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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绝处》(套马杆的汉子瓶×下乡插队吴,慢热,长篇)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基友帮忙画的插图镇楼,图片请勿挪做他用,谢谢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首先声明,作者不拆不逆洁癖,请勿在贴中提及,而且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催文,催更,因为我玻璃心。
此篇背景60年,你懂的,不过整体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东西,主要是在内蒙古的生活,喂喂羊,放放马,流水账日常,结局he,慢热,也会有下斗情节。
因为我不是内蒙古人,也没有在60年生活过,此文中涉及的均来自资料和家中老人口述,如有不对之处还望指出纠正。
参考资料:狼图腾,鬼吹灯,我的知青生活,中国知青史,百度百科等。
我尽量做到只参考,摘抄引用部分会标注出来,如有眼熟,纯属我看他们的。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绝处
第一章
杭州 1964年春
“我不去!”我抱住自家院子里的大槐树的树枝,把自己整个吊在上面,朝树下吼道:“打死我都不去!我不去不去不去!”
“小兔崽子你给我下来!你他妈再不下来老子就亲自上去了啊!”追着我不放的三叔叉着腰仰着头,气的脸上的肉都在抖,看见我没有下来的意思,居然还真撸起袖子,准备上树逮我。
我这个三叔是远近闻名的刺头,别看他三十多岁了,做事冲动下手还狠毒,我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连忙窜上了树顶。然而上去我就后悔了,这树也太他妈高了,不小心掉下去非粉身碎骨不可啊。
我怕,我三叔也怕,这么一想我抱着树枝左摇右晃,作势要松手,朝三叔喊:“你别上来啊!你要是上来我就跳下去!到时候我妈哭着跟你要儿子!你就惨了!”
“哎呀我的大侄子,你爬那么高干嘛!?快给我下来!这事咱们好好商量还不行么?你也知道你三叔我脾气不好,你下来咱们好好说!”三叔看硬逼我没用,干脆走起了怀柔,可惜他那个老烟枪嗓子,再咋也温柔不了。我打小就跟着他,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道:“骗人吧你就!我一下去你就立刻把我捆了送走!老子才没那么傻!”
“哎呦喂你个小兔崽子,非逼老子动手!行!你等着!老子这就上去给你逮下来!你妈要是跟我要儿子!我也认了!”
一棵树怎么可能承受两个人的体重,三叔才刚跳上来,我就感觉不妙,树枝抖的像马上就要折断一样。没想到我吴邪才活了十六年,最后居然是从树上掉下来摔死这么不体面的死法。
为了活命,我赶紧寻找能够逃生的路,可人在树上,避无可避,三叔又在下面堵死了我全部的去路,我只好死命的抖脚,让三叔抓不到我的脚。
这鸡飞狗跳的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到现在我都是懵逼的。我只记得中午我放学到家,发现院子里到处是大包小裹,我三叔站在院子里指挥伙计搬东西。我还以为是要搬家,没想到一问,三叔告诉我是要送我去内蒙古插队,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所谓插队,就是安排我们这样的知识青年下乡,到农村生产队务农,跟那些农民一起挣工分,分口粮,美其名曰是插队,跟劳动改造没区别。
我身边确实有不少人上山下乡,但那都是成分太差老家混不下去的人,为了有口饭吃,他们不得不躲到偏远农村插队。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家成分虽然不好,也没到人人喊打的地步,更别说要送我去内蒙古那么偏远的地方,家里就是想锻炼我也不用这么狠,去大西北开荒也好过去内蒙古放羊啊。
再说昨天我还跟我爸商量上大学的事,他也觉得家里有门路,好的我上不了,差的那些总没问题,家里也不挑,能上就行。怎么这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变成我必须去插队不可了。
“三爷,小三爷,您二位跟上头干嘛呢?”
正跟我三叔纠缠不休,树下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以为是救兵来了,低头一看,得,来人是我三叔一个叫潘子的伙计,他的命是我三叔救的,特别听我三叔的话。他嫌叫吴三省同志太磕碜,在家都三爷三爷的叫,根本不怕别人听见,足以见其忠心程度。
三叔一看他来了,也不怕我掉下去摔死,立刻揪住我的脚脖子死死的朝下一拉,同时对潘子喊:“潘子!你在下头给我接着!”
我抱着的那根树枝本来就快断了,他这么一拉彻底玩完,树枝咔吧一声跟树体分离,失去支撑的我挥舞着四肢从高空坠落,吓得大喊:“啊啊啊啊——!!!”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爸妈!请恕儿子不孝,如果你们要怪就去怪吴三省,都是他害你们断了根,一定要帮我多烧点纸钱啊啊啊!吴三省害我死不瞑目啊啊啊啊~
“别嚎了!”三叔跳下树,气的直笑,踹了我一脚:“真嚎也该潘子嚎!你睁眼看看!”
我颤巍巍的一睁眼,发现自己身下垫着潘子,也就手上划了两个口子,其他一点事也没有。我一看自己没事立刻爬起来想跑,可惜大势已去,一把就被三叔揪住脖领子拽进了屋里,潘子呲牙咧嘴的爬起来,跟在后头道:“三爷,东西都送去火车站了,明天八点的火车。”
“嗯,潘子你一路上看紧点这小子,保不齐半路就给你跳了车,实在不行给手捆上,穿厚点也看不出来,等到了内蒙古他就老实了。”三叔把门一插,指着我屋里道:“你东西我都给你收拾了,你自己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漏的,要是到了地方发现少了,可没人给你送去。”
我一听这话就急了,没想到老小子这么雷厉风行,明天就要送我走,喊道:“三叔你玩真的啊!你干这事跟我爸妈说了吗?他们同意了么?你凭什么送我走啊!我不走!我不去内蒙古!”
三叔一拍桌子:“什么时候家里的事轮得到你说不就不了?还有,这事你就别指望你爹妈了,我不怕告诉你,你爹妈给我支出去了,短时间回不来,等回来了你也早跟内蒙古放羊了!”
“你他娘的还讲不讲理了!我不跟你说!我找爷爷去!”我心里暗骂这老不死的下手太快,还好我也有尚方宝剑,我还不知道三叔,他最怕的就是他爹,我找爷爷看他还能怎么办。
三叔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朝凳子上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一边道:“死了那条心吧,崽儿,就是老爷子让我办的这事,地儿都是他挑的,不然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哎呀我的腰,你这个死小子,又不是属猴的,爬哪门子的树啊。”
爷爷要送我下乡?这根本不可能,我可是吴家独苗,不对,这里头肯定有事,说不定爷爷是想把三叔扔过去,三叔不愿意,就想用我金蝉脱壳也不一定。我小的时候他就常用这一招,用盐水冰收买我让我做替罪羊,那时候我不懂,替他扛了多少黑锅。
我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嚷嚷道:“三叔你可得厚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拿我当替罪羊了?其实爷爷是想把你这祸害踹内蒙古去吧?”
三叔跳起来朝我头上揍了一下:“我吴三省是那种人吗?行行行,我带你去见老爷子,让你去也去的安心,省的你老在心里头骂我,走走走,见你爷爷去。”
我一看有门,心想见了爷爷这事可就不一定了,等回头你还得亲自去火车站把行李给我一件件扛回来,换个人都不行,让你嘚瑟。
说起我爷爷吴老狗,当年也是个人物,我们家祖上是干淘沙的,也就是盗墓,搁现在是要枪毙掉脑袋的。也多亏我爷爷平日里为人和善,广结善缘,才能在这个四清五反(注一)的年代逃过一劫。
我家祖籍本是长沙,为了保命,我爷爷几乎散尽家财才举家搬到了杭州。具体的弯弯绕绕我不清楚,大人怕我嘴不严,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只知道我家最后定性是地主,比反革命的那些好多了。
我爷爷不认字,我奶奶却是个大家闺秀,也因此培养出我爸这个大学教授。我们老吴家家底殷实,我打小过得倒也滋润,当然偶尔也有人喊我地主崽子,我就想地主就地主,总比受穷好。
我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老吴家三个儿子不假,但是我二叔三叔都没结婚,我是爷爷唯一的小孙子,他最疼我。我本来以为见到爷爷跟他撒撒娇,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爷爷比三叔还坚决,话都没说两句上来就给我劈晕了,我只觉得后脖子一阵剧痛,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爷爷,就再也没有了意识。
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送我去内蒙古已经是我爷爷能给我的最后、也是最多的庇护了。这件事耗尽了吴家最后的人脉,也斩断了其他人的活路。等我真正明白这件事背后的意义,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九六四年,带着初春的寒气,我坐上了通往内蒙古的绿皮火车,这一去,就是十二年。
注1:四清指清政治、清经济、 清思想、清组织的运动。
三反五反指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和在私营工商业者中开展的“反行贿、反偷税漏税、反盗骗国家财产、反偷工减料、反盗窃国家经济情报”的斗争的统称。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第二章
为了送我去内蒙古,我三叔真是费圌尽圌心圌机,专门派了潘子跟着我,怕我半路跑了。我只是个学圌生,潘子可是当过兵打过仗的,我花圌招用尽也没跑掉。
“哎呦我的小三爷,您闹腾一路了,你也累我也累大家都累,这马上就到了能消停会不?你三叔真是为你好,不然他干嘛给你带这么多东西,还怪费劲的,想弄死你直接就你一个扔山沟子里不就行了么!”潘子这几天都没敢闭眼,生怕他这边一闭眼我那边就跑了,连上厕所都要跟。
眼见火车马上就要到内蒙古,除非我能从内蒙古走回杭州,不然现在跳车等于自圌杀,我也只好绝了逃走的念头,懒洋洋的道:“你都说了马上就到,我还怎么跑?不是,潘子,你跟我三叔熟,你就告诉我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保证不跟三叔打小报告。”
潘子揉了揉头,愁眉苦脸的道:“不是我不跟您说,是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伙计,东家的事哪能事事跟我说啊。”
“那我三叔到底是怎么交代你的?”
“我跟您说句实话,三爷就跟我说必须把您送去内蒙古,确保您怎么也跑不掉了我才能回杭州,咱俩只有一个人能回杭州,你要是跑回去了,我就不用回去了。”
我见这么问从潘子嘴里掏不出东西,就换了一个问题:“那你是啥时候知道三叔要把我送来的?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你跟我说一声我心里有个底也好接受一些啊。”
潘子就道:“冤枉啊,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事的,我要是提前知道肯定告诉您啊。其实小三爷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内蒙古没有他们传的那么邪乎,听说顿顿都有肉吃,可好了,三爷真的是为你好,才把您送过去的,您可是他亲侄圌子,害谁也不能害您啊。”
我道:“内蒙古真那么好他怎么不去啊?他自己都不去的地方送我去,还叫为我好?得了,你也别替他说好话了,反正他是彻底得罪我了。”
坐了几天的火车,我浑身都酸疼不已,尤其是后脖子,被爷爷劈的到现在都疼,一想到爷爷那天的表情,我就更郁闷了。
这事我在火车上醒过来以后就开始琢磨,琢磨到现在也没琢磨出什么来,我第一个想法是三叔在外头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怕人家上圌门寻仇杀光全圌家,所以才把我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后来一想不对,要跑也得全圌家一起跑,光我一人跑算什么事,要真是三叔惹祸,爷爷肯定第一个砍死这个不孝子,哪能跟他联手祸圌害我。
如果真的是爷爷的命令,为什么要把我送走?我爷爷跟三叔不一样,他是一个很靠谱的人,肯定不会干没有理由的事。
跟爷爷有关的那只有出身,我猜想是不是家里成分不好的关系,最近的风声确实有点紧,学校少了好多人,但是看我三叔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像是出了事。
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间把我送出来,退一万步说,明天就是我生日了,让我在家过完生日不行吗?我爸早就说了,我十六岁生日送我一件“的确良”的衬衫,等他买了衣服回家一看发现儿子没了,得多伤心啊。
还有我妈,我平时去学校组圌织的春游她都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生怕我冻着饿着,这下可好,她出个门的功夫我就跑内蒙古来了,她还不天天以泪洗面的惦记我。
我无意间朝窗外一瞄,发现火车已经正式进入了内蒙古的地界了,几乎没有了人烟,从窗户望出去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和零星的蒙古包。这样的场景我只在连环画里看到过,心里没有来的一慌,难道我真的要耗费大把青春在这种地方?每天放羊放牛当苏武?
“潘子,我三叔有没有说你把我送到这以后,你什么时候再来接我?”我居然忘了问这么重要的问题,插队少则几月多则几年,要是论起来就地扎根的也不少,他们到底准备把我丢在这鬼地方多久?我还要上大学,呆在这时间长了字都不认识了,还考个屁大学。
潘子抓了抓头,露圌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三爷就跟我说把你送到额尔草原的生产大队,找一个叫苏伦的干圌部,他跟那个人有些交情,他会照顾你的。至于什么时候来接你,他没说我也没问。”
我立刻就急了:“你不能把我送来一扔就跑了啊!就算是流放也得有个期限啊!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啊?感情是把我扔这就没打算让我回去啊!?”
我的声音有点大,引起了车厢里其他乘客的注意,潘子连忙拉住我,让我坐下,小声道:“祖圌宗你小声点,别搞得那么显眼!三爷虽然没说,我估摸圌着也就一年两年的,我回去了立刻问三爷,问出来立刻给您打个电报总行了吧?”
我心道不行还能怎么办,都到地方了,还不是你们说什么算什么,行,不就是插队吗,不就是放羊吗,农圌民能干圌我凭啥不能干,反正爷爷不会害我。
然而我还是太高估了自己,下了火车转汽车,下了汽车转拖拉机,最后连牛车都上来了,我坐车坐的晕头转向。而且内蒙古的初春和杭州的初春是两个概念,我穿的不多,火车上还感觉不到,一上牛车差点冻成冰棍,好在三叔给我带了很多衣服,连忙翻了军大衣穿上才好受点。
一路上我光注意逃跑,没注意行李,这才发现三叔给我带的行李装了满满一个牛车,看的我后背泛寒,总觉得他是要我让我在内蒙古扎根,不然怎么春夏秋冬的衣服全给我装了。
我坐在牛车上一路往人烟罕至的地方去了,这鬼地方人越来越少,牛马羊越来越多,偶尔有穿着蒙古袍的马倌骑着快马从我们的牛车旁边经过,跟赶车的打个招呼就跑,扬起一溜儿的烟尘。
大草原不愧是大草原,一眼望过去大地几乎和天融在了一起,偶尔有野生的黄羊蹦跶着跑过,一点也不怕人,还有些趁着开春出来喂羊抓春膘的羊倌,绵羊们挤在一起吃草。我在城里哪见过这样的场景,当即把跟三叔生气的那点破事抛到脑后了。
草原地方大,要走两天才能到我要插队的生产队,赶车的大叔说蒙古人热情好客,晚上不用特别找招待所,直接住在附近的蒙古包里就行。
我本来还怕我们来历不明,人家不让进,没想到男主人听说我们要借住,问都没问直接就撩门帘招呼我们进去,听说我是外地来的,还专门杀了只羊,把新鲜活跳的羊肉做成把子肉给我们当晚餐。
三年自圌然圌灾圌害没过几年,我家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才能有这么好的羊肉吃,杀一只羊这么奢侈的事更是想都别想,我看的眼睛都直了,再加上坐了好些天火车,一直吃干粮,顾不上礼貌不礼貌,我和潘子两个人饿的埋头苦吃,几乎噎住。
我们吃的越开心越多说明主人招待的越好,主人家也不吝啬那点肉,临走还给我们带了肉干,热情的叫我们有空就回来坐坐。
等好不容易到大队,我的屁圌股都快颠的没知觉了,刚下牛车就听到此起彼伏的狗叫圌声,嗷呜嗷呜的。我知道为了看家护院,蒙古人每家每户都养狗,都是半人高的猎狗或者獒犬,个顶个的凶,还都是放养的,如果主人不发话陌生人靠近就叫的獠牙必露,摆出攻击的姿圌势。
可我不怵,我爷爷之所以叫吴老狗,就是因为他训狗,我虽然没跟他学过养狗,但是常常跟那些狗玩,看狗的姿圌势就知道狗在想什么。如果我在这住,也得养两只牧羊犬才行,刚刚在路上大白天的就看到有狼在草原上溜达,慎的慌。
有潘子在我啥也不用干,就坐在屋里等就行,潘子在大队跑了多半天才把我插队这事全部搞好,我多希望他们说不要知青,把我撵回去算了,可惜内蒙古本来就没几个知青,我来了他们跟看猴一样围观,办事效率高的不得了。
我被分到二大队,每个月跟牧民一样的配额,三十斤粮食,凭工分给工圌资。因为没有单独分给我的蒙古包,就安排我住在牧民的家里,正好也让牧民教教我。
考虑到我没养过羊,现在又正好是抓春膘正忙的时候,队里只分给我五百只羊,让我跟牧民混在一起放,等我会了再分给我多一点,我连忙表示没关系,五百只就够了。我的姥姥,五百只羊比我们学校的学圌生还多,万一弄丢一只我都不知道怎么赔。
因为我是“稀有生物”,大队的那个叫苏伦的小领圌导亲自带着我和潘子,把我送到以后要住很长一段时间的蒙古包去。
“我说苏书圌记,我这小兄弟要借宿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啊?”潘子不放心我跟别人一起住,怕对方是个难相处的,提前问道。
苏伦家是半蒙半东北那一区的,汉话说得很好,他哈哈一笑:“你放心,我跟你三叔是老交情,他的侄圌子我肯定特别照顾!那个张小哥可是咱们草原的大大英雄,能干的很,小吴跟着他肯定不吃亏。而且他是个汉圌人,汉话说的好,小吴跟他没那么多矛盾也好交流咧!”
我一听这姓,感情是个汉圌人,就问:“汉圌人?他也是来插队的?”
苏伦摇了摇头:“是汉圌人不假,可他跟你不一样,那小哥在咱们草原住了二十来年啦!当地牧民除了腾格尔(天)最信最尊重的就是他啦!你见了就知道。”
我有点想笑,都住了二十多年,还能是“张小哥”?早就变成大张哥了吧!看来这人的汉语还是不怎么好。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第三章


那个大张哥住的很远,几乎都住到了边防线上,远远看去草原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蒙古包。那个蒙古包挺大,比我这一路上见到的都大很多,看起来也非常的厚实华丽,外面围的毡子上有非常繁华精致的图案。蒙古包的后面有个很大的羊圈,不过里面没有羊,另外一个马厩里倒是栓了七八匹马。
都走到门口还是静悄悄的没有狗叫,我心里疑惑,难道这人连狗都没有养?得是性格多怪癖的人,才会住在这么远的地方。
虽然牧民之间都住的不算近,但是住的这么远还不养狗的可能就他独一份。内蒙古的狼可是吃人的。我掐指一算,从最近的几户人家快马加鞭到这里也要十几二十分钟,等别人来了,我还不早就被狼吃了。
我后脖子一凉,连忙问苏伦:“苏大哥啊,这地方怎么就他一户人家啊?”
“哦,这里虽然草很好,但是狼也多,一般牧民不敢住咧!”苏伦看出我的顾忌,又连忙宽我的心:“不过你不要担心,张小哥在的地方,狼轻易不敢去!”
我觉得有点好笑,随口道:“难不成他还是狼王不成?狼还躲着他啊。”
没想到我这话还说对了一半,苏伦见这附近反正没人,就绘声绘色的跟我讲了关于这个张小哥的故事。
我只能说这是一个故事,因为他讲的实在太夸张了,听在耳朵里完全就是四旧的一个神话,我猜也许是牧民口口相传夸张了,苏伦汉话讲得又不好,蒙古话翻译过来就不是原来那个意思了。
苏伦说的故事,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一年草原上起了百年不遇的大雪灾,动物几乎都冻死了,野狼吃不着东西饿的发疯,就三番五次的袭击人抢羊抢牛,就算用枪打用套马杆套也不怕。
那时候破四旧的新风还没吹到内蒙古,人人都以为是腾格里发了怒降了灾,又是磕头又是祭拜,当地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甚至用自己的命祈求上天放过这片土地,当晚就跑出去喂了狼。
说来也怪,他这边刚被狼吃了没多久,那边山里就出来了一个年轻人。平时那山里出来个人不算稀奇,但是大雪封山已经个把月了,山里连狼都呆不住,那个年轻人居然从根本不可能有人出现的地方走了出来,就像是腾格里派来帮助他们的神灵一样。
我听到这插嘴道:“不就是从山里走出来吗,怎么就成神了?他顶多是抗冻嘛!”
苏伦只是笑,让我稍安勿躁继续讲了下去。
如果真的只是走出来倒也没什么,但是他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波狼,那些狼是当地最凶最厉害的一群,祸祸了牧民为数不多的牛羊群,甚至还吃了一户人家的一个小儿子。被吃了儿子的牧民疯了一样的下夹子想抓狼,可惜大雪太厚根本没办法,当地的牧民都恨死了它们。
年轻人独自一人遇到了狼群,本来是死定了的,没想到第二天早上牧民发现他的时候,年轻人浑身是血的坐在地上,周围一圈全是狼的尸体,那些狼居然被他单枪匹马的全部干掉了。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牧民问他是哪里来的,他就遥遥的指了指身后的山。更让人惊奇的是,当天肆虐了月余的白毛风就停了,雪也停了,牧民们觉得这个年轻人是腾格里派下来的神使,是来帮他们渡过劫难的,当即把他用最高礼遇迎了进来,恨不得供奉起来才好。
年轻人只说自己叫张起灵,其他的什么也不肯说,牧民也不敢问,他说要住在这里,大家都高兴坏了,立刻出了最好的毡子给他做了蒙古包。
年轻人要住在狼群最多的一片草地上,说来也奇怪,年轻人住下以后从来也没有狼敢去偷他的羊,甚至远远的就绕开走。而且自从年轻人住下以后,这里就再也没有遭遇过那么大那么严重的雪灾了。
我心道都说是百年不遇了,一百年也就那么一遭,当然是不可能再有的了,这个人估计就是运气好,不知道怎么从山里头跑出来,刚好赶上雪停了而已。
再说了十几只狼一起上都没弄死他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说不定只是干掉了一两条,牧民夸张了而已,本来先入为主的想法就有了,下意识夸张了也是很正常的。这里的牧民多信喇嘛,又比较迷信,遇到这么一个赶巧的家伙当然觉得他是神咯。
正说着,苏伦突然用力朝一个地方挥了挥手手:“张小哥张小哥!这里这里!”
我顺着他的手远远的看去,看到一个人骑着马朝这边跑来,太远看不太清楚,隐约能看出是个穿着袍子的男人,直到他跑近了翻身下马,我才看清楚他的长相。
还真是个“张小哥”,他约莫二十出头,汉人长相,倒也算得上五官端正,虽然穿着很厚的袍子,还不如我身边的潘子壮实,皮肤比我还白,跟蒙古大汉比起来像个豆芽菜。
我还是跟牧民弄条狗来吧。
“张小哥啊,这就是上次跟你说的那个要住你家里的,从杭州来的那个插队的学生,叫吴邪。队里分给他五百只羊,一会儿就给送来,还劳烦你教教他。”
我收起小心思,热情的跟他打招呼,没想到他根本不理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这是一个热情的年代,他这么冷淡,我下意识觉得他可能是不喜欢家里有别人要住进来,有些尴尬。
想想也是,他既然一个人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说明他是不喜欢热闹的,可我是个好热闹的,既然寄人篱下,日后的生活怕是不好过。
潘子见主人回来了,跟他打了招呼以后,就开始帮我搬行李进蒙古包。那小哥虽然不爱说话,却也帮我拿行李,他力气很大,一下就拿起了那个沉的要死的樟木箱子,看的我目瞪口呆。
等真正进去,我才发现这蒙古包虽大却很空旷,除了生活必需品外没什么东西,我的那么多行李搬进去也只堆了一个小角落。
我突然想起苏伦说张起灵住在这二十多年了,有点疑惑的算了算,他现在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那他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多大?
趁着张起灵出门不知道干什么,我连忙问了苏伦,苏伦神神秘秘的说那个小哥下山就这么大,过了二十年还是这么大,不然怎么能说是神使呢?腾格尔长生天,派下来的神使怎么会老。
不过这事不好放在明面上说,自从破四旧以来,什么腾格里都被批为封建迷信装神弄鬼,为了保护张起灵,当地牧民才改口叫他小哥,不再把他当神一样供奉。
苏伦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又说现在虽然不敢说,但是牧民心里还是很尊重张起灵,有些牧民蛮横起来连大队军人都敢反抗,但是张起灵一出马就没人敢造次了,毕竟没人敢反对腾格里。
我从苏伦口中得知,因为内蒙古汉人少,张起灵又在当地有威信,帮了大队很多忙,为此在大队还挂了个顾问的名头,连场长都敬畏他几分,可以说是全民英雄。
正说着张起灵拿着牛车上剩下的七八个包裹进来了,我连忙去接,想给他留个好印象:“麻烦你了小哥,我来我来。”
我这么三番四次的笑脸相对,正常人都该有点反应,结果张起灵直接走到最里面把东西放下了,留下我一个人伸着两只手僵在原地。我吃了两次瘪,对这个人好感全无,只是我以后还要仰仗人家,也不好摆臭脸。
潘子轻轻戳了戳我,用土话小声道:“你看那小哥的手。”
我不明所以,朝张起灵的手上一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他的右手食指跟中指奇长,比其他手指都长出一截子,几乎齐平,看起来十分的怪异。
那两根奇长的手指太有特色,我一看就明白了,感情面前这位跟我爷爷是干同样行当的,八成也是个盗墓的!
这种手指叫做发丘指,我曾经在爷爷的一本笔记上看到过,听说这种手指是打小才能练出来的,过程非常痛苦,有了这手指寻龙探穴都不成问题,是很厉害的盗墓贼的标志。
发丘指,大雪封山,两者一结合,苏伦说这小哥是从山上下来的就有了解释,我看他八成是上山挖人家祖坟,一直呆在地下当然没被雪给阻挠,结果赶巧了下来反而还成了神。
我猜张起灵也是考虑自己这身份出了内蒙古就有大麻烦,才顺水推舟住了下来,也不知道他在山里摸了什么出来,不过就算是好东西也出不了手,八成早就扔了省的沾一身骚。
一个盗墓贼,我差点笑出来,这成分的搁在别的地方早被枪毙了,当年老爷子从长沙千金散尽才躲过一劫,其他的土夫子死的死关的关,下场都惨不忍睹。要是这里人知道自己崇拜的其实只是个盗墓的,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至于苏伦说的这小哥住了二十来年没老什么的我根本没放在心上,肯定是口口相传夸张了,八成也就住了个几年而已,苏伦也就三十岁,二十年前才多大,肯定是记错了。
潘子叮嘱我道:“我看这个小哥不简单,小三爷你可得小心点,别傻乎乎的给人害了都不知道。”
“不会吧?这个小哥跟三叔是同行,说不定是三叔的老相识,你不是说是三叔安排的吗,可能是他故意的?”我没太放在心上,虽然盗墓的这一行没什么好人,可我跟这小哥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这什么年代了,他害我干嘛。
“我觉得不会,反正你小心点,我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
“行,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点的。”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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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子帮我搬完行李就和苏伦一起走了,说是要赶今天的火车回去,内蒙古的火车少,错过今天又要等。他一走我就彻底没有认识的人了,我站在寒风里看着他走远,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透入骨髓的凉意。
蒙古包只剩下我跟张起灵,静悄悄的,张起灵不说话,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自顾自的去收拾行李。
我只知道行李多,没想到这么多,三叔这次是真打算让我在这住个十年八年是怎么,我屋里的东西全搬来了不说,还给我塞了不少稀罕物。内蒙古物资匮乏,合作社的东西都是凭票供应,三叔肯定知道我那点本事挣不了几个工分,才给我弄来这么多物资备着,也不知道那老小子是不是内疚。
我不忙去收拾其他的,先铺床再说,内蒙古太冷了,我把能铺的都铺上去了,搞了半天才勉强铺平整。张起灵站在一边看着我铺,突然从自己褥子里抽出了个什么,递给我道:“晚上天冷,这个垫在下面。”
我受宠若惊,没想到他会这么关心我,连忙接过来道谢。那是一块动物毛皮,看样子有些年头,很干净没什么异味,比我带过的两床被都厚实。
张起灵见我接了就回自己床上坐着了,他真的是个非常安静的人,我也不敢多说话,怕他会觉得我吵。
解决了晚上睡觉的问题,我开始整理樟木箱子里的书,我的书除了那些书店里买得到的,还偷偷藏了不少“违禁书”,都是我一本一本淘换来的。想想内蒙古能有什么娱乐,摔跤喝酒我又不行,八成只能靠书渡日了,不然就只能数羊毛。
三叔还给我塞了个新的半导体,怕我一个人放羊会憋出神经病,留一脸的大胡子回去变成苏武。不知道是不是张起灵住的太偏远,我弄了半天也只有一个电台能听到,还吱吱啦啦的,我最怕这个动静,干脆给关了。
我本来以为这个半导体就是我全部身家中最贵的一个了,没想到还能给我翻出更贵的,我抖索一件衬衣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特别高级,我打开一看蒙了,是手表,还是“上海牌”的(注1)
手表这东西,别说我这样的半大小子,就是一家之主也很少有人有,我老爸都没有这玩意,后来有高官学生送了一块,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藏在柜子里,我要看都不许。
为什么会有手表?我只模糊记得三叔有一次喝醉曾经答应我,等我二十岁就送我一块上海牌的手表,现在不能给我买,在学校太招摇。
难道他的意思是等我二十岁也回不去杭州?所以提前把手表送给我?在内蒙古要不要手表有什么区别?难道我还要朝五晚九的去放羊?这不是故意急我吗。
我把手表拿出来戴在手腕上,想了想又摘下来,哈了口气擦干净重新放回了丝绒盒子,这玩意精贵,撞坏了可怎么办,得好好收起来。
除了半导体和手表,满满一牛车行李自然不会只有被子和衣服,三叔事无巨细,蚊帐、花露水、火柴、手电筒、望远镜,奶糖甚至烟酒都给我塞了不少,我三叔是典型的资本主义毒瘤,很崇尚送礼主义,这烟酒肯定是准备给我送礼用的。
我数了数光大白兔奶糖就有五大袋,刚好收拾的腰酸背痛,立刻拆了一包准备吃口歇歇,刚把糖塞进嘴里,我想起这屋里还有一个人,惊觉自己在吃独食,差点吐出来。
“小哥,我三叔给我带了不少东西,这些送你,我以后还得打扰你,我没放过羊,请你多包容了。”我看他二十多岁,可能会抽烟,就把两包奶糖和一条烟一起递过去给他。
张起灵只接了糖没接烟,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我倒是挺高兴的,我三叔是个大烟枪没事就爱在屋里头抽烟,后来被我撵出去在外头抽,可这帐篷是张起灵的,没理由我把屋主撵出去。
毕竟未来很长时间都要和张起灵一起渡过,我寻思着跟他搭搭话聊聊天,让气氛融洽一些才好,就道:“那个小哥啊,我看你外头有羊圈,你的羊呢?”
“在吃草。”
“……”我当然知道是在吃草,再怎么没喂过羊,也知道羊要吃草,我心说这天还怎么聊,面上还要装出诚恳的样子,又问:“在哪里吃草啊?”
“外面。”
“……”这天是彻底聊不下去了,真不知道他是不会聊天,还是不想理我故意怼我的。我不记得我得罪过他,干嘛摆一张不阴不阳的脸给我看,我打小没受过这样的待遇,有些生气。
连吃几回瘪,我可不再干这巴巴朝上凑的事了,窝到床角寻思着以后该怎么放羊。
我们做知青的可以做的职位不多,最简单就是做羊倌,牛倌要审核,最难的是做马倌,据我所知还没有外地来的知青能做马倌的,让我做我也做不来,我只会骑自行车。
我回忆了一下在草原上看到的放羊的羊倌,他们的一群羊至少要两条狗两个个人,这跟放自家羊可不一样,都是大队的财产,丢一只都是犯大错误的,谁也不敢放松。
羊有头羊,自己跑丢的可能性不高,主要还是防范狼,现在刚刚开春狼虽然不缺吃的,但是一旦放松了,那些肥美的羊就会成为狼的腹中餐。
张起灵那羊圈不小,我估计有个一两千只,他怎么有胆子把羊单独放在草原上,还是他养了狗,狗看着羊才这么放心回来?就算他是什么腾格里,羊丢了也得负责啊。
我正想着,张起灵那边已经拆开了糖吃了一颗,我有点得意,毕竟这种北京奶糖是稀罕物,在内蒙古根本没有,就是有钱合作社也没得卖。
吃完以后张起灵把糖纸捋平了压在碗下面,我的视线被他那两根手指头吸引过去,那手指的长度很夸张,看着简直是一种畸形。这手指头得练多少年才能把骨头都练到这样,我不由揉了揉我自己的右手,打了个冷战,这小哥姓张……姓张?
我刚才光顾着搬东西没细想这事,现在一想这姓也不简单,我小时候听爷爷闲聊说过几嘴,东北有一个倒斗世家就是姓张。倒斗界有老九门,我们吴家排第五,上三门第一家的张启山就是那家出来的,听说那家倒斗功夫是一绝,两根奇长的发丘二指几乎算得上是张家人的标志。
东北离内蒙古很近,张起灵会不会是张家的人?我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他肯定就是张家出来盗墓,结果不知怎么没回去就住下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张起灵含着糖靠在床边,抬头看着蒙古包的顶好像在发呆,应该没注意我这边,便放心大胆的打量起他来。
张起灵身上穿着蒙古族传统的袍子,手腕和脖子上都挂着一种像是蜜蜡的佛珠,我知道内蒙古和西藏一样信喇嘛,只是不知道他戴这个是单纯装饰还是他真的信。
要是在杭州戴这些宗教性质的东西,他肯定早就被逮到公安局去了,我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张起灵脖子上的珠子看,张起灵突然低头看了过来,我猝不及防跟他看了个对眼,只好装傻干笑:“小哥你穿的挺厚啊……哈哈哈……”
张起灵便道:“这里冷,不多穿几件身体受不了。”
我胡乱的点头:“就是就是,这地方真够冷的,都开春了地上还有雪,说出来不怕小哥你笑话,我活这么大都没怎么见过雪。”
“走吧。”张起灵没接我话茬,自顾自的站起来就朝门外走,我连忙站起来抓起外套罩在身上,问他要去干嘛。
张起灵就道要去看羊,我早就想知道他是怎么弄羊的,跟在他后面走出了蒙古包,没想到张起灵牵了两匹马出来,那意思居然是要我也一起骑马去。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手里的那匹油光水滑的大黑马,这马居然比我还高,别说骑马,这还是我头一次离一匹马这么近,硬着头皮道:“小哥,那什么,我没骑过马……”
还好张起灵没坚持让我骑马,看我为难,就改口说那地方也不算远,走两步就到。说完他把马放了回去,捞了一根黑亮的东西在手,我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一根已经有些年头的套马杆。
套马杆是牧民用来套牲口的,马倌们则用来套马,如果遇到了狼还可以用来套狼,在大队的时候我听一个猎手说,在白天的草原上狼不一定怕枪但是一定怕套马杆,所以牧民们手里都会拎着这么一根东西。
张起灵的套马杆很长,足足有七八米,非常直顺的杆子,一看就是好料子做的,从表面上看有一种金属的沉淀感,看起来很威风。
我以为他还会拿枪,不料他只拿了一根套马杆就准备走了,还忍不住问:“你不拿着枪么?”
“我不用。”张起灵抓了搭在马厩边上的一件袍子,递给我道:“会冷。”
我连忙接了过来裹在身上,看来张起灵也挺怕冷的,他家别的东西没有,就御寒的东西多。我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光他门口用来烧的牛粪就堆了好几座小山。
显然张起灵的几分钟和我的几分钟概念是不一样的,我裹着袍子跟在丫身后足足走了半个小时,确实是好草好水好风光,不过他的羊再朝边上蹦跶两步,就进了苏联地盘了,变成了偷渡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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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的羊群很大,白绵绵的挤在一起吃草,我走的稍微近了一点就窜出两条猎犬,朝我狂吠。好在张起灵站在我旁边,那狗才只是叫,没有扑过来,我心想难怪在蒙古包没见到狗,原来张起灵把它们带到这里看羊了。
内蒙古的猎犬都很凶猛,我爷爷也曾经搞过两条,但是因为水土不服没养几天就死了,而且就算在杭州养大了,也没有在草原上长大的气势,后来他就不搞了。
“吁!不许叫了!”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喝止了两条狗的狂吠,刚刚他坐在羊群后面,我才没有看到他。
我现在已经有一米七,在杭州不算矮,但是这个男的至少有一米九,朝我面前一站光都给我挡住了,看他的面相是典型的蒙古人,皮肤粗糙黝黑,像头黑熊。
他朝张起灵笑道:“张小哥,你回来啦。”
男人叫巴尔特,是张起灵喊来帮自己看一会羊的,他没料到我今天就来了,所以把羊赶出来吃草,为了去接我,只好把羊托付给巴尔特,自己骑马赶回去蒙古包去。
我跟巴尔特打了招呼,被他一巴掌拍在后背上,差点没吐血,巴尔特自顾自的搂着我道:“咱们这好久没来外地人了,开心,吴邪,晚上来我家吃肉,我刚分到的羊肉,新鲜!”
他的发音很怪,汉话不好,吴邪两个音他不会升高低调,喊出来像是“舞鞋”的音,我听了半天才听懂他喊我晚上去他家吃饭。
草原上的人民普遍热情,他一听我的羊还没有送来,立刻拍胸脯说自己明天就去跑一趟,帮我把羊弄回来。又说家里的狗这几天就要下小的,张起灵没有养狗不方便,等狗崽子断奶了让我去挑两只,省的日后自己放羊不安心。
“为啥小哥不养狗啊?”趁着张起灵去清点羊的数量,我连忙悄声问巴尔特道。
狗和套马杆一样是草原牧民必不可少的东西,晚上睡觉没狗看门怎么可能睡得安稳,我越想越觉得张起灵是个怪人,估计把养狗的时间都用来团牛粪了,这么怕冷干脆睡在牛粪里算了。
巴尔特道:“小哥不用养狗,他很有本事,狗能做的事情他都能做,没必要再浪费粮食。”
我听了这话立刻就笑出来了,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象张起灵趴在地上用鼻子闻地的场景,巴尔特毫无自觉,没注意到这句话说出来像在骂人。
巴尔特认真跟我道:“你跟张小哥,大大的好,他很厉害,你很快就能知道,他会教你很多本事,我们这里的人都想接近他,你是唯一住到他旁边的,你是很幸运的。”
我心说还幸运,既然他这么神秘,干嘛把我一个俗人放进他的蒙古包,我愿意把这个机会拱手让人,谁喜欢谁拿走。
张起灵当然不会主动要求招待知青,这次安排我去他那里住是大队决定的,近几年上山下乡,来内蒙古插队的人也多了起来,很多是半东北半蒙古的人,对放牧本来就有一些概念,直接安排在牧民家里住很方便。
而我是从杭州来的,肯定啥也不懂,队里觉得张起灵家里从来没有住过来插队的同志,这不合适,不是搞特殊主义吗,所以就把我分过去了。最重要的是张起灵工分高能力强,没家要养,就算多帮帮我也不会影响他的工分收入。
我听巴尔特说完,心说不就是嫌我是个拖油瓶吗,刚好张起灵是个闷油瓶子,就把我塞他手里了,怪不得他不乐意搭理我,又不是我愿意去他家的,干嘛针对我。
巴尔特虽然汉话说得不溜,但是能接话茬,不容易冷场尴尬,我跟巴尔特聊了几个小时,张起灵果然没有过来说一句话,只是盘腿坐在羊群旁边抬头看着天,我好几次怀疑他睡着了,仔细一看眼睛还是睁着的。
比起张起灵,巴尔特当老师就称职太多了,他认认真真的把一些草原上的知识教给我,还抓了几只羊来给我讲解。
我一直以为羊都是一样的,没想到羊群的品种分类很是讲究,牧民放的大多分为三种:最多的是大尾羊,肉质鲜美,是肉类的主要来源;较少的是杂交羊,毛皮好,主产毛料;最后会搭配几只山羊,因为其他的羊太蠢太笨,只有山羊敢叫敢跑,它们认家有主见,担当了头羊的责任。
张起灵一共有一千七百只羊,我分到的还没有他的零头多,巴尔特安慰我说这是一开始,等到我会养了会分给我一样多的羊。
我可不敢再多要羊了,这些羊春天养不好冬天会死的很多,到时候我顾头不顾尾,狼跑来一偷一个准,我不就惨了。巴尔特知道我担心羊被狼偷走,哈哈大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跟着张小哥,他的羊,草原上没有狼敢来偷!”
我撇嘴道:“是是是,他是狼王。”
“不不,小哥不是狼王,但是狼王很尊重他的。”巴尔特没听出我的弦外之音,还很认真的给我解释。
聊了一会巴尔特就要走了,他还有自己家的事情要忙,他其实是个马倌,今天休息才来帮张起灵放羊。
马倌是草原上地位很高的人才能当的,他们的马比较多,普通的羊倌标配是四匹马,张起灵只是羊倌,可我看他的马厩里至少有八九匹马,这种特殊待遇要是放在其他的地方早就挨批斗了。
张起灵见巴尔特要走,总算回过了神,他站起来从兜里掏了一大把奶糖给巴尔特当做看羊的报酬。巴尔特哪里见过那么多奶糖,乐的合不拢嘴,他家里有两个孩子,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直说要带回去给他们尝尝这稀罕物,知道奶糖是我带来的,又跟我道谢。
我有点懊恼,这等于是张起灵帮我打点了人际,一下欠了两个人情,我哪知道还会多出一个人,什么都没带,眼睁睁的看着巴尔特骑马跑远了。
巴尔特一走,狗也跟着走了,没了狗羊群也没有散,都乖乖的挤在一起吃草,连一只离队的都没有。我百无聊赖的绕着羊群转了几圈发现没啥事可做,只好学着张起灵的样子,盘腿坐在一边抬头看天。
内蒙古的天蓝的几乎透明,草原上没有城市里多余的声响,十分宁静,我看着看着就有点犯困,差点栽倒在地上,对我来说这种地方来旅游挺好,真的要住我还是喜欢家里的小胡同,热热闹闹的多好。
我家住在西湖边上,永远不缺人,放学回家的路上能遇到八百个我认识的长辈邻居,就算邻居吵架也很有人气,不像这地方,骑马狂奔八百里都没几户人家。
“回去了。”张起灵突然站起来,挥舞着套马杆吆喝了几声,羊群立刻停止了吃草,训练有素的朝着蒙古包的方向走去,偶尔有离群的乱跑就会被张起灵一杆子敲回去。
他手里的套马杆很有气势,挥舞的时候咻咻作响,我有点心痒痒,想着等明天去找巴尔特拿羊的时候问问,这种套马杆合作社有没有的卖,我也弄一根来。
赶着羊回去比自己走累多了,回去又折腾了几十分钟,内蒙古吃饭习惯跟汉族不一样,他们只吃早上晚上两顿饭,中午那顿不吃,我刚到还没适应,中午没吃饭又跑了这么久,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
一进蒙古包张起灵就忙着去点炉子,他连炉子都比别人家的大,不一会儿就把屋里烧的暖暖和和的,我热的连外套都脱了,一脑门的汗,抽空看了一眼张起灵,发现他还裹得严严实实,一件也没脱。
张起灵是光棍,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点,那能有饭吃吗?我也不会做饭啊,早知道就挑一个有女主人的人家了。不对不对,我一个男青年,跟人家夫妻一起住也不合适。
我正胡思乱想着,张起灵已经端出两盆把子肉放在炉子上加热了,我恍然大悟,他自己住不会做饭早饿死了,是我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弯。
把子肉很新鲜,加热以后香味一个劲的朝鼻子里钻,不过这几天我天天吃羊肉,有点怀念家里的炒青菜。唉,谁能想到呢,我在家天天闹着要吃肉不肯吃青菜,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吃肉都能吃腻。
羊肉这东西吃多了又膻又腻,我举着筷子半天下不去嘴,张起灵已经开始吃了,我也不好第一天到人家家里就挑剔,只好勉强把肉都给吃了。
三叔啊三叔,你塞了那么多东西,给你大侄子塞包咸菜不成么?
大草原的晚上很冷,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吃完饭我俩面对面的坐着相对无言,为了打破这种尴尬局面,我就问他自己先下夜还是后下夜,好先做准备。
来了内蒙古好几天,我知道在内蒙古的羊倌每天晚上都要下夜看守羊圈,避免有狼趁虚而入。一般下夜是妇女的人物,可张起灵是光棍还没有养狗,肯定是一个人一守一夜。我既然住在他这里,当然应该分担起一半的工作,而且下夜工分挺高的,可以多挣点钱。
张起灵摇了摇头,说在他这里不用下夜,安心睡觉就行了。我心道就你那个木头栅栏羊自己都能蹦出来,更别提狼了,自大啥呀,等羊被狼给吃了哭都来不及,还好我的五百只羊还没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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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用下夜,我当然乐的轻松,这么冷的天要我在羊圈外头呆一宿,我还真没这个胆。
吃完饭张起灵带我把羊圈四周检查了一遍,教我怎么把羊圈的门栓紧,避免晚上有羊把门给撞开了逃走。我学的格外用心,因为一旦门开了,所有的羊都会跑掉,那可不是赔钱能够了事的。
内蒙古晚上冷的就像冬天一样,拴好门我的手都冻僵了,不由怀疑张起灵不下夜单纯只是怕冷,不愿意大半夜呆在外面而已。检查完了一切回到屋里,我一看时间发现还还早,就点了羊油灯,就着灯光读火车上没读完的小说。
这本小说还是几天前三叔给我弄来的,因为上个礼拜他不小心打碎了二叔的眼镜片,硬说是我弄的,为了堵住我的嘴,就给我淘换了这本小说来。
对啊,我当时怎么就要求见爷爷了呢,我应该要求见二叔的,就算逃不过被送来这鬼地方的宿命,也能在二叔面前告三叔一状,我过得不舒坦,怎么能让那老小子在家里过得逍遥!
对,我明天就写一封信寄回家给二叔,告诉他他当年失踪的多少东西都是三叔弄坏了,偷偷藏起来的,再告诉他他最心爱的那只小翠鸟根本不是被我的猫吃了,是三叔练靶子不小心给打死的。
等我终于想美了回过神,一抬头就看到张起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对面,他弯着腰,脸离我离的很近。羊油灯比不上电灯泡,点燃了以后的光只有一点点,张起灵的脸一边在明一边在暗,看着别提多阴森了。
我给他吓的一咧,手一挥差点把油灯给打翻,张起灵迅速的伸出手把油灯给扶住了,一点灯油也没叫它漏出来。然后他道:“你的书,拿倒了。”
“……”
在内蒙古的晚上注定宁静不了,一入夜就有此起彼伏的狼嚎从四面八方涌来,所谓狼嚎鬼叫,如女哭孩泣十分渗人。我听着那声总感觉狼好像就在耳边上,好像随时可以冲破毛毡进到屋里来。在这种杞人忧天的恐慌中,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中全是狼,个个昂头鼻尖冲月,叫的不亦乐乎……
“醒醒。”
“哎呀妈……今天礼拜天……不上课……让我多睡一会儿嘛……”我还以为自己是身在杭州的家里,裹着被子翻个了身,企图跟老妈讨价还价,换得五分钟的睡眠权利。
“……”
“啊啊啊!!妈你干嘛啊!冻死人了!”赖以生存的棉被被人一把拽掉,我嗖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结果看到床头站着的不是我妈,是张起灵,我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到内蒙古了。
张起灵见我醒了,把手里的被子朝床上一丢,很淡定的道:“要放羊。”
哦……对了,放羊,我想起我在内蒙古的“正式工作”,纵使再不情愿,还是爬起来换衣服,准备出门。
在学校我也要早起,早起倒是没什么关系,唯一的问题是我带来的棉袄根本不足以抵御内蒙古的寒风,昨天潘子回去我怕他会冷,就让他带把军大衣带走了。现在厚的衣服没几件,一大早的穿这么少,出去我肯定变冰棍。
正发着愁,我突然在床脚发现了一件皮袄,是牧民经常穿在外面御寒的款式,非常厚实,这屋里就两个人,肯定不是我自己梦游放的,我拿起那衣服惊讶的问张起灵:“小哥,这是给我的么?”
张起灵正在捣鼓炉子,闻言道:“冷,要多穿。”
我连忙道:“这怎么好意思,这肯定很贵吧,要多少钱?等我发了工资我就还给你!”
张起灵摇了摇头,只是道:“把饭吃了,一会带你放羊。”
因为我还不会骑马,这次放羊的路线挑了一条近的,只用走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出门前张起灵依旧只拿了一根套马杆,用左手递给我一个东西,我接过来一看发现是一条长约一米半的皮鞭,应该是让我赶羊用的。
我接在手里立刻兴致勃勃的甩了一下,结果发现能打出破空之响其实也是个体力活,只得悻悻然的将它团吧团吧别进腰里。
张起灵挥舞着套马杆把羊从羊圈里赶出来,姿势还有点小帅,我看着有点心痒痒,就问张起灵套马杆在合作社有没有的卖,我想买一根,张起灵就说等晚上给我做一根。
放羊其实很没有技术含量,找一块地让羊吃就行,但这也不代表羊倌可以睡大头觉,我们要时刻注意不要有离群的羊,也要随时警惕狼的偷袭。做这些如果有狗就会轻松很多,偏偏张起灵不养狗,我顿时感觉自己压力颇大。
张起灵好像还有别的事情,寥寥数语自以为交代的很清楚了就准备走,我连忙拦住他:“小哥啊,这么大一群羊我一个人看,万一有狼怎么办?你好歹给我个什么防身吧!”
张起灵看了看羊,又看了看我,道:“这里没有狼。”
我心说屁,昨天嗷呜嗷呜的叫一宿的还能是狗吗?这鬼地方临近边防线,我听说这一片的狼最多,草原上就这白一片,简直是送到狼嘴边上的上等肥肉。
“没有狼会过来。”张起灵是个自顾自的人,虽然只相处了一天,我就发现他实在很不会听别人说话,他根本不理我想说什么,轻飘飘的扔下这么一句就骑马跑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甩下我和羊狂奔而去,行,要是有狼来了我就自己跑,反正这些羊不是我的,到时候没了看谁倒霉。
虽然羊不是我的,看在衣服和鞭子的面子上,我不得不提高警惕瞪大眼睛,攥着自己唯一的鞭子来回巡逻。看了一上午,羊都乖乖的在吃草,只有一只小羔子吃美了不小心走出羊群,果然狼毛都没看到一根。
丫不会真是狼王吧?
草原的白天远比晚上宁静,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烟,最远只能看到天地相溶的地平线,现在如果有人给我一个木鱼我立刻就能敲,分分钟放下皮鞭立地成佛。
如此这般在草原上呆了一天,可怜我差点没看破红尘,第一天干活我没有带小说出来,怕人家觉得我不能吃苦,现在真的吃了苦头。以前学苏武牧羊还没觉得那老头如何可怜,亲身体验才明白世界上最可怕莫过无所事事,有一股奇妙的苍凉感渗透了我的全身。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张起灵一跑就是一天,在我怀疑他已经把我和羊都给忘了的时候,他才终于骑着马嘚啵嘚啵的回来了,夕阳西下,他骑马的身影还有几分小帅。
等他骑到我身边停下,我才发现他的马背上还放了五六只旱獭,用绳子两两绑了腿搭着,旱獭下面是一只黄羊,已经被利索的割了脖子,非常肥硕。
“回去了。”张起灵翻身下马,不知道是跟羊说的还是跟我说的,我仔细观察了他一下,发现他身上真的没有带其他的武器,还是手里那一根套马杆,他打猎不用枪的?这么肥的黄羊他用套马杆就套回来了?
张起灵看我一直盯着马上的黄羊,以为我是想吃,就道:“晚上做羊肉吃。”
我知道这种黄羊肉是很高级的货色,在国内都是上供给中央的那几位主,就算是有粮票有钱也买不到,我饿了一天,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连忙点头,又问他道:“小哥,这些都是你用套马杆套的吗?”
张起灵点头,道:“我明天没事,给你做套马杆。”
我很想告诉他我真的不是在催他给我做东西,但是他已经牵着马转身走了,我暗自告诫自己,下次说话绝对要先过过脑子,不能再问人家要东西了,多不好意思啊。
回到蒙古包以后,我去把羊赶回圈里,张起灵则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把猎物剥皮晾干。
我以为他是要把皮子风干做成褥子,就随口问了一句,张起灵告诉我旱獭和黄羊的皮子都可以卖,如果是一整只黄羊可以卖三十多块,就算只有皮子也可以卖十几块,以后可以教我抓。
我没想到这种羊会这么值钱,三十块钱可相当于一整个月的工分,连忙告诉他可以整只拿去卖,别剥皮了,我哪能因为一时的口腹之欲,就干掉他一半的收入啊。
张起灵根本没理我,手起刀落黄羊就被他肢解了,他用来剥皮的是一把很漂亮的黑金匕首,我越看越觉得像古董,也许是他从地下摸上来的,反正穷乡僻壤的也出不了手,干脆恢复了它最基本的功能。
我蹲在蒙古包门口,开始发起愁来,我老爹一贯的教育,是不许占人家便宜,不能拖人家后腿,不可给人添麻烦,在杭州我遵循的挺好,没成想刚到内蒙就破了规矩。
可这也不能怪我,这位张小哥我实在搞不定,他表面上看起来很冷淡,细节处却十分关心我,但是我真正跟他说起话来,他又不理人了,搞得我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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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的时候巴尔特来了,还赶着我的羊,一见到我就止不住的道歉,说白天他的一匹小马生病,请兽医耽误了时间,他忙完立刻就把羊给我送来了,对不住我。
我看他大冬天累的满头大汗很过意不去,连忙让他坐下歇歇,我来赶羊。我自己没有羊圈,好在张起灵的羊圈很大,我把我的五百只赶进去,好像也没有变得拥挤。
除了羊,巴尔特还带来了枪和子弹,说是队里给我配的,一个月固定只有二十发子弹的配额,如果不够用只能自己挣,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狼,又问我会不会用,我连忙点头。
小时候我老爹经常带我去公园打飞盘,我那时候一打一个准,虽然这么多年过去生疏了些,基本用法都还会。
“你这读书的,不行,得学,狼可狡猾了,打坏了皮子就不值钱。你跟张小哥学,他打狼大大的厉害,皮子一点都不伤。狼皮可以换三十发子弹呢,可惜他不用枪的……不然这样,我明天去合作社,张小哥记了很多子弹,他不用,我都拿来给你用!”巴尔特一拍大腿,估计肉疼张起灵不要子弹很久了,自以为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连问也没问张起灵就道。
我一听一块狼皮才能换三十发子弹,连忙摆手道:“别别,小哥以后万一想用枪了呢,还是给他留着吧,我用不了那么多子弹。”
第一我实在不好意思再占张起灵的便宜,第二我没胆子打猎,打个兔子旱獭什么的还行,狼就算了吧。我要枪最主要是防身,狼不犯我,我不犯狼。
张起灵总是在这种时候才会讲话,不过没跟我讲,是跟巴尔特讲,让他明天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子弹和枪都拿过来。巴尔特立刻点头,直说好,又说张起灵每个月的配额不用可惜了,有我在刚好能用上。
我只知道一般两口子能共用配额,但是我跟张起灵非亲非故,顶多算是房客,乱用配额可大可小,有点担心。
巴尔特拍着我的肩膀道:“没事,我们这里,规矩小,没有你们那些地方大大的规矩,你们汉人就是想太多,子弹放在那里不用也会坏掉的,不如你用掉。”
我一想也是,二十发子弹听着多,打两枪都没了,张起灵平时根本不用,不算我占他便宜。
巴尔特这么热心的给我把羊送来,不留他吃饭多不好意思,但我也是寄人篱下,不好越过张起灵留他吃饭。好在牧民之间相处没有那么多规矩,他自己看到黄羊肉就没打算走,乐呵呵的进了蒙古包等开饭。
“小吴你运气好,刚来就有最新鲜的黄羊肉吃,我们那边的几个知青,都来了几年了,一只也没尝过咧。就是可惜张小哥不喝酒,早知道有这么好的肉,我就把家里的酒拿来啦,没有酒怎么能算吃饭?”
我知道内蒙的汉子无酒不欢,平时打猎都要带酒壶时不时的喝两口,连忙把三叔给我带的酒拿了一瓶出来。那是玻璃瓶装的白酒,内蒙古根本没得卖,巴尔特看的眼睛都直了,扯着袖子擦来擦去,直咧嘴:“这么好的酒给我喝?哎呀,小吴你太客气了,我就帮你赶了个羊,怎么好喝你这么好的酒。”
我就道:“我刚来,什么也不懂,都是巴尔特大哥你教我的,以后不懂的肯定还得找你,我又不喝酒,小哥也不喝酒,这么好的酒不就可惜了吗。”
也许是因为我不喝酒,即使知道这酒就算在杭州也要托人才能搞到,也没什么心疼的,反正都是拿来送礼的,不如就近送给巴尔特算了。
但是对巴尔特来说我这个举动大方极了,激动起来差点把我拍穿,一个劲的说以后有啥不懂的尽管找他,我这么好的兄弟他交定了,以后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交给他放心,妥当。
我也很高兴,我一个人跑到这里谁也不认识,有巴尔特这样的朋友教我,至少不用自己瞎捉摸了。
有巴尔特在,晚饭的气氛热烈了很多,牧民多有一把好嗓子,喝着酒兴致来了巴尔特还给我唱了一段蒙古民谣,他的酒量很好,半瓶白酒下去还能谈笑风生,剩下的半瓶他不舍得喝,想带回去给他老爹喝。
我本来还想给他一包奶糖,他死活都不要,带着半瓶酒借了张起灵的一匹马,扬尘而去了。
张起灵看着他骑马而去,大概是想起了我不会骑马,就问我:“你骑过马吗?”
我一愣:“没。”
他点了点头,撩开蒙古包的帘子进屋了,我跟在他后面进屋,本以为他会就这个话题继续,没成想他收拾收拾就坐下不动了。
所以问我会不会骑马的意义是啥?
像昨天晚上一样,我点了灯看小说,吸取了昨天的教训,我特别确定了书没拿倒。只是内蒙古没有电灯,这油灯昏暗看不了几分钟我眼睛就疼,用手电筒看书又太奢侈。
看书需要安静,张起灵确实很安静,安静的我都忘了还有这个人,看书看累了抬头,才发现张起灵还窝在床脚,抬头看天,一动不动。
我顺着他的视线朝上,啥也看不见,黑漆漆的一片,难道他这些年就这么看着天花板?也太无聊了吧,要是我,三天就疯了。
我纠结了一会,从自己的藏书里翻了一本我个人非常喜欢的,试探的递给他:“哎,小哥,我这有一本特别有意思的小说,你想不想看?”
张起灵应该认识字,不然他不会知道我的书拿倒了,果然,他走过来接过了我的书,盘腿坐在了我的对面,就着灯刚翻开,就嗯了一声。
我从这边一看,立刻闹了个大红脸,我居然忘了我在书的扉页画了讽刺我三叔的漫画,还在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三百字对吴三省同志的讨伐书!
我对书保管的细心,但写字是不心疼的,看到高兴的地方,就写上几句自己的感想,或者骂两句书里的某个人物。当时我三叔惹到我,我手边一时没有本子,干脆把抱怨写在了小说扉页上。
一想到当时写的那些幼稚话,我立刻扑过去把书夺了回来,利索的撕掉扉页才重新放回张起灵面前,十分尴尬。
张起灵的沉默在这种时候就十分讨人喜欢,他就像我刚刚没飞扑过去一样,十分淡定的翻到了第一页,默默的看了下去。
我把扉页团成团,塞进了褥子下面,心想明天得把所有的书都翻一遍,看看还有没有这么丢人的玩意了,万一以后还有人跟我借书,一翻开看到八成要传遍大草原。
张起灵看书很快,说是一目十行也不为过,书页翻的刷刷的,我就有点不爽,毕竟是我精心推荐,当着我的面呢,稍微看仔细一点不好吗。不是我平白夸口,这本小说写得非常精彩,我在最欣赏的地方都用笔标注,看了十几遍。
毕竟书是我主动给他的,他看的不认真我也不好讲什么,我从行李里找出我的钢笔和墨水瓶,仔细在新的小说上标注感想。
因为要早起,我看了一会就困了,准备睡觉,要说我这个人的优点,就是不挑床不认生,心里还担心着外头会有狼,头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连张起灵什么时候吹灯睡觉的都不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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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一大早我照样是被张起灵拽被子拽醒的,三叔啥都塞了,单单把我柜子上的闹钟忘了,害得我一大早起不来,被人拽被子搞得很没面子。
一出门我被凌冽的寒风吹的一哆嗦,虽然张起灵给了我袍子,我还是很怀念我的军大衣,尤其是军大衣有兜,可以把手揣进去,我得想办法再搞一件回来才好。
早春牧民要做的事情不多,我除了放羊没什么要做的,就是张起灵晒的羊粪牛粪太多,一早起来他就用耙子在翻,我就也去帮忙弄。弄完他说今天带我去供销社,要买杆子和绳子,给我做套马杆,我如果有缺的东西,也可以今天买。
我连忙问他能不能直接买套马杆,我有钱买,他没吭声,自顾自的去牵马。我有点发愁,供销社我来的时候看见了,就在大队旁边,不骑马得走一天。要怪还是怪张起灵住的实在太偏远,来了两天除了巴尔特我都没见过其他活人,与世隔绝四个字悟的透透的。
“小哥,我不会骑马。”我看他只牵了一匹马,心说你不会想让我跟在你后头跑吧?这也太狠了点,草原平坦也就算了,那前面的山路还不磕死我。
张起灵点头:“我知道。”
“……”行,我要是跑死了我三叔一定会给我报仇的,我把袖子朝上挽了挽,准备热个身。
“我带你。”张起灵补充道。
张起灵说带我,还真只是牵住马不让马动,眼睁睁的指望我自己上马,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半晌,他以为我是不想跟他骑一匹马,就道:“再给你牵一匹?”
我自己要是能骑一匹我还要你干什么,我看着那匹比我还高的棕色马,它看起来挺温顺,应该没问题。我努力回忆着巴尔特是怎么上马的,尝试着踩住脚蹬子,没想到我刚一踩那马就打了个响鼻,吓得我立刻松了手。
张起灵道:“我抓住,没事的,踩着上去。”
在草原上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马,我想在这住必然要学会骑马,我想行吧,凡事总有第一次,毛主席都说了,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
我无所畏惧的踩了上去,马确实没有动,但是我腿的力量不够,爬到一半差点掉下来,还是张起灵托了我一把我才上去。他自己上马倒是利索,拽着缰绳一下就上来了,可能是怕跑太快我掉下去,所以他坐在了我后面。
平生第一次骑马,我都不知道手该抓哪里,也还没来及跟张起灵说让他慢点,他缰绳抖抖马就撒丫子开跑了。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吓得一把攥住他握缰绳的手臂,被风吹的几乎张不开眼,更别提张嘴说话了,张嘴就倒灌冷风。
以前学校出去春游组织我们坐小巴车,我还嫌它颠,现在骑马我才真正明白小巴车的舒适,我被马颠的七荤八素,脑子都快颠成了浆糊。张起灵的马真不愧是万里挑一的好,一路狂奔没有丝毫倦意,好不容易跑到地方,速度刚降下来我都差点吐了。
“小哥,打个商量,回去的时候能慢点不?”我已经顾不得形象了,半靠在张起灵身上,有气无力的跟他商量,要是回去还这么跑,我就自己走回去算了。
张起灵的手越过我腰两边牵着缰绳,安抚的拍了拍我的大腿,只是道:“已经到了。”
“我是说回去的时候……算了,等回去再说吧。”我知道他是不听人讲话的,只好妥协,先去供销社看看。
草原资源丰富,近几年一些东北的农民和工人搬进了草原,修葺砖房和茅草屋定居下来,除了放牧,他们也开荒种地,解决闹饥荒的问题。
看到平房和人我心里亲切多了,想赶快过去,只是脚在马上颠麻了,走不快,为了迁就我,张起灵牵着马慢吞吞的在前面引路。他还真是个全民英雄,迎面遇到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跟他打招呼,托他的福,一瘸一拐的我也受到了热烈的注视,牧民骑马习惯了,没见过我这样的,我在他们的哄笑声中低着头逃进了供销社的大门。
内蒙古的条件不比杭州,这个供销社听说还是附近最大的一间,可还没有我家门口那小卖部的东西齐全,一眼就能看全柜台上摆的东西,最贵的一件半导体摆在柜子最显眼的位置,和我那台一模一样。
供销社卖东西的店员是汉人,四五十岁的老大爷,看着十分慈祥,张起灵径直走到柜台前面,道:“要两根长木杆,一卷羊肠绳。”
老大爷笑了笑:“张小哥,你不是有套马杆吗,怎么还要木杆,呦,这就是从杭州来的那个学生吧,准备给他做?”
我连忙回神,跟他笑了笑,老大爷就道:“小伙子长的挺清秀,就是单薄了点,没事,在草原上练练就瓷实了。刚来肯定不适应,张小哥住的远,来一趟不容易,看看李大爷这你有什么喜欢的,多买点备着。”
“哎,谢谢李大爷。”
跟我客套完,李大爷又继续跟张起灵说话,有些为难的道:“张小哥,按理说你要的东西我肯定给,但是木杆绳子都是紧俏货,一个月才上一回,不瞒你,这一批确实卖完了,不然这样,下个月货一到我立刻托人给你送去。”
张起灵看向我,大概是在询问我的意思,我连忙道:“没事没事,没有也行,我一时半会也用不上。”
张起灵这才点头,示意我随便逛逛,买点缺的东西。我也没什么好买的,看到有卖肥皂,就拿了两块,又问李大爷有没有军大衣。因为军大衣也是外来的,本地没有,比皮袄还要贵一些,不过我腰包鼓鼓,还真不缺钱,立刻要了两件。
结账的时候来了五个年轻人,他们说着一口北京话,我猜他们是北京来的知青,应该是学校安排的,比我有组织有纪律多了。
“李大爷,这个月有木杆到吗?”其中一个人开了口我才惊觉她是姑娘,因为她带着很厚的帽子,黑亮的辫子藏在了里面。
“没有了,下个月你们再来吧,这是紧俏货,刚上就卖完咯。”李大爷帮我把肥皂装好,乐呵呵的道。
另外一个高瘦些的男学生就道:“又没了啊,我们都来了三次了,这木杆子怎么这么抢手。李大爷,您看我们这些学生人生地不熟,来一趟不容易,您能不能通融点?帮我们留两根……”
女学生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那怎么行,那不是搞特殊吗?咱们可是来接受再教育的,怎么能带头搞特殊,是咱们来晚了才没有买到,不许搞不公平的那一套,刘建国,你怎么这么没有觉悟?”
没有觉悟刚刚不公平的插了队的张起灵站在他们旁边,没有丝毫内疚,我本来想问问李大爷杆子多少钱,我提前付了,省的花张起灵的,这下我也不敢提了,怕他们知道我刚刚搞了特殊。
我确实没什么觉悟,这不能怪我,主要是我三叔没觉悟,资本主义那一套玩的很顺手,搞得我也觉得这没什么,跟正统北京出来的学生没法比,他们是自愿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磨练自己的,实在让人敬佩。
我有意跟他们搭个话,问问他们这地方知青的情况,就找了个看起来最好搭话的,道:“哎,同学你好,你们也是来插队的吗?我是杭州二中的学生,我叫吴邪,我前几天刚来的,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吴同学好,我叫张继,你是杭州来的啊?那么远你还来内蒙古插队?你真了不起。”张继看我的眼神都在放光,我哪能说我根本不愿意来,只能笑。
女学生看样子是他们这一队的头头,笑容满面的跟我握手,她长的挺普通,但是有一股精气神,很有气势,她挨个介绍道:“吴同学好,我们是北京一中的,半年前就来了。我叫陈红红,他是张继你认识了,这是刘建国,他是李爱民,还有冯晓光,我们都是同班同学。吴同学你一个人来的吗?你真了不起,一个人来内蒙古接受教育。你住哪儿啊?好久没来新人了,晚上咱们聚聚,我介绍其他的知青给你认识!”
我婉拒了他们晚上聚聚的好意,张起灵住的那么远,晚上我们势必回不去,看他那个样子也不爱热闹。只是难得见到汉人,我对同年龄的人很有好感,见张起灵没有催我走的意思,我就跟他们多聊了一会。
他们来得早,已经有了自己的蒙古包,男生两个两个分为一组,暂时都是放羊,两个人放一千只,可以轮班来,下夜也轻松,陈红红则是跟几个东北来的女学生住在一起。
每个礼拜天晚上他都会搞知青自己的晚会,附近几个大队的知青也回来,大家围着篝火聊聊自己的梦想和未来如何建设祖国回报人民,喊口号唱校歌,十分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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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们刚聊了一会,我就意识到我跟他们可能说不到一块去,我是地主家的狗崽子,成分复杂,还很乐意搞关系户那一套,毛主席语录也没好好背过几句。反观他们,祖上三代都是贫农,张嘴闭嘴都是建设社会主义的先进思想,至于他们为啥放着好好的学生不当,非要跑到内蒙古受罪,我这个落后分子实在无法理解。
偏偏他们觉得我能从杭州大老远的跑到内蒙古,一定是秉承着艰苦奋斗自强不息的精神,是个先进模范。一个劲的追问我为啥来插队,家里是干啥的,想用给我的先进事迹给大家做个榜样,鼓舞士气。
张起灵大概觉得我们聊天聊的很无聊,就自己出去了,来的时候我看到他带了包裹,应该是去把皮子卖掉,他一走我更没借口离开了,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们聊,尽量把话题引到他们身上。
陈红红一直动员我参加礼拜天的聚会,我不会骑马,要来就得麻烦张起灵,我现在是能不麻烦他就不麻烦他,只能一直推脱,说自己刚来,还没学会干活,不能给牧民家里添麻烦。
就在我招架不住即将露馅的时候,张起灵总算回来了,他是典型的特殊份子,进来也不打招呼,一手抓了我放在柜台上的包裹,一手抓着我,说了一句走了就把我拽出了供销社,看也没看陈红红他们一眼,也没给我说一句再见的机会。
陈红红气的在后面直喊,问张起灵是什么意思,张起灵要是能理她才有鬼,连推带拽的把我弄上马,只留给追上来的学生们一片烟尘。
这个脾气,搁在北京不被打死也算他有本事,怪不得他要住在内蒙古。
来回去合作社耽误了多半天,羊已经饿的咩咩叫了,张起灵把饲料给马添上,我则去赶羊。中午不吃饭确实省时间,就是我还受不了这个,只好偷偷溜进蒙古包,把早上吃剩的几块肉塞进嘴里,填吧填吧。
张起灵今天没事做,跟我一起放羊,有多个人在,我也懒得再装积极,带了一本小说找了块舒服的地方坐下看,白天的光线好,晚上看书时间长了眼睛疼。
相较于电灯,我更喜欢太阳的光芒,以前在家里我也喜欢在大槐树下面看书,把我爷爷的躺椅搬出来看累了还能眯一会,风吹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会让人觉得安宁,盛夏吹过的微风也很舒服。
但那是杭州,如果一个人待在内蒙古空旷的草原上,早春的寒风一吹,不要三分钟人就成了冰棒,好在我有一大群羊,味道虽然膻了些,胜在暖和,坐在它们围成的包围圈里,寒风一点也吹不进来。
张起灵则盘腿坐在我不远处,抱着自己的套马杆,静静的看着羊吃草,羊很安静,他也很安静,如果不是他那身衣裳不对,他简直可以和羊群融为一体。
我不由想到,在我没来以前,他就这么一个人住在边防线旁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放羊,怪不得变得这么不爱说话,因为根本没人跟他说话,如果他跟羊说话,现在八成要进疯人院的。
那个放了几十年的苏武也不过如此吧?幸亏张起灵年龄还小,等他百年之后发须皆白,坐在羊群之中,有不明所以的人路过,还以为苏武在世了,那还不把人给吓死。
只是如果要我从今天白天遇到的知青和张起灵中选一个,我还是选张起灵,我宁愿闭嘴不说话,也比应付他们强多了。
还记得我们学校曾经组织过动员大会,我三叔刚好给我送东西就顺耳朵听了几句,回来就不愿意让我念书了。他说学校疯了,老师疯了,然后教出一群小疯子,那世道就乱了,满大街跑疯子。
也有可能是我和我三叔的思想太落后陈旧,跟不上先进的革命脚步,毕竟那么多人都在说,我们觉得不对劲又有什么用呢,还是要紧跟大部队走才有好果子吃,被按在大庭广众之下批斗的那些反革命份子,哪个不是明着上吊暗里投河了,最后都没好结果。
再说,三叔那么本事那么能耐,有些话还不是只敢在家里说,出去了还得点头哈腰做哈巴狗,潘子也不敢当面喊他一声爷,那都是旧社会的毒瘤残余,是万万不能留的,给人家听见,还不得掀起腥风血雨。
我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困劲就上来了,潜意识觉得反正有张起灵在,狼来了他肯定得先叫上我再跑,眼皮就越来越沉,书上的字越来越模糊,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中,我回到了杭州的家里,爸妈在给我庆祝生日,桌子上摆了好丰盛的一桌菜,都是我最爱吃的,还有一碗卧了两个鸡蛋的长寿面,我高兴极了,想上去端碗,却扑了一个空。
“唉,内蒙古那么远,听说还有狼,孩子从小就没吃过苦,万一生病了呢?万一人家给他气受呢?他孤零零一个到那地方,能不害怕吗,谁照顾他啊。没别的办法了吗,为什么非要把他送到那种地方受罪啊。”我妈说着话,眼泪就掉下来了,一边擦眼泪一边絮叨,我着急告诉她我没事,我过得很好,不要担心我,喉咙却像塞了棉花,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走到我爸面前,想让他劝劝我妈,别让她哭了,却看到我爸的眼角也红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爸哭,一下就愣了,我爸叹着气,像是一下老了十岁:“有办法早就用了,这是最后的办法,你现在心疼他就是害了他,没别的办法,这事得听老爷子和老三的,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想给孩子再过个生日,怎么就非得这么着急,留一天不行吗?孩子连口长寿面都没吃上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内蒙古听说根本不吃米不吃面,孩子去了怎么受……”
我真的很想告诉妈,我没事,我在内蒙古过得很好,我能适应,我都十六岁了,有什么苦不能吃什么罪不能受。只是惭愧爸爸一直教育我,父母在,不远行,游必有方,我却连正式的告别都没能说上一句,白白让父母为我担心。
“妈……!”我终于从喉咙里把这一声喊了出来,可惜不在梦里,我睁开眼看到一片草色,就意识到自己是醒了。
这两天我睡得都很瓷实,一夜无梦,我还真以为自己不在乎离家万里,不想家不想爸妈。现在梦到了,才知道根本不是,我想家想的要死,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杭州去。
爸,我想回家了,妈,我想你了。
“吴邪。”
清冷的男声从我头顶传来,刚开始我没想起来这是谁的声音,脑子逐渐清明以后我才意识到这是张起灵在喊我,因为这几天他根本没喊过我的名字,听起来很陌生。
他的声音在我头顶上?
我后知后觉感觉到脑袋底下软软的,还带着温度,不像是草地的触感,猛地一下就坐了起来,脸一下就红了。我刚刚居然枕在张起灵腿上睡了一觉,而且他还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我搭在身上了,怪不得我不觉得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小哥,我不是故意的,衣服还给你!那啥,下次我要是又睡着了,你不要客气,把我叫起来就行了,千万别客气!”我把他的袍子从身上抓下来,用双手捧着递还给他,只差磕头谢罪了。现在温度这么低,他又这么怕冷,我怎么能霸占人家的衣服,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要是因为这样把他害感冒了,岂不都是我的罪过。
张起灵接过了衣服,我摸到他的手有些冰,愧疚感更深了,刚想跟他再多说几声对不起。他突然靠了过来,伸手朝我的脸上摸,略带凉意的手指在我的眼角和颧骨来回揉了几下。
“回去了。”他跟我这么说着,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站了起来,挥舞着套马杆,赶着羊群朝蒙古包的方向远去了。
我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回神,扯起袖子又仔细的擦了擦脸,确保没有泪痕残留,尔后爬起来,跟在他和羊群的后面慢慢的走。
天已经快要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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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内蒙古的第三个晚上,我已经适应了漫山遍野的狼嚎,也能很熟练的把羊赶进圈里,栓紧圈门,农活这东西好上手,只是要多练。
唯一不能适应的还是内蒙古的饮食,我发现张起灵只会做把子肉和奶豆腐,顶多煮个酥油茶,其他的他不会,他那一份粮食配额只用了一小半。
说是粮食,其实也只是十几斤面粉,一些炒米,因为我来的时间点不对,这个月没有我的那一份粮食配额,要等下个月统一发。
我在杭州吃惯了米饭青菜,面食都很少吃,炒米听起来很像炒饭,差别比雷锋同志和雷峰塔还大。来内蒙古这一连几天早晚吃肉,吃的我嘴里直起燎泡,疼的要命,黄羊肉再好吃也咽不下去。
我家的饮食习惯是一日三餐中午最重要,我妈一直教育我晚上不能吃太油的不能吃肉,要我中午多吃晚上少吃,还说我这个年龄不要喝茶,喝多了晚上睡不好。
来之前我根本没想到还有饮食差距这回事,以为全中国都是一日三餐吃米面。没想到还有内蒙古这么“奢侈”的地方,不是肉就是奶,早晚都是酥油茶,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这地方难道就不吃点青菜吗?冬天没有新鲜的可以吃,腌菜也没有吗?真是白费了他们离东北那么近,人家东北人冬天没事还腌酸菜呢。
在对饮食的深深怨念下,放羊的时候我一直盯着羊吃草,内蒙古的春天来得晚也是春天,雪虽然还没有化,地上的草多少也冒出了一点绿色,说起来这种草人能吃吗?我看它们吃的还挺开心的。
再怎么我也不能真像羊一样趴在地上啃草,张起灵还在一边坐着呢,百无聊赖之下我摘了一根枯草叼在嘴里,靠在石头上思考未来的人生。
根据潘子的说法,我至少要在这鬼地方呆两年,到时候如果家里能给我办下上大学的条子,我就可以直接去上大学,如果不能,我还要再多念两年书,那等我上大学我就二十岁了。
我爹妈二十岁的时候都生我了,我二十岁才刚刚去念大学,也是心酸。说起来我还借了两本小说给我同桌,他说好过几天就还我,老师还说下个礼拜的校园报让我去出,我的字好看,能给班里挣面,尤其是社会主义好这几个字一定要写的很好看才行。
他们大概没想到一个中午的功夫,他们亲爱的吴邪同学,就被家里人大包小裹的送来了千里之外的内蒙古,在他们坐在温暖明亮的教室里传出郎朗读书声的时候,我要和一个闷不吭声的闷油瓶一起,坐在荒郊野岭放羊。
“那个,小哥,在这里除了放羊,还有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啊?”实在太安静,我没忍住还是开口了,想着说闲话张起灵不一定理我,那就问问正事,刚好也了解一下内蒙古的文化。
张起灵就道:“早春可以驯马,你去巴尔特那里挑选一匹小马,驯得了就是你的,可以用自己的名字。”
驯马?我还不会骑马,哪里驯得了马,而且可以用自己的名字的意思,是可以让那匹马叫自己的名字?不会觉得很奇怪吗?张起灵的马如果都是跟他叫同一个名字,难道是叫张起灵一号,张起灵二号和张起灵三号?他可是有九匹马呢。
按照这个说法,那我的马要叫吴邪黄或者吴邪红吗?听起来不是像卫星就是像农药,人家牧民的名字好这样起,我们汉人的名字也这样起,太奇怪了。
我被自己的想象吓到,只好换了一个问题:“那在内蒙古,天天就吃肉吗?”
“夏天不吃。”
我的眼睛立刻亮了:“那夏天吃什么?”
蔬菜?米饭?最差吃面也行啊。
“奶制品。”
“……”那不更惨,冬天还有肉吃,到夏天只能喝奶,奶豆腐味道是不错,吃一个夏天?而且还是吃张起灵做的那个味道有点奇怪的奶豆腐?
妈,你儿子要死在奶豆腐上了,你节哀顺变。
也许是感觉到我对食物的怨念,张起灵补充了一句:“夏天有野菜,等雪化了,会长出黄花菜。”
黄花菜?这个菜我在我家餐桌上只见过一次,我妈不爱吃,其他的印象就是那句等的黄花菜都凉了的俗语,这个菜应该怎么吃我实在不明白,不过张起灵既然提了,他应该会做。
人是铁饭是钢,我也不能光指望别人给我做,等下次见到巴尔特,我就提出去他家里坐坐,顺便看看他媳妇是怎么做饭的。
“小哥,你晒那么羊粪干嘛啊,你一个人用,用得完吗?”难得他能理理我,我一鼓作气,把想问的问题全给问了。
张起灵道:“留着夏天用。”
行,未雨绸缪,可冬天的日头没有夏天足,他干嘛非要在冬天干这个,夏天晒个两三天就行,冬天得连着晒一两个礼拜。我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谁知道这里头是不是有讲究,万一人家的规矩就是冬天晒,我一说就得露怯。
零零碎碎的跟张起灵聊了一会,说是聊天,就是我问他答,我不问他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我,就坐在那里像尊佛。
除了不爱说话,他看起来着实普通,就是一个汉族的小伙子,站着也没别人高,躺着也不比别人长,为什么那些牧民会这么尊重他?
草原上崇拜力量,他们对外来户很排斥,马倌猎手受尊重不假,没几个是汉人。张起灵打猎确实不错,就算他很能打狼,也不至于成为全民英雄。
张小哥在草原上住了二十多年,我突然想起苏伦说过的这句话,这话我从巴尔特嘴里也听到过,要说苏伦记错了,巴尔特也记错了?
就算张起灵天赋异禀,十岁就能单挑狼群,现在也得奔四去了,他这张脸怎么看怎么也就二十出头,晒牛粪还能延年益寿是咋。
不不不,毛主席教育我们,共产主义的战士是无神论者,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牛鬼蛇神,既然没有牛鬼蛇神,肯定也没有长生不老,一定是误传。人们讲故事的时候就是喜欢夸张,你走的快一点,都会被写成日行八百里。
放羊除了放空和看小说,我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闲来随手捞了一只小羊,薅它的羊毛玩,被它踢了一蹄在手上,只好把它还给它妈。
我偷偷的打量张起灵外出带了什么东西,或许他带了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张起灵除了手上拿的套马杆,腰上只挂了马棍和后腰上别的一个双筒的望远镜。
望远镜不是草原上能生产的东西,国产望远镜也是供销社的热销货,张起灵的那个明显比国产的厚实。我看那个款式似曾相识,想起曾经在爷爷的箱子里看到过这样的望远镜,听三叔说是美国货,当年抗日战争的时候美国人带来的都是这个款。
也许是我盯着望远镜的视线太赤裸裸,张起灵闷不吭声的摘下了它,把它递给我。
望远镜确实是个好东西,用上它可以看的很远,只是这一片没啥东西,看的再远也还是草,我看了一会看的眼晕,把它拿在手里把玩,问张起灵:“小哥,这是你捡的吗?”
内蒙古的老牧民经常能捡到一些战争遗留的老物件,多是苏式日式的,美国货应该不多,也许是当时的哪个将军带过来的。
我正感慨着张起灵的运气,手指突然摸到一个小小的凸起,反过来一看发现是个模糊的刻字,因为时代久远已经磨掉了边角,剩余的部分勉强能看清是个“张”字。同时听到张起灵道:“是我的。”
能在草原上捡到一个和自己同姓的抗日时期的兵丢下的望远镜,这个概率有多少?我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把望远镜丢出去。
张起灵到底多大年纪了?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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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草原上生活,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骑马,没了马的牧民跟缺胳膊断腿没两样。而且就算是知青,马也并不是上面直接分配的,需要自己去挑选小马,自己从头驯。如果骑别人驯的马,会被其他人看不起。而且就算有人愿意分给别人马,也多半是老马赖马,想要好马必须自己驯。
我站在一群马的旁边,听巴尔特跟我介绍着哪一匹马最好,哪一匹马最野。眼睁睁看到一个牛倌被一匹野性十足的小马甩下了马背,在地上连着滚了好几圈,那马还不解恨,上去就是一蹶子,要不是其他人拉的快,他的鼻梁子非被踹折不可。
来了才知道,原来巴尔特是这片草原上数一数二的马倌,他和他的弟弟巴尔顿合管一群马,足足有百十来匹,因为都是上等马,连军马都经常从他的马群中挑选。
巴尔特对马要求非常高,附近的牧民想要好马都得来求他,要是连续几年驯不出好马,那就别再想从巴尔特这里要到小生马了。
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张起灵想带我来挑马,他知道我不会骑马,已经说好要把他最温顺的那一匹大棕马送给我。只是他的马,即使是最“温顺”的,跑起来也比别人家的快,跟他一样眼高于顶不看人。
这导致我一直不敢骑它,学了好几天,只学会了最基本的上马,上马前还必须张起灵牢牢的牵住马绳才行。
我们会来巴尔特这儿,是巴尔特说新来了一匹性子特别野的小马,谁驯都不行,踢伤了十几个马倌了都,他亲自上阵都被甩下来,拿它实在没办法。但是越野的马驯出来就越好,干脆叫张起灵来试试,驯的好了这马就白送给他,不然等马四岁了就驯不出来了。
驯小马要早春,驯的了就可以带回去白骑一年,一年以后不满意就还回去,满意就拿自己的马换下来,所以我们来到以前,已经有好多牧民来挑自己心仪的小马。草原上要说谁不会骑马,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们见我还要张起灵带着骑马,下马还差点摔跤,都笑弯了腰一个劲的说我不行,得练,不然难道以后都骑张小哥驯好的马吗,说我像头笨绵羊。
被嘲笑成这样,我本来也怀抱着一丝雄心壮志,想驯一匹属于自己的马,驯好以后我就给它起名字叫“吴邪的马”,结果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别人驯马,这念头已经打消了大半,心道管它的会不会被人看不起,我自己是驯不来马的,张起灵的马看着都挺好的,让他帮我驯总比我自己摔死强。
正想着怎么拒绝巴尔特的好意,巴尔特已经非常热情的牵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过来,指着它道:“知道你还不会骑马,没关系,这一匹脾气大大的好,你带回去,慢慢的学,驯好了,这马送给你!”
我连忙摆手:“别,巴尔特大哥,这么好的小马给我多可惜啊,我不会驯,别浪费了。”
“你都叫我巴尔特大哥了,咱们就都是兄弟,你送给我酒的时候难道也觉得可惜吗?你不会,张小哥会,他教你嘛,拿回去,好好驯,这个马是我们这里数一数二的好马配出来的!拿去拿去!”巴尔特坚持把马绳塞在我手里,他这么热心,还专门给我挑了性格温顺的小马,我再拒绝倒显得我不识抬举,只好道谢,盘算着过几天他再来,送他几包好烟。
枣红马确实温驯,被我一牵就探头过来蹭我,亲人的不得了,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我一看就喜欢,忍不住揉了揉它的大脑袋。巴尔特见我喜欢,就让我跟小马联络联络感情,自己那边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很快就解决,然后再来教我驯马的技巧。
我问他是什么事,如果忙就别管我了,巴尔特有些无奈的告诉我,是有几个北京的知青非要从他这里选小马,可是他的马只分给有经验的猎手和牧民,不可能分给他们那种刚来的愣头青,马驯不好废了也就算了,万一把他们给踢伤了不就麻烦了。
北京知青?我心说不会那么巧吧,难道是我前几天认识的那几个?
“我们都是一大队的,凭什么不能在这里挑小马?这些都是大队的财产!不是你个人的!怎么能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呢?说好的我们知青跟你们牧民一样可以选马,你是不是搞歧视那一套?”一个激动的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探头一看,得,还真是熟人。
来者是以刘建国为首的十几个知青,有两个我见过,其他人我都不认识。巴尔特兄弟确实属于一大队,一大队一共有六个可以挑选小生马的马群,巴尔特的马群是最好的,所以知青们也想从巴尔特手里要小马。
但是他们的马术不好,根本压不住小马,也不懂得照顾马,巴尔特兄弟自然不愿意把小马交给他们,他们来了几次都挡回去,让他们去跟别的马倌要。
刘建国十分激动,脸都涨红了,其他知青则围成人墙,拦着巴尔顿不让他走,要讨个说法。我跟巴尔特走过去,刘建国看到我愣了一下,又看到我手里牵着小红马,更来劲了,指着我道:“行,你说技术不好不能在你这里挑小马,那他不是刚来的吗?他连马都不会骑,为什么他可以在你这里挑小马?”
巴尔特被他们缠了好些天,早就不耐烦了,生气的道:“吴邪是吴邪,你们是你们,马不是他挑的,是我送给他的,这不是一回事,不在一起说。马虽然是组织财产,但是它们都是我养的,你们不服气,去找场长来,我不给谁,他也管不着!”
巴尔特的脑子直,他觉得是什么就说什么,结果就把我捅出去了。知青要不到小马已经很憋屈,我这个半路插进来居然平白得到马,他们更生气了,眼见知青们的怒火莫名其妙烧到了我身上,我牵着马不知道说话好还是不说话好。
“你们想要马,驯得了这一匹,全场随你们挑。”眼见知青和巴尔特就要打起来,张起灵猛地冒出这么一句,砸在嘈杂的人群里,一下就让大家都闭了嘴。
我才注意到张起灵和巴尔顿一起被堵在了人墙里,只是他不说话,连我都没注意到他,他放出话来以后知青们面面相觑,刘建国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只是一个汉人青年,就道:“你又不是马倌,你说了能算?”
张起灵看向巴尔特,巴尔特连忙道:“算!当然算,既然张小哥开口,那就按张小哥说的,你们想要马,要证明你们的实力,你们之中,只要有一个能驯服我们这里最烈的那匹马,全场的马都是随便你们挑,我白送给你们!巴尔顿,去把那马牵来,大家让一让,空块地方出来!”
知青们一听立刻同意了,摩拳擦掌的做热身,他们对马也是一知半解,骑的都是牧民家里驯好的马,牧民给新手骑的都是懂事的老马,他们哪里知道生马的厉害。
巴尔顿从马厩中牵出了那匹小马,那是一匹青色的小马,鼻子里直喷白气,四个蹄子使劲的在地上刨,根本不服巴尔顿的管,只牟劲想从他手里把缰绳拽出来。
刘建国作为他们的领头人,自然要身先士卒,只见他朝手里吐了两口唾沫,把外袍一脱眼镜一摘,就准备上了,知青们围成一圈,给他加油鼓劲,其他的牧民也放下手里的活计围了过来,准备看热闹。
牧民当热闹看,我不能也跟着看热闹,我毕竟跟他们认识过,大家都是同学,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出糗。不说面子,他们真的去驯万一被蹶到,骨折都是轻的。
我牵着小红马,着急挤开牧民,想过去跟刘建国说一声,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他带的知青里还有两个女同学,踢到脸不完了。
张起灵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不让我靠近,我就道:“小哥,他们不会驯马,这么烈的马,他们会摔死的!”
张起灵道:“有巴尔特在,情况不对就会把他们救下来,不让他们吃苦头,他们不会罢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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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边一顿,那边刘建国已经抓住了缰绳,知青们气氛高涨,一个劲的给他加油鼓劲,喊的震天响,殊不知在牧民眼里他们跟耍猴戏的差不多。
小青马在巴尔顿手里都不听话,在刘建国手里更不可能听话,巴尔顿手一松,刘建国就被小青马拽个了踉跄,绳子都差点脱手。
刘建国两只手齐上阵,好不容易才牵牢,努力伸脚想去勾马镫子,小青马立刻跳了起来,不停的尥蹶子,就是不让他勾马镫子,它不屑的看着这个弱不禁风的青年,鼻子喷出白气,嘴里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知青哪里遇到过这样的马,在他们心里觉得马都是训练好的,在共产主义下哪能还有这样不听话不合群的“害群之马”,马甩了几次头刘建国就没了力气,人都没上去就被小青马甩了出去,要不是巴尔特抓的快,小青马就冲进人群了。
牧民们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哄笑,有几个好事的直接用汉语喊他们下来,他们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一个高壮一些的男生摘掉毡帽,替换下刘建国又上场了。
巴尔特特别告诫他道:“千万要小心,这个马,越磨脾气越大,厉害着呢,我们换了四个人,才把马嚼子给它套上,不能大意。”
果然,一分钟以后,那个男生就被小青马撂下了背,摔的脸都肿了半边。这士气讲究一鼓作气,第一次没成功,就再而衰,三而竭。第三个知青被摔下马以后,知青们的声势就弱下来了,半天没有人敢再上去。
我看的满头大汗,生怕哪个被蹄子踢瞎了眼,眼见半天没有人上,以为他们总算知难而退,知道这马不是好啃的骨头。
要么说我的思想觉悟不到位呢,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个一直闷不吭声的女知青突然握拳高喊:“同学们!同志们!还记得毛主席说过的话吗?我们是无产阶级的战士!我们是无所畏惧的!想当年日本鬼子都被我们的战士打回去了!他们怕了吗?他们屈服了吗?没有!我们作为新一代的共产主义接班人,怎么可以就这么放弃!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他们过雪山爬草地都不怕!我们难道会怕一匹马吗?现在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展现我们的排除万难的精神!”
她说的这话比打鸡血都有用,她喊完知青们也跟着喊起来,齐声把毛主席的长征背了一遍,又接连冲上去好几个,结果当然没一个成功。最轻的被喷一脸口水,最惨的那个被小青马踹在小腹上,又踹面门,门牙都掉了几颗,当场就抬走了。
第七个被抬走的时候,我的小红马都不耐烦了,它把自己面前的那一片草啃完以后,就来咬我的袖子,想让我带它去跑几圈,还跟小青马对着嘶嘶,像是在给它叫好。
我无奈的揉了揉小红马的头,松开绳子让它自己去找草吃,它立刻撒着欢跑去跟其他的马玩了,但不跑远,一直在我一回头就能看到的范围内。
巴尔特跟我讲过,小马一般套上马具就会听话,可这小青马套上马具好多天了,饿也饿了,打也打了,就是不听话,可见其性子有多烈。
眼见知青们损失惨重,还不怕死的一个个朝上冲,我实在看不下去。这太丢人了,牧民嘴都要乐歪了,我虽然跟他们不是一起的,总觉得其他人把我也算进去嘲笑了,我都已经被说成笨绵羊了,再这下去谁知道会发展成什么奇怪的动物。
作为始作俑者,张起灵是一点不着急,就攥着我的手站在一边看,我只要一想过去他就把我拽回来,活生生的冷眼旁观的样本。
其实他是对的,这些知青不教训一下是不会听话的,可眼见小青马越来越烈,知青们受的伤越来越重,这场教训也应该结束了。他们都是北京自愿来的知青,跟我这狗崽子不一样,是先进积极分子,再这么下去保不齐就挑起民族之间的矛盾。牧民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我常年跟着三叔混,知道这里面的水很深,就看有没有人借题发挥。
我明白在这里张起灵说话最管用,我之所以能得到小马,不单单是我跟巴尔特关系好,也是巴尔特给张起灵面子,我就跟张起灵道:“小哥,你想想办法,别让他们这么弄了,再这么下去要是真出了人命,不说知青,巴尔特不就麻烦了吗。”
我话音未落,第八个知青就被甩下来了,小青马连甩八个人一点倦意都没有,它被这么三番四次的挑衅,脾气越加暴躁,见谁都踹,一直在嘶吼,巴尔特和巴尔顿齐上阵才压得住它。
张起灵松开我的手,摘掉了脖子和手腕上的蜜蜡递给我,我不明所以,连忙伸手接住了它们,他又依次脱掉了外袍和上衣,全丢给了我,大踏步的朝小青马走去。
他穿了三件衣服还真看不出他有那么结实,身上全是肌肉,我还以为他只是瘦而已,难怪只用套马杆就能打猎。他一上场本来看热闹的牧民立刻欢呼起来,巴尔特和巴尔顿也鼓起了掌,朝张起灵喊:“巴图鲁!巴图鲁!(意为勇士、英雄)”
知青那边除了抬走的三个,剩下的轻伤的都没有走,这一番折腾下来,刘建国也明白过来张起灵是故意让他们难堪的,立刻嚷嚷起来:“不是说好我们来驯马吗,我们这边还有人没上呢,凭什么他中途插过来?”
张起灵的手牵住缰绳以后哪还有人会去理刘建国,李爱民还没有上去过,连忙拦住刘建国,我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不过猜得出大概是想看张起灵出糗之类的话。
会不会驯马,看握缰绳的姿势就知道,张起灵攥住缰绳以后小青马根本甩不开头,他趁机脚一勾就骑了上去。饿马累马都是为了这一步做铺垫,人上了马只要能压得住,不被马甩下来,等马耗尽了体力,基本就驯成了。
小青马岂是这么容易就会屈服的,它嘶叫一声,不停的打圈跳,尥蹶子。然而张起灵就跟黏在马鞍上一样,手紧紧的拽着缰绳,任由小青马上蹿下跳,愣是一点都没动。
还没有知青能在马背上呆超过一分钟,小青马一跳他们就都下去了,小青马几跳之下发现这次来的是个硬茬,干脆抬起两个前蹄,把身子直立起来,想借此把背上的人甩出去。
它一站起来张起灵几乎和地面平行,为了不掉下来他死死踩住马镫,双手勒紧马绳,我都分不清马到底是自己站起来的,还是被他勒起来的。他的手臂因为太用力青筋都爆了出来,小青马被他勒的痛苦的嚎叫,前蹄重重的砸回地面。
牧民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我被气氛感染,也忍不住喊了几句加油,看来还真不能以貌取人,不是只有巴尔特那样虎背熊腰的蒙古大汉才有力量。
跟小青马较量了一番,即使在寒冷的初春,张起灵也开始冒汗,我发现他的上半身开始出现浅浅的墨痕,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眼花,后来那个颜色越来越重,形状逐渐清晰,才发现那居然是一个纹身。
我从没听说过有会消失的纹身,仔细一看更吃惊了,张起灵身上的纹身从他的肩膀一直蔓延到胸口,居然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神兽麒麟。
纹身这东西我只在一些老人身上见过,我三叔一直想搞一个,被我爷爷教训了一顿,骂他是不是还嫌自己不够扎眼。纹身在这个时代是一个扎眼的存在,这已经是我对纹身最多的了解了。
我的头皮都麻了,不是被震撼的,是被吓的,张起灵的这个麒麟哪里是纹身,分明是打在身上的一个标!
除了我,其他人显然都没意识到那个纹身有什么不妥,张起灵的麒麟纹身出现以后气氛更加热烈,要不是有文件要求破四旧,不许搞个人崇拜那一套,我看牧民都要跪地膜拜他了。
张起灵不给小青马休息的机会,它一停下来就用马镫踢它,让它不停的跑,不停的跳,勒它让它发火。如此这般的折腾,小青马早就没了一开始的势头,累的直踹气,终于低下了头,耷拉着脑袋开始随着张起灵的指示慢慢的走。
我看到那马被驯服了,连忙抱着张起灵的衣服跑过去,太着急了差点被衣角绊倒,巴尔特笑着拍我的后背,我顾不上理他,急吼吼的用衣服挡住张起灵的纹身。
麒麟是四神兽,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封建主义旧社会!他居然还敢脱衣服,简直就是找死,辛亏这是内蒙古,那股子邪风还没烧过来,只希望那些知青的注意力全在马上,没注意到他这个鬼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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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把衣服穿好,从我手里拿回了那些蜜蜡佛珠,听说这东西在这些地方只有地位高的人才能佩戴,我好像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能在这里这么有地位了。
巴尔特举起张起灵的手,喜气洋洋的用蒙古话朝围观的牧民说了些什么,大家一起欢呼了起来。
相较于张起灵的意气风发,知青们像是打了败仗的兵,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他们这个时候走太没有面子,几个人商量一番,还是挤开人群来到我们旁边,那个很能说会道的矮个子的女生先开口了:“你们不守规矩,说好的我们这边的人来驯马,我们明明还没有全部试过,为什么突然换了他?”
我一听她的重点还在马上,没有注意到张起灵的纹身,偷偷的松了口气。我个人是和平主义者,不希望任何人因为这种小事就被扣帽子,挨批斗。
巴尔顿就道:“你们哪里是驯马,分明是马驯你们,你们十几个人都驯不了一匹马,还是回去再练练吧!”
“分明是你们故意刁难,给我们驯不好的马!”
“什么话,怎么驯不好了?张小哥不就驯的很好?你们不会,就要认!”
“不会驯我们可以学!可你们从来没有教过我们!我问你,哪条规定写了你这里不给知青小马?你这是搞不公正的待遇!你不公平!我知道你们根本看不起我们!可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们?你说要驯我们就去驯!我们连个不字都没说!你看看,你看看我的同学们伤成这样也没有退缩!可是你们还是不满意!凭什么不让我们驯完?”
巴尔顿虎背熊腰的,女同学比他矮两个头,只能昂着头跟他吵,说到最后抽噎起来,她倔强的不肯低头,另外一个女生眼圈也红了,扯着袖子帮她擦眼泪。站在她后面的知青们互相扶持着,身上破的破,伤的伤。
我看着有些不落忍,我们都是离家万里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这里的风俗习惯跟我们原本的生活环境天差地远,连语言都不相通。知青作为外来户,做不惯那些活,本来就被牧民看不起,如果不是我幸运跟着张起灵,那我现在八成也跟他们一样,我可能还不如他们,至少看到那么烈的马,我念一百遍长征也不敢去骑。
我突然想到,我不应该站在牧民的角度去看他们,我本就应该跟他们站在同一个阵线才对。平心而论,他们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要被这么对待?他们只是按规矩要小马而已,谁都可以自由的挑小马,他们却还被立下如此苛刻的条件,甚至连比赛都没有让他们比完。
如果是张起灵想要小马,他恐怕都不用亲自来,巴尔特会把最好的直接送到他的蒙古包,这不是不公平的待遇是什么?
这种时候还明哲保身做壁上观,未免太过冷漠,我连忙冲到巴尔顿和女同学之间,朝同学们摆手:“别别,大家都是好同志,别为了这么点事伤了和气啊。”
“吴邪,你别忘了你也是汉人,你是我们的同学!难道你拿了他的一匹马,就被他收买了吗?你说,你到底是他那边的还是我们这边的?”刘建国愤愤不平的道。
我的姥姥,我就说了句别伤和气,怎么就让我站队?我眼珠一转,道:“哎呀,大家都是无产主义的战士,五十六个民族都是一家的,哪有什么这边那边,大家都是一家人嘛。我就是想说吧,其实巴尔特大哥没有恶意,你想啊,他手上的小青马这么烈,其他的小马性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是怕你们受伤,才不给你们小马的。刘建国,你也不想想,刚刚那马想踹你,还不是巴尔特大哥拦下来的?不然马蹄子早蹬你脑袋上了,你还能在这站着?”
“胡说,他刚刚明明说了,骑术不好不许挑他家的马!根本不是为了我们的安全!”
“不不不,那是误会,都是误会,巴尔特大哥汉话不好,他不懂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你们都是进步青年,你们不能只听表面意思啊。你们想啊,你们骑术不好,上去可不就得受伤了?他是不会说,你们又太激动,才有的这个误会,巴尔特大哥其实早就交代过别的马倌了,说要给知青留温驯的小马,这样才能避免你们受伤。”
我语速太快,巴尔特根本没听明白我到底说了什么,看我朝他眨眼,就也跟着点头。刘建国有些怀疑的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他干嘛还让我们去驯小青马?”
“这个嘛……哦,那个,你们不知道马危险,万一以后骑马的时候不注意,从马上掉下来岂不是会受更重的伤?牧民说不清楚他们就喜欢直接用演示的,你想想,你从马上摔下来以后,是不是以后都不敢怠慢了?毛主席都说了,实践出真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不实践,怎么知道你们不行?不知道你们不行,你们怎么会去练习呢?”
女同学被我长篇大论绕的明显有些动摇了,她抹着眼泪道:“真的吗?”
“真的真的,毛主席都说了,那还能有假吗?再说了,这位张小哥不是为了让你们为难才去驯的马,他是想给你们做个示范,谁说他们不教你们了,刚刚不就是在教吗?你们看会了,才能分小马给你们,是不是?”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说什么了,好险听起来是圆回来了,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刘建国道:“那我们的小马怎么办?我们都来了好几次了,生产队说好的,开春给我们每个人一匹小生马,驯好了就给我们,再耽误下去,小马就过了驯的时候了。”
我就怕他问这个问题,我初来乍到,总不好跟巴尔特开口要马,我自己的马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可这次要是不能给他们马,那他们一会就能回过味来,我刚刚是在忽悠他们,他们还不恨死我。
一直站在我后面听我胡说八道的张起灵,突然走过来开了口:“巴尔特,让他们去挑马吧,再找几个马倌,教教他们驯马。”
巴尔特其实也被知青们锲而不舍的精神感动,张起灵又开了口,他点了点头道:“行,我们最敬重勇士,你们够勇敢,有资格骑马,巴尔顿,带他们去挑马吧,那些受伤的学生,等伤好了,再来挑。”
刘建国一看巴尔特真的同意让大家挑马了,立刻不好意思起来,他挠了挠头,跟巴尔特道歉:“对不起啊,都是我们误会了,我们一定发扬不怕苦不怕难的精神,尽快学习驯马的技术,保证不浪费你的好马。吴邪,谢谢你啊,对不起,刚刚我还怀疑你,是我不够光明磊落,你说得对,我们都是一家人,都是好同志,不该老觉得人家看不起我们。”
我连忙道:“没事没事,你不用跟我道歉的,我也没干啥,你们快去挑马吧!”
好不容易这场危机才化解掉,我一摸脑门全是汗,小红马撒欢够了,跑回到我身边,用脑袋蹭我,欢快的叫了几声。张起灵牵住小红马的缰绳,摸了摸它,道:“巴尔特给了你一匹好马。”
我点头道:“是啊,它好乖,真是太感谢巴尔特大哥了。对了,谢谢你啊小哥,愿意帮知青们说话。”
张起灵拍拍小红马,把缰绳塞回我的手里,只是道要回去了。小红马跟我的时候很会撒娇,却不敢跟张起灵撒娇,张起灵一松手它就跑到我后面来了,人家都说马很会看人脸色,果然不假。
来的时候我们骑了一匹马,回去的时候却有了三匹,因为小红马非常温驯,我也敢自己骑骑看,张起灵教了我几个简单的动作,比如停下加速之类的,他自己则骑着还不是很服气的小青马,他原来的大棕马驯的好认识路,就让它自己先跑回家里去。
能够自己骑一匹小马,感觉真的很好,小红马像是知道我害怕一样,跑的非常稳,只是偶尔会被嫩草吸引目光,想去吃,张起灵就会用套马杆打它的屁股,让它回到路上。
跟兴高采烈的小红马不一样,小青马走的垂头丧气,时不时的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无声的表示自己的不满。
我问张起灵道:“小哥,你都给你的马怎么起名字啊?”
张起灵道:“我用哨声控制。”
他说话从来驴头不对马嘴,我自己理解了一下,意思应该是他不给马取名字,都是用哨声来控制每一匹马,这还真是个省事的方法,可我不会吹口哨,难道真的要给这马取名字叫吴邪红吗?叫吴邪的马是不错,可以后它跑远了我要喊它回来,还要漫山遍野喊“吴邪的马你在哪儿”。
我看看小红马,又看看小青马,一拍大腿:“有了,不如就叫他们小红花和小绿叶好了!跟他们的颜色还很搭,小哥你觉得怎么样?”
张起灵都懒得取名字,当然不会提出异议,只道了一声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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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花的性格很开朗,一回到马厩就跟其他的马混成一团,撞撞这个的头,抢抢那个的饲料,它还是匹小马,其他的马都让着它,任由它闹。
相较于性格开朗在哪里都开心的小红花,小绿叶就比较轴,它根本不愿意进马厩,也不肯吃草,十分倔强。可惜它的主人是油盐不进的张起灵,它闹张起灵就把它单独栓在柱子上,让它一匹马自己刨地去,气的它拿头直撞柱子。
我怕它会饿,想说拿点饲料给它,还没靠近就被丫呲了一脸口水,我就改把饲料拿给小红花吃了,结果又被它舔了一脸的口水。
我们只有两个人,如果我俩一起去办事,羊就没办法放,只能拜托别人,还好张起灵没有养牛,不然还要找人帮我们放牛。
这次来帮我们放羊的人名叫扎那,他是生产小队的组长,张起灵就是他那组的,不过这位爷向来没组织没纪律,自由散漫惯了,扎那也不敢管他,还带着女儿亲自跑来帮他放羊。
扎那的小女儿今年只有八岁,名叫乌阳嘎,汉语的意思就是梧桐,扎那希望她能像梧桐树一样健康长大,所以才给她起了这个名字。
小姑娘年龄虽然小,放羊打猎样样精通,皮肤晒得黝黑黝黑的,骑马技术比我溜多了,像个小大人。她来的时候还板着一张小脸,我塞给她一把奶糖,立刻就笑了,跟我保证会把羊喂的肥肥的。
“吴吴!”小姑娘离得老远就看到了我,兴奋的站起来朝我招手,她的汉语还不行,邪字音不会发,只喊我吴吴,听起来像糊糊。
我接住朝我飞扑而来的乌阳嘎,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发,从兜里拿了奶糖给她,她好像有点怕张起灵,只敢待在我的旁边。
扎那跟张起灵打了招呼,道:“张小哥,你总算回来了,是这样的,其实我这次来除了帮你放羊,还有其他的事要跟你说。今年掏狼崽的文件下来了,和往年一样,哪个小队掏的多还给额外加工分,咱们小队就数你最厉害,你看……”
张起灵点头,跟我道:“明天带你掏狼崽。”
我一愣:“啊?还带着我啊,我就不用了吧,我在家放羊吧,不然老麻烦别人喂羊,你看春天抓膘,羊都饿瘦了。”
狼是草原上的大患,打成年的狼顶多是一条两条,掏狼崽不一样,一掏就是一窝狼,绝了它们的后。近几年掏狼崽更重要是图它们身上的皮,别看收小狼皮只用给牧民几十块,这东西做成大衣可是硬通货,价格贵着呢。我三叔为了他的那些生意,也高价搞过几件狼皮小袄来送礼,那价钱看得我肉疼,都够我家一年的开销了。
虽然知道狼皮金贵,我还是不想去,毕竟羊饿瘦了事小,我被吃了事大,我放个羊多好,干嘛跟着他去掏狼崽,小狼崽子不足为惧,可窝里保不准还有母狼,母狼护崽子可是很凶猛的。
乌阳嘎嘴里含着糖,把小手举得高高的:“吴吴!我帮吴吴放羊!吴吴掏狼崽!我帮喂小羊!让它们吃的肥肥的!”
我哭笑不得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谢谢你啊,乌阳嘎,可是你一个人放羊,吴邪哥哥不放心,不然这样,明天吴邪哥哥跟你一起放羊啊?”
扎那连忙道:“没事没事,我明天也没事,我跟乌阳嘎一起来帮你们放羊,吴邪你刚刚来,多学点东西好,张小哥很会对付狼,你跟他多学,多挣工分!”
我真是谢谢他们两个如此热情,他们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答应跟着张起灵去掏狼崽,说实话,狗崽子我见了不少,狼崽子还真没见过,想来它俩差不多?
扎那和乌阳嘎没有留在我们这吃晚饭,主要是乌阳嘎不愿意,要回家。她偷偷的跟我说,让我下次去她家吃饭,张起灵做的奶豆腐味道很奇怪,她不喜欢,她阿妈做的比较好吃。
张起灵做的奶豆腐味道奇怪果然不是我的错觉,连小孩子都嫌弃他做的难吃,宁愿多跑十几里回家去吃,可怜我要顿顿吃,他都做出来了我不吃,多不给他面子。
做奶豆腐挺辛苦的,张起灵不养牛,他的牛奶从哪里来的我不清楚,应该是他起的早,去牛倌那里挤回来的。牛奶要放在酸奶桶里拼命的捣啊捣,捣完还要煮啊,切啊,晾啊的,我看他做过一次,看到最后都睡着了,哪还好意思跟他讲他做的味道奇怪。
我现在只希望冬天的尾巴赶快过去,黄花菜赶快长出来,我的牙龈这几天一直出血,八成是缺维生素,我虽然不会做,水煮弄熟应该没问题,放一点盐肯定比奶豆腐好吃。
吃饭的时候我问张起灵,明天去掏狼崽要不要准备什么,他说不用,不过我可以带上枪,掏完狼崽子他顺便带我去打旱獭和兔子,虽然刚经历了冬天动物还不肥,练练手挺不错。
打猎我有兴趣,吃完饭兴冲冲的把属于我的猎枪拿出来擦,这把枪自从发给我还没开过,反正没事情做,我就把每一颗子弹都擦的亮闪闪再塞进枪里。
猎枪是牧民打猎的重要工具,每家每户都有,狼最怕的就是枪,远远的看到了就会绕道走。这么方便快捷的工具为什么张起灵不用,还是说因为他的发丘二指不方便用枪?但是我有几次看到他用左手做事情,如果右手不合用,左手开枪对他来说不难训练,他却完全没有用枪的意思。
对哦,张起灵其实是个盗墓贼来着,住了这么久只看他放羊喂马打猎做奶豆腐,我都忘了他的本来是干这一行的,他的年龄职业还有奇怪的举动,都让人费解。
虽然我家祖上也是盗墓为生,我对这个的了解却不多,一是我爹是个知识分子,我爷爷有心让他走上正轨,所以没有教过他任何盗墓的东西,希望我们这一支自此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二呢还是成分问题,这些话题本来就不能在人前提,连我那个嘴上没有把门的三叔都不肯多给我讲,顶多说说当年的老九门怎么怎么的,他说起那些腐败的往事,语气里还经常带着几分羡慕。
张起灵真的是老九门张家的人吗?我偷瞄张起灵捣酸奶的右手,那两根奇长的手指头我实在想不出除了盗墓和小偷,谁会去把自己的手折磨成这个德行,仔细想想,手指这种长度如果骨折了会不会更疼?
我这个人没上进心,好奇心却很强,跟张起灵这种浑身上下都是秘密的人相处,更想搞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想知道他是不是张家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写信问我三叔,说不定这个人是他认识的,一开始就是他故意安排我住这里的。
说写就写,当然不能只为了这种事写信回家,主要还是报平安,我妈肯定特别担心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样了,我得写信让她安心,顺便给二叔也写一封,让他好好教训教训他弟弟。
我分开写了三封信,写给我爸妈的信内容主要是说我过得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也稍微抱怨了一下这边吃的都是肉,太腻。如果我不抱怨一下,只说那些好的明显不是我的作风,到时候我妈会觉得我只报喜不报忧,担心我过得是不是特别不好。
写给我二叔的信自然是抱怨我三叔,顺便把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都抖出来,想的时候还不觉得多,一一写出才惊觉他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越想就越生气。
因为我越想越生气,写给三叔的信开头先把他骂了一顿,又借此机会让他给我寄咸菜寄点心,最后一页顺便问了一下张起灵的事情。
内蒙古的汉人不多,写信的人自然也不多,寄信要到很远的镇子上,需要找进城的马倌帮忙带信,其他的物品交换也多仰仗他们。正因如此,马倌才特别受欢迎,外头的各种信息也都是他们带进来,他们可以说是草原上的信息传递员。
我并不担心寄信难,我这边把信装进信封,那边张起灵就把它们拿走了。他把信装进了一个皮袋子,告诉我明天把它挂在蒙古包的门上,路过的马倌看到就会把它拿去寄了。如果我希望早点拿到家里人的回信,就把收件人留成他的名字,邮局的工作人员会直接把信交给马倌直接给他送过来,不然就要多等一个月,由统一的邮递员投递。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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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蒙古的夜晚寂静无趣,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写完信我只能看书打发时间,在杭州我虽然也喜欢看书,可总有其他的事打扰,上课的时候看还要提防老师没收,所以有些书只粗略的看过一遍,现在时间一大把,干脆从头再看。
我对晦涩难懂的史书没有兴趣,看的多半是小说散文之类的,四大名著我有全套,都是拜托三叔帮我搞来的。人家说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我看了倒也没什么感觉,就是人物太多,绕的有些头晕。
水浒传是难得的精装书,我不舍得在上面做笔记,闲来无事,干脆拿了一本新的笔记本,按照时间和人物将脉络梳理清晰,分类整理,做成读书笔记。
续了三次灯油,墨水都用了两管,我才写了十页笔记,写到后来困了字歪歪扭扭的像蚯蚓,干脆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张起灵朝我身上盖毛毯我才醒,揉着眼睛问他道:“小哥……?几点了啊?”
张起灵道:“子时。”
子时?11点还是12点?我刚看过水浒传,猛地一听居然还真理解了,用手使劲揉了把脸才真正清醒。我睡着的时候油灯是才填满的,现在已经只剩一小半了。
“啊……对不起啊小哥,下次要是这么晚了你就把我叫醒吧,灯亮着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没事。”张起灵见我醒了就把毛毯收了回去,却一反常态的盯着我的脸一直看,看得我心里毛毛的,不由自主的用手背擦了擦脸。
不擦不要紧,一擦蹭了我满手背的墨水,我慌忙翻出小镜子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我趴着的时候压到了没有拧上的墨水瓶,在脸上印了一个圆圆的墨水圈,起来的时候又用手揉脸,把墨水圈还没有干的部分全揉开了,变成了一个花脸猫。
怪不得刚刚就觉得脸湿乎乎的,我还以为是汗,我找了沾水的毛巾擦掉脸上的墨水,心说张起灵也真是,发现了就不能出声提醒我一下吗?我发现他有喜欢看人家笑话的毛病,因为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别人出丑,但是他不说,他就光盯着看,这个行为还真是挺变态的。
等我把脸上的墨水擦干净,张起灵就没在盯着我看了,他朝炉子里添了一些牛粪,脱了衣服和毡靴准备睡了。我跟他说了晚安,吹了油灯也上床睡了,梦里全是一百单八将,什么宋江和武松打起来,什么孙二娘和林冲结婚了,乱的不得了。
因为梦的奇怪,又怀揣着第一次去打猎的新奇,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醒了,没想到张起灵比我起的还早,已经喂好了马,在鼓捣他的酸奶桶,用棍子搅啊捣啊的。
他的酸奶桶昨天闻还是正常的味道,今天不知道他加了什么,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也许就是在这一步出了错,才会导致最终的成品味道不佳。
我穿着衣服走过去,忍不住道:“小哥,做奶豆腐那么麻烦,不然就不要做了,怪费劲的、我看巴尔特他媳妇做的就挺好吃的,不然我付给他家伙食费,让她也帮我们做一份,省的你天天起这么早做,多累啊。”
当然啦,话要说的漂亮,我得让他觉得我是心疼他才不让他做的,而不是嫌弃他做的难吃。说真的,他在草原上没住二十年也应该住了不少年,他也吃过别人家的奶豆腐,难道没觉得自己做的味道怪怪的吗?
张起灵道:“你不喜欢吃。”
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了肯定句,我有种被人看穿了内心的感觉,心虚的摆手:“没有没有,我喜欢吃,就是看你这一大早的就要起来做,太麻烦了,真的,我喜欢吃的,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我这话说完不知道张起灵信了多少,反正他没有再捣酸奶了,把盖子密封以后就去鼓捣酥油茶。除了奶豆腐,他做的茶和肉味道差强人意,早晚吃除了容易腻,其他的倒也还好。
吃了早茶,我又看悠闲的看了会书,把枪又擦了好几遍。我知道这种悠哉的生活只能持续到初夏,等到内蒙古真正进入夏季,就没有那么好过了,虽然不用再起早,可必须得下夜。
昨天我听乌阳嘎说,夏天最难熬了,最怕就是有蚊子,内蒙古的蚊子厉害起来简直可以吃人,晚上要烧很多艾草给牛羊马驱蚊,如果艾草断了,羊群就会发疯,冲破围栏事情就大了。
夏天看谁家的主妇勤快,就要看她们家门口的牛粪堆堆的高不高,因为夏天用粪量是非常大的。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来以为是冬天用粪量最大,没想到会是夏天,怪不得张起灵从现在开始就在囤牛粪了,他不用下夜的特权马上也要取消咯。
太阳出来以后张起灵和我就正式出发了,张起灵还是老三样,带上了套马杆、望远镜、马棍,我则背上了枪,把其他的子弹装在小包里斜背在身上。
我还是骑小红花,张起灵则换了一匹稳重的棕色大马,因为小绿叶还在用头撞柱子,我们越靠近它就撞的越厉害,一副撞死算了的德行,骑它打猎怕是连只兔子也追不上。
我看到小绿叶面前的饲料一点也没动,有点担心,张起灵告诉我反正不会饿死,就由着它,熬到撑不住了自然会吃。
骑马不比开车,马和人的默契度非常重要,虽然牧民每个人都至少有四匹马,总有一匹最喜欢的,配合度好的马骑起来舒心,打起猎来事半功倍。因此不听话的马要熬一熬,一直到听话为止,不然它不听话遇到事情控制不住,摔个缺胳膊断腿都是轻的。
看到小绿叶那副德行,我越发喜欢我的小红花,它又听话跑的又轻巧,还很会避开不平的地方。张起灵让我骑马跟在他的后面,因为我们要去的那座山有很多獭子洞,如果马腿别进去会很危险。
掏狼崽要首先知道狼洞在哪里,然后判断母狼在不在里面,为了保住自己的崽子,母狼都把洞挖在十分隐蔽的位置,一般牧民都是培养好狗,用狗的嗅觉来寻找狼洞。
我们没有狗,所以我以为我们至少要在草原上转悠几个小时,才能找到一个洞,没想到马蹄子刚停下,张起灵就指着一块在我看来非常平整的草地,道:“在那里。”
我没问他为什么知道,反正我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乖乖的跟在他后面翻身下马,叮嘱小红花在原地等我,不要乱跑,小红花打了个响鼻,欢快的蹦跶了几下。
走近一看,果然有个很小的洞口隐藏在杂草中,我比划了一下个洞口,感觉以我俩的身材谁也进不去,顶多到肩膀就会被卡住,就道:“小哥,这是狼洞吗?会不会是獭子洞啊,母狼会不会还在里面啊?”
张起灵把身上的零碎摘了放在一边,又脱了较为厚重的外袍,递给我一个布袋子,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他去掏,我接着以后把崽子放在袋子里,连忙接住。
也不知道张起灵是怎么办到的,他缩了一下肩膀还真进去了,大半个身子都探进了洞里,我看的一阵心悸,万一狼把他拖进去吃了怎么办,我要抓他的脚还是抓他的腿比较容易把他拽出来?
我的担心注定是多余,不一会他就拎出来一个小崽子,把它丢给我了,继续掏下一只。我手忙脚乱的接住那个崽,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跟狗崽好像没什么区别。
这个狼崽还很小,眼睛将将睁开,蓝膜还没有褪掉,跟我爷爷家里下的狗崽体型差不多。猛然离开了温暖的洞,又闻到陌生的危险的气息,它惊恐的叫着,四条小腿蹬来蹬去,希望得到母亲的庇护。
我是第一次接触狼崽,看到这样的小东西实在跟那些大灰狼联系不到一起,胡乱的把它塞进了袋子。我怕自己会心软,不停的告诉自己,这是害虫,要被消灭,这跟家里的狗崽子不一样,这是害虫。
张起灵一共掏出了四只狼崽,他告诉我里面还有两只,要留给母狼,不然母狼回来发现一只都没了,会报复人类。
四只狼崽子装在袋子里还挺沉的,它们挤在一起唉唉叫,不停的动,张起灵看着我,我吓得把袋子丢进他的怀里。张起灵没说什么,利索的把小狼崽摔死,装袋,打结,放上马背。
一个小时的功夫,张起灵掏了三个洞,一共装了十四只狼崽,我心说还真是狗能干的他都能干,他到底是咋判断出哪里有狼洞,哪里没母狼的,也没见他趴在地上闻味道啊。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我是不是你们最爱的人︿为什么不嗦话ヽ(*。>Д<)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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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把最后一袋狼崽装上马,血腥味刺激了小红花,它好奇想知道大棕马背上的袋子里装了什么,为什么不给它也装两个,又不敢靠近张起灵,只一个劲的黏着我,想让我去打开看,我揉揉它的毛脑袋,让它边儿玩去。
一般一户人家每人定额交六张小狼皮,我们俩交这些足够还富裕两张,他反正也不缺钱,算是给扎那交个差。我看他在地下活动的很轻车熟路,心说他不会把找墓穴的功夫拿来找狼洞了吧,那这些狼可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输在了文化手上。不过想想狼找洞一般是考虑保暖啊隐蔽啊什么的,跟人类墓穴看风水不一样,张起灵也许真的只是鼻子灵而已。
张起灵在洞里钻了半天,蹭的浑身都是土,真正意义上的灰头土脸,我帮他掸了半天后背,也没抖干净,他倒是不在意,直接把袍子套上了。
“小哥,接下来……打猎去?”我有点跃跃欲试,除了小时候打飞盘,我还没打过会动唤的东西呢,在这待了快半个月,天天就放羊看书看书放羊,都快发霉了。
张起灵道:“你想打什么。”
“啊,还可以选啊?这有什么啊。”
“附近有狼,黄羊,獭子,兔子。”
我在这些动物中衡量一二,最后还是选择了旱獭,狼和黄羊我这生手还是算了。兔子跑的太快也没什么油水,旱獭就不一样,大草原上这东西胖的跟发起来一样,目标也大。
张起灵带我去了一个山脚下,那是獭子的聚集地,睡了一个冬天,獭子们都发了疯一样的出来啃草吃,放眼望去全是黄呼呼的小东西,它们会像人一样两只脚站,从草里探出头来打量四周。
为了不打草惊蛇,张起灵把两匹马拴在了树上,快接近的时候我们趴在了一圈茂密的草丛里,把自己隐藏起来。
我到底是第一次打猎,希望张起灵能给我做个示范,就把枪递过去给他。当然,我也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用枪,或者是不是枪法特别不准才不用的。
哪有人是完美的,在大草原的生存技能他好像都会似得,我就不信这个邪,我也要光明正大的看他出糗,还不提醒他。
张起灵问我想要哪一只,我心说这又不是下馆子,还带点菜的啊?就很坏心眼的指了一只非常远看起来很灵活的獭子,张起灵接过了枪,他果然是用左手扣扳机的,瞄了一会,抬手就是两枪。
枪声吓跑了草原上所有的獭子,它们慌不择路的到处乱窜,钻进洞里躲起来,我用望远镜一看,我遥遥指的那一只和它旁边的那一只都光荣中弹。
我放下望远镜,看着张起灵,张起灵就道:“不确定你要哪一只。”
“……”
我们趴了一会等獭子重新探头,我毕竟也好多年没有打过了,真枪和气枪又有区别,连打了七把连个獭子毛都蹭到。有张起灵那个“示范”挡在前头,我一击不中丢人,七击不中更丢人。
獭子这东西贼着呢,看我打来打去打不中,前几次还多躲一会,第七发以后枪声刚停它们就出来吃草了,好像在挑衅我一样,躲都不乐意躲。
我自暴自弃的把枪一丢,道:“不打了,回去吧,我看我还是适合喂羊,不适合打猎。”
张起灵朝我这边凑了凑,把枪塞在我手里,伸手搂住我的肩膀,把我的手拿着重新调整了位置,半扶着枪道:“你举的太高了,手要托这里,再瞄准一次试试。”
他一身都是土,凑过来以后那股子土味害得我鼻子痒痒的,怪不得他们这些没事刨人家祖坟的都叫土夫子,老是这么灰头土脸的。
我虽然觉得这次也一定不会中,但是他都特别来教我了,就给他个面子,意思意思打一枪。我兴致缺缺的瞄准了一只磕草磕的满身肥肉都在抖的獭子,正准备扣扳机又被张起灵阻止了,他也瞄准了一下,帮我把枪口稍微抬高了半寸,示意我再瞄一次。
我一看,发现果然他瞄的比较准,我想起来我当年用的那个枪准星不准,学会了以后我总习惯朝下打半寸,这样才能打得中飞盘,没想到这个臭毛病无意识的保留到现在。
发现了自己瞄准的坏习惯以后,我打獭子的命中率高多了,不说百发百中,五枪里运气好能打中两次,可惜子弹只有二十发,我打了三只獭子以后就没子弹可用了。
我用十八发子弹打中了三只,张起灵只用两发就打中了两只,还比我打中的要肥很多,我也只好安慰自己,算了,是我自己想太多,以为能看他出糗,到头来自己跌面,都怪我没有听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导。
张起灵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教我把獭子的脚两两绑了,放在小红花的背上。小红花很兴奋自己也能驼东西,绕着大棕马一个劲的转,炫耀自己后背上的獭子。
我看天还早,就指着旁边那座山问张起灵:“小哥,反正天还早,不如我们去这山里转转呗,我来了半个月了,还没在这附近转过呢。”
我本来以为张起灵会点头,没想到他很认真的告诉我,绝对不可以去这座山里。这还是他第一次拒绝我的要求,给我唬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识觉得这个山里肯定有名堂,是狼特别多?
一想到那山里可能有很多狼,我就不寒而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连忙骑上马,乖乖跟在张起灵后面回去了。
我骑了几次马以后发现骑马其实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已经比较顺手,可以让小红花跑快一些。春天就是要让小马多跑,但一不小心小红花就撒开蹄子在草原上狂奔,给我颠的差点和獭子一起掉下去,这马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人来疯。
扎那看到小狼崽很高兴,一个劲夸张起灵,说他们全家一起出去掏狼崽,也不一定能掏这许多,他会帮忙把这些狼崽剥皮,然后带去回收站卖了,到时候奖励的子弹和钱差人给我们送过来,就省的我们再跑一趟了。
我送给乌阳嘎一只我自己亲手打的獭子,小姑娘很高兴,说下次要跟着我一起去打獭子,要跟我比比枪法,看谁打的獭子皮好。
送走扎那父女以后,我们赶羊回到了蒙古包,我跑到门口一看,信封果然已经被取走了,取而代之靠在门上的是两根长木杆,一捆羊肠绳,还有一袋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这种水果糖是内蒙古合作社贩卖的最高级的糖果,在杭州的点心铺里则是最廉价的那一种,说是水果糖,其实只是劣质的色素和糖的混合物罢了。
我把糖果球举起来,问张起灵:“小哥,这是你要的嘛?”
张起灵点头,我不知道他买这种糖果球干嘛,或许是巴尔特的孩子会过来,他想用糖果球讨好小孩?张起灵确实没有什么孩子缘,总是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小孩子还没靠近就被他冻走了。
收拾好糖果球和长木杆,我准备给炉子里填一点牛粪,让屋子里暖一点,突然听到包外小绿叶愤怒的叫声,以为是张起灵打它了,就出门看。
结果一看,原来小红花惹的,它看到小绿叶面前有很多饲料,就嘴馋跑去吃,小绿叶虽然自己不吃,但是也不愿意别的马来吃,就呲小红花。小红花趁其不备偷了一嘴饲料,刺溜一下就跑远了,小绿叶被栓在柱子上无法脱身,只能愤怒的叫。
小红花吃完偷来的那一口,看到小绿叶没办法追它,胆子更大了,从边上偷偷的伸长脖子,又咬了一大口。
小绿叶很生气,我看得出它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它的后蹄子在地上一踢一踢的,只等小红花靠近就给它一蹄子。可小红花多精,左闪右闪的偷饲料,偷到就撤退,不给小绿叶任何机会。
我上去敲了敲小红花的脑袋,让它差不多就得了,它自己明明也有饲料,干嘛去偷人家小绿叶的。小红花不明所以,还以为我夸它,兴奋的打了个响鼻,把嘴里的饲料递给我,想分给我吃。
小绿叶一看这还了得,你自己吃还不够,你还呼朋唤友一起来吃我的饲料,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它挣不脱缰绳来踹小红花,干脆低头自己先把饲料吃掉,省的被马偷走无处伸冤。
我就喊:“哎,小哥,小绿叶吃东西了哎!要不要再给它点?”
得到张起灵的准许后,我抱了一捆新的饲料给小绿叶,小红花一看是我抱过去的,仗着自己是我的马这个身份光明正大的跑去吃,小绿叶愤愤不平的加快了吃饲料的速度,两个傻马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撑的半天没法动。
“它们会撑死不?”我问张起灵道。
张起灵揉了揉小绿叶的肚子,又摸摸小红花的,冷冷道:“断食三天。”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哦,小红花和小绿叶都是阉割过的公马,所以你们不用期待了,他们就是单纯的好朋友,两个太监在一起是没有未来也不会有孩子的……
关于英语,我查了以下资料,中国1957年开始在初中开设英语课,1964年教育部用红头文件把英语列为第一外语,要求学校积极教学。嗯,如果当时苏联不和我国断交,大概会把俄语变成第一外语,实在不知道到底是哪边比较不幸。
小哥在当时会英语,已经算得上高级知识分子了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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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吃的两匹小马都被单独栓在了柱子上,蔫头蔫脑的连互相踹对方的力气都没有了,张起灵的九匹马则在马厩里围观,发出嘲笑的嘶叫声。
我看着小绿叶倔强的背影,有点不解,人家不是说阉过的马性格会变好吗,比如小红花性格就很好,为什么小绿叶还这么暴躁,看来马的性格是不会通过阉割手术改变的,也或许小绿叶就是因为被阉了才变得这么暴躁?
都是未解之谜啊未解之谜。
因为我打了獭子,晚上就烤了獭子肉来吃,獭子是枪打的,皮已经破了不值钱,张起灵就用它们教我剥皮,我自己剥下来的那一张千疮百孔,估计连个耳包都做不出,只能安慰自己,下一次一定会更好。
晚餐照样有奶豆腐,新做好的一大锅摆在桌子正中间,张起灵果然只是问问而已,我硬着头皮吃掉一碗,都快忘了正常的奶豆腐吃起来是什么味道了。这个时节的獭子的肉吃起来只是一般,我第一次吃,权当尝鲜。
吃张起灵递给我的第二碗奶豆腐的时候,我心想好险我三叔没来这个地方,他不能喝牛奶,一喝就跑肚拉稀。我倒是不跑肚,但我嫌牛奶腥,一直不乐意吃奶制品,现在遭了报应。
张起灵吃饭不讲话,把吃的递给我的时候即使我没注意到,他也不说,就举着直到我发现接过去为止。
我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一家人白天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只有吃饭才能聚一聚,说说自己一天做了什么,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反而是吃饭讲话最多。
因为这个习惯,一开始我也尝试过跟张起灵搭话,他会理我,但是他说话会把手里在吃的东西全放下,说完再拿起来,我发现这个行为会打扰到他吃饭,就再也不在吃饭的时候讲话了。
吃完饭我把矮桌上的油仔细的擦干净,省的看书的时候会粘上油,张起灵家只有这么一张矮桌,吃饭剁肉看书点灯全在这么一张桌子上,忒不方便,我用抹布狂擦桌面,差点把桌皮给搓下来。
张起灵总算把他看过的那本小说还给了我,除了第一天我没看到他有看这书,结果随手翻了翻,发现我撕掉的扉页残留的毛边已经被清理掉,书里被我不小心折叠的边角也都抚平了,看样子他还真的看了。
我就问张起灵道:“小哥,你觉得这书怎么样啊?”
这本小说的背景是民国,讲述的是一对兄妹在日寇进攻的时候,如何突破敌人的重围,拯救了学校的同学的故事。剧情跌宕起伏,尤其是斗智斗勇的部分,写的精彩极了,听说这本小说的作者本身参加过抗战,这小说是根据他亲身经历改编的。
张起灵道:“我认得他。”
说完他就跑去检查羊圈了,留我一个人满头雾水,他认识谁?作者?不会吧,写这书的作者建国前就死了,他咋不说他参加过抗日战争呢,他这个年龄,抗美援朝都轮不到他,吹吧就。
我又借给张起灵一本书,这次是一本外国的诗集,是非常珍贵的中英双文,上面是英文,下面有中文翻译。我中文勉强学利索,英语不太好,虽然有几本纯英文的小说,也只能当做收藏。
张起灵对看什么书没有选择,照单全收,把我顺便放在桌上的原文书也拿走了,他居然还真翻开看,还没有把书拿倒。我根本不认为一个生活在内蒙古的牧民会看得懂英文,因为连我这个知识青年都看不懂,只当他是好奇那些写的曲里拐弯的字母是什么。
我来的第二天张起灵就说要给我做套马杆,因为材料稀缺到现在都没做成,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表面看着没在意,内心在意的不得了。
我之所以发现他很在意,是因为睡得正香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发现张起灵不在床上,拿起床头的手表发现才凌晨四点。
我以为是羊出了问题,披着大衣出门看,羊还在羊圈里,是张起灵坐在门口压木杆,那木杆子他昨天拿到就泡到牛粪里了,今天泡软了拿出来压。
“小哥……你干嘛呢?哈……”我又打了个哈欠,被清晨的小风吹的一颤,眼睛都张不开。
张起灵道:“要把木杆压直,你回去睡。”
做套马杆的步骤我没看人家弄过,只听过一些,要先把木杆用湿牛粪捂软,再用夹具慢慢的压直,一寸一寸的压,直到把木杆压的浑圆笔直。这是精细活,不能着急,全靠手上的感觉,如果着急了木杆一下就会被压断。
我确实很困,虽然有心帮忙,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弄,迷迷糊糊的又回去睡了。结果这一觉睡到了早上九点钟,我习惯张起灵早上叫我,没他叫我自然醒就睡晚了。
我从床上跳下来,连忙把衣服穿好出门放羊,一出门发现张起灵还在搞套马杆,我不知道他昨天几点就起来,即使从四点开始算,他也搞了五个钟头了。
他已经把两根木杆成功的衔接在了一起,羊肠绳也弄好了,已经在做最后一步的修饰,用牛粪反复的擦拭,给木杆上一层特殊的厚重的颜色。
我很后悔开口提了套马杆,就因为我随口那么一说,他就熬了大半宿做这个玩意,我又不打算做马倌,要这个干嘛。
见我起来了,张起灵用湿抹布把套马杆擦了一遍,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来把它递给我,洗洗手就进屋去做饭了。
套马杆于我是十分鸡肋的存在,在家用不上,我又还没有修炼到能一手拿套马杆一手骑马的境界,但是张起灵费劲给我做,我老不拿着,多不合适。
我顶着压力扛了两天没拿套马杆,后来发现张起灵的眼神有意无意就朝它身上飘,为了表达我对这个套马杆的喜爱,遛小红马和小绿叶的时候,我咬着牙硬着头皮拿着它骑上了大棕马。
因为小红花和小绿叶吃撑了,每天下午我都得骑着大棕马带着它俩出去跑一阵,小绿叶熬过这一时也明白自己是摆脱不了命运的,每天乖乖跟着我出门,乖乖跟着我回家。小红花跟它一起吃撑,算是革命战友,它对小红花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凶了。
草原的春天终于姗姗来迟,雪说化就化了,草色也由黄转青,我已经脱掉了最厚的那件外袍,改穿比较轻便的衣服。小红花和小绿叶撑了三天,总算恢复了好胃口,在新长出来的草地上撒欢的跑,跑累了就啃草,啃完接着跑。
它们都是训练过的小马,知道应该跑到哪里就回头,我让大棕马看着它们和套马杆,我则背着枪准备去打两只獭子。开了春獭子啊黄金鼠啊这些东西满草原都是,最适合我这种打猎新手,虽然我知道秋天才是打獭子最好的季节,可我哪能再等到秋天去。
自从前几天打猎尝到了甜头,我就一直很想再玩几次,只是没有子弹,我又不会像张起灵那样空手套獭子,只能望獭兴叹。好在昨天巴尔特给我送来了张起灵的那份子弹,因为他的存货实在太多,只先拿来了300发,剩下的慢慢还。
三百发子弹不是小数目,我很阔气的拿了五十发出来,准备打它个十只獭子回去威风一下。只是用枪打的獭子皮卖不了有点可惜,牧民其实都是用套子套獭子的,这样可以不伤皮。
不过我主要是为了炼枪法,破了的獭子皮我可以把它们寄回家,给我妈做个手套什么的,自家用不怕成色不好。而且我才知道獭子还可以拿来炼油,用獭子油炸果子非常好吃。巴尔特说他媳妇炸的油果子远近闻名,请我去吃,我怎么好意思去白吃白拿,自己备上油再去,才不失礼数嘛。
在草地里埋伏了一阵,只用了二十发子弹我就打到了五只,相较于上一次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我活动活动筋骨,准备先把这些獭子放到大棕马背上,换个地方再打。
我拎着獭子朝大棕马它们玩的地方走,快走近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人大声的嚷嚷起来:“哎!这谁家的马?!怎么也不拴好了!?哎呀你这个小畜生还敢偷胖爷的菜!你撒嘴!撒嘴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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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十八


我一听,这一片放马的只有我,别是小绿叶和小红花闯祸了,赶紧跑过去看,一看发现不得了,俩犊子跟那偷人家的菜呢。
那是一个穿着很有东北特色的胖子,真的非常胖,自从三年自然灾害过去以后我还没见过这么肥硕的人,有点惊讶。胖子左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地上还摆着一个,两个篮子里都是小青菜。小红花和小绿叶估计是没见过小青菜,跑去看,结果发现这个东西闻着挺好吃,干脆一马偷了一嘴。
胖子很生气的想把两匹马赶走,但是他只有一个胖子顾不上两匹马,他赶小红花,小绿叶就去偷,他调头去追小绿叶,小红花就伸长脖子咬一口,一转身连自己手上挎的篮子里的都被啃了,气的脸都红了。
我连忙边喊边朝那么跑,赶两匹马,小红花吓的叼着两颗小白菜跑远了,小绿叶比较绝,一看我来了,干脆连篮子都叼走了,留给那胖子一个马屁股。
“对不起对不起!同志,实在对不起,我没看好马,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声道歉,就差给他鞠个躬了,草原上菜品稀缺,只有一些东北来开荒的农民才会种,今年的春天又来得晚,那些小白菜肯定是很辛苦才种出来的。
我跟胖子道完歉,不等他说话,赶紧跑去追两匹马,希望能够挽回一点损失,看那胖子的体型,万一他生气了要揍我,我还真揍不过他。追上一看它俩正跟那“分赃”呢,还试图拉大棕马一起下水。我又好气又好笑,走上去给它俩每马一枪托,把只剩两把白菜叶的篮子抢了回来,骂道:“你们俩怎么能偷东西呢?还吃这么多白菜,回去再饿三天才能长记性!”
再说了,连我都好久没吃小白菜了,都快忘了绿叶菜是什么滋味的,它俩倒好,自己吃一筐,奢侈!浪费!资本主义!
胖子气喘吁吁的追上来,道:“它、它俩是你的马?嘿,总算找到头了,你说说你,自己的马不拴好,让它们满草原儿乱跑!胖爷就蹲下几个鞋带,俩小兔崽子轮流来抢,咋,地道战啊?地雷战啊?把胖爷的小白菜当敌人的地雷那么偷啊?我种俩白菜容易吗我,你种过白菜吗你?你知道一颗白菜要多久才能从种子长成白菜吗?你你你!你的马这是偷社会主义白菜!”
这胖子一张嘴全是京片子,噼里啪啦的砸我一脸,他的嘴皮子是真利索,这么长的一段话一点都没磕巴,他以前莫非是个说相声的?不就是偷了几颗白菜吗,怎么还给定了性呢,还给编出一个这么奇怪的罪名。
毕竟是自己的马先犯了错,被他劈头盖脸的数落我也不能生气,只好讪笑着把篮子双手递还给他,道:“实在对不起,这不是开春了草好,带着马出来遛遛,还是小马,不懂事,吃了您的白菜,是我没管教好。”
胖子把篮子一把夺回去,道:“咋地,光对不起就行了?小马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啊?对不起仨字能赔我一筐白菜啊?儿子犯错还得老子担责呢,当然了,你是没生他们,但是它们是你养的啊!你说吧,这事怎么办,你怎么赔吧就!”
我能怎么办,纵使张起灵手眼通天,小白菜他也赔不出来,我也犯不着因为马吃了老乡的白菜,就跑去麻烦他。我一想,这小白菜我是赔不了了,那就拿其他的抵债吧,目前唯一有价值的只有手上的獭子,只能用这个试试了。
我把手上捆好的五只獭子塞进那胖子的篮子里,獭子很肥,几乎要从篮子里冒出来,胖子问我:“你这啥意思啊?”
“同志,我确实不会种小白菜,说赔你一样的小白菜那是我诳你,这样吧,这是我刚刚打的獭子,刚断气,还都新鲜呢,赔给你,你带回去炼油啊炖肉啊,你看行不行?”
一筐小白菜换五只肥獭子,就算在缺菜的内蒙古也已经非常划算了,胖子一下就乐了,拍了拍我道:“可以啊小兄弟,很仗义嘛,行,是个好同志,我必须认识认识你。我叫王胖子,北京来的,叫我胖子就行,你哪儿人啊?”
王胖子看着得有小三十,当然不会是知青,他是地道的北京人,祖上三代都是贫农,自己给定性的是中农,按理说这个性质在北京可以生存。但他嫌弃北京吃的不好,加上近些年又是批斗又是四清,吸口气都怕犯错误。他一听说内蒙古的大草原上一片片的都是牛羊,足够全中国人民吃一百年,干脆一拍大腿自己跑到内蒙古来插队。
他是自己跑来的,当然跟我们的待遇不一样,队里没给他安排,他自己倒也混得开,跑去跟东北来的开荒户住在一起。他们不住蒙古包,自己盖了小土屋,在自家门口开垦农田,喂鸡喂鹅,过着半农半牧的生活,这类人的俗称叫做盲流。
胖子是个非常自来熟的人,听说我叫吴邪,噗嗤一声就笑了,非要给我起外号叫天真。我已经很久没跟人聊天聊的这么痛快了,这个小绰号只好随他去了。反正这么多年我一说我叫吴邪,别人张嘴第一句话就是呦,天真无邪那个吴邪?
“天真,这獭子都是你打的?可以啊,看你这小身板猴了吧唧的,挺厉害啊。”胖子夸完我打的獭子,又指着三匹马羡慕的道:“这些马都是你的?看你这肤色你刚来没多久吧,小子挺有手段啊,又是枪又是马的,你爹是大队书记?”
胖子之所以这么羡慕是有原因的,牧民一贯排外,尤其是来开荒的盲流们,他们不守规矩,胡搞瞎搞,经常引发战争,搞得队里十分头疼。但是上头下了文件,说天下中华儿女是一家人,什么你们我们汉人蒙人,准许开荒种地,所以也无法将盲流清除,好在现在人还少,只能安排他们住下。
住下归住下,这配额是不一样的,我们知青和牧民享受一样的配额,粮食方面还会多给小米和面粉,盲流就没有这个待遇了。队里为了让他们知难而退,就说他们既然是半牧半农,自己可以自足一部分,配额就减半,枪分配的更少,子弹每个月只配十发。
我就道:“哪儿啊,我爹要是大队书记,我还用得着亲自来这放马啊。只有那个枣红的是我的,还是刚驯的,驯不好也得给人送回去,其他的都不是我的,你知道张起灵吗?这些马都是他的,我就是替他放一下。”
张起灵的威名看来暂时还没有传到盲流的活动圈,胖子表示不知道这么一号人,问我他爹是不是大队书记。我一看胖子跟我一样,也是思想工作没有做到位,我俩臭味相投,就道这位爷可比大队书记的儿子牛逼多了,然后绘声绘色的跟他把小哥传说讲了一遍。
“大雪封山从山里头出来?”胖子琢磨了一会,乐了:“我道是什么传奇呢,天真你小孩不懂,这有什么新鲜的,时机对了我也能做到!”
我就问他到底是明白了什么,胖子开始还不愿意说,我太了解他们这种人了,用对付我三叔的方法激了他几句,他就松口了,抓着痒道:“天真,听说过倒斗吗?就是盗墓,挖人家墓里头的值钱东西。看你小子是个嘴严的,不怕跟你说,胖爷我年轻的时候在这一行,那可是混得风生水起,可惜后来……好在胖爷一直存不下钱来,过的那叫一个苦,才给自己混了个中农,不然现在胖爷这颗好脑袋就掉了地咯。”
我有点乐,嘿,巧了吗这不是,胖子也是个盗墓的,感情这大草原的盗墓贼都聚到一块了,要不是老九门里没有姓王的,我都要以为他也是九门之后了。
胖子遥遥的指了几座山给我看:“看到这几座山没,胖爷我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几座山尤其是中间那座山,有玄机,你别问我是什么玄机,不好解释,你不会看风水我说了你也不懂。但是就一点,这里头肯定有个大墓,不是皇上也是皇亲贵族。”
我装憨,假装听不懂:“那又怎么了,山里有墓,跟他出来有什么关系啊?”
“你想啊,他大冬天的上山逮耗子啊?丫肯定是去盗墓的,呆在地底下大雪封山耽误不着,出来了反而成神了,要么说封建迷信要不得,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对,我们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他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只不过我是看到张起灵的发丘指才想到这一茬的,要怪只能怪牧民不听毛主席的话,不好好学习,才会把一个盗墓的当成神明膜拜。
说起来,这山里有墓,怪不得张起灵那天不让我进那座山,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头,皇亲贵族的墓,肯定有很多好东西,我还没亲眼看过古董,有些心痒痒。


楼主:碎碎九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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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6-09-11 08:00:00

更新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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