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制衡
“站住！”
林然刚跑到门口，林寅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
“你敢跑！”
林然回头看了眼站在储物室门口的盯着他的林寅，犹疑了一下，然后转身更快地跑了。
直到跑出家老远，林然的心脏还是咚咚地跳个不停，整个大脑都是一团乱麻，他回头看了一眼，林寅没有追出来。
现在应该去哪儿？林然独自走在街道上想着。他才被梁潇予打过，身上那么明显的伤，林寅又不瞎，肯定要追问怎么回事。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有骨气，在林寅的板子下，他很快就能把所有的事招得干干净净。
说实在的，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老师敢这样打他，甚至习惯了老师的区别对待。对于他被老师这样超越尺度地打，林寅会是什么态度？他不知道。其实刚刚他想过把一切都坦白，只是有简昕的案例在前，加上林寅目前对梁潇予的态度，他实在不敢去冒那个险，他只有先跑，然后再慢慢想对策。
那现在怎么办？无疑，他现在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他这样明目张胆地跑出来，回去林寅非得打死他不可。而且补课的事已经不可能瞒得住了，是目前必须要解决的。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他跟林寅谈，无疑就是把自己置于砧板上，结果全在林寅一念之间，这于他是不能接受的。
那应该怎么办？找罗小芙？林然想了一下，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虽然林寅平时看起来很听罗小芙的话，可是渐渐长大的林然也看得出来，那是林寅对罗小芙的包容和呵护，一旦涉及到林寅坚持的问题，罗小芙是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的。
他必须要占据主动。
林然一个人沿着街道走了很久，终于，他伸手打了辆出租车，然后出租车载着他疾驰而去。
一路无话。
电视开着，林寅坐在沙发上，却根本看不进去。这小兔崽子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跑了！
林然从小到大挨过不少打，蹿着跳着把家里跑了个遍的时候也偶有发生，可是不管打得再重，也不敢往外面跑。
会跑去哪儿呢？林寅正琢磨着，家里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林寅心中突然有了某种预感。
“喂，爸。”电话接起来，林寅毕恭毕敬地叫了声。
“你等会儿没别的事吧？过来一下。”
“爸……然然在您那儿，是吗？”林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是在我这儿，你过来，我们谈谈。”说完，对面就挂了电话。
到罗家时，是罗小芙的妈妈王锦秀来开的门，进门后，林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罗雪来和林然。
“爸……”看到林寅进来，林然条件反射般地立刻站起来，两只手有些无措地放在裤腿两侧，低着头眼神不安地飘来飘去。
林寅没理他，走到客厅微微弯腰叫了声，“爸。”
此时的罗雪来正在用小夹子给林然剥坚果，褐色的碧根果果仁已经堆了小小一碟。林然最爱吃这个了，可是又总是嫌剥起来麻烦，所以每次林然来罗家罗雪来就会剥给他吃。罗雪来边剥上手的那个碧根果边抬起眼皮看了林寅一眼，然后道，“来了？坐吧。”
林寅边坐边瞥了林然一眼，居然敢把小时候的这一套又拿出来，真有本事。
林然被他看得更是头也不敢抬一下，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然然，你不是说自己说吗？”罗雪来把林然拉到自己旁边，“坐下说吧。”
林然完全没有之前的自在，十分紧张拘束地只坐了沙发边缘，背挺得直直的，视线在地面来回逡巡了很久才道，“……爸，我跟您坦白，我把艺术中心的课退了，去我们梁老师那儿……补课了。”
林寅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不过什么也没说，等着林然的下文。
林然舔舔嘴唇，把刚刚在心中演练过好几遍的话说了出来，“我知道您可能因为外面的流言，对梁老师印象不太好。他别的事我不清楚不能妄言，可是这么久跟他相处下来，在我心里他真的是个很好的老师，我很敬重他。至少在我和其他同学眼里，他人品师德都是过硬的。他本来也是不给别人补课的，可是之前一次机缘巧合，我帮他买到了他想要的一台钢琴，他可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才答应给我补课的，而且免费，是我自己觉得不好意思硬要给他补课费的。”
林寅只是听着，脸上的表情不辨喜怒。
“他真的教了我很多东西，期中考试我成绩能有进步，很大程度上都是得益于他。对不起之前我没有跟您说实话，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有点争议的老师，又因为您的工作原因……我不想再因为我，对他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爸，对不起，我从一开始就不该隐瞒这件事。”
从罗家出来已经六点过，天开始有点麻麻黑。
罗雪来夫妇把他们送到楼下。
“然然，今天别回去了，反正明天周日，就在外公家玩一天陪陪外公。”罗雪来忍不住又道。
这话罗雪来刚刚在家里时已经跟他说过一次了，林然知道罗雪来是怕他这个节骨眼回去后挨打受罚，毕竟虽然罗雪来跟林寅说了不许因为这事责怪他，林寅也满口答应。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林寅是什么性格罗雪来太清楚了。
林然努力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不了外公，我还要回去做作业呢，然然下个周末再来陪您吧，陪您玩跳棋怎么样？”
罗雪来笑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暗暗地叹了口气，多乖的孩子啊，可是孩子是人家的，他就算再心痛，那也只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拿着，带回去吃。”罗雪来把一个装满坚果仁的小保鲜盒塞到林然手里。以前他很爱吃，罗雪来都给他剥不过来，不过今天他几乎都没怎么吃。
林然看了眼林寅的脸色，然后才笑着接过来，“谢谢外公！”
“那爸、妈，我们先走了。”林寅用钥匙打开车门。
“嗯，路上注意安全。”王锦秀道。
“外公外婆再见！”
车一驶出小区，林然刚刚强撑的笑脸再也撑不住，他暗暗看了旁边的林寅一眼，两只手规矩却又不安地放在膝盖上。

第36章 心声
进了客厅，林寅走在前面，林然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见林寅进屋后自顾自地开始泡茶，泡好茶后就端着准备进书房，完全没有理他的意思，一直站在客厅的林然不禁挪过去，“爸……”
林寅似乎这才看见他这个人似的，“有事？”
听他这个语气，林然知道他气得不轻，不禁垂着头嗫嚅着，“爸……我知道错了……”
“你哪里会有错，都开始跟我玩制衡之术了，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爸，我真的错了，求您别这样说……”
“既然你把你外公搬出来做靠山，我也得罪不起，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管你。”说完抬腿就要往书房走。
林然急得一下跪下来拽住他，“爸！——啊呃！”
林寅手上正端着刚泡的茶，不妨林然突然拉住他裤腿，手上一个不稳，滚烫的茶水瞬间荡出来泼到林然手上，手背和手腕顿时红了一大片。
“你！”林寅忙把茶杯放到一旁的矮几上，“你没长眼睛吗？看到我端着茶还拽！”
林然垂着头跪在地上，疼痛难耐地把左手手背抬起来默默吹了吹。
“起来！自己先去用凉水冲一下。”林寅看了他两眼，然后过去蹲身打开客厅酒柜下的柜子，在里面翻找着。
冰凉的水冲在通红的手背上很是舒服，林然冲了一会儿，然后出去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客厅里。一离了凉水，手背顿时又开始火烧火燎得难以忍受。
“过来。”林寅看他杵在那儿，坐在沙发上一边翻医药箱一边叫道。
林然这才走过去。
林寅看了眼他垂在身侧的手背，已经隐隐有起泡的症状。他一把把他拉到自己旁边坐下，然后拧开药膏盖子往他手背上涂。
“爸爸……”林然低低地叫了一声。
林寅抬头看向他，林然这才伸出一根指头虚指了指林寅拿着药的右手。
林寅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右手虎口处也红了一块，不过他毕竟年长，皮肤没那么嫩，倒不至于烫伤。
“没事。”林寅说着，继续给他涂药。
冰凉的软膏涂到手上，刚开始的灼痛顿时缓解了许多。林然看着他低头认真的动作，不由忍不住嘴角一瘪。
“怎么，还委屈你了？”林寅面色不善。
林然低着头，嘴角止不住瘪得更厉害了，“……爸爸，我知道错了，您别不理我。”
林寅两下把药涂完，然后踢了踢他的腿，“你给我跪着。”
林然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跪在他脚边。
林寅用一旁的湿帕子擦了下手，然后看着他道，“你说你错了，你倒是说说看，你哪里错了？”
“我不该说谎，更不该自己跑出去……还去找外公……”林然低头嗫嚅道。
“哦？你不是怕挨打才跑出去找你外公吗？你又跟着我回来干嘛？就在你外公家，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不是挺好？”
林然垂着头不说话。
“你又要跑，现在又要跟我回来，那你图个什么？你在你外公家说的那番话，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讲？直接跟我说，有那么难吗？”
林然咬了下嘴唇，不知该如何接话。
“还是为了你梁老师吧？”林寅冷冷地笑了一下，“你觉得，你直接告诉我事实，我发现居然有老师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违规补课，这就是对我公然的挑衅，我会有为难他的可能，但有你外公在，你把话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我一个教育厅副厅长，为了自己那点虚荣心，去为难自己儿子敬重的老师，不是太可笑了吗？我也要顾及自己的脸面，尤其是在你外公面前。所以我就绝对不可能再因为这事去刁难梁潇予，所以这才是你跑出去找你外公的原因，对吧？”
“爸……”林然抬头看着他，两只手在两侧不安地揪着裤管。
林寅看他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不禁笑了一下，“然然，你长大了，开始跟我玩起心眼了。”
“爸！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林然慌地抓住他裤腿。以前林寅一生气，就会叫他的全名。他最怕他叫他全名了，因为伴随着林寅叫他全名的，全是不好的记忆。可是现在林寅没有叫他全名，还是叫他“然然”，却让他觉出了完全不同的味道。那种疏离和陌生的语气，比打他骂他更让他难受。
“你没有？”林寅目光转也不转地看着他。
“……”林然顿了几秒，“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虽然林寅刚刚说的话有些他并不认同，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当他跑出家决定去外公家时，脑中确实若隐若现浮起了个念头:有外公在，当着他外公说穿这一切，他爸就算再生气，也只会撒气到他身上，绝对不会再去牵扯梁潇予。
所以今天他跟林寅回来了，他确实撒谎了，而且骗了家里这么久，这是林寅不能忍的，所有的后果，他自己承受。还有就是，他明知道林寅跟罗雪来关系很脆弱，却还是这样做了，甚至利用了这一点……所以，真的像林寅说的那样吗？
可是，他分明不是那样想的，那分明不是他的初衷。可那又是怎样的呢？他觉得他搞不清楚了。
他只觉得，林寅好像说的都对，又都不对……
不！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当时他的确是保护梁潇予心切，才想到找罗雪来，因为林寅有时候太强势了，他根本预测和掌控不了他的想法，可是他从来没有把他想得那么不堪。
虽然他嘴上从不承认，可是在他心里，林寅一直是他依赖和仰望的，所以他无比在乎他对他的看法和态度。他是高山，是大树，是惩恶扬善的剑，而不是仗势欺人，自私，虚荣。
（苹果乱入:然然啊，你以为你一通彩虹屁，你爸就不揍你了吗）
“爸，您不要这样说，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敢了。”林然纠着五官轻轻摇着他的腿，看林寅没什么反应，不由膝盖往前挪了挪，把脸靠在他大腿上，眼眶不自主地有些湿了，“爸爸，我错了。”
他真的知道自己错了，错就错在，不该把自己那点小聪明用在他身上。
不该不信任他。
林寅微微叹了口气，然后问，“你在梁潇予那儿补课多久了？”
“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林寅暗笑一声，自己这个父亲还真是不称职，居然现在才发现，“那钱呢？钱从哪儿来的？”
“就小提琴班退的钱，还有就是……把之前外公外婆买给我的一些东西卖了……”
“卖东西？”林寅眉头一拧，“卖什么东西？在那儿卖？”
“就一些贵一点的书包啊衣服什么的，在网上卖……”
“哦。”林寅哦了一声，然后道，“那以后呢？东西卖完了，你预备怎么办？”
林寅说的，也正是林然最近在愁的问题。这两个月花钱他都节省了许多，平时除了必须要支出的，其他一概不用钱，顺带纠正了自己以前爱乱买各种小玩意儿的毛病，两个多月竟然存了一千多了，以前他身上可是从来没余钱的。可是这点钱对于补课来说，实在太杯水车薪。
其实林寅之前多少也有些察觉，最明显的感觉就是，林然突然之间省了许多，以前他喜欢吃离家不远的那家哈根达斯，林寅嫌他浪费钱，从来不会给他买，他就用自己的生活费去买，最近却是不吃了。其他的细节也还有一些，林寅之前还怀疑他是不是谈恋爱了，所以省着花钱，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了。
“我也不知道……”林然实话实说。
“所以，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林寅纠着眉头看着他，“你宁愿自己省吃俭用，卖东西，都不肯跟我说，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人？梁潇予对你那么重要，我就那么不堪吗？”
“不是的！”林然连忙否认，他并不是不信任才不告诉他，而是……
“不是吗？”林寅看他目光闪烁，起身站起来，“不想说就算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自己这么多年养大的孩子，寄予了那么多的爱与希望，到头来他竟然比不过他认识不过几个月的老师。
“我只是想自己做出一番成绩给你看！不想你觉得我那么没用而已！”见林寅要走，那些他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话，突然之间就喷涌了出来。见林寅腾地顿住身形，林然内心的情绪充得眼眶都有些湿了，“我知道我不够好，我有很多缺点，还不听话，比起我哥，我真的很差，可是我不想输……”

第37章 试探
林寅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他，“说的都是些什么啊？还输，谁让你要跟你哥比个高低的？”
林然撅着嘴，小声嘟囔道，“本来就是……反正你就是觉得哥哥什么都比我好……”
“哦，你自己不听话，我说青和听话就碍着你的耳了？没人拿你跟他比，他也有他的毛病。你做的不好的地方，我给你一个正确的标杆，你就觉得是比较了？每次说你，不想想怎么改正自己的问题，就知道怪这个怪那个，你还有理了？你看看你那顶嘴的毛病，说了你多少回了？改了吗？你哥以前哪敢像你这幅德行？”
“还说不比……现在又来……”林然不满地嘟囔道。
“还顶嘴？！”林寅作势要打他，立刻吓得林然往后缩了缩脖子。
“还有，没人觉得你没用，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好而已，真要觉得你没用，我都懒得管你，以后不许再这么想，听到没？”
真的是这样吗？林然有些别扭地噘着嘴。
“听到了没？”见他不说话，林寅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啊呃！——”林然不妨林寅突然踢他，不由一声痛呼，身体都疼得躬了起来。
林寅看着他的反应一惊，自己刚刚也没用多大力气，怎么就反应这么强烈了？而且看他那表情，也不像故意夸张。这不禁让林寅自己都差点迷了，自己今天应该还没打他吧？
林寅蹙着眉头顿了一下，然后弯腰一把揭开林然的衣服下摆，腰背上并没有伤，林寅不禁松了口气，然后道，“裤子脱了。”
“爸……”林然倒是没有多惊慌，因为本来就估摸着今天可能会挨打，所以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多少有点难为情。
“怎么？还要我给你脱啊？”
林然舔舔嘴唇，踟蹰了下才道，“那你要先保证，看了要冷静，不要……”
林寅被他的话弄得心里更没底，横眉打断他道，“你再磨叽我马上就让你见识什么叫不冷静！”
林然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裤子褪了下来。
布满藤痕的两瓣臀上，因为上过药的关系，显得更加红肿透亮，红肿边缘和臀腿交界处泛着黄青色淤青，显然是之前打的。
林寅完全不敢置信地看着，一时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他脑中飞快地跑过一连串想法。是谁打的？林然今下午去了罗雪来家，可罗雪来疼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打他，从小到大从来也没动过他一下。学校老师吗？虽然现在明令禁止体罚，可林寅知道大部分学校老师还是会体罚，但他们都高中了，老师不至于还打屁股吧？那是怎么回事，跟同学打架？被同学打了？
林寅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就林然这样的，他怎么可能被别人这样打了还忍气吞声。以前苏青和上学的时候，林寅就总担心他那样的性格，会不会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可是林然，他能吃亏吗？还别人欺负他，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怎么回事？”林寅问道。
林然弱弱地看着他，“那……那你要保证……”
林寅哪有心思跟他磨叽，一脚就又踢上去，“快说！”
林然被他踢得龇牙咧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叫出来。
“是……是梁老师打的……”
林然见林寅眉心一拧，脸色顿时变了，立刻解释道，“这不关他的事，是我们事前就达成了协议，我是……我是自愿的……”林然越到后面越小声。
“自愿？”
“嗯……老师说，要规范和督促我学习，我选择信任他……”
林寅半天说不上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嘲弄道，“怪不得别人家长要告他，他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冤枉！真是活该他被处分！”
“那也不是老师的错，简师兄都没说什么，都怪……”
“你还有理了？”林寅打断他，“那谁家父母看自己孩子被别人打成这样能好受？”林寅说着，自觉有点尴尬，转言道，“不过我看你就是欠揍，在学校有个人收拾正好！”
“什么爸爸嘛……”林然不满地嘟囔。
“少在这儿废话，去，把你那个小搓衣板拿出来！”
“爸！……”林然五官都要纠到一起了。
“撒谎、离家出走、告状，别以为我忘了！先给我跪个一个小时再说！”
没一会儿，林然就磨磨蹭蹭地抱着个小搓衣板出来了。林然发誓，这个搓衣板是他这辈子买的最后悔的东西了！
林然比较费鞋子袜子，也实在做不到袜子每天换每天洗，所以每次洗起来就很头疼，总是因为洗不干净被林寅骂做事敷衍了事。后来在寝室见有同学用这种小搓衣板，他试了一下，洗袜子果然又省力又洗得干净，于是开开心心地买了两块，一块放学校，一块放家里，谁知悲剧就由此诞生！
平时如果跪地上，林然还能坚持的时间长些，可是一旦跪这搓衣板，那一条条起伏的楞子硌得骨头生疼，每次跪十分钟他都觉得难受得要疯，这种跪小搓衣板，就不是平时罚跪为了反省，而且纯粹为了惩罚，一般林寅不打他的时候，就用这个来罚他。
跪了五分钟，林然就有些受不住了，不由地想要挪一挪膝盖。
“动？”林寅虽说坐在不远处在看他最近做过的一些试卷，可脑袋旁边就像是多长了一对眼睛一样。
林然自然不敢动了。
又跪了接近十分钟，林然再度受不了了，可又不敢求饶，正难受得想挠墙，林寅突然悠悠道，“最近试卷倒是做得比以前有章法多了。”
说说话倒也可以转移点注意力，罚跪的时候是不可以说话的，不过既然林寅主动挑起的话题，那可就是不赖他了，于是林然接话道，“嗯，老师说我以前学习方法很多不对，一直在带我纠正。而且……”林然想了想，接着道，“简师兄也教了我很多很有用的学习方法，他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
“简师兄？就是上次梁潇予处分事件里那个学生？”
“嗯，本来简师兄成绩很好的，结果今年没考上北大，回来复读后，又分到了平行班……”林然暗暗试图引入话题。
“平行班？”林寅眉头一皱。
林然内心窃喜。
不过林寅好像很快又想通了，没再多说什么。
过了许久林寅都没说话，林然忍不住道，“爸……”
“嗯？”林寅头也不抬。
“您不觉得可惜吗？简师兄本来是北大的料，结果现在却得不到该有的学习资源，可能明年，甚至以后，他再也考不上了……”
“哦？”林寅扭头看着他，表情让人十分捉摸不定。
林然舔了舔嘴唇，硬着头皮试探，“如果他能进一个好一点的班，或许一切都不一样……可是学校就是不管他……爸爸……”
林寅半眯着眼睛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让林然有些害怕，“我劝你最好把你想说的话打住，不然我可不会再顾你身上有没有伤。跪好！”
林然心中一颤，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识趣地闭嘴跪好。

第38章 演讲比赛
课间，林然正在做周末梁潇予布置给他的作业。
“林然，把你墨水借给我用一下！”刘岑隔着过道喊道。
林然头也不抬地把墨水从抽屉里拿出来放自己桌上，“自己来拿！”
在这个中性笔当道的时代，用钢笔的已经不多了，一个班最多也就几个人在用。
没一会儿刘岑就拿着两支钢笔跑过来，旋开笔盖用墨袋贪婪地吸了起来。
“哟！字写得不错啊！”刘岑边加墨水边瞅着林然的作业本。
“过奖。”林然头也不抬，他忙着写作业呢，可没心思跟他闲扯。
刘岑把头凑过来，“你这个钢笔……卖吗？”
林然握着笔的手不自主地往里侧一挪，看着他道，“干嘛？”
“你不是缺钱吗？同学间就应该互相帮助嘛！卖吗？我收了！”刘岑贱笑道。
刘岑可是他的“老主顾”，之前林然“大甩卖”的时候，因为网上卖至少需要手机，他平时上学又用不了，所以就问班上有没有人要，其中有不少东西都被刘岑弄走了。
这家伙家里应该挺有钱的，不然不可能随手就能买几千的二手货，上次林然那个签名篮球就是被他收走了，林然看他貌似有钱，又十分喜欢，还敲了他一笔，三千块卖给了他。卖了之后赶紧把闲鱼上挂的信息给撤了，生怕他看到他在网上挂的两千来找他麻烦。
可是有时候这家伙也真的让林然有些无语，说他抠吧，抠的人不可能花三千块买一个篮球。说他不抠吧，可他就喜欢来趁火打劫。比如林然之前的一箱酸奶，也就值个六七十块钱，他想喝，就愣是以买其他东西的附赠品为由头，给林然留了一盒就全部抱走了。
他知道林然缺钱，就更是来趁机占便宜。有时候林然都没说要卖，他看上了，就磨着要买，之前林然为补课费发愁，就是能卖就卖，贱价出售给他不少东西。现在好了，又盯上他的笔了。
“你干嘛要买笔？而且我这支很旧了。”林然问道。刘岑倒是很识货，这支笔是林寅两年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算是林寅给他买的唯一一件昂贵的东西。
“我觉得我的笔不好用，我看你这个挺好用的。”
林然看了眼他的笔，不禁嗤笑了一下，“大哥，不是你笔的问题好吗？省点钱回去练字去吧。”
“嗳，”刘岑上身趴在林然桌上，点点他的作业本，“那多久能练成你这样？”
林然挑眉半开玩笑道，“我这样？你先练个十年再说吧。”
“我靠！你这家伙也太臭屁了吧？怪不得招人嫌。”
林然自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刘岑就坐在李新扬后面，平时估计听了不少他的闲话。林然能感觉到班里有些同学对他是“敬而远之”，毕竟班里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对他这样的“官二代”“曾经因为打架进过拘留所”“晕倒后副校长亲自送进医务室”的人，离远点也很正常。
反正他也不在意。他不想惹人讨厌，但也绝不会去主动讨好迎合那些不喜欢他的人。
“对了，今年的英语演讲比赛开始了，你参加不？”刘岑把两支钢笔加了个饱，边旋上墨水盖子边道。
“演讲比赛？”
“你不知道？老梁上周五上午大课间来说的呀。”
“哦。”林然哦了一声，他大概去上厕所了。
“我前面那家伙，”刘岑暗指了下李新扬，“这两天狂在练英语，嗳，你要不要也去报个名，然后击败他！”
林然笑了一下，“我去，你到底什么居心？”
“没什么啊，反正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他那张虚伪的好学生脸很不爽。”
“大哥，我的英语成绩分数还没你高呢，李新扬英语很变态的，常年140+的好吗？”
“演讲比赛又不是考试，而且我觉得你英语发音挺好的，加上现场发挥什么的，不一定会比他差。而且，据说这次比赛的指导老师是老梁哦，我觉得老梁肚子里还真的挺有货的，有他单独指导，就算最后没拿奖，也能学到一些东西吧？不然李新扬能那么削尖脑袋想去么？”
教师办公室里。
“老师，英语演讲比赛报名还没截止吧？我想报名。”
梁潇予抬起头，“嗯？”
一旁在帮梁潇予加试卷分数的李新扬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然后头也不抬地继续算分数。
他不想理林然，林然还不想理他呢。这家伙是英语课代表，平时没事就总喜欢往办公室里跑，给梁潇予端茶倒水献殷勤。除了英语课代表，他还是班上的副班长，专门管纪律和卫生一类的。好死不死，开学的时候劳动委员的职务没人竞选，大概开学那会儿梁潇予觉得他需要劳动，就任命了他当劳动委员。这下好了，李新扬更有机会名正言顺能对他颐指气使了，这让林然觉得十分不爽。
这次他想参加演讲比赛，一来他自己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内心想去，却又觉得自己这个成绩在班里太普通了，肯定轮不上他，但是有梁潇予做指导，那他必须要去啊！免费的单独补习机会呢！（然然你被刘岑传染了吗）二来，如果能击败李新扬，想想都觉得解气。他可以不在意其他同学对他的偏见，可是却不代表他不在意这个偏见的制造者。他可没那么佛系。
“你也想去？”梁潇予嘴角噙笑看着林然。说真的，林然来报名，他挺意外的，英语演讲比赛每年都有，可是历年每个班选派出的代表，基本都是班上英语成绩拔尖的学生，毕竟知识积累越多，发挥的空间才越大。可是不知为什么，看着他来报名，又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莫名欣慰。
“可以吗？”林然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哈，当然可以，机会人人平等。新扬，把他名字加上。”
“嗯，好。”李新扬恭声答应着，然后拿出个笔记本记录下来，至始至终看也没看林然一眼。
“林然！”李新扬站在教室门口不耐烦地叫道，“外面阳台都没有洒水，窗台上也没擦干净，马上学生会检查的就要来了，你又想害我们班被扣分吗？！”
林然不禁翻了个白眼，看吧，就知道这家伙要借题发挥。
“第四组擦窗台的，赶紧重新再擦一下，副班大人发飙了。还有这周谁洒水啊？”
“大哥该你洒水呢。”第四组组长无奈道，“我刚刚一直叫你你就戴个耳机在那儿听听力。”
看李新扬瞪着他，林然自知理亏，赶紧去教室后面拿了桶出去接水。
走到厕所旁，才发现厕所门口一个工人正在贴一张纸，上面用马克笔写了几个大字:厕所翻新，暂停使用。
“哟！学校良心发现了呀？居然要重修厕所了。”林然对一旁拿着帕子准备来洗的负责擦窗台的郭成成说道。
“可不是嘛！”
“叔叔，这得修到什么时候啊？”林然问道。
“估计得要一段时间罗，一个多月吧，这次得大改，全部装成抽水式的和带门的。”
“太棒了！终于不用忍受学校这破厕所了！终于不用再看别人拉屎和别人看着我拉屎了！”
“别念叨了，赶紧接水吧！”见郭成成还想发表感言，林然赶紧打断他，“叔叔，能让我们进去接个水吗？我们很急。”
“里面已经断水了，你们以后只有去一楼接水上厕所了。”
“啊？可是我们马上检查了呀？”郭成成道。
林然看了下表，拉着郭成成往楼下跑，“走走走，抓紧时间！”

第39章 校园决赛
一楼的洗手池在厕所外面，公用的那种，一个厕所外只有两个水龙头。
林然和郭成成跑到一楼时，瞬间感觉到什么是绝望。两个水龙头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大家端盆的端盆提桶的提桶。对啊，整栋楼的厕所都在重修，只有一楼暂时能用，现在又是打扫卫生的时候，大家都挤在这里，当然人多了。
林然和郭成成绝望地对视了一眼，排在队伍末端着急地伸着脖子看最前面，希望前面可以快一点。
“死了死了，这进度，别说会误了检查卫生的时候，说不定上自习了也回不去啊！”下午第三节课后有二十分钟的卫生打扫时间，然后再上一节自习课才是晚饭时间。
林然心中也是急得不行，琢磨着能不能让前面的同学帮忙打点水。可是这个时间段，大家都着急，又互相不认识……今天确实是他疏忽了，他完全忘了这周该他做卫生。
梁潇予是个有洁癖的人，最受不了大家把教室弄得乱七八糟和在教室吃东西，每次看见必然要发火，更别说没按时打扫好卫生了，开学到现在为班级卫生挨过多少骂，林然都不想回忆。
心中正着急着，突然听见有人叫他，“哈，林然？”然后就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笑着出现在他面前，声音中是她特有的洒脱爽朗，“你们楼上都没水了吗？今天我们这儿可成热门旅游景点了呀！”
不是别人，正是赵青柠。
林然看到她，再低头一看自己正拎着一个花里胡哨的桶，顿时觉得有点尴尬。其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已经无意识地开始在意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他希望他在她眼中是帅气的、完美的。
他甚至曾幻想过在学校遇到赵青柠是什么样的场景，操场？食堂？还是清晨的宿舍楼下？但绝没有一个场景像现在这个，他排在总是弥漫着某种异味的老式厕所外长长的打水队伍里，焦急地探着身子不断地往前看，手上拎着一个有缺口的五颜六色的塑料桶。
“是啊。”林然笑了笑，尽力掩饰着尴尬和急迫。
“你很着急是吗？给我吧！”赵青柠说着，不也等他回答，就拿过他手里，朝前面喊了一声，“大鸟，先帮我接桶水！”说着就把桶拿到队伍最前端去。
队伍里顿时传来一阵不满的低语。
那“大鸟”一听，立刻转过身来，不爽道，“有意见啊？！”
他个子比较大，又很高，怎么也有个180，理着个寸头，声音特别粗壮。人群里顿时没了声音。
林然虽然也着急，可是大家都急，这样明目张胆的插队，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于是跟过去对赵青柠道，“不用了，应该很快就排到我了。”
“大鸟”边拧开水龙头接水边道，“没事，我不接我这盆儿就行了，反正我们教室就在这儿，我等会儿再来接就行。”说完没好气地朝后面队伍道，“这下总行了吧？”
大鸟特别耿直地给他接了满满一桶，林然看着他那个边缘有个缺口的破桶，真怕给撑坏了。
“谢谢谢谢！”出了队伍，林然连声道。
大鸟一手拿着自己的空盆，一手拎着装着水的桶，“你在哪个班啊？挺重的，我帮你提上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林然哭笑不得，虽然他体格没他那么壮，不过不至于连桶水都提不动，“你们班也在做卫生吧？我给你倒点吧，这队实在难得排。”说完就往大鸟的盆里倒了大半盆水，“今天实在谢了！我是11班的林然，以后有什么用得上的，来楼上找我就行了。”
“行，没问题！”大鸟爽快地答应着。。
“这周该你做卫生啊？”赵青柠问道。
“嗯。”
“这段时间估计我们这儿的厕所都挤得很，这样，明天一下课我就让大鸟出来帮你接桶水，以后你每天到我们教室来拎就行了，我们教室就在这儿，21班。”
林然正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要拒绝，大鸟就半开玩笑对林然道，“这事儿就交给我，你把功劳记我青柠妹子头上就行，哈哈！”
等林然招呼郭成成走后，大鸟才对赵青柠道，“这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叫林啥来着？”
“林然，怎么样？还不错吧？”赵青柠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接触起来感觉还不错，人也长得挺顺眼的，”大鸟说着拍拍她的头，一副十分欣慰的样子，“我妹子就是有眼光！”
“嘻嘻！别忘了这周每天下午大课间下课后就赶紧出来给他接水啊，误了的话小心我揍你！”
“啧啧！有异性没人性！”
全省高中英语演讲比赛校园赛正式拉开帷幕。栗阳七中规定，每班可推选一至两人参赛。梁潇予经过简单的筛选后，最后决定推选李新扬和林然参加学校的比赛。
推选李新扬没什么意外，因为李新扬英语成绩一直很好，词汇积累丰富，口语也不错，梁潇予本来也准备推选他的。
推选林然倒是意料之外，林然口语发音一直很不错，脱离了大部分学生发音生硬、中文口音重的普遍特点，只是他的成绩放在大火箭实在太普通了，梁潇予一开始也没考虑他。
只是那天试炼梁潇予才发现，虽然林然的英语基础不如其他几个，但是他的表达能力和演讲时的表现力比其他几个强太多了，比起其他学生在老师和众人面前的拘束，他显得十分游刃有余。演讲比赛毕竟不是考试，靠的就是现场发挥，所以梁潇予觉得，虽然他的遣词用句不如李新扬规范华丽，可是胜在感染力强，比起其他人，林然才更像是演讲，而不是背稿。
瑕不掩瑜，梁潇予觉得可以让他去试一下。
果然，在全校演讲比赛中，林然表现十分抢眼，他和李新扬都顺利通过初赛复赛进入了决赛。
最后的决赛只有六人参加，评出的冠军可以代表学校参加全市的决赛，然后全市的冠亚季军可以参加全省的决赛。
校园决赛现场，比赛开始前，梁潇予离开评委席，走到一旁正在候场的林然旁边。林然穿着一身西服，没有像其他选手一样打领带或者干脆敞开颗扣子，而是系了个深蓝色带小波点的领结，虽然脸上仍不掩少年的稚嫩，领结也比领带显得更青春活泼，可是穿上西装却还是让人觉得一瞬间成熟了许多。
梁潇予见他拿着张稿子来回走着飞快地练稿，不禁笑了一下，“准备得怎么样？紧张吗？”
林然见是他，停下来朝他鞠了下躬，“老师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是好紧张啊。”林然笑了笑道。
梁潇予笑着，“不用紧张，照你初赛复赛的状态发挥就好，今天这身衣服不错，谁给你买的？”
梁潇予知道这个时候再背稿也不过是心里安慰，反而背着更容易紧张，于是扯开话题闲聊道。
“是吗？”林然满脸的笑意，得意道，“上半年我妈给我买的，很帅吧？关键还得靠底子好！”
“噗，”梁潇予被他逗乐了，“还真是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我就客套两句你还就当真了。”梁潇予说着，从旁边给他接了杯热水，“少喝点，暖暖身体就行。”
林然连忙双手接过来，“谢谢老师。”
已经十一月中旬了，天气已经很冷了，林然刚刚在练稿还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两只手都冷得有些发白。
梁潇予没再说什么，然后去一旁李新扬那边了。
决赛开始后，林然保持了他一贯的风格，镇定，从容，犀利，却又时不时透露出一种顽皮的活泼，他在偌大的讲台上侃侃而谈，时不时配上一两个手势，搭配演讲的内容进度在台上偶尔从容地踱下步子。
梁潇予坐在台下，内心当真觉得以前他从来没有完全认识林然，或者说，他还有太多的闪光点，是他从来不知道的。
如果梁潇予见过在公众面前做演讲或者报告的林寅，那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惊奇。如果有录像林然事后可以看到，那他或许也再也不会因为觉得自己没继承到父亲的优点而自卑。
因为现在的林然，活脱脱就是年少版的林寅。
只是少了林寅的那份沉稳练达、处事不惊，多了份少年才有的意气飞扬。
听完所有人的演讲后，梁潇予在评分表的其中两栏迟迟没有下笔。
平心而论，林然表现真的很好，可是今天李新扬发挥得也很不错，他跟林然的演讲风格完全是两个不同的路子。
但是究竟谁更适合代表学校去参加决赛？
林然的舞台表现力很好，虽然他赛前也说自己很紧张，可是上了台却丝毫感觉不出来，演讲得十分有张力，但是他最大的问题，还是基本功不够扎实，所以临场发挥出来的句子总是比较平淡，不够让人惊艳。但是李新扬就恰恰相反，所谓厚积方能薄发，李新扬不管是写稿，还是临场发挥的句子，都十分严谨而精湛。他的舞台风格偏保守，但这并不是什么减分项，甚至对一些年长的评委，可能会更欣赏他这种中庸内敛的风格。
梁潇予思考了许久，在林然名字下写了个95，在李新扬名字下写了个98。

第40章 公平与正义
“孙叔！”
孙睿刚下班走到停车场自己的车前，一个身影便从车屁股后跳出来。
“呵！然然？”在这里见到林然，孙睿着实有点意外，“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嘿嘿，”林然笑得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没事呀，就是放学顺带从这儿过，好久没见孙叔了，看，我还特意给你带了七中校门外的特产——砵仔糕！”说着就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上是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砵仔糕。
孙睿笑着撇了他一眼，然后不客气地把袋子拿过来，伸手就抓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砵仔糕塞到嘴里，边开车门边含糊道，“先上车，我顺便送你回去。”
林然抱着书包钻进副驾驶座。
“说吧，什么事？”孙睿一边打火，一边塞了个砵仔糕到林然嘴里。
“嘿嘿。”知道自己那点小九九瞒不过他，在孙睿面前，林然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清楚。
“还有这事？”正开着车的孙睿不由地蹙了下眉，这种对“不听话”学生的恶意打压，在学校里其实在常见不过了，只是没想到现在就发生在他眼前。
只是当时简昕的事已经对学校对教育局造成了负面影响，从大局上来讲，他们教育局现在肯定不可能再为简昕去出头，办了自己市的王牌学校，就算七中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那他们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然成长在林寅身边，这么多年下来，就算不了解这里面的利益牵扯，这种政治敏感度，还是有一些的，所以他来找他，肯定就不是想从“公”的角度，来向他打学校的小报告了。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干嘛？”孙睿笑着斜了他一眼，眼中掩不住的宠溺。
“孙叔~”林然拖长音调道，“小简哥哥真的帮了我很多，我不忍心看他遭受这种不公平，我只是希望人间还有正义，他能得到他应得的而已。孙叔，你帮帮我嘛~”
“哟，价值上升得这么高，那你怎么不把这番话说给你爸听？”孙睿调侃道。
林然撇着嘴，“我才试探了一下，我爸就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我哪敢接着说。”
“呵呵，”孙睿笑了笑，然后揉了下他的头，“好了。不过这事，不能向其他人说，包括你老师、简昕，都不可以，知道不？”
“知道啦！谢谢孙叔！”林然笑着抱了下他的胳膊，“来，再吃个这个葡萄味的！超级无敌好吃！”
“不吃了不吃了，你的东西可从来都不是白吃的。”
“不要这样说嘛嘻嘻，来来再吃一个，啊~~很好吃吧？”
“嗯，还不错。”
“我都计划好了，以后我要是考不上大学，也去学校外面摆摊卖砵仔糕，生意肯定很好！”
“得，又开始满口胡说了，我看你是皮又痒了。”
周一，学校公示栏公示了一项比赛结果。
2015年惠州省英语演讲比赛栗阳第七中学校园赛成绩公示如下:
冠军:高一11班，林然；
亚军:高一11班，李新扬；
季军……
第四名……
第五名……
本次比赛全程在学校领导及校外专家监督下进行，公平公正。获得冠军的同学，将代表我校进入全市决赛的角逐。
恭喜以上获奖同学！
“周校，我想知道那个比赛结果是怎么来的？”副校长办公室门开着，梁潇予门也没敲，直接大步走了进去。
“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周煜虽然说着责怪的话，却并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这是综合评审评分的结果，有计分组计分，领导和专家监督，你有什么问题吗？”
“是吗？那如果我想看所有评委的评分表，周校也不会拒绝吧？”梁潇予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居高临下道。
“你呀，”周煜放下手中的材料，“给你看了，然后呢？”周煜正视着他，“然后我们修改榜单，告诉所有学生，我们犯了低级错误，我们计分失误，冠军换人吗？”
梁潇予有些不肯相信地看着他。果然，果然是这样。
那天的评委都是十分专业的，所以梁潇予觉得，他们肯定也能看出林然和李新扬的差距。所以当他看到榜单时，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周校，您不能这样，这是对其他参赛学生的不公平，更是对林然的不公平。”梁潇予盯着他，“您不能这样利用他。”
“哦？我哪里利用他了？”
“您明知道这个赛事是全省的重要比赛，到时候教育局教育厅肯定会派人来作为评委，林然参赛，谁会不卖他林大厅长一个顺水人情，不用说了，今年的全省冠军，是我们学校的囊中之物了。”
“呵呵，”周煜笑了一下，“你都想明白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周校，您就不能对我有一点信心吗？李新扬基础很扎实，有我指导，我们不用耍这些小手段，今年也照样有信心争夺冠军！”
“可是潇予啊，既然有更稳妥的路，我就不想去冒那个险了。你知道吗，七中在这个赛项上，已经连续好几年输给栗山了，今年我们的教师赛课输了，学生百科知识问答输了，连足球联赛都输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的学校影响力会降低，这意味着我们明年会拿不到今年这么多教育资金，恶性循环，我们会失去最好的生源，我们会招不到最好的老师，这对于一个学校，对于每一个学校里的学生，都是致命的，你明白吗？”
“可是让李新扬失去他应得的，让林然错误地以为这本就是他的实力所得，这难道不是荒唐透顶的教育吗？这对于他们两个的成长，都是极为不利的！而我们为师者，如何还有底气去教育他们要善良正义，我们如何对得起全国示范高中的牌匾，如何做我们口中说的教育典范？！”
周煜拍拍他的肩膀，“你呀，还是想法太狭隘。你知道在全省的教育系统里，我最欣赏的是谁吗？”
梁潇予看着他不说话。
“不是别人，就是你口中的林大厅长，林寅。”
梁潇予嘲讽地笑了一下，“老狐狸间的惺惺相惜吗？”
“呵呵，你这张嘴啊，还是这么不饶人。我欣赏他，是因为他最知道，什么是大是大非，如何真正为百姓做事。怎样才是一个好领导？不是出淤泥而不染，那样早晚会被别人连根拔掉，而是如何在淤泥中，想尽办法把所有的营养都给池底的小莲藕，让它们安稳地茁壮成长。林寅主事四五年了吧？虽然也颁布过很多被人骂的政策，甚至很多基层老师都盼着他下台，可是你想想这四五年全省教育格局的变化，还会觉得他是某些人口中不顾民生疾苦，只为创政绩搏上位的人吗？”
梁潇予不爽道，“所以您这是在给我洗脑，好让我全心全意去辅导林然参赛吗？这就是您不公平公正的理由吗？”
“什么是公平？公平从来都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看过哈佛大学的那堂公平与正义的公开课吗？一个小孩在一条废弃的铁轨上玩耍，十个小孩在正常运行的铁轨上玩耍，你驾驶的列车开过来了，你会按照正常路径选择碾死十个小孩，还是调转方向盘碾死那一个小孩？”
梁潇予看着他不说话。
“回去好好看看吧，明天给我交一份不少于三千字的学习心得。”

第42章 实话
正值下午第三节下课，教室里里外外都在打扫卫生。林然正在阳台上洒水，刘岑一脸欣喜地从楼下跑上来，“林然，你看到楼下公示栏的榜单没？这次演讲比赛你是第一名啊！你小子也太给力了吧，说拿冠军就拿冠军啊！”
林然端着个盆儿装模作样地叹道，“哎，我也想低调，可是实力它不允许啊！”
“哈哈哈！”刘岑大笑道，“不错不错，这次你可得好好感谢我，不是我叫你去还有我的花式鼓励的话，你也拿不到这个奖对吧？”
“谢谢~非常感谢~”林然开玩笑地朝他深深鞠了个躬，“等我的证书下来，我一定给你看一眼过过眼瘾。”
“我靠！能不能来点实际的！比如……”刘岑笑着朝他挤眉弄眼道，“我觉得你那箱新口味的小熊灌心饼干味道不错，送给我当谢礼吧？”
“我去！你不会自己买啊？”林然觉得一阵头疼，这家伙怎么又盯上他的东西了？“大哥那可是我这半个月下晚自习后的口粮，你要饿死我吗？”
“买不花钱啊？快月底了，我很穷的……再说放心饿不死你，你若真想吃，我还能不分你点吗？啧啧，还说感谢我，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林然对于他的厚颜无耻正觉得无法反驳，李新扬跟他同寝室的王琪从教室出来从他们旁边经过。
“快看快看，李新扬看到你脸都要绿了哈哈哈！”刘岑忍不住在林然旁边笑道。
看着李新扬，林然也不由地扬了下嘴角，内心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不过李新扬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但也不想跟他有什么碰面，于是林然拉了下刘岑，“走了，打扫得差不多了，回教室了。”
“林然。”
林然跟刘岑正要从后门进去，李新扬叫住他。
林然停住脚步回身看着他，不说话。
“你觉得你很强，你现在很志得意满，是吗？”李新扬看着他，嘴角带着一抹讥讽的笑。
“你再努点力，你也可以的。”不想跟他正面冲突，不代表怕了他。林然不客气地回敬道。
“哈！”李新扬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真是笑死个人了，你自己什么水平，你真的心里一点儿也没数吗？偷来的东西还这么心安理得理直气壮，你脸皮到底是有多厚啊？”
“喂，你说话注意着点啊！”刘岑指着他道。
“怎么？怕了？”李新扬嘲讽道，“知道自己得来的东西见不得光了？”
“你什么意思？”林然看着他。
“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的觉得，你有那个实力成为冠军代表学校参赛吧？你脑子没坏吧？还劝我努点力，真是可笑！真搞不懂你也没什么可得意的，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吗？没了你爸，你就是个只会混吃等死的**而已。”李新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往走廊那头走去。
“这人有病吧，他得失心疯了吗？”刘岑看着李新扬背影道。
下午第四节，办公室里。
“全市决赛是在半个月后，比赛项目大致跟学校一样，分两个单元，自命题演讲和抽题即兴演讲，不过据说今年要增加一个单元现场对话，这个比较有难度，我们得好好演练一下。以后每天下午第四节自习课以及每周二周四晚自习，你都到办公室来，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
“知道了……”梁潇予看他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禁有些火大，“知道了，那我刚刚说了什么？！”
“嗯？”林然似乎这才回过神来，靠着短时记忆回想了下才支吾道，“您说，每天下午和周二周四晚自习来办公室……”
“前面呢？前面说了什么？”
“……”林然暗暗抠了抠手指没说话。
“我站在你面前跟你说话你都能走神，你这一天天的都在干嘛？！”梁潇予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昨天让你练的题目练好了没有？”
“练好了……”林然垂着头。
“试一遍我听一下。”
因为第一个环节的自命题演讲是自拟题目，提前准备好，所以其实相对来说是最简单的环节，只是要多花些时间罢了。梁潇予昨天就让林然先把自己准备的稿子背下来练一下，然后今天试讲。
“Goodmorningladiesandgentlemen,teachers,myfellowstudents……”
除了开头几句比较流畅，后面简直磕磕巴巴到不行，似乎背下来都难，更别说演讲的仪态和状态了。
“停停停！”梁潇予打断他，“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你撞邪了吗？昨天到今天整整一天时间，你真的有背吗？”
林然不敢说话，虽然他真的背了，可是刚刚他脑海中真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完全就是凭背的惯性背出了一些，就算梁潇予不叫停，他也要背不下去了，“对不起……”
梁潇予看着他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由觉得十分窝火，转身从花瓶里抽了枝藤条出来，“把裤腿挽起来！”
林然看了他一眼，然后弯腰把裤腿挽到膝盖处。
“啪！”藤条抽在小腿肚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然不由暗“嘶”了一口气，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啪啪啪啪……”
一连打了十下。梁潇予见他紧咬着牙关，两只手用力揪着两侧的裤腿，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挨打，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刚刚的火也小了些。
“去一旁先把稿子背下来，只给你十分钟。”梁潇予把藤条插回去。
“是。”林然尽力避开藤痕把裤脚放下去，然后拿着稿子准备去一旁练。
“老师，”刚走了两步，他停下身，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回头问道，“我问您个问题，您能如实告诉我吗？”
梁潇予看着他。
“这次的演讲比赛，第一名，真的是我吗？”
“想听实话？”
“当然。”
梁潇予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不是。”

第43章 回礼
虽然心中对这个答案早已有过预设，可是当这两个字从梁潇予嘴里说出来时，林然还是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为、为什么……”林然喃喃道。
梁潇予看着他，“你心里没有答案吗？”
林然在原地顿了片刻，然后转身就要往外面走。
“你去哪儿？”对于他的反应，梁潇予并没有显得很意外。
林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内心的情绪让他声音都有些变了调，“我要去找学校！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要！”
“然后呢？”梁潇予淡淡地看着他，“你凭什么觉得，学校就要理会你的个人情绪？你凭什么觉得，你想见，学校领导就得要见你？就因为你是林厅长的儿子？”
这话太扎心了，林然几乎立刻条件反射地竖起全身的倒刺，目光充满敌意地看向梁潇予。
“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说错了吗？”梁潇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吧，那你要学校怎么做？更改比赛结果？更改报送名单？然后告诉所有人我们闹了个乌龙？还是第一名的成绩来路不正所以取消资格？”
“可是我不想要这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想要的，我会自己去争取！我不想像个怀揣着赃物的小偷一样被别人指指点点，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可是现实有时候就是这样，由不得你选择。你之所以像现在这样义愤填膺，不过是因为我告诉了你你最不想面对的真相，你希望是你能力所得，而不是靠关系，所以你才这样难以接受。可是你仔细想想，从小到大，这真的是第一次吗？你想还，那你准备从哪一次还起？”
林然几乎整个人都愣住了。
以前小的时候，林然不懂这些，他只记得学校老师都很喜欢他，什么小主持人啊护旗手啊少先队小队长一类的露脸机会都给他。儿时的他虽然有些调皮，却也不敢在学校惹事，总的来说也是十分可爱乖巧，加上学习成绩也好，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老师对他的好会不会掺杂着其他东西。
后来上初中了，自以为自己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对于老师偶尔对他的“特殊关照”，他显得十分反感，甚至内心很看不起他当时的老师。或许是以前的那些“关照”并不是以牺牲别人的利益为前提的，或许是以前的老师不像梁潇予这么直接，甚至会编织一些很美好的谎言，他并不觉得那是别人“关照”的，而是本来就是属于他的。
而从小到大他得到的所有机会，所有一切，究竟哪些是他应得的？哪些是根本就不属于他的？
梁潇予看林然呆呆地驻在原地，久久不说话，知道自己这番话肯定让他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可正如他在周煜办公室说的，这种不公正，看似是偏袒了林然，可是对于他的成长是不利的。虽然，他也是通过这些机会，才一步步锻炼成如今这样不怯场、敢担当、骄傲自信的他，这些比普通学生更多的机会，才筑城了他如今在台上的光芒夺目出类拔萃。
可是这也正是问题所在，这让他看不到自己的缺点，扭曲他对事物的判断。比如如果这次演讲比赛，他不告诉他真实的结果，那他当然会觉得这是他靠自己得来的。而他靠的是什么？是他自己生动的演讲，稳健的台风，独特的表达魅力。而扎实的基础知识呢？根本不重要，这不，比他基础扎实许多的李新扬不就被他踩在脚下吗？
其实梁潇予早就发现林然在这方面教育的盲点。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很好强。很多东西他太容易得到，他就会觉得理所当然，而对于他得不到的东西，他就会不计一切地去争取。好在他虽然好胜心强，可是三观还算端正，所以方式不会极端，而最难能可贵的是，对于自己的目标，他有足够的毅力和耐力支撑自己走下去。
虽然这个事实有些残忍，在告诉林然之前，梁潇予也犹豫了，毕竟他才十五岁，过早让他知道这些，是不是不妥？可是他还是选择告诉他，他相信他可以承受。只有正确地认识自己，他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努力，算是……
他给他的回礼。
“所以，既然无力改变，就不要再想东想西，个人能力有时候并不是学校考虑的唯一标准，好好准备接下来的比赛吧。”
本来在出神的林然，听到梁潇予的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着他，“所以，学校推选我入围，根本就是看中我爸在教育局的人脉，看中评审席上那风向标一样的主评审是不是？”
梁潇予顿了一会儿，“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那我呢？！”林然情绪不由有些激动，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那我还好好准备个什么劲？反正无论如何，在别人眼中，我始终不过是个靠父母混吃等死的**而已！如果结局早就预定，那我的努力又还有什么意义？”
林然说完，激烈的情绪不禁激得眼圈都有些红了。他不由想起以前小学时为了竞选班长，他在家练了好几天的竞选稿，还搬着小板凳让林寅罗小芙还有苏青和坐成一排当观众。为了竞争迎新晚会的小主持人，练了好久的发音习惯和礼仪仪态。如果结果早就预定，那他为了竞选的准备和所有的紧张，不就显得太可笑了吗？
“你错了。”梁潇予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正是因为你拥有了这些，你才更要努力让你变得更好。你没有资格埋怨别人拿异样的眼光看你，因为你因此得到的，你就必须要承受多少。所以你能做的，就是让你自己的实力，配得上你得到的一切，让所有看轻你的人闭嘴。让别人知道你能站在众人瞩目的舞台上，是实至名归，而不是让别人去说，看，他果然是个草包。”
梁潇予说完，见他久久梗住不说话，又看了眼他有些泛红的眼圈，扯着嘴角道，“想哭就哭吧，没人笑你。”
林然眼睛一瞪，刚刚的泛红顿时消退了许多，“我才没有想哭！”见梁潇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理了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气呼呼地拿着稿子转身去一旁背稿去了。
“只给你十分钟啊！”梁潇予提醒道。
“知道了！”林然显得十分不耐烦。
“好啊你这个态度，”梁潇予指了指他，“待会儿背不流畅你就给我等着。”
正说着，李新扬抱着一摞作业本进来了。
“老师，作业已经收好了，还有两个同学没交，这个是名单。”
梁潇予看了眼名单和已经全部翻好的整整齐齐的作业本，又看了眼他极力克制着低落的表情，“嗯，辛苦了。”
“应该的，不辛苦。今天的作业我已经布置了，您还有别的安排吗？”
“暂时没有了。”
“那我先回去了？”
“嗯。”
梁潇予看着他的背影。当他走到门口时，李新扬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在办公室窗台旁背稿子的林然，眼中掩不住的失落。
“新扬。”梁潇予叫住他。
“啊？”
梁潇予指了指办公室门口自己养的那几盆盆栽，“估计快渴死了，帮我浇点水。”
“嗯，好！”李新扬弯了下嘴角，然后拿着一旁的洒水壶出去了。

第44章 代价
周五下午，林然一边玩着手里两个坐公交车的硬币一边往校门外走。
周五的校门外到处都停的是接学生放学的私家车，穿过马路往对面的公交站走时，林然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银灰色的丰田，看上去十分眼熟。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可林然还是不由地往前走了走，想去看看车牌。
“嘿，”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下他的肩膀，“小家伙，可等你老半天了。”
林然回头一看，惊喜道，“孙叔叔！你怎么在这儿？”
孙睿笑着揉了下他的头，“来接你放学啊。”说着看了下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家长，“上车再说。”
“怎么了孙叔？”林然钻进副驾座，孙睿跑到他们学校门口来找他，肯定是有事。
驾驶座上的孙睿回过头来，神色认真地看着林然，“简昕的事，你爸知道了。”
“什么？”林然顿时脸色一变，整个人都慌了。
孙睿见林然坐在一旁手足无措地扯着书包带子，脸上都没了血色，不由道，“然然，先别慌……”
“我爸、我爸怎么会知道的？”林然惊惶地看着他，声音都有些发抖。
“我也没想通这个问题，我打电话给你们七中的周校长问过这事，不过那个老狐狸就是跟我来来回回打太极。不过，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了，昨天下午你爸给我打电话，我感觉他很生气，约了我明天见个面，我怕你不知道情况，你上学又不带手机，所有才赶紧今天下午来学校外截住你。你觉得，你爸会因为这事为难你吗？”
“为难？岂止是为难，我觉得他能把我皮扒了……”林然满眼不安地盯着自己鞋面。
“不至于吧？”孙睿尴尬地笑了一下，安慰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跟他解释解释？”
“没用的，就我背着他搞这些小手段这一点，我爸就能打死我，你去也不会有任何用……”林然整个人都陷在恐慌里，“孙叔，我该怎么办？”
“我看你这周还是不要回家了，”孙睿见林然被吓成这样，于是道，“干脆假装不知道这事，先找个地方躲一下？”
“好好好！”已经六神无主的林然连声道。虽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可以后面对总比现在面对强得多。
“那我们去哪儿？”孙睿说着便开始发动车子。
“去我外公家！”林然脱口而出。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克得住林寅，那就只有罗雪来了。可话一说出口后，林然就反悔了。
林寅和罗雪来的关系本就不是很好，上次如果不是为了梁潇予实在没办法，他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跑到罗雪来家去。上次之后，他搞得两人更加面和心不合，现在再去，不是更雪上加霜吗？
可是那他还能去哪儿？
孙睿听他说去罗雪来家，已经发动汽车准备开出停车位。
“孙叔……”林然正准备说什么，刚把车头探出停车位的孙睿突然踩了下刹车。
只见一辆车悠悠地在停车位前停下挡住去路，林然透过驾驶位的窗户一看，当看到那辆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别克时，一瞬间觉得呼吸都停止了。
车窗里的林寅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车窗才慢慢地降了下来，漆黑的眼眸如同一池看不见底的深潭。
“去哪儿？”
“就、就路过……看见然然了，就准备顺路送他回家……”堂堂教育局孙处长，在对上林寅的眼睛时，竟有些结巴起来。
“哦？是吗？”林寅单手把着方向盘，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本来说明天跟你见个面，那要不就今天吧？晚上一起吃个便饭，我们聊聊。”
“好、好……”
林寅的车行驶在前，孙睿的车在后。周五下班高峰的路上，本来是很拥堵的，可是不知为何，今天却似乎很快就开到了小区楼下。
打开电视，调好空调，林寅把大衣脱下来随手挂在衣帽架上，“你先坐，我先料理了这混账再说。”然后指了指林然，“跟我进来！”说完便率先进了书房。
“孙叔，孙叔！”林然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拽着孙睿像是要哭了出来。
孙睿强作镇定安抚般地拍了拍林然的胳膊，然后带着林然往书房走。当着林然，林寅总不至于让他没脸，孙睿想着，心中的忐忑不由轻了几分。
“林哥，”孙睿站在书房门口，讪笑道，“这次的事，是我的错，他只是随口跟我说了说，是我觉得不能让那孩子无端受过，才自作主张的，您就别怪然然了。”
林寅看了孙睿一眼，然后看着躲在孙睿身后的林然，沉声道，“你给我出来站好！”
林然本来仅存的那一点幻想，被林寅这一嗓子吓得荡然无存，立刻老老实实出来站好。
林寅这才看向孙睿，“你是在外面等，还是在里面等？”
孙睿见他这样说，知道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而这种时候，自己留下来只会让彼此尴尬，于是无奈地出去并带上门。
林寅从书架上取出戒尺，靠在书桌上将戒尺的一头抵在桌面上，另一头用手指轻轻转着，“你不是喜欢跑吗，现在给你机会，跑不跑？”
林然垂着头站在原地，听着戒尺一端与桌面接触发出的轻微的声响，两只手不由地紧紧抠着裤缝，然后摇了摇头。
“那你待会儿再敢跑，可就不要怪我手狠，趴好！”
林然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挪到沙发边，内心剧烈地挣扎了几下，终于还是乖觉地褪了裤子趴在沙发扶手上。
十二月的天气，虽然开着空调，可皮肤一接触到空气，还是立刻就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林然上身趴在沙发上，衣服由于重力往下滑到腰际处，冷风从衣服下摆灌进去，让林然全身止不住地一颤。
“你才多点大，就知道利用身边人的职权为自己谋利了，我不答应你，还敢背着我去做，好啊，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你这种行为的代价！”林寅说完，戒尺“啪！”的一声打了上来。
“呃！”林然不由浑身一紧，紧紧地咬着牙关才勉强没有痛呼出声。
“啪！啪！啪！啪！啪……”戒尺一下下打在臀肉上清脆作响。
林然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这钻心的疼痛给吞噬了，他两只手紧紧地抠着沙发，眉头痛苦地纠在一起，一下又一下地硬挨着。
虽然知道这样的事会触及到林寅的底线，虽然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可是他不后悔，所以这后果，他来承担。
只是无限叠加的疼痛远比意志力更容易把人摧垮，戒尺不过刚打过二十下，林然就觉得自己快忍受不住了，而林寅并没有说要打多少，所以这样的痛楚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不知道，他只得更用力地抠住沙发，试图分散些痛苦。真皮的沙发上很快被他抠出几个浅浅的印子。
这张旧沙发的这个位置，无数被他抓出的深深伤痕，记录着他曾经轻狂又年少无知的岁月，记载着他为成长而刻下的每一个印记，也收容着他曾经趴在这里所有的痛苦、无助、煎熬，还有许多没有说出口的冤枉和委屈。
听着里面的声响，坐在客厅沙发的孙睿心乱如麻。他感觉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只觉得那戒尺一下一下像是打在了他的心上。他知道，林寅对孩子向来家教很严，可是这次的事，在他看来实在算不得什么事，林寅却如此大动干戈，一方面是给林然一个教训，一方面也是在提醒他，不该帮的忙，不能帮。
孙睿刚刚看到了书架上的那柄戒尺，上好的紫檀木，打在身上哪怕只一下也能让人印象深刻。孙睿以为，以林寅那力度，最多也就打个十来下，毕竟林然还小，他怕是承受不住。
可是现在打了多少了？有三十下了吧？开始孙睿还只听得到戒尺着肉的声音，可是随着那不间断的脆响声，林然开始发出一阵阵压抑的痛呼，这痛呼渐渐变成克制不住的呻吟，连戒尺打在肉上都失去了开始的清脆，变得无比沉闷。
“呃、呃啊……”克制的呻吟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惊惶的痛呼。
……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
书房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然后就听到林然带着哭腔的求饶，“爸，我错了！爸爸求您别打了，我真的挨不住了，爸爸求您饶了我……”

第45章 计长远
“疼的时候就知道叫饶了你了，你在做这事的时候怎么想不到今天？！”戒尺一下抽在林然肩膀上，“给我趴好！”
“爸，爸爸，”见林寅丝毫不为所动，林然膝行两步抱着他大腿，眼泪汪汪地望着他，“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犯了！爸爸求您别打了……”
“以后不犯？我以前有没有给你说过不许找身边的叔叔伯伯利用职务办私事？！”
林然咬着嘴唇，许久才艰难地点了下头。
那还是他八九岁的时候，那时林寅早已调往省教厅，可是因为他之前在栗阳教育局待过几年，所以里面的人有机会大多还是会卖他人情，而且乐于卖他人情。
那次栗阳教育局的人到林然所在的小学查看社会资助教学物资的发放情况，其中有一个环节是听讲座答题可以得电子学习机。林然很早就想要个电子学习机，可是林寅不给他买，所以知道有这个环节后，林然很积极地举手想要答问，可是因为学生太多，主讲的老师没有抽到他。
讲座中途休息时，林然见讲台旁大家围着的那人正是以前林寅的一个旧部，于是等众人散去后，乐颠颠地跑过去甜甜地叫道，“陈叔叔！”
“呵！然然？”那人看到他也很开心，“你也在听讲座呢？”
“嗯嗯，陈叔叔，我也想要那个电子学习机，手都举麻了，可是老师就是不抽我，待会儿是您讲吗？您能不能抽我一下？”
“这个吗？”那人指了指一旁的学习机。
“嗯嗯！”
“哪用那么麻烦，直接拿一个去就行了，叔叔送你的。”那人从一旁的箱子里拿了一个递到林然手上。
“可以吗？”林然喜出望外。
“当然可以。”
当然，事情很快漏了馅儿，林然自然没逃过一顿打，并且被林寅拎着捂着屁股哭唧唧地把学习机还了回去。
如果说这不过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那这次的事，那就可轻可重了。
“以权谋私是违法！你以为你让你孙叔给你解决的这事是小事吗？如果被有心人利用了，你会害了他的你知不知道？！越来越不知道轻重，我看就是以前没有打疼你！”林寅越说越气，直接一脚踹在他赤裸的大腿上，“回去趴着！”
林然见林寅丝毫不理会他的求饶，知道再不听话只会惹得他更生气，于是低头揉了揉眼睛里的泪，然后站起来趴回刚刚的位置。
这一下趴，屁股上早已肿胀的皮肤顿时被绷扯得更紧，他不由地用手背揉了下疼得发***股，才发现手背上沾上了一层细细的血点。
“啪！”戒尺狠狠地打在红得泛紫的臀肉上。
“呃——”林然痛苦地蹙着眉，牙齿紧紧咬着自己胳膊，刚刚揉干的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又落了下来。
“啪！”戒尺打在肿胀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上，早已不复刚开始的弹性和脆响，像是打在了一块浸水的木头上一样。
林然疼得整个人都躬了起来，头止不住地直往靠背和坐面的缝隙里钻，因为用力去忍全身都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啪！啪！”
“爸爸，爸爸……”林然想躲不敢躲，想逃更是不敢逃，只是艰难地把头转过来，一边将头用力地抵着沙发缓解痛苦，一边无助地叫着林寅。
“林哥！您别打然然了，这次的事是我不对，求您别罚他了！”客厅的孙睿实在听不下去，一边敲门一边道。
林寅顿了一下，然后不仅不停，反而落得越发重。
“啪！啪！啪……”
“呃呜——”几戒尺结结实实打在身上，林然实在忍不了，伸手挡在屁股上。
林寅眉心一蹙，“手拿开！”
“爸爸，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是不是又想让我绑了你？”
林然看着林寅冷漠的眼睛，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也从他的眼神里得知这远不是结束，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地“呜呜”哭了出来。
“拿不拿开？”林寅看着他。
林然也想拿开，可他真的做不到，那样的痛，他觉得他一下也承受不了了，可是不拿开，就意味着结果只会比现在更惨，他满头虚汗地看着林寅，只祈求着他能不能改变主意。
过了几秒，见林寅眼神陡地变硬，林然心中一颤，再不敢磨蹭，赶紧把两只手挪开。
“啪！”
“啊呜——！”林然忍不住痛苦地哭喊出来，身体不住地扭动着。
“啪！啪！”
他屁股不由地往前拱动着躲逃，可是戒尺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一下不落地打在伤势最重的臀峰上。
“啪！啪……”
“爸！爸……”林然满脸是泪地从沙发上滚下来，裤子狼狈地挂在脚踝处，两只膝盖脆生生地磕在地板上，“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求您了，求您了……”
门口的孙睿听着林然这么卑微的求饶，只觉得整颗心都碎了。门本就没反锁，孙睿忍不住“咵”地拉开门，几步进来道，“林哥，对不起是我的错，求您别打他了，您若还要打……”孙睿用力地咬了下嘴唇，“我替他受罚。”
林寅看了孙睿一眼，知道他这个年纪，要在林然面前说出这种话有多艰难，又看了眼跪在他脚边满眼是泪看着他的林然，闭眼挥了下手道，“出去。”
听到这两个字，林然如蒙大赦，不由磕头道，“谢谢爸爸！谢谢爸爸！”然后艰难地扶着沙发站起来，虚虚穿上裤子，抹了下眼泪逃一般地出去了。
等林然走后，林寅往书桌后走去，边把戒尺放回盒中边道，“门关上。”
孙睿过去把书房门关上，然后走到书桌前。
“林哥，然然毕竟还小，您别这样打他……”孙睿说着，想着刚刚林然被打得连声求饶和肿胀破皮的屁股，眼眶不由有些发酸。
林寅也不知听见没听见，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来，朝孙睿抬了下手，“你坐。”
孙睿看了下自己旁边的椅子，“没事，我站着就可以了。”
林寅耸了下肩，也没再坚持。
“孙睿，你今年多大了？”林寅语气淡淡的，像是往常跟他聊家常一般。

第46章 野豹的一生
孙睿一愣，倒是没想到林寅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三十四。”
“三十四，”林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片刻才看向他，“你是准备在现在这个岗位上干一辈子？”
孙睿不由地低了下头。说实在的，比起林寅，他的确自愧不如，但他也不是没有政治抱负的。当初林寅被下放到档案室前，做的唯一一个人事调动就是把他调到了高中教育科。高中教育科是对栗阳教育局的基础教育处来说绝对是最重要最核心的部门，可以说是林寅给他打了一个很好的基础，那时候他才二十五岁，多让人羡慕。只是后来也因为他是林寅旧部，被新处长处处打压，迟迟出不了头。其实他也想过，为什么林寅能够平步青云，撇开其他因素，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林寅够狠。他对对手狠，对自己也狠。其实孙睿也很聪明，很多事情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他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更不愿意去费尽心思地把精力用在与人争斗上，在他看来，与其如此，不如在自己的岗位上把工作做好，同样可以造福孩子们。
只是，他真的就甘于如此吗？
“你们教育局，原来的副局长沈珂前段时间因为违规被降职了，对吧？”
“是的。”这也是栗阳教育局最近内部气氛十分微妙的原因。
“现在你们教育局，有资格有能力上位的，也就你和付良两个人，你就没点想法吗？”
“……”孙睿顿了一下，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选择在林寅面前诚实回答，“我正在努力。”
“努力？你以为努力就是把工作做好就行了吗？单凭个人能力，付良能跟你比？但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这次副局长之位是你们俩的较量？”林寅直直地看着他，“因为他比你会玩权术。”
孙睿垂着头不说话。
“现在这个紧要关头，付良说不定就在到处收集你这些年工作中的各种不利指证，说不定就在实时监控你。你倒好，不仅自己不提高警惕，还做这种授人以柄的事！”
孙睿不由心中一颤。
“你觉得这是小事对吧？是，这样的事，在你坐得稳你现在的位置时，它的确是件再小不过的事，甚至都根本不值得一提。可是你想过没有，这样的小事，如果被有心人利用了，它也随时可是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林寅看着他，“你不要不把这些细节当回事，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是，谢谢林哥，我记住了。”孙睿由衷道，这样的警醒，也就只有林寅能给他了。
“至于然然嘛，以后他再因为这些事找你，你不许理他。你以为你这是在帮他吗？错了，你这是在害他！他才多大？十五岁，还差一个月才满呢，这么小，他就知道开始利用别人的职权为自己谋方便了，他现在三观都还没成型，你想过他以后吗？如果从政，他可能更是会理所当然地以权谋私徇私枉法，如果不从政，他可能通过贿赂或者其他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因为他很早就体会到过这权力的好处，他知道这是条捷径！权力实在太诱人了，许多成年人尚且把控不住自己，更何况他一个小孩子。我为什么打他？不是因为他帮了别人，而是要让他知道他这种行为本身就是错的，绝对不能做！现在他不过是挨顿打，以后呢？制裁他的就是法律！这样的例子，你见得还少了吗？然然他还小，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你在教育局都多少年了，还不知道吗？”
孙睿被他说得有些无地自容，林寅说的很多东西，他的确没有考虑那么深入。其实刚刚进来时，看到林然被打得那么惨，他内心对林寅多少还是抵触的。又不是多大的错，为什么要下这样的狠手。可是现在他明白了。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长远。
只是，抛开然然让他帮忙，单论简昕那事，如果连他也不管，那孩子该怎么办？学校刻意为难，就算捅到教育局去，只要不闹出大事，教育局为了保七中这块招牌，也不会为一个普通学生做主，那他的人生就活该成为家校矛盾的牺牲品吗？这世间，又何为公道？如果连他们这些当权者都不能为正义做主，那些普通的孩子们，又该去依靠谁？
只是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想，甚至在林寅面前也不敢说出口，他这样的想法，在他们这样的环境里，太幼稚、太天真。
“你在想，这世上就没有正义可言了，对吗？”
孙睿一惊，他不知道林寅是如何看出来的。
林寅站起来，从书桌后走出来。
“孙睿，我知道你一直有一颗赤子之心，这也是我最欣慰的。但简昕的事，真的就没有一个可以十全十美的办法了吗？你要知道，在这个混沌世界，你只有保全了自己，你才能去维护你心中的那些正义，你才有能力去与那些你厌恶的事情抗衡，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谈。”
孙睿听了他的话不由一阵惆怅。林寅的话总是能教会他许多，却又总是那么残忍。他默叹了一下，突然像是回味过来什么地抬起头，“林哥，简昕的事……你用过其他办法了？”
孙睿也不傻，之前简昕换班的事被林寅发现，他就一直在琢磨林寅是怎么知道的，就想到过是不是林寅表面拒绝，暗地里去操作，现在林寅这样一提，他顿时确定了，原来，不止他一个，时刻记得自己的初心。只是……
“林哥，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答应然然呢？”
“我不希望让他觉得，他有别人没有的特权。”
“但是如果然然没来找我，简昕却换了班，然然那么聪明，他肯定会猜到是你的。”
“那就让他猜去吧，让他在心里永远无法确定，而不是直接答应他，让他以为自己做的是正义的。”
孙睿只觉得今天林寅的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躬身道，“林哥对不起，以后我保证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哼，”林寅哼笑了一声，语气分不出是认真的还是玩笑的，“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讲这么多废话，以后你帮着然然再干这种不着调的事，那就你按你自己说的，你替他受罚，这么大的人了，我看你好不好意思。”
孙睿被他说得顿时耳根都红了。
林寅也不理他的羞窘，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书名叫《一只野豹的一生》。这是一本讽刺类的书，写的是一只野豹一步步身居高位，又如何一子错、满盘皆输的故事，影射的就是如今的官场。
“好好看，看完后写一篇读后感，交给你王老师，就说我请他过目的。”林寅勾了下嘴角。
“林哥！”孙睿难为情地惊道。
以前他做林寅秘书时，林寅的确对他施以过惩戒，但是也是碍于两人关系，有时候他犯了错，林寅不会直接惩罚他，就让他自己向王立忱坦白，或者通过书画还有一些其他的方式让王立忱知道。他向来视王立忱如师如父，十分敬重。如今他这么大了，又是一处之长，林寅也不方便管教他，但是他老师可不会管他年纪多大啊！
“有问题？”
孙睿看着林寅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苦着脸半天才道，“……没问题。”

第47章 上药
“你身上有虱子吗一直动来动去？”看着坐在书桌斜对面的林然，梁潇予不耐烦道。
对面的身影立刻屏息不动了，整个书房只剩下笔尖偶尔接触纸面的声音。
梁潇予瞥了林然一眼，这家伙今天一来就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也不知昨晚干嘛去了。刚坐下没十分钟，就一直坐立不安地扭来扭去，梁潇予看了自然心烦。
但是看他被骂了也不吱声，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在那儿写试卷，梁潇予又觉得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于是站起来过去看他写的作业。
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火大。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林然的做题速度和准确率都有很大程度的提升，可是现在都十分钟过去了，别说达到平时的速度，连一半都没有呢，而且梁潇予随便瞟了一眼，就看到好几个明显的错误。
“你给我起来！”梁潇予一脚踢在林然腿上。
“你在干嘛呢？十分钟你就写了这么点？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你昨晚干嘛去了？！”
林然低头站在他面前不说话，两只手的食指微微抠着两侧的裤缝。
“我盯着你都能把题做成这样，我看你就是皮痒了欠打！”
林然闻言身体不由地一阵瑟缩。
梁潇予说着就从一旁抽出一柄戒尺，平时打简昕的那柄。之前林然还很不乐意，为什么打简昕就用戒尺，打他就用藤条，虽然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可心中就是觉得被区别对待有些不爽。如今梁潇予真把戒尺抽出来了，他又怕了，尤其是现在这个档口，他看见戒尺就觉得浑身开始发痛，所有不好的记忆都开始翻滚起来。
“老师……”林然目光惊恐地盯了会戒尺，然后把视线移向梁潇予，不由地微微后退一步乞求般道，“我错了……我马上好好写，把刚刚的补回来……”
“板子悬身上了知道要好好写了，刚干嘛去了？”说着用戒尺一敲书桌边缘，“撑着！”
林然全身都在不由地发颤，他有些发憷地看了梁潇予一眼，见他并没有任何改变主意的意思，这才磨蹭着转过身弯腰双手撑在桌沿上。
梁潇予被他气得摸了下下巴，磨蹭半天也就算了，连裤子也敢不脱了。
“多久了还不懂规矩？故意的是不是？！”梁潇予说着，手中的戒尺挟着巨大的力道“啪”地一声狠狠抽在林然臀上。
“呃呜！”林然不由一声哀叫，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这一戒尺打下来，刚刚撑好的姿势根本维持不住，整个人往里贴着桌子滑了下去，眼泪顿时就湿了眼眶。
不过才打了一下，虽然他用力比较狠，以前也没用戒尺打过他，可是也不至于一下就打成这样吧？简昕都没这么不经打。
梁潇予见林然缩在桌角边疼得全身都在抖，不由眉心一蹙，“被打了？”
林然目光闪烁地盯着地面没说话。
梁潇予一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语气不由温和许多，“裤子脱了我看看。”
“老师……别看行吗，求您了……”林然目光恳求地看着他。
梁潇予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把他背按在桌面上，直接伸手把裤子脱了下来。
空气静默了十几秒，两人都没有说话，甚至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被按着趴在书桌的林然正越发觉得无地自容，就听梁潇予开口了。
“谁打的？你爸？”
林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难堪地闭着眼睛把头埋在脖颈里，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梁潇予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又看了眼林然身后，整个臀面到腿根都是一片青紫，看样子应该是昨天打的，可是现在整个臀面都还高高肿着，皮肤被撑得几乎透明，臀峰上最严重的地方全都破了皮，因为肿得厉害，皮肤上连血痂都没结好，刚刚被他一戒尺抽上去，伤口裂开，里面深红的淤血渐渐浸了出来。
不管犯了什么错，这林寅，未免也太狠了。
这伤一看就是戒尺打的，可是戒尺一般是很难打破皮的。其实戒尺的伤好起来比藤条的慢，而且打的时候相比藤条好忍受一些，他之所以用戒尺打简昕，是因为简昕是疤痕体质，一旦破皮或打出伤口很容易留疤，以前用藤条打破过的地方，也就今年了才慢慢看不出来。但林寅用戒尺都能打破，还真是狠得下心。
梁潇予心中一阵异动，他松开手，然后到一旁书架下的柜子里拿出个医药箱，坐在沙发上边打开箱子边道，“过来。”
虽然看得出来他自己上过了药，可是实在上得有些糟糕。这也难怪，伤成这样，估计碰一下都疼，能忍着上了药已经不错了。
林然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走过去。
梁潇予拿出碘酒和药剂，然后朝拍了拍自己大腿，“趴着。”
“……”林然心中不禁一阵别扭，他都这么大了，趴腿上未免也……除了很小的时候挨打趴过林寅腿上，上药趴腿上，他还没享受过这待遇。
“老师，我出来的时候上过了……或者，您给我我自己去洗手间上吧？”
“就你上的那样子？怪不得连痂都没结好。”梁潇予翻了下白眼，也知道他或许觉得别扭，于是拍了下自己旁边沙发，“那你趴这儿。”
见梁潇予说完就去摆弄棉签和碘酒，林然有些尴尬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还是过去趴在他旁边，然后把裤子褪到膝盖。
昨晚挨过打后虽然上过药，可是因为打得重，臀上的伤疼得他怎么都睡不着，到了凌晨三四点终于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到早上七点过，生物钟准时把他叫醒。虽然当时他很想再睡一会儿，可又怕起晚了挨骂，便只得挣扎着起了床，导致今天一看到作业就脑袋发沉。
碘酒擦到伤口上很是刺痛，上药更是磨人，加上他这种破了皮，又不能喷止疼的喷剂，很是难忍。
梁潇予见林然趴在沙发里，用力地攒着两只拳头，紧紧地咬着牙根使得脸部都变得僵硬，他鼻子里急促地呼着气，五官痛苦地纠结在一起，却始终安静地趴着几乎动也没动。
“你要是疼得厉害就喊出来，在我这儿，不用忍着。”
林然扭头看着他，眼眶顿时有些红了。
这样趴着上药实在有些不方便，又见林然用这种眼神看着他，梁潇予心中不禁一触，然后忽地伸手一把抓着林然后背的衣服，把他拎到自己腿上。
林然倒也没挣扎，只是身体显得十分僵硬。
“你爸为什么打你？”见林然有些尴尬地趴着一声不吭，梁潇予边给他上药边问道。
林然调整了下呼吸才道，“因为我犯了错。”
“什么样的错？”
林然不说话。
梁潇予也沉默着，过了许久才道，“因为小简的事？”
林然一惊，不由地瞟了梁潇予一眼，他怎么知道的？
看到林然的反应，梁潇予心中不禁一恸，勉强笑了一下，“我猜对了？”
“不是的……”
“你不用否认。”
梁潇予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也没再说其他的。
短暂的沉默，林然忍不住了，扭头看着他，“您怎么知道？”
梁潇予一笑，“随便猜的。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孙睿叮嘱过他最好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可是梁潇予能一下就猜中，绝对不是“随便猜的”这么简单，他肯定知道了什么，而且……此刻的他，不想瞒他，不想骗他，只想信任他、依靠他。

第48章 警告
林然趴在他腿上，缓缓道，“我想着我爸能给我换班，那肯定也能给小简哥哥换班，所以就去旁敲侧击想跟他说，结果他不仅不接我的话，而且还好凶，我就不敢再跟他说了，就去找了我另外一个叔叔帮忙，谁知后来被我爸知道了……”
“哦……”梁潇予听后，心中明白了个大概。上次他去找周煜，刚到办公室门口，正好听到周煜在打电话。
“他现在就在小火箭呢，真的，我怎么可能骗您……没有人授意啊，姜处长您多虑了，之前是我们招就处编班时出了点小差错，不过我们发现后就及时调整了，我们已经对招就处的相关老师进行了严厉批评……”
当时站在门外的梁潇予还很奇怪，这个“姜处长”，是教育局纪监室的那个姜其深吗？简昕刚被换了班，他打电话来是什么用意？之前梁潇予以为，是林寅帮忙活动给简昕换的班，可是如果是林寅，那这个姜其深打电话来做什么？他又怎么会知道简昕的事？可如果不是林寅，又会是谁给简昕换的班。
梁潇予没有想明白，不过知道林然肯定在这里面起了关键作用。现在听他这样一说，心中顿时了然。
这里面有两股势力，一股是林然的这个“叔叔”，他帮简昕换了班，一股是姜其深，他的目的，估计也是换班，而他怎么会知道简昕的事？答案不言而喻，因为他背后站着的是林寅。
“所以你爸是因为你去找你叔叔帮忙打你？”
林然委屈又气愤地嘟囔着嘴，“对啊，你说他是不是很独裁很蛮不讲理嘛！他自己不帮忙就算了，还不许别人帮，别人帮了，他还打我！要是他之前不帮我换班，我怎么会知道原来换个班对他们来说那么容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简直太生气了，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他自己带头，我怎么可能有样学样，上梁不正下梁歪，还好意思打我……”林然越说越觉得委屈生气，手指把面前的沙发挠得咯咯响。
“喂！别给我挠坏了！很贵的！”梁潇予连忙拍了下他的爪子。
林然只得“收手”，然后两只胳膊交叠着把头枕在上面，趴在梁潇予腿上十分不满地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在不爽林寅还是不爽梁潇予。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不让你找你叔叔帮忙？”
“反正就是规矩啰，我们家那位林厅长规矩可大得很，给我一支笔我能一口气写好几大篇！”
“噗！”梁潇予不禁觉得十分好笑，这句话，听起来怎么也特别适合他家里的那位呢。
“既然是规矩，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给你立这样的规矩？”
林然一愣，没有说话。
“那是因为你爸的朋友圈子、平时接触的各种人，都可能是在各个机关里手握重权的人，你要是找他们借助他们个人本身帮你个什么忙，我想你爸也不会打你，但是你要是借助他们的职位帮你忙，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这是滥用职权以公谋私，你知不知道这是违纪，甚至违法。”
林然听得不由心悸，虽然心里有些觉得理亏，可嘴上还是不认输，“可是这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嘛……而且我爸自己就这么干，还不让别人这么干，太没道理了……”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对他们来说是举手之劳？因为他们手中的职权。他们利用职权的举手之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他们也可以利用职权的举手之劳，剥夺无数人本该享有的权利，你看，他们的举手之劳，力量有多么可怕。所以法律对于公职人员的纪律约束是最严格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每年有那么多人被双规，然后在牢中度日吗？至于你说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梁潇予顿了一下，目光直视着林然，“你爸愿意为你承担风险，但你有什么资格心安理得地让你的叔叔为你承担这样的风险？”
林然整个人一震，看着梁潇予没有说话。
“还有，你以为换班这事是小事吗？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有个副厅长的爸爸，换个班需要多少钱？”
“多少……”林然看着他喃喃道，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事会跟金钱挂钩。
“至少五万起步，还得有门路才行，而且这个性质还是贿赂。你呢，你用了多少钱贿赂你叔叔？别人冒着违纪帮了你，得了什么好处？”
好处的话……林然暗搓搓地想了想，不知道得了一本二手书还被布置了写读后感算不算……林然又想了想自己给孙睿的贿赂礼物，嗯，十个五毛钱一个的钵仔糕……还被自己吃了三个……
等等，梁潇予怎么会知道换班五万起步？还知道得靠门路，按理说他又没有行政职务，是不会知道得这么具体的……
见林然光着屁股趴在自己腿上，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不停地动来动去，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于是一巴掌呼在他屁股上，“起来了！趴着挺惬意的嘛你！”
“嗷嗷嗷~！”林然不妨他突然来这么一手，思路立刻被打断，疼得嗷嗷直叫。
“接着写试卷去！认真做，不要以为你现在这样就没法揍你了，全给你记小本儿上，屁股好了就来还债！”
全市英语演讲比赛决赛如约举行，林然代表栗阳七中出战，顺利通过各项赛程，在全市几十所学校的代表中脱颖而出，以94的分数位与栗山中学的李君涵并列第一名，前三名均进入到全省的决赛名单。
大大的红榜张贴在栗阳七中进校门处的公示栏里，周煜也非常高兴，在梁潇予面前直赞林然现场发挥能力出色。
“只是潇予啊，这么并列第一让我很担心啊，而且还是和栗山并列，我总觉得隐忧重重。”
“周校，你要对我们有信心，林然吧，虽然当初推选他时我不是很赞同，可是林然最大的优势，就是他的提升空间和可塑性非常大。”
这边跟周煜说完，梁潇予也把林然叫到办公室进行了一个简单的谈话。
“比赛表现不错。”
“那当然，名师出高徒嘛。”林然一副得意的样子，还不忘吹捧下梁潇予。
“不许骄傲。”梁潇予伸手点了点他脑袋，“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别以为得了个全市第一名就上天了。”
“我哪有上天……”林然不满的嘟囔。
“刚刚你们物理老师还说你作业写得乱七八糟！”
“最近学那个真的很难嘛……就这么个事还告状……”
“你再说？！”梁潇予佯怒。
“嘻嘻我等会儿就去把错的都改了，别生气嘛。”
“我警告你啊不许得意忘形，再把作业写成那个样子你就自己过来趴着挨打。”
“知道了知道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宿舍门外的走道里，李新扬独自趴在阳台上吹着冷风。
学校硬推林然出去比赛，他本以为以林然的基础，怎么也不可能进入全省决赛，可是现在，他不仅进了，还是以第一名进的。这让李新扬特别不甘。
林然有几斤几两他会不清楚？如果去的是他，他绝对可以拿第一名，而且不与任何人并列。
只是让他感到愤懑担忧的是，林然的英语水平真的在大幅度提高，不仅英语，似乎连其他科目也变得游刃有余，近几次考试成绩排名都在不断地提升。他真的无法想象，他那么鄙视的人，有一天超越他怎么办？他几乎都能立刻想到林然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李新扬正想着，旁边寝室一个惹人厌的身影猫着腰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出来，然后拐到旁边角落去了。李新扬不由地跟了上去。
“妈，你一直给我打电话干嘛呢？我都挂了你还打还打！”林然贼兮兮地捂着话筒的位置。
“我看你手机没在抽屉，估计你就带学校去了，还敢凶我挂我电话，信不信我告诉你爸！”罗小芙在那头嘴里边嚼着东西边道。
林然只得认栽，“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又不是故意带的，就当时接了电话顺手就插衣兜里了没注意嘛！你到底什么事啊快点说，我不能跟你说太久。”
“你记得上次在洗手间我跟你说话时正在取的那个新项链吗？我这两天到处找都没找到，你记得我当时放哪儿了不？明天我跟你李阿姨他们有聚会，可是必须要戴的呢。”
林然一阵无语，女人真是虚荣，“是不是坠子是个福星宝宝那个？”
“对对！”
“你不是说怕我爸买个仿冒品来忽悠你，拿着项链去客厅查真伪去了吗？你去客厅的茶几抽屉里找找？”
“哦？是吗？”于是一阵拖鞋的哒哒声后接着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哈哈！真的在这儿，我儿子真棒！谢谢啦！爱你MUA~！”
“好了不说了，”林然贼兮兮地看看四周，“我等会儿就关机，以后我在学校你别打我的手机。”
“知道了，这次不是事出紧急嘛……”
林然不想跟她啰嗦，赶紧挂了电话关了机，然后悄悄溜回寝室把手机锁柜子里。

第49章 新规
下了晚自习，寝室里的学生们都在洗漱，洗漱间里时不时传来嬉笑打闹声。
“老梁来了老梁来了！！”外面走廊突然一阵骚·动。没一会儿，整个楼层都陷入一种异常的安静，然后就听一阵脚步声从三楼楼道直往304寝室而来。
“老师好！”“老师好！”……
梁潇予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径直走到林然床边，左右看了下没人，便问道，“林然呢？”
“他好像在洗澡，我去叫他。”见梁潇予面色不善，一旁的刘岑连忙道。
“林然，林然……”刘岑敲了敲门，然后偷看了梁潇予一看，贴着门低声道，“你洗完了没？梁老师来了，快出来。”
卫生间的热水很快停了，然后一个头探出来，“是吗？我马上出来。”
等林然出来到自己床位前，不由吓了一跳，自己床铺上的被子枕头床垫都被翻过了，梁潇予站在一旁，见林然出来，指了指旁边的柜子，“把你的柜子打开。”
林然一惊，整颗心都狂跳起来，面上却还是装作镇定，“老师，有事吗？”
梁潇予不会发现他的手机了吧？不应该啊，他自己都是今天罗小芙给他打电话时才发现不小心把手机揣兜里带到了学校，而且当时寝室没人，老梁怎么可能知道呢？
“快开！”梁潇予看着他。
林然觉得自己整个大脑都是懵的，他看了眼梁潇予，然后拿出钥匙走到自己柜门前，手哆嗦了好几下才把锁打开。
柜子不大，里面东西倒是不少，各种各样的衣物还有生活用品乱七八糟把柜子塞得满满的。
梁潇予看了林然一眼，然后弯腰去里面找什么。
林然只觉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这是什么？”梁潇予拿着手机。
因为平时柜子都要上锁，所以林然藏得也不深，很快就被梁潇予翻了出来。
同寝室的同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林然未免胆子也太大了吧？老梁查得这么严，也敢偷着带手机？
见林然木木地站在原地，梁潇予把手机揣进自己裤兜里，“明天早自习到我办公室来。”说完就直接转身走了。
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往办公室走时，林然都觉得一切都像一场噩梦一样。
“带了有多久了？”梁潇予开门见山。
“……这周才带的。”林然低声道。
“你觉得你的话现在还有可信度吗？”
林然忍不住替自己辩解，“老师，我是装衣服兜里不小心带来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周一为什么不交？”
“当时我没发现自己带了手机……”
梁潇予看着他，似乎在甄别他话的真假。
“这一夜没白睡，理由编得挺好。”
“真的！”
“既然是无意中带的，那发现后为什么不上交？”
“我……”
他是想着都周三了，也没人知道，周五再带回去就是，根本没想这么多。
“无话可说了？”梁潇予看了他一眼，“那就按程序办，叫你家长来领走，并且签保证书。”
“老师！”林然一下急了，“……可不可以不要？……”
梁潇予看着他，“开学的时候你说你家里不让你带手机，所以每周就不收你的，结果呢？学校规定了在校期间不能用手机，你要带了就上交老师代管，你要是不带就家长代管，现在很明显你的家长并没有尽责。”
“老师，我真的是第一次，我不是故意的，您原谅我……”林然近乎哀求道。
梁潇予瞥了他一下，“你的这些理由，跟你家长解释去吧。”
林然低垂着头，神情流露出几分酸楚，自言自语般低声道，“他不会再相信我了……”
林寅虽说不让他带手机，可以也很少真的来检查，可以说过去的这么久，在这方面他一直是信任他的。可是林寅是什么样的脾性，他太清楚了，只要发现这次他带了，那就会把过往对他的信任通通推翻。
梁潇予看着他说这句话时神情落落的样子，不知为何就想到了那天林然被打后的惨状。原本他以为，像林然这样的孩子，在家里肯定受尽宠爱……况且，从他对林然的了解，如果真的一直在带，他应该不至于如此的反应，或许他不应该听信一家之言。
“门关上。”梁潇予摆摆手。
林然先是一愣，平时梁潇予要打他，也不会关门什么的，在学校里被体罚几下，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可是现在要关门……林然赶紧过去把门关好，并且反锁上。不管怎样，总比叫家长好。
梁潇予从花瓶里抽了根藤条出来。
“脱了。”
林然老老实实把裤子褪了半截，然后像在梁潇予家里一样双手撑着办公桌。
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天，臀上的伤早已愈合，可却留下大块大块的淤青。
不知道能挨得住多少下，可不管怎样，都必须要忍住了！林然咬牙暗暗想着。
梁潇予却迟迟没有动手，只是用藤条拍了拍他的裤子，“往下脱，脱到脚踝，然后站直。”
“老师……”林然顿时有些脸红。毕竟是在办公室，林然本来就已经觉得很窘迫，现在还要这样，无疑更加羞耻。
“现在就觉得羞耻了？等会儿收拾了你就给我写保证。我告诉你林然，这是第一次，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我就让你脱了裤子给我跪在地上念你的保证书！”
林然顿时觉得胸口一紧，脑中像是浮出了画面一般，然后再不磨蹭，伸手把裤子褪到脚踝然后侧对着他站直，两只手若有若无地挡在私·处前，耳根和脖子都有些红了。
“啪！”藤条一下贯穿抽在两个膝弯里。
“呃啊！”林然不防他居然打膝弯，而且膝弯打起来居然那么疼，顿时没忍住叫出声来，膝盖不由地往前一弯，整个人都躬了起来。
“站直！”藤条一下抽在屁股上。
“呃！”林然又一下被打得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就伸手去挡在屁股上，见梁潇予没有再打，这才缓了缓站直。
“啪！啪！啪！啪！啪！……”
膝弯皮薄肉嫩，而且就那么点地方，梁潇予又全部打在一处，几下就被打得一片通红，那薄薄的皮肤上浮出一点一点的紫砂。
又挨了几下，林然实在忍不住，膝盖一下往前几乎跪在地上，整个眼眶都止不住湿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打这里会这么疼。可他膝盖一弯，屁股就会自然而然地往后撅，梁潇予也不再叫他站直，藤条直接一下下全补狠狠抽在屁股的旧伤上。他疼不过，又想着待会上课得坐着，便只得勉强自己站直，可一站直，藤条又全部落在脆弱的膝弯上……
一路暗暗扶着墙走进教室，林然觉得自己膝盖都不听使唤了。好在早自习已经下课，教室里人来人往，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喂，”林然刚坐下，头顶就传来一个声音，“你没事吧？”
林然脸色苍白，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他摇摇头道，“没事。”
“有个事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刘岑在林然前排的空位坐下来，手肘在林然桌上撑着下巴道。
“什么事？”林然实在没什么心情说话。
“昨天晚自习，我看到李新扬去办公室了，我看他当时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悄悄跟过去，当时课间太吵，我在外面也没太听清楚，不过好像听到他在说‘手机’什么的，结合昨晚老梁查寝的事，我看肯定就是他告的状。”刘岑说着就往李新扬的位置看去，林然被他的这番话弄得一惊，也不由地跟着看去。
谁知坐在座位上的李新扬也正好在看着他们俩，现在见两人看过去，丝毫也没有心虚的感觉，只是斜了两人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看到没，就等着看你的好戏呢，***的小人，呸！”刘岑也不顾忌，往李新扬的方向呸了一声。
林然目光不善地看着李新扬，难怪梁潇予会知道，不用说，肯定昨天打电话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也不知道你怎么惹到那个讨人嫌的家伙了，以后可小心着点吧。”
“我知道。”
“我今天给你透的这个消息挺有用吧？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闲扯。”
“你这样的态度我很不喜欢，要不就便宜你了，你包了我这周的午饭吧？”
林然无语，“你现在混到这个地步了吗？饭都要靠蹭的？”
“没办法啊，月初花得太厉害了，现在没钱了嘛，况且我们生意往来那么多次，你怎么也得接济下你曾经的金主不是？”
“……可是我钱也不多了啊！我迟早要被你坑得只能吃泡面。”
“没事没事，泡面其实也挺香的，不过要记得给我加根火腿肠。”
“……”
周四下午，一则传言引爆全校:教育厅最新发文，从12月起，全省初中、高中停止晚自习制度，早自习应酌情开展，不得强行组织。
一时之间传言四起，有兴奋的、有担忧的、有面对这样长久以来的学生方式改变迷茫的，不论态度如何，这无疑是整个学期以来最劲爆的消息。而到周五，都没有老师出来辟谣，这无疑更是证实了传言的可信性。
周五，教师会议室里，文件才一宣读，会议室里就炸了锅。
“这省教厅是疯了吗？突然之间下这样的文，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实际情况？！”
“对啊，比起其他省，我们的教育资源本来就相对落后，现在还学人家发达省份搞这些名堂，孩子们以后出去岂不是更没有竞争力了？”
“而且，全校这么多学生，突然之间不上晚自习，他们干什么去？这么多学生在学校没事做，安全问题谁来保证？”
梁潇予反复看了看手中的那份文件复印件，然后心烦意燥地啪地一声把文件摔在桌上。

第50章 纸屑
“你们这练习册写的都是些什么？糊弄鬼呢？！还有哪些没交的，现在站起来！……”
正开着班会，教室里一片风声鹤唳，一个小纸团突然飞到桌上。
林然往旁边一看，就看到同一排隔着过道朝他挤眉弄眼的刘岑。
林然瞟了下讲台，然后悄悄展开小纸团，“老梁受什么刺激了？简直火力值MAX！”然后后面画了个哈士奇张着嘴嗷嗷乱嚎的表情包。
噗！林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正拿出一支笔在纸条上回复，就听梁潇予道，“还有上周是哪个组做的卫生？站起来！”
林然正在画表情包的手一顿，赶紧把纸条藏在文具盒里，然后跟着同组的同学站起来。
“打扫个卫生有那么难吗？这就么点大个教室一组人都打扫不干净！还有你，林然，连你们自己组卫生都管不好，你这班干部是怎么当的？！这周，你们组继续做卫生，下周要是我们班的名字又被挂上墙，你们就都别上课了！先学打扫卫生去！……”
“各组组长，麻烦快点把英语作业收起来！”下午第三节下课，李新扬在座位上清点作业，没一会儿就又道，“第三组快点交，就差你们了！”
第三组的组长吴沁宜一边扫地一边回道，“等会儿交行不？这会儿大家都在做清洁呢，还没收齐。”
李新扬走到吴沁宜的座位边，看了下桌上的一沓作业，“还差几个？”
“还差三个，李潇、王静知还有林然。”
“我的写好了，等我一下！”正踩在窗台上擦玻璃的李潇立刻跳下来，然后把作业交了。
“我的也写好了！”王静知也赶紧放下东西过来交作业。
李新扬眉梢一跳，等两人交后，便把第三组的作业收走了。
吴沁宜四下看了看，林然不在，她在他的抽屉里翻了翻，东西太多，一时也没找到作业本，便追上李新扬道，“林然好像下楼去打水去了，要不你等下吧？而且一般作业不都是第四节下课才交吗？”
“你没看老梁今天心情不好啊？他之前说了让我第三节下课收，没按时交上去你替我挨骂啊？”李新扬说完，抱着一大摞作业本就出了教室。
等林然打了水上来，已经过去十来分钟。
“林然你英语作业做了没？”吴沁宜道。
“做了啊，要收了吗？”林然一边洒水一边道。
“你赶紧交办公室去，李新扬已经交走了，水我找个同学替你洒吧！”
“交了？不是一般都第四节才交吗？”林然心中一急。
“鬼知道，你赶紧的吧！”
办公室里，梁潇予看着站在面前的林然。
“你故意的吧？让你交作业你就跑去打扫卫生，罚你做卫生你很不爽是吧？”
林然一头雾水，“我没有啊！我就是下去打水了，我真的不知道在收这个作业。”
“课代表提醒了好几次要收，你就不知道下楼前先交了？”
林然一听梁潇予这话，又想到刚刚他说的做卫生的事，知道肯定是李新扬趁机生了是非，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说的，现在梁潇予又怎么想，内心顿时觉得十分憋屈，立刻回道，“他哪有说过？！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么说还是他故意针对你了？他如果没说过，怎么就你一个人没交？！你自己不按时交，还怪起别人来了？”
林然一时只觉得有嘴都说不清。
梁潇予也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只从一旁的花瓶里抽了枝藤条出来放在办公桌上，“自己打，十下。”
林然心中一颤，十分难堪地左右看了看。
现在正值卫生扫除的大课间，办公室里老师学生进进出出。以前被别人看到挨打就够丢脸了，现在要他自己打？
见林然抿着嘴角站在原地半天不动，梁潇予道，“怎么？不愿意啊？那就带着你的作业本出去。”梁潇予说完，便再也不看他，转头改作业去了。
过了片刻，一旁的藤条突然被拿了起来。
“啪！啪！啪！啪！……”
一连十下，丝毫不放水，一下重过一下地狠狠抽在左手手心上。
梁潇予不由地抬头看向他，又看了看他已经打完垂在身侧的左手，虽然虚虚握着拳，可还是一眼就看到通红的手掌和剧烈颤抖着的指尖。
林然把藤条放回桌上，见梁潇予看着他，喉咙不由觉得有些发堵，“老师需要验伤吗？”
梁潇予眉心一拧，刚刚的那点情绪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去！”梁潇予有些不耐地说句，便继续批改作业去了。
“你跟老梁说了什么？”林然气冲冲地进了教室，然后一掌拍在李新扬桌上。
即将上课，周围的同学都回到了座位上，这时顿时都看了过来。
李新扬四下看了看，然后看向林然，“你发什么疯？”
“你跟老梁说我被他骂被罚做卫生不满，所以打着做卫生的幌子故意不交作业是不是？！”
“你得臆想症了吧？神经病。”
“我得臆想症？你说没说你自己清楚，还有上次手机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李新扬腾地抬头看向他，眼神中片刻的慌乱后，忽又浮出一丝嘲讽，“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自己带了手机，关我什么事，是我叫你带的吗？真是搞笑。还有，刚刚学生会检查卫生的来过了，又只有七十多分，你还是想想下周怎么跟老梁解释吧。”
“什么？”林然觉得十分诧异，也没再理李新扬，回到自己座位问前排的吴沁宜，“今天卫生又只有七十多分？”
吴沁宜扭过头来无奈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问学生会检查的那部长周菁，她就说这也不干净那也不干净，也没说个明白就走了。”
第二天下午，学生会检查的又来。这次林然可不会无缘无故吃哑巴亏，全程跟在学生会那个周菁旁边，周菁在教室里边转了好几个转，愣是没有找出一丝问题，于是便拿着记录本边往外走边准备打分。
林然正要松一口气，走到门边的周菁突然道，“咦，那里怎么还有那么多纸屑？你们阳台都没打扫吧？”
林然一看，顿时觉得头大。他们做清洁最后都要洒水，免得到处是灰尘，其实正确的顺序应该是先洒水再打扫，可是因为班级多，接水不是件容易事，如果都等着洒了水再打扫，那这清洁可就没法做了，所以他们都是最后洒水。而这一关都是他自己负责，所以他敢保证，刚刚他洒水的时候，阳台绝对没有这些纸屑，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扔的。
这下好了，直接扣到了六十多分。
林然当真觉得运气背到不行，本来想着后四天好好打扫，把昨天的分拉回来，这下好了，更糟了。

第51章 又是纸屑
周三，吸取周二的教训，在里里外外全都检查了个遍后，林然便杵在阳台，盯着来来往往的其他班学生。
自习课预备铃响了，检查的还没来。李新扬见林然还不进教室，便从靠阳台的窗户旁叫道，“林然，预备铃没听到吗？回教室了。”
“我待会儿进来，等检查的检查过了再说。”看着稀稀拉拉从自己班外阳台上跑过去的学生，林然提高警惕盯着他们，总觉得看谁都像是昨天扔纸屑的。
李新扬无语，“那要是上课了他们还不来，你就不上课了？听到预备铃就要进教室，这是规定。”
林然更无语，“那还有人在厕所还没进教室呢，你这么负责的副班长，怎么不去厕所把人拎回来？你就盯上我了是吧？”
“好，你有理。”李新扬说着，便从抽屉里拿出个黑皮的会议记录本，翻开准备写什么。
林然一惊，顿时跑到窗户边，“哎我说你有病吧？就这么点事也要记？”
林然可真是怕了他了。副班长主要负责卫生和纪律，李新扬成天拿着鸡毛当令箭指使他做卫生就算了，好了，现在一言不合，就要往考勤记录本上给他记违纪了。
其实他们平时很少有人敢迟到，更别说旷课了，所以记录的大多就是自习课说话或者随意离开座位乱走动一类的违纪，不过梁潇予很少来追查这个。
可是最近不一样，上周他们班因为有次晚自习因为发学习报有些吵闹，结果正好被巡查的老师碰上，虽然没有通报批评他们班，可是却告知了梁潇予。加上他们班上周因为卫生差被挂上了公告栏，又正好遇上个别学生交作业拖沓被任课老师告状，所以才有了周一班会上梁潇予的发火。
梁潇予是个做事比较情绪化的人，他心情好的时候，一些小事他也不会过多计较，可是一旦他心情不好，那班上真是人人自危，生怕犯了一点错就招来无妄之灾。所以在这几天梁潇予明显情绪不佳的时候，迟交作业、卫生、违纪这三样目前可样样都是红线。第一条他犯了，第二条他又要负主要责任，如果再去碰第三条，那如果说他不是故意跟梁潇予作对，他自己都觉得没有一点说服力。
“那你是进不进来？”李新扬拿着记录本看着他。
林然左右看了看，这会儿预备铃已经响过一会儿，走廊里学生基本都已经进了教室，林然估摸着应该不会像昨天那么倒霉，就投降道，“好好好我进来，真是怕了你了。”
自习课正式开始没一会儿，学生会检查卫生的就来了。今天换了个人，是生活部的新干事何意苒，不是昨天那个周菁，林然心中不由庆幸，说不上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周菁是故意挑他们班的刺。
果然，何意苒进教室只是粗略看了一圈，没说什么问题，便边低头在本上记录边出去了。这种情况一般来说是没问题的，林然心中的石头正要落地，已经走出教室的何意苒突然折了回来，虚敲了下门然后道，“生活委员呢？”
林然举了下手示意是自己，“怎么了？”
“阳台有垃圾，处理一下。”
林然心中一紧，赶忙出去一看，见教室外的走廊地上飘着一些碎纸片，顿时觉得心态炸裂。如果再得个六七十分，那他们班下周肯定又得被通报。林然一时间也来不及想其他的，有垃圾是事实，狡辩不了，走投无路只得央求何意苒道，“同学，刚刚我们真的打扫干净了，怕是不知道哪个班的路过扔的，我现在立刻处理了！”林然说着弯腰几下把纸片捡起来，“不要扣分好不好？”
“这……不行啊，我们也是有规定的。”
虽然被直接拒绝了，可是看何意苒的表情也有几分难色，林然看了眼教室，然后避开窗户躲墙体后低声继续道，“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问题，您行行好帮个忙，不然老班又要发飙了，拜托拜托！”林然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央求道。
“噗~”看着林然的样子，何意苒不由低头浅笑了一下，然后道，“那你们以后注意点，卫生保持起来比较难，但下次再这样可就不行了哦。”
林然如蒙大赦，“绝对不会了！谢谢谢谢！”
何意苒含笑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在记录本上打了个90分就转身去了隔壁班。
“喂，没事吧？”林然到座位后，一旁的刘岑就低声问道。
“有惊无险，90分，今天算是过关率。”
“怎么会又有垃圾，妈的到底谁那么缺德？！”
林然不由地往李新扬的位置看了一眼，“谁知道？”
“我觉得肯定是有人故意搞我们班，或者故意搞你，妈的让老子逮到他老子非得让他把垃圾桶里的纸全吃了不可！”
“中间那块儿不要说话！”李新扬突然喝了一声，整个教室顿时没了声音。
林然坐在位置上，虽然手里拿着笔，可却许久都一个字也没写。
如果说昨天他还会觉得是其他班有人路过不小心扔的纸，那今天可就彻底推翻了这个想法。就像刘岑所说，是有人故意的，而且林然觉得，就是故意搞他。
那这个人是谁？林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李新扬。虽然他在班上朋友不算多，可也没与谁交恶，别人没必要故意来整他。
可是李新扬的话，虽然他是坐在窗边，可是他的座位在第二排，那纸屑在教室阳台的最后面的位置，他就算手再长，也不可能扔得到那儿去。而且现在是上课，他如果真的把手伸出窗外去扔东西，那后面的人又不是瞎子，不可能看不到。
那会是谁？林然实在想不出来。
吃过晚饭，林然刚进教室没一会儿，班长赵博熙就从外面进来，“刘岑，林然，去办公室，老梁找。”
刘岑和林然对视了一下，然后过去找赵博熙打探，“什么事啊？”
赵博熙怂了下肩，“不是好事，做好心理准备。”

第52章 打架
“啪！”第一下藤条打在手心的时候，刘岑不禁倒嘶一口气，疼得脸都红了。
他虽然个性有几分张扬，可是平时并不惹事。成绩不差，但也算不了拔尖，在中上游的区域来回游走，平时很难会被梁潇予盯上，所以藤条还是极少挨的。
“手伸直。”梁潇予不温不火地说道。
刘岑这才艰难的把蜷缩起来的手指伸直。
“啪！”
“啊！”火辣的剧痛在手掌上蔓延，刘岑忍不住唰地一下抽回手。
梁潇予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用藤条尖轻敲了两下桌沿，示意他伸手。
等五下打完，刘岑眼眶都止不住有些红了。
“外面阳台上写检讨去，两千字，写完才许回教室。”
等刘岑出去后，梁潇予这才看向林然，语气不咸不淡，“你最近是存心的是吧？”
林然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带手机，不按时交作业，连个卫生都做不好，怎么，现在连张嘴都管不住了？！”梁潇予说着，语气明显带了怒气。
林然只觉得心中无限委屈，忍不住赌气道，“我们不过就说了两句话，他就非得告状，那其他人也讲话，他怎么就不告状了？！”
“这么说，你还觉得是别人故意针对你了？”
林然撇着嘴不说话，可答案都写在脸上。
“你要是自己不犯错，那谁能针对得了你？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别说什么别人讲话，你就说你有没有？自己自习课不守纪律，回头还都是别人的错了？！”
林然只觉得心中堵得慌，却又一句都辩解不了，只把左手伸出去道，“是我的错，老师打吧！”
“呵，”梁潇予看着他冷笑了一下，“不怕打是吧？你不怕打，我还嫌费劲呢！屡教不改的东西，滚外面写检讨去！”梁潇予说完，啪地一下把藤条扔一旁。
林然羞恼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收回手，转身快步出去了。
见林然平安无事地出来，刘岑上下打量了下他然后道，“你没被打？”
林然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刘岑立刻跳脚，“凭什么啊？！凭什么你不用被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民币玩家吗？”
虽然没什么心情理他，不过听他这话，林然还是疑问道，“什么人民币玩家？”
“得了吧，别跟我这儿装，你在老梁那儿补课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刘岑挤眉弄眼地笑着敲了下他胸口。
呵，林然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也对，不用挨打多好，别人羡慕着呢，他在这儿失落个什么劲，之前被梁潇予打傻了吗？
林然暗叹了口气，然后拿出纸笔，趴在阳台上开始写检讨。
虽然从小到大没少写检讨，不过因为说了句话就要写两千字的忏悔，他实在有些编不出来。
你不怕打，我还嫌费劲呢！屡教不改的东西……
不知不觉，原来他在梁潇予心里，已经成这样的人了。
林然两眼无神地看着远处，然后放下笔把被寒风吹得冰凉的手插裤兜里。
可手刚插进裤兜，就碰到一小团纸。林然把那团纸拿出来。
这是下午检查卫生时，他慌忙中捡起来揉一团揣裤兜里的纸，晚上吃饭的时候也忘了扔。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把纸展开。
纸团一展开，立刻散成了一片片的。他一片一片地仔细看，那就是学校统一发的作业本纸，上面没有字，很显然其实并不是废纸，那就是有人故意的。
林然看着看着，表情突然凝了起来，然后埋着头近距离地去看。
“你看什么呢？”刘岑凑过来。
林然没说话，集中精力仔细看着上面的凹痕。虽然这张纸上没字，不过却留下了几个上一页纸留下的字痕。
虽然只有几个字的字痕，又是上一页透下来的，一般人可能根本分辨不出，可是林然是从小练硬笔书法的，对于笔画的书写习惯比一般人都更敏感，看了片刻，林然突然眉心一蹙，整张脸瞬间寒了起来。
“喂。”看他表情不对，刘岑有些心慌地用手拍了他一下。
林然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快步往教室走去。
林然紧紧地攒着两只拳头。各种打他小报告就算了，他也只恨自己给了他把柄。可是现在他居然为了让自己不好过，以班级荣誉为代价，故意栽赃陷害他！现在他知道了，他就是嫉妒梁潇予给他补课，然后就故意各种找事，好让梁潇予从心理就厌烦他，好了，他得逞了！
刘岑觉得刚刚林然看他那一眼都带着冰渣，只觉得事情不对，赶紧跟了上去。
晚自习还未开始，刘岑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见林然几步走过去，一句话也没说，整个人挟卷着巨大的怒火，直接一脚踹在李新扬的书桌上。
“嘭——！”伴着一声巨响，书桌连带着椅子以及椅子上的人全都瞬间翻倒在地。
“啊——”周围的几个女生吓得顿时尖叫起来。
倒在地上的李新扬先是懵了片刻，然后看着面前的人道，“林然？你疯了吗？！”
林然两眼烧红地怒笑了一下，然后直接把他从书桌下拽出来，抬手便是狠狠一拳打在脸上。
李新扬反应过来后，自然不会干站着吃亏，回手就跟林然扭打起来。可是他本身身体条件就不如林然，现在林然又正在气头上，根本就打不过，形势很快就呈一边倒。
“林然！林然！”刘岑见状，赶紧过去从后面用胳膊捆住他，“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你这样搞，等会儿把老师引来了就糟了！”说完又赶紧冲旁边道，“快都帮忙拉一下啊！门口的把门关上！”
谁知话音还没落地，被缚住的林然一下挣开他，一脚便把他踹开，然后继续跟李新扬打了起来。
说是打起来，不过李新扬现在基本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场面完全是单方面的虐打。
本来犹豫着想上去拉架的几个男生，见刘岑都拉劝不住被打了，更是不敢上去。
几个女生见李新扬鼻血都被打出来了，林然又打得完全红了眼，生怕闹出什么大问题，赶紧跑了出去。
“别打了！老师来了！”门口突然有人喊道。
几下拨开众人，梁潇予见林然压着李新扬地打，气得从后面揪住他的领子，然后直接一巴掌掀了上去。
“冷静了没有？！”梁潇予怒视着他。
见林然长了反骨一般红着眼睛看着他，梁潇予气得反手又是一巴掌扇过去，然后推了他一把，“有种你就当着我的面继续打？！”
林然似乎这才冷静下来，站在一旁喘着粗气没说话。

第53章 全靠演技
“谁先动的手？”办公室里，梁潇予盯着面前的两人，压制的怒火似乎随时会喷涌出来。。
林然垂着头咬了咬下嘴唇，然后道，“我先。”
“你先……”梁潇予咬牙切齿地笑了一下，对于这个答案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他视线在办公室里环顾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到角落把拖布杆取下来，用杆子指了下林然，又点了下办公室的一处宽敞的空地，“你，站这儿来。”
林然看了下梁潇予，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那根竹竿，然后走了过去。
“站好，手撑着膝盖。”
“老师！……”林然眼神有些慌张地看了眼一旁的李新扬，顿时觉得又羞又臊。
“快点！”
林然纠着五官踟蹰了一下，刚弯下腰手放到膝盖上，耳朵都不由地红了。
“啪！”竹枝一声闷响狠狠打在臀上。
林然死死咬着牙关，强迫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啪！啪！啪！啪！”
打至第五下，林然终于站不住，膝盖猛地一弯半跪在地上。
梁潇予把竹枝一收，靠在办公桌上，“为什么打架？”
本来已经疼得觉得脑子有些发麻，听梁潇予这样问，林然生怕李新扬恶人先告状，赶紧撑着地面一瘸一拐站起来，把裤兜里的纸片拿出来放在办公桌上。
“这两天每次检查的时候，阳台上就总是莫名其妙有纸屑，我之前还以为是别班的故意整我们，结果谁知道是出了内鬼！”林然说着，便把自己发现的“证据”指给梁潇予看，“我跟他互相看不顺眼是早八百年的事，可是为了给我制造不痛快，不顾班级荣誉，不顾那么多同学辛苦打扫的结果，这副班长当得也太离谱了！”
见梁潇予听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李新扬，林然顿时觉得倍感舒畅，连刚刚梁潇予打他的那几下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是不是这样？纸屑是不是你扔的？”梁潇予盯着李新扬问道。
林然看着李新扬，见他垂着头一副委屈得要哭了的表情，不禁觉得十分无语。他肯定是不敢承认的，承认了，那他在梁潇予和所有同学中的形象就会跌入谷底。他是惯会玩心眼的，他倒要看看，到现在他还能编什么借口来糊弄。
李新扬沉默了良久才开口，“是我扔的。”
话一出口，不仅梁潇予，连林然都跟着一起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李新扬能这么痛快就承认了。
梁潇予压着心中的讶异，“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新扬低着头，许久才道，“老师对不起，是我的错……您要怎么处置，我都认……”话一落地，眼泪就滚了下来。
梁潇予见他的样子不由气急，“好说也是同学一场，你不喜欢他不跟他接触就行了，干什么要使这种心眼？！你简直太让人失望了！”
对于这样的情形，林然正觉得来得太容易心中有些不安，就听李新扬道，“对不起，是我自己拎不清……之前演讲比赛结束后，林然在我面前炫耀，虽然我也很不甘心，可是结果摆在眼前，我认了。但是可能他觉得我不如他所以没资格管他了吧，每次我检查卫生时提出问题，他就觉得我是故意针对他，也不改，所以上周我们卫生才被通报批评，平时上自习课也是，每次我说他他都不听，今天又是，都打预备铃了，他还站在阳台不进教室，我叫他进来，他还骂我有病，我当时就气糊涂了，想着昨天不知道被谁扔的纸屑，就效仿着想整他一下……但是我真的只扔了这一次，我当时就是觉得太憋屈，失去理智了，我不是存心的……”
“你说什么？！”林然简直听不下去，觉得整个肺都要气炸了，“你怎么这么能颠倒黑白啊你！”
“你要干嘛？！”见林然又要冲过去，梁潇予一把把他扯回去，“还想动手啊你？！”
“老师，他根本就是在颠倒是非！”林然急道，说着又朝李新扬道，“李新扬，原来我不过觉得你嘴碎又小心眼，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混淆视听的功夫一等一的！你这么能演怎么不去拍戏啊你？！”
“啪！”
林然顿时觉得整个左脸一麻。
“你闹够了没有？！”梁潇予厉声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我在你都这样，我要是不在你是不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自己先动手打人还理直气壮得很，丝毫不知道反省！打电话！把你家长叫来！正好，你的账我一并好好跟你爸清算清算！”
林然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击了一样，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老师！不要……”
林然终于开始意识到，他这样由着性子来，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本来梁潇予没说请家长，现在却闹到要请家长的地步。他太冲动了，所以才给了李新扬暗算他的机会。再这样下去，不仅事情要捅到林寅那去，他也会彻底失去梁潇予的信任。
“老师，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动手打人，这件事是我的错，您怎么罚都可以，求您别叫家长。”林然软下语气求道，“还有李新扬刚刚说的，从来也不是我的本意，可能是我的表达方式不对，所以很多事让他产生了误解，我从来没有故意跟他作对的心思，卫生不打扫好、自习课讲话这些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求您别让我父母来，我不敢让我爸知道，求您了……”林然说到最后几乎要哭出来。
此时的林然也顾不上面子，别说李新扬在场，只要能不请家长，他什么也愿意做。更何况跟李新扬刚刚表演的那出戏比，他这算什么？
梁潇予本来还听得有些动容，听到他最后两句，不由气道，“你还知道不敢让你爸知道，那你打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些？！”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医药费我赔，他要是气不过我站着不动让他打回来，纸屑的事我也不会跟其他同学说，以后我一定会听他招呼，不会再出现这次的事了，老师……”林然伸手微微拽着梁潇予衣袖摇了两下，满眼乞求地看着他。
梁潇予深深地看了他两眼，许久才将视线转向李新扬，“你先去医务室把脸上和身上的伤处理下，等会儿再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李新扬擦了下鼻子下未干的血迹，鞠躬道，“是。”然后暗自斜看了林然一眼，转身出去了。
等李新扬走后，梁潇予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上，也不说话，审视的目光看得林然如芒在背。
“好啊林然，开始敢利用我的软肋、跟我谈条件了。”梁潇予说着，声音中似乎都冒着丝丝寒气。

第54章 心思，要用对地方
林然低头默然站在原地，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只是许久才说了句，“对不起……”
梁潇予气得笑了一下，“现在这样是干嘛？你倒是把你刚刚那样子拿出来继续演啊？”
林然垂着头没说话。刚刚李新扬的表现实在太厉害了，完全超出他的想象，所有的话说得半真半假，如果他不是当事人，估计他自己都要信了，别说梁潇予一个不了解事情经过的人。李新扬是早有准备，不管他说什么，他都能见招拆招。
都怪他刚刚太冲动，李新扬句句在理，他不仅没法辩解，还表现得一副蛮横无理的样子，那种场面，梁潇予就算心中有怀疑，也不可能站在他这边。而且梁潇予刚刚明显被他的态度激怒到了，如果他再不赶紧靠示弱挽救一下，结果只会对他更不利。
“装得那么可怜说不敢让你爸知道，不过就是提醒我上次你被你爸打是因为我嘛。还有说什么纸屑的事会保密，你觉得我不愿意这件事在班上公开，所以拿这件事跟我交换不请家长，很聪明嘛你！”
听他语带讽刺，林然连忙解释道，“老师，对不起我刚刚是一时情急。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怕您一生气真的叫我爸来。李新扬把所有的事说得真假参半有理有据，我根本辩驳不了，可是我知道事实不是那样的。我做过的，我认，我没做过的，打死我我也不背锅！他故意扔纸屑陷害我是事实，可怎么三言两语就变成我的错了？他太会偷换概念转移焦点了。”见梁潇予看着他不说话，林然缓了缓语气继续道，“英语竞赛我是有跟他炫耀，可那时候我以为是我应得的，我承认当时我很幼稚，可是我没有因此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不服管，我不想再说他的坏话，我相信您自有判断。老师，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解释，也不期望您能相信我，刚刚我跟您提保密纸屑的事，只是想争取个能单独跟您解释的机会，不是真的想跟您谈条件。纸屑的事，只要您不点头，我不会在班上乱说，至于请家长的事……”林然说着不由垂下眼帘，“不怕您笑话，我是真的很怕我爸知道，我很怕他对我失望，所以如果可以，您不要叫他好不好？您要怎么罚，我都认了。”
梁潇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承认自己之前还是小看林然了。
李新扬是他的课代表，又是班上的副班长，平时跟他接触的机会比较多，所以对于李新扬，他或多或少还是了解的。他和所有学生一样，有优点，也有缺点。
今天李新扬的一番话，虽然句句都像是事实，可是从林然那么激烈的反应来看，他的话里必然有水分的，虽然不是信口胡说，但夸大其词还是有的，只是林然也绝对摘不干净。
但他从一开始的怒火攻心，到后来很快冷静下来，几句话迫使也好、暗示也罢，总之成功让他支开李新扬听他解释，又说得逻辑分明条理清晰，结尾还不忘为自己之前一时情急说出的谈条件的话做出一个好的解释，既掩住了自己下意识的小心思，又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梁潇予不禁暗叹，自己的这些个学生，都是个顶个的聪明，就是全都把这聪明消磨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
“你跟李新扬有多少积怨我不管，他可能是有言过其实的地方，但你也不是什么善茬！你平时不是口齿伶俐得很吗？怎么到李新扬面前就一句都辩驳不了？还不是你自己的错处全被别人抓住了！你要是不犯错，那就谁也诬赖不了你！”
林然暗自撇着嘴，虽然梁潇予这话他很不爱听，不过却也不全无道理。
“还有，你知不知道我最生气的是什么？你发现李新扬故意扔纸屑，你觉得你占理，这就是你可以动手打人的理由吗？你明明可以带着证据来告诉老师，你却偏偏要选择最错误的方式！本来你才该是受害者，可是现在你却是施暴者！就算你本来占理，现在也通通不占理了！你跟李新扬有多少恩怨多少过节，我管不着，更不想管，我也不想听你们在那扯一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错是谁犯的，谁就来买单！”
林然低着头没说话，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拿起一旁的拖布杆子，双手递到梁潇予面前，“老师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太冲动了，您打我吧！”
梁潇予看着他，许久才把竹杆接过来，“之前打你，多是因为学习，这次打你，是要提醒你，第一，记住你这次犯的错，第二，”梁潇予盯着他，“心思，要用在学习上。”
林然浑身一僵。
“啪！”没了裤子的阻隔，那硬而结实的竹枝更是威力倍增，第一下就像是要把肉打透一般。
跟藤条一落下来就难忍的疼不同，这竹枝刚打在身上并不觉得有多疼，可过了几秒，那种沉闷的痛感就沿着伤处向全身蔓延开来。
“啪！”“啪！”“啪！”……
梁潇予打得并不快，甚至比以往都打得慢许多，可是越慢，那种如同后劲一般的痛就来得更加肆虐。
他一直在想刚刚梁潇予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最开始李新扬在时，他觉得梁潇予似乎完全听信了李新扬，所以心中很是着急，为了可以争取到单独说话的机会，不惜暗示梁潇予自己为简昕挨打的事，可是后来听梁潇予的话，他又觉得梁潇予虽然当场没说李新扬什么，不过心里是明白的，甚至有点恨他总是被李新扬抓住把柄，林然虽然被他骂着，可心里却是高兴的。不过梁潇予最后那句话，让他明白了，梁潇予没有全信李新扬的，也没有全信他的，他不想去分辨这些是非，更不希望他跟他使心眼，跟李新扬去逞凶斗狠，所以让他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也罢，当时他怕梁潇予一气之下真给林寅打电话，所以不得不说了那些话，即使被梁潇予认为他玩小聪明，那他也……
“啪！”竹枝重重落在身上，林然紧紧咬着牙关，只觉得四肢都有些发麻。
那他也认了，总好过让林寅知道。以前初中打架，他把林寅气成那样，当时他那么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人打架。可是如今，他又再犯了。他几乎不敢去想林寅会有多生气、多失望、多拿他无可奈何，而林寅对他本就不多的信任，又该降到何等的位置。
“啪！”整个臀上的肉都像是被打透了，竹枝落下来都不知道打在了哪里，只觉得整个臀肉都疼得像有刀在剜一样。
打吧，是他太冲动了，他没能管控得住自己。梁潇予说得没错，如果他不犯错，那就谁也诬赖不了他。这顿打，是他应得的。
“啪！”手心额头全是冷汗，牙齿不受控地上下打颤。
他本来自诩自己这两年长大些了，却没想到还是跟当时那个受不得冤枉、咽不下委屈的自己没有任何区别。
不怪任何人，是他总是那么令人失望。

第55章 强推
12月转眼已到，全省各个中学陆陆续续停止了晚自习制度。一时之间，各大补习机构都开始人满为患，各种各样的私人补习班也火热运行起来。
晚上七点，栗阳七中的所有教室仍然灯火通明。
“***们真的还要上晚自习吗？有没有天理啊！一中二中五中实中什么的全不上了！”
“呵呵，其他学校不上没用，栗山还上着呢，放心吧，只要栗山一天不放，我们也绝对不可能放。”
“学校领导胆子也太大了吧？真不怕教育局来查或者有人告到教育局吗？”
“教育局？教育局还不是跟学校一个鼻孔出气，之前又不是没人举报过度补课和老师打人，一点儿水花都没有。而且，我觉得我们七中和栗山树大根深，全市都指望着我们两个学校呢，就算学校不听话，教育局也不敢真拿学校怎么样。”
“大家不要说话！”赵博熙忍无可忍，终于叫道。全年级的教师会议还没结束，没有老师坐镇，晚自习刚一开始，纪律就一塌糊涂。
教室里安静了没两分钟，又开始闹哄哄地。
“其实，我觉得上晚自习也不是什么坏事，多便宜啊，一学期补课费才三百多，还有老师在教室里答疑。”
“对对，我初中一哥们在一中，现在晚自习停了，就去补习班里上课，天哪你们知道现在补习班有多贵不？作业辅导就五十一节课，一个班几十上百人，跟咱们晚自习的开展形式差不多，而且就补习班那老师，水平根本没法跟我们学校的比。”
“那这样算一算，一晚上四节晚自习，一周就得一千块啊？！”
“那可不？不过谁上得起一晚上四节啊？都是上一两节图个心里安慰。”
“但我还是不想上，每天上那么多自习课有什么意思？就是翻来覆去做题做题，简直无聊透顶。”
“不要说话了行不行？！”赵博熙气道。
短暂的安静，又有人开始嗡嗡起来。
“最近李新扬怎么回事？班上纪律完全不管了，虽然赵博熙才是正班长，可是根本完全管不住嘛。”
“他就是太老好人，不好意思告状，又跟班上很多人关系好，不好意思点名，所以大家不怕他呗。你看以前李新扬，谁不听话就吼谁，再不听话就告老梁，虽然不招人待见，但他确实管得住啊，所以大多数人还是认同的，毕竟谁也不想上个自习课教室里跟菜市场似的。”
“嗳，”那学生挤了下眉，笑道，“那他突然不管了，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然后朝斜前面林然的位置努了下嘴。
“可不，你看是不是上次打架的事后就再也没管过？有人说是李新扬被打怕了，还有人说是被林然威胁了再敢告状还要打他，所以不敢再管，毕竟管纪律这事太得罪人。”
“林然他家到底是干嘛的？这背景也太硬了吧？公然在教室里打人，不说受处分，连个公开道歉都没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了？哎，有背景就是好啊，这官二代真是惹不起惹不起，老梁那么不怕事的人，都不敢拿他怎么样。”
“你小声点别让他听到了。”
听到后面的窃窃私语，刘岑忍不住隔着过道朝林然道，“这李新扬实在太恶心了，这种阴招都能想得出来！”
见林然不理他，刘岑伸手拉了下他袖子，“喂！跟你说话呢。”
“大哥求你别跟我说话好不好？还没吃够亏吗？”林然低声无奈道。
“你看看教室都吵成什么样了，谁学得进去啊。”刘岑凑过来，“现在好多人都说李新扬不管事是因为被你威胁了，现在自习课纪律一天比一天差，老梁总会发现，总会有要收拾人的时候。”
“我哪有威胁他，他自己不管关我什么事？”
“那家伙孙子兵法看得贼溜，他这招就叫以退为进，我跟你说，你别以为你安分守己就可以没事，现在大家传成这样，到时候真追究起来，这口锅，你背定了！”
“什么叫我背定了？我就不信，老梁能什么都听他的！”林然有几分赌气道。
“我的兄弟你可别傻了，你以为你跟老梁接触多，他就能无条件相信你吗？”刘岑干脆凑到他旁边悄声道，“这次你和李新扬的事，别人不知道真相，他还不知道吗？但为什么明面上一点儿也没处罚他，还不是老梁惦记着他的功劳，也知道现在这个班只有他能管，所以不撤他副班长的职务。你看看现在舆论成什么样子了？他成了公正无私被人迫害的副班长，你成了以权欺人的官二代。就算老梁知道了真相，可是他一再维护你，你让班上同学怎么看他？你听听大家现在怎么说的。更何况他不知道，你凭什么要他相信你？”
林然整个人一愣，然后看了刘岑一眼，最近班上是有这样的谣言，不过从小明里暗里他也被非议惯了，便没把这当回事，现在刘岑这样一说，他才意识到事情的紧迫性。
“而且在我看来，李新扬这么搞，要么就是嫉妒老梁给你补课怕你超过他，不想要他给你补了，要么就是觉得这个班里，有他没你，有你没他。你们到底有什么过节？”
“呵，过节多了去了，”林然苦笑了一下，不过显然不欲多说，只拍了下刘岑肩膀，“谢了哥们儿。”
“你最好趁早想想怎么处理你们的问题，不然可有得你受。”说着不由地看了眼李新扬，“妈的最好最让我抓到他的把柄，不然有他好看的。”
林然也若有所思地看过去，一支笔在右手上不停地转啊转。
周五，教育厅会议室里。
林寅坐在会议桌主位上，看着手上政策法规处刚递上来的那份报告，久久没有说话。
会议室里安静得十分压抑。
“这个‘基本’是什么意思？郑处长，请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基本实现全面停上晚自习’？”林寅放下报告，靠在椅背上目光安静如水地看着政策法规处的郑智应。看似平静的目光，但任谁都能感受到里面暗藏的波涛汹涌。
取消晚自习这个政策本来就是块难啃的骨头，当初在高层干部会议上，就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最后当知道这件事被林寅接了下来时，下面的人一致都是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按照他们对林寅的了解，要么他不接，如果接了，就不可能敷衍了事，而取消晚自习，实在弊大于利，往下推行必然受阻，而这位又向是个手段强硬的主……
郑智应被点名，只得坐直道，“大部分学校已经停了，不过还有少部分学校仍然在上。”
“少部分？哪少部分？分别是哪些学校？这些学校又分布在哪些片区哪些市？比例如何？这些地方又分别是谁在主管？”林寅盯着他，“这些做报告最基础的数据，你不会说都没有吧？”
郑智应只觉得万分尴尬，只得硬着头皮道，“抱歉，我们只统计了未完全推行的市教育局，没统计具体学校和分管干部……”
林寅听后半晌没说话，显然是极不满的。郑智应正觉得额头上都开始有些冒汗，才听林寅道，“我看看。”
郑智应连忙把数据报表递过去。
林寅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这个数据，到底有多少水分？”
“没、没有水分啊，都是各个片区报上来的。”郑智应急忙道。
“报上来的，有没有核实过？没有水分的话，那这上面为什么没有栗阳市教育局的名字？”
栗阳市教育局？众人皆是一愣。
“南部片区谁在负责？”
“我……”基础教务处的副处长张晨底气不足道。
“我儿子就在栗阳七中，晚自习一天未停，我倒是不知道，你们这个数据怎么来的？！下面推三阻四就算了，连你们也如此敷衍了事？！”林寅啪地一声把报表扔在会议桌中间。
整个会议室顿时安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对不起，是我没有对各教育局上报的情况进行复查。”
张晨此时实在是觉得懊悔，当时他看了栗阳市教育局全面推行的报告，就觉得有几分奇怪，按理说这种事栗山和七中肯定会抵制才对，但林寅是栗阳教育局出来的，儿子也在栗阳读书，他觉得栗阳教育局也不敢包庇，他也就没去深究，没想到这个刚上任不久的二世祖搞不清状况，还真的敢！
“办公室。”
“在。”办公室主任应道。
“等会儿会议结束就拟红头文件，南部片区负责人，工作出现明显疏忽，予以警告处分。栗阳市教育局，督查失职且隐瞒不报，予以行政记过处分，这份报表上的其他市教育局全省通报。栗山中学和栗阳第七中学，作为国家级示范高中和省属重点高中，却起了极差的榜样作用，予以全省通报批评，全校高层干部停晋升两年。另外，开通官网投诉通道，请全省所有学生、学生家长及社会各界人士共同监督。”
“是。”办公室主任边记录边应道。
“下午就把通报挂教育厅网站上，然后纸质文件发到各市。”林寅看着众人，“希望下周各位的报告，能令人满意。散会。”林寅说完，拿着笔记本率先出去了。
等林寅走出门好一会儿，会议室才一阵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