微微,我跟我爸,永远都不会好了吧。”这么多年他们之间也会妥协也会和解,可当时的怨恨与失望哪去了呢,全都随着时间化作了毒液,渗在骨髓里了吧。他也有试过刮骨疗毒啊,但挡不住残余痛楚不定时地冒出来叫嚣。

“要不,借着父亲节,你试着改善下你和叔叔的关系?”
陈嘉树想都不想就拒绝:“完全没可能。”
郦知微气馁,“那总得把那天应付过去吧。礼物买好了吗?我明天陪你去挑怎么样?”
“早买好了。”他没敢告诉郦知微,老陈的各种节日礼物,都是他一两年前集中订购的,实在懒得每次都花心思去挑选。
郦知微不明内情,还以为他对这事尤为上心:“哟,对我都没这么好啊。”
陈嘉树嘿嘿笑,我要这般对你,离分手也不远了。
“你买的什么?”
“一对袖扣。”
“会不会显得没什么诚意啊?”
“这还没诚意?我两个月的收入呢。”虽然竭力避免,但他的许多观念仍受了陈昉的影响,比如、用金钱衡量感情,用金钱替代感情。
郦知微摇摇头:“我的意思是送礼物,总要花点心思,买点对方正需要的。”
陈嘉树还真投其所好过,去年老陈生日,他送了一套典藏版的高球球杆。老陈当时是很得意的,跟老伙伴出去打球的时候总是不经意间透露出这是儿子买给他的。
然而,梁涛被陈嘉树挤出董事局那次,陈昉迁怒于他,在办公室里顺手就拿起那柄球杆揍他。
陈嘉树耿耿于怀,发誓再也不送他这种有杀伤力的礼物,袖扣多好,袖扣温和无害。
想到这些事他就心堵,结束话题:“郦医生我们睡觉吧。”坏笑,让我们做点开心的事。

周五晚上,郦知微看到陈嘉树在收拾行李,“诶?你回家里一个晚上而已啊,还带两件衬衫?”
“我、我明天出差。”陈嘉树像偷做坏事的小朋友。
“那你周日赶得回来吗?”临阵脱逃啊——“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主动申请的出差?”
陈嘉树被看穿伎俩,嘴硬:“老大让去的,我只是听安排。”
其实部门老大提前问过他的:“嘉树周六出差没问题吧?”
“没问题。”求之不得。
“周日下午就能回北京,陪老陈吃个晚饭,完美。”
郦医生简直不知道是该生气、该发笑还是该心疼,那么个处理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人啊,为一个小小父亲节机关算尽,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陈嘉树从广州登机之前给陈昉打电话:“爸,我下午六点到北京,在‘有容’定了位置,晚上请你和关阿姨吃饭吧。”‘有容’是京城一家很隐蔽的私房菜会所,做的粤菜深得老陈欢心。
陈昉那边却笑呵呵地说道:“你先忙工作,小驰从美国回来了,陪我在丹尼刘这里裁衣服。”
陈嘉树惊讶万分,谢端驰放着实验不做,跑回国给老陈过父亲节?还知道老陈平时只穿丹尼尔做的西服?
心里有点不痛快,他是不太想认这个爹,可是看到别人抢着认,又有点不是滋味。但是一张口却完全听不出他情绪的变化:“这样,那晚上叫小驰一起啊,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
“晚上我们要去听歌剧,时间来不及,下次再一起吃。”陈昉今天真是刀刀不见血,刀刀致命。
陈嘉树被噎住:“那你们玩得开心。”顿了顿,艰难开口:“爸,父亲节快乐。”
“嗯。”电话挂断。

楼主:苏七雪  时间:2019-03-03 23:08:11
03梁涛事件
董事会宣布免除梁涛执行副总裁决议的时候,陈嘉树的脸上毫无胜利者的喜悦得意。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哪里还笑得出来。
陈昉那边升腾着的怒气预示着接下来必然还有一场狂风暴雨在等待着他。
梁涛缓缓起身,兵败如山倒,栽在陈嘉树这个他从不敢小觑的对手手里,他无话可说。
“我服从董事局的决定。”
走到陈昉面前,九十度行礼:“陈董,感谢您这些年对我的栽培。”
十五年,从厦门到上海到北京,他跟在陈昉身边鞍前马后;陈昉像对待儿子一样悉心教导他,将他从小小一名销售提拔到集团的核心高层。
如今他一身的把柄被陈嘉树握在手里,眼前权势滔天的知遇者,在现代企业制度面前,也无法继续给他庇护了。
他们这样的大集团里派系纷争从来没消停过,他错就错在太过自以为是,将陈昉挂在嘴边的“我就是把公司交给外人,也不会让你这个败家子碰一根指头。”当真。
梁涛看向陈嘉树,对方端着一张不显波澜与年龄不符的面孔:“长江后浪推前浪,嘉树,我看好你。”
这么一句诛心的话,分明是说给陈昉听的——你儿子能除掉我,将来的某一天就能撵走你。
陈嘉树皱眉,心里暗骂:“卑鄙。”他推崇智与智的较量,挑拨离间这种手段,他当真看不起。
想想又觉得可笑,他与陈昉之间还需挑拨么?本就没有过亲密无间的时候。
陈昉站起身,竟显出一丝疲惫的老态,他拍了拍梁涛肩膀,尽在不言中:多说无益,给自己留点体面。
宣布散会后对陈嘉树说道:“你到我办公室来。”

郭兴霖担心陈嘉树,故意拖延几分钟等他出来:“嘉树,一会儿陈董跟你发脾气,你千万别跟他硬碰硬。”
这个时候陈嘉树还有心拿他取笑:“郭哥我发现你才是我后妈的最佳人选啊。”唠叨、啰嗦、一帮看好戏的人中站出来关心他。
“放心吧。”断了陈昉一只臂膀啊,他还能不自愿付出点代价。
他与梁涛这场争斗是迟早要爆发的事,老陈的态度其实也很暧昧,要当真想保梁涛,陈嘉树再上下活动也未见得能翻出父亲的掌控范围;陈昉其实是已经做出了选择的,他选了儿子。
但陈嘉树把他置于这种被动境地又使他感到愤怒,他觉得自己的权力受到了威胁。
就是我身边养的一条狗,也不是你说动就该动的。
他十年之内估计还不会退休,眼下对公司的掌控力也毋庸置疑;那么十年后呢?陈嘉树到时会如何对待自己?

陈嘉树走进他办公室,放着沙发不坐,非常自觉地站在陈昉对面:“陈董,您找我?”
陈昉禁不住上下打量儿子——陈嘉树长大了,明知道父亲的怒火随时可能爆发,依然能淡定自若地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与之对话。
无论是作为老板还是作为父亲,陈昉似乎都不能再令他畏惧了。
陈昉选择了最简单粗暴、他过去最惯于使用后来被他努力摒除的手段,来重建他的威严。
他拿起墙脚立着的高球球杆,朝陈嘉树走过来。
陈嘉树面上犹作淡定,心里暗暗后悔:这不是我送的那枚镀金杆嘛,弄不好会被老陈打死在办公室。
连惯常的训话都省了,陈昉一杆抽在他小腿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陈嘉树忍住痛呼,勉强站直:“我也是为了自保。”
“有我在他敢对你怎么样?”
陈嘉树正色:“对我怎么样?!事事掣肘我,哪个项目他没蹦出来挑点是非?”陈昉以为无伤大雅的制衡,陈嘉树却觉得内耗不起了。
陈昉又是重重的一杆抽向他腰背处:“你总有道理!这些事你不会汇报给我?”
陈嘉树被一记重击压得咳嗽了两声,却并没有反驳陈昉。他其实早就说过梁涛拉帮结派品行不端,陈昉一句“公司的人事用不着你插手。”就给他顶回来了。

陈昉见他又是沉默抵抗,气得手上又加了几分力,球杆胡乱落在他身上:“回话。”这会你没声了呢,刚才董事会上一套一套的,把他都搞得措手不及的陈嘉树呢。
陈嘉树只觉得浑身的骨节都在叫嚣着疼痛,微微示弱:“爸,我提醒你一下,你拿的是金属制的棍子。”不是皮带、不是鸡毛掸子啊,还那么没轻重。
陈昉气:“打死你我去偿命。”
陈嘉树见他话说得那么决绝,早忘了郭兴霖的叮嘱,拿出一顶一拱火的本事:“那我就更不后悔撵走梁涛了,不然你我父子都死了,白白便宜了他。
“你混账!”手里的球杆愈发凌厉地落下来,陈嘉树站立不稳半跪在地上,左手撑住地板。他自知触了陈昉的逆鳞,从进门那一刻就没想过要反抗,所以痛到发狂也只是低头忍耐。而这一幕幕落到陈昉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挑衅,你觉得你委屈了是吧?觉得我独裁是吧?好、你老子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了。
陈昉喝令他跪直,手里的球杆也一下重过一下,他气到急处,几乎忘记了那个痛到下意识地蜷缩自己的年轻男孩也是肉体凡胎。
“你以为梁涛走了,恒兴就是你的了?有我在一天,你想都不要想。”陈昉残酷宣布。
陈嘉树冷笑:“当我想要?”
“我跟着韩叔叔做得好好的,是谁非要我回公司来帮忙的?”妈的勾心斗角处处受气不说,还在工作时间被老板打?
什么公子命,什么金汤勺,谁想要谁拿去。
“韩叔叔,好,你去找韩楚光,你这就给我滚。”谁都比我这个爸爸好,你滚去认别人去吧。
陈嘉树听了这话几乎红了眼眶:我他妈的被你打成这样都没吭一声,你让我滚?
滚之前想到一些话如鲠在喉许多年了,不说估计以后也没机会了:“你当我愿意天天陪着政府官员酒到杯干称兄道弟?你当我愿意混在一帮玲珑心窍的老头子中间天天算计?”
“我早早出来工作,无非是想做成点事业,能真的被您瞧得起一回。”谁能想到两步三退行路难,同僚内斗也就罢了,连亲爹都站在对立面收拾他。
挣扎着站起来,“我以为你对我严厉归严厉,但……” 说不出口——但我们总归是父子吧?我以为你起码会信任我。
陈昉被他一长串的坦白震住,握着球杆的手在颤抖:“你……”他知道这孩子能说会道,可平时陈嘉树在他面前总是沉默的时候偏多;他不知道他儿子还有这个本事——每句话都如利刃,刀刀往他心口戳。
他不知道——作为一个失职的父亲,他这些年享受的心安理得,多少程度上不过是因为陈嘉树的手下留情?
陈嘉树苦笑:“您这么对我,是不是觉得做生意都得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啊?”
“看样子我要出师了。”人的心,真是一点点变硬的啊。

楼主:苏七雪

字数:283425

帖子分类:潇湘溪苑

发表时间:2016-07-14 23:24:00

更新时间:2019-03-03 23:08:11

评论数:379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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