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公司大厦顶楼。
方远正在接电话，面上波澜不惊，好像之前他脸上出现的那些复杂情绪，都只是旁人的错觉。
电话那头的人说：“老板，简先生从你办公室出来之后，去了趟厕所，半个小时左右才出来，我听他在里面吐。出来的时候眼眶也是红的。”
方远嘴角微微上扬，说：“有反应就好。”
电话那边：“简先生反侦察意识还挺强的，我跟他的时候，他好几次回头，我都以为他发现我了。老板，我继续盯着他么？”
方远摊开他面前的文件，上面是简宁川这些年的详细资料，细致到每天的联系人，出入场所，说：“我是让你保护他，不是让你盯着他，他是你老板娘，又不是犯人。”
电话那边笑道：“简先生昨天还在跟姑娘约会呢。叫老板娘，有点早吧？”
方远坐在二百多度的大视野落地窗面前，抬头直视太阳。他的双眼映照着日光，冷静却又灼热，那是狮子的目光。他说：“迟早的事了。”
（本章完）

第四章 少年青衫薄（2）
方远可能天生不爱笑，对人对事总是一张面瘫似的冷脸。他甚至不遮掩，连假笑也不愿挤一点在脸上。好在生了一副好相貌，就算横眉冷对，也照样招人待见。
比如华大校刊的团委老师，就指名道姓要用方远当封面人物。简宁川是华大学生记者团的主笔，得令去加方远的微信。加了三次，被拒绝添加三次。
简宁川大学参加学生组织，纯粹是为了好玩，当记者采访的都是优异的学生或者教授，但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拒绝采访，能做到这么绝。
他心里已经骂了方远无数次***，仍然不得不捏着鼻子，再发了一条客客气气的验证申请。
方面瘫也不知道是那根神经抽了，竟然通过了好友申请，还主动聊天，说他愿意接受采访了。
简宁川把这条消息发到群里，群里登时欢欣鼓舞，甚比过节。
简宁川倒是心如止水，觉得像方远这样画风清奇的人，竟然当上研究生协会主席，要么老爸是校长，要么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
纨绔这时已经坐在约定好的咖啡厅等了，手里拿一本精装白封皮的外文书，看得像模像样的，专注得简宁川走到近旁，他也没有发现。
简宁川干咳两声说：“学长，你好。我就是那个约你采访的人。”
方远抬起头，将书放在一旁，说：“嗯，你好呀，坐吧。”
简宁川点头坐下，拿出小本子就开始问：“学长，我开始了诶。”
“你姓名，学号，联系方式，家庭地址说一下吧。”语气很平常，问的问题却无理取闹，这是摆明了想给方远添堵。
方远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坐下来也比简宁川高出一截。穿一件海蓝色套头针织衫，能看见小麦色的肌肤和锁骨，手臂结实但不粗壮，应该经常进行户外运动。
简宁川的问题充满被拒绝添加好友的怨气。方远却很配合地点头，一一回答：“我叫方远……”
咖啡厅附近的胡同正好在拆迁，引爆声顿起，随即是飞鸟走兽四散声，屋瓦砖墙破裂声，声波从窗户荡进来，咖啡店的玻璃和桌椅也不住地震颤。
简宁川当时不觉察，后来回想，原来他们的初见是这样的惊动。

其实在华大，大家通常称高年级同学，师兄师姐，有同门同袍之谊，称兄、姐，显得亲近。简宁川偏不，他要叫方远“学长”，拉开距离，就是不爽他之前爱答不理的作态。
简宁川在自己小本子上做记录。方远指着简宁川手臂旁的饮料说：“我不知道你喝什么，所以就给你点了一杯乌龙奶盖。”
乌龙奶盖茶，甜苦参半，有茶的清香，奶油的软糯，很复杂的滋味，但总体是清爽的，方远上次见过醉后的简宁川之后，觉得乌龙奶盖茶跟眼前这人相近。
简宁川见人家还给他点了饮料，攒了半拉月的怨气，瞬间就没了，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对方远的印象顿时有了改观，至少这人知道贿赂记者。
“谢谢学长。”简宁川喝了口饮料，随口一问：“你刚刚看得是什么书呀？”
方远把书拿给简宁川看，说：“《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叔本华的。”
简宁川纳闷道：“我记得学长本科学的法学，研究生学化学。这么一手的哲学书，学长也能看懂，可真厉害。”看来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
方远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还是端着一副荣辱不惊的精英脸，谦虚道：“这还好吧，是本入门级别的名著。”
简宁川追问：“那为什么不选哲学当专业？你大学专业是自己选的吗？”
方远直视简宁川的目光，说：“是我自己选的呀。我家里人想让我读国防生，我没去。”
简宁川见方远这样坦诚，又问：“为什么要当国防生？家里人有军人情结么？”
方远答：“我爸是军队的。”
原来不是富二代，是红二代呀。
简宁川笑嘻嘻问：“令尊职位是不是很高呀？官位有没有省长大？”

“比省长大一点儿。”
简宁川从来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受访者了，有问必答就算了，而且极其老实。乃至看方远越来越顺眼，不知觉把称呼也改了：“那师兄的爸爸平时是不是比较忙呀？小时候照顾不过来你吧？”
“对。我小时候是奶奶带大的。上初中就读了全寄宿学校。”
简宁川已经脑补出方远小时候孤独缺乏父爱，满身防备，其实是一个外冷内热的缺爱型人格了。
他看向方远的眼神，顿时充满了人文主义关怀：“师兄的妈妈呢？”
“我妈生完我，就和我爸离婚出国了，我没见到过。”
简宁川感同身受，伸出手要跟方远握手。方远一愣，也伸手，扣住他白皙的手指。
简宁川握住方远的手，语气亲切道：“我也是我奶奶带大的。”
方远心中微动，这小孩儿竟然在安慰他，方远被许多人问起过家事，对那些廉价的同情已经相当免疫，甚至反感。
没想到简宁川摇晃着的小爪子，有点让他爱不释手。
简宁川差不多问完自己准备的问题。要开始完成把方远当做男神的一众舔狗们的重托——问八卦。
记者团还有几个姐们儿得到消息，知道今天要采访方远，早就在远处的位置上蹲点。表情夸张，给简宁川做加油的动作。
简宁川满心无语，又不好表露，只好问：“师兄，你交过女朋友么？”
“当然交过呀。”
简宁川又问：“交过几个呀？”
“两三个吧”
简宁川哭笑不得：“交女朋友个数，还能用虚数么？两个还是三个？”
“我也记不听清楚了。应该是三个吧。”
“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简宁川简直觉得自己像个相亲节目的主持人，一群穷凶极恶的单身女青年，硬塞给他一堆八卦问题。简宁川当时就敢怒不敢言，在心里腹诽：我他么又不是替你们去相亲。
不过他现在真的有些后悔答应。这些问题跟眼前这人不沾人间烟火的气质，实在不搭边。
“主要得般配。也不能只看择偶标准。男女恋爱行为还受民族传统文化和社会环境的影响，当然主观决策也占一部分。我需要稳定健康的契约关系，而女生需要感情供给。只要女孩的长相和学养达标，就可以谈。”方远为了简宁川更好理解，又补充一句。
“就是年龄到了，大家都认为上大学应该谈恋爱。所以我就谈了。”
这一席话听得简宁川目瞪口呆，原来这人认为谈恋爱是为了表明自己是个正常人。
恋爱对象只是他理智决断的合作对象，这种想法，要是八九十岁老头娶续弦这么说就算，竟然出现在一个二十几岁青年的嘴里，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理直气壮。
这位方师兄简直是直男癌中的学院派。这种物化女性的言论太招黑，还好他以前不接受采访。
简宁川扶额，继续问：“那你们怎么分手的？”

“她们都很优秀，有的出国了，有的去工作，就顺其自然分开了。也可能是觉得我太冷淡吧。”
何止冷淡，简直是性冷感好吧。简宁川在小本子记上：非典型恋爱观，过于理智。
简宁川吐了口气，终于快问完了，喝了口奶盖茶：“最后一个问题，现在有女朋友么？”
简宁川神态放松，由于刚刚没用吸管，上嘴唇沾了一层浅浅的淡奶油，像长了一圈白糊糊的胡子，抬眼望着方远。
方远心中一动说：“没有。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
方远目光柔和，眼底好像有笑意，简宁川抬头与他对视，却又抓不到了，以为是错觉。
简宁川埋头在小本本上记：疑似基佬。
简宁川礼貌地跟方远道别。方远点头说有时间再聚，他只当是客套。
俩人分道扬镳。记者团埋伏已久的女孩儿七嘴八舌地围上来。“简简，咋样？有戏吗？”
简宁川明知故问：“啥有戏吗？”
“我呀我呀，有戏吗？”
“没有。”简宁川面前哀声一片，他顿了顿又说：“我是说，他现在没有女朋友。”
“太好了。我人生无憾了。”
“你无憾个什么劲呀。你一学医的，跟方远师兄俩都是理科。都说理科男配文科女生，我觉得我可以。”
“你不行，像你这样儿话多的，在古装剧里面，早就被姐妹们斗了，哪儿轮得着你睡皇上呀？方远学长应该喜欢温柔淑女款的，比如我。”
简宁川心想，方远喜欢你们不吵不闹、当摆设就行的，比如充气|娃娃。
简宁川一脸无奈，也知道这群花痴顶多过过嘴瘾，打断她们道：“方远有那么抢手么？又不是唐僧肉。你们这么多人，不如一人一块，分了得了。”
记者团妹子怒道：“好呀。简宁川，你是说我们几个是妖精吗？”
“我可没说，你自己说的。我就想不通，你们放着眼前的帅哥不要，却又肖想天边的。”简宁川做作地做了一个挺胸的动作，朝她们眨眼睛说道。
妹子直摇头：“我们哪儿敢肖想你呀，小帅哥。咱校音乐系系花追你那么久了，你都还吊着呢。”
另一个也拍拍简宁川肩膀，附和说：“漂亮男孩纸是用来当闺蜜的，当男朋友太没安全感了。再说了，你跟系花眉来眼去那么多天了，我们也不能横刀夺爱呀。“
一听她们提起这茬儿，正戳到简宁川痛处，连回呛都省了，说：“请各位美少女不要信谣传谣好吧，请让流言蜚语止于聪明的你们。”

简宁川没跟她们闲聊多久，就自个去食堂吃饭。饭后回宿舍往背包里塞了一套西装，搭地铁去东三环开始他的晚间工作：在一家西餐厅当服务生。
正规西餐厅打工的好处很多，来客大多都是有头面、有涵养的绅士淑女，或者说进了高级餐厅，就算平时大大咧咧的人，也会格外注意自己言行，不愿意在优雅的氛围里出糗。
那是个所有人的彬彬有礼的场所，就连招呼服务员，通常都是用手势，而不是用嘴嚷嚷。就算在那里进行体力劳动，也能感觉到尊严。
简宁川虽然平时随和，其实骨子里还是一个骄傲的人。
可惜大部分高级西餐厅都不找兼职生。简宁川在朝阳区溜达半天，才找到这么一份工作。
这还多亏了他的长相和阳光的气质，本来拒绝的经理被他的八齿微笑打动了。不只是经理，连没有付小费习惯的中国客人，也经常在餐后给他留五十来块的大钞。
简宁川干了不到半年，就挣足了自己这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很实在的好处。
简宁川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整个人僵住了。
柳筱筱正站在大厅朝他招手，脸上露出有些羞怯的微笑。
简宁川吐了口气，心里七上八下，走到她身边问：“你怎么来了？”
柳筱筱茶色的短发齐肩，身着米色碎花洋装，妆容精致，脖子上还带着蛇皮质的黑色流苏项圈。她性格内向，笑得十分腼腆，平时话也不多，反而衬出一种出尘的性感。
“我来这儿打工呀。”柳筱筱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我听说你也在这儿打工。”
简宁川替她拿着包，带她到休息间，边走边问：“师姐呀。你不是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吗？论文不着急写呀？还有闲心来打工。”
柳筱筱侧过头，还是浅浅的笑，浅浅的音量，但是简宁川听出里面有点儿亲昵的炫耀：“我们不太一样，是自己谱一首曲子。我寒假之前已经给导师看过了，她说毕业考试我至少是优秀等级，而且可能全优。”
简宁川微笑说：“那师姐真厉害。”
柳筱筱就是一个极其单纯的人，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为止，还没接收到简宁川拒绝的暗示。
她坦然接受简宁川的夸奖，继续说：“我可以在我们学校直博，但是有收到了悉尼大学的offer，现在还在考虑。”
简宁川礼貌性的鼓了鼓掌，看着她细皮嫩肉的手，穿上高跟鞋，明明跟自己身高差不多，却依然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错觉，有点像个加大版洋娃娃，很能激起男性的保护欲。
简宁川问：“师姐，你准备在这儿端盘子么？”
柳筱筱眼神无辜说：“不是呀，我来这儿弹钢琴。”
她从自己包里拿了一盒奶油炸糕，递给简宁川：“给你带的，你不是说你喜欢吃么？”
简宁川又是一愣，这姑娘实在太纯善，大概是家人把她保护得太好，让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她，才能让她不那么伤心。

这奶油炸糕，他在朋友圈里夸过一次，没想到被她记住了。看品相是护国寺那家的，她应该专门为这跑了一趟。
简宁川接下那盒糕点，放在柳筱筱身边说：“我吃过了，您留着自己吃吧。师姐，我先出去干活了。”说罢急忙往外撤，不敢看柳筱筱脸色。
用餐晚高峰，简宁川实在忙，也没再跟柳筱筱招呼几句。柳筱筱自顾自坐在钢琴面前，悠扬的曲子从她指尖溜出来。
简宁川一边端盘子服务客人，一边琢磨到底怎么拒绝这傻姑娘，才能让她死心又不那么伤心。
中途，有客人请简宁川送了一束花给钢琴师，简宁川递到柳筱筱手上时，她笑得很开心，说：“谢谢！”
简宁川说：“不是我送给你的。”
柳筱筱像是没听见，问：“晚上一起回学校吧。“
简宁川送完花赶紧转身，说：“不了师姐，我想去书店逛逛。”
晚上交班后，简宁川不再和柳筱筱打招呼，逃也似的往外走。
柳筱筱在一旁盯着他，神情有点幽怨，说了句：“你怎么不去喜欢男的呀？”
简宁川福至心灵。对呀，我怎么不喜欢男的呀？
好主意，我可以假装喜欢男的呀。
简宁川回头，给柳筱筱留了一个神秘莫测、似是而非的微笑。
（本章完）

第五章 乱世惊闲梦（3）
简宁川坐在窗边的办公桌上发呆。
自打从汽车公司回来，他就停留在浑浑噩噩的状态。
谁年轻的时候都傻过。明明只是拥有了一个人，却偏要觉得拥有了整个世界。
明明过着平凡的生活，却突然有了史诗的气魄。
简宁川以前很喜欢画画，认识方远以后，简宁川想过，也许自己以后的所有画都再也走不出方远这个天大的角色。
那时候他觉得，方远配得上任何绚烂的颜色：仲夏夜萤火虫的鹅黄，沙漠中海市蜃楼的透亮，春日的花间晚照，隆冬的梨雪玲珑，他是长练星河，是苦海轻舟。
简宁川恨不得收罗尽世间的色彩，然后虔诚地装饰在他们的爱情上。
可这么多年了，简宁川已经烧掉了他的画，删掉了自己作词的情歌，还有那些年一起在食堂打过的餐饭，那条路灯昏黄一起走过的夜路，那间逼仄的二楼出租屋。
他极力埋葬这一切，他们的过往，他以为已经忘记。可没想到他精心构筑的防御这样脆弱，这样不堪一击。
方远这个潜伏在他身体里的顽疾，只需要一点风吹草动，就牵动他的身心狂风大作，击鼓鸣金，如同他一辈子也治不好的柳絮过敏。
报社的办公室此刻人声杂错。
“你们看见人事调动的通知了么？张露欣走了，竟然是老黄当了总编。”
“哎哟，调走一批，又调过来一批，反正是新人笑，旧人哭。没咱啥事儿。”
“简哥，你看工作邮箱里的邮件了吗？”
这些声音从简宁川耳边绕过，明明近在咫尺，听上去却那样遥远。
北京总是有风，现在又刮起来，卷起黄沙，卷得白纸满天飞，众人手忙脚乱关窗户，人声风声，铺天盖地沙尘以作昏黄的布景，仿佛一部苍凉文艺片里的镜头。
旁边的声音，惊讶又有点小心翼翼：“简哥，你怎么哭了？”
简宁川终于回过神来，抹了把眼睛，不好意思地低头。
坐在简宁川对面的小哥安慰他：“简哥，你是不是看到人事调动的通知了？其实调到新媒体运营去也挺好的呀。我知道你对记者这行有感情，如果实在不乐意，去找总编说说，总编没准儿让你调回来了呢。”
简宁川不明所以，朝对面的小哥道了谢，连忙打开电脑，的确有一封人事调动的邮件通知。
他被调到新媒体运营当副主任，新媒体就是做线上的新闻刊载，把写好的稿子审核、排版、发表并且还要和读者互动，是技术性工作，相比记者这种需要创造力的工作，通常被大家戏称为“搬砖”。
简宁川当一线记者当得好好的，被调走，明面上是升职，实际上是远离了报社的中心，明升暗降。

露露姐离职，新总编上台，换下来一批他们这样的旧人，换了一批自己的心腹上去。机关单位权利分布，层层分明，反而没私营公司那么复杂，所以换水可以做到这么明目张胆。
简宁川摸着跟了自己多年的记者证，因为贴身携带的缘故，外壳多了许多褶皱和磨损。他不想把它交上去，他这些年勤勉工作，没出过多少差错。只因为上头的人换了，下面也跟着有大变动。
今天真是祸不单行。简宁川脑袋一团乱麻，莫名有些委屈。
再说他调查了很久的事情，还没有理出个头绪呢，他还不能走。
简宁川敲开总编办公室的门。总编对他的来访似乎早有预期。
和露露姐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是八面玲珑的女强人不一样，新任总编是个六十来岁的小老头，全凭自己多年在社里的贡献，论姿排辈该他当一把手了。带着一副老花眼镜，头发略有些斑白，是典型的上个世纪知识分子的模样。
小老头儿抬了抬眼镜，打官腔道：“小简看到通知了？你这么多年工作矜矜业业，做出来的成绩也是大家都认可的。
我们昨天也开了会，想你在外面跑了这么多年也累了，把你调到运营去，一来可以修养一下身体，二来也是我们大家都惦记着你的苦工，该让你位置提一提了。”
简宁川今天状态很不好，也不想跟总编虚与委蛇，直愣愣地说：“我不想走，我干记者干的挺好的。”
小老头指着桌前的座位，笑哈哈地说：“你先坐，我慢慢跟你解释。”
简宁川还是站着，说：“我只想继续当记者，其他的干不了，总编。”

门口有一个龅牙中年男人溜达进来，是报社的黄副总编，因为总是旷工迟到，开定稿会组稿会时，常常请假。没少被张露欣弹压，所以跟她这一派一直不对付。
黄副总编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简大记者么，您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像我们这些单位领导，惦记着你的好，给你派一个少干活儿好差事，还让你当个小领导，您不现在好好儿地去搬座位走人，在这儿闹什么闹呀？”
简宁川说：“黄主任，我可没闹？我就是表达我的个人意愿，再说我工作做得也不差，咱报社有没招新人，凭什么说让我走我就走？”
总编又劝了简宁川几句，简宁川还是不走，摆明了是不给答应不走了。总编捋了捋前额为数不多的几根儿头发，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搁，不痛不痒地说：“你要么服从组织安排，要么现在辞职走人。”
简宁川犟道：“我不辞职。”他以前做人没这么冷硬的，今天状态不对，说话都硬邦邦的。
“嘿哟，也对，一高中文凭，辞职了能去哪儿呀？”黄副总编在一旁冷嘲热讽，自问自答道，“简大记者，您能去哪儿高就呀？洗脚城还是夜总会呀？找好下家了通知我，我去给您捧场。”
简宁川被气笑了，说：“就您那点儿工资，我当少爷的地方，你可消费不起。”
老总编好歹是见过风浪的人，也不把他俩斗嘴当回事儿，见简宁川软硬不吃，继续说：“宁川呀，你出身社会也这些年了，你不知道你以前写的那几篇稿子得罪了多少人么？
写国企老总贪腐的那篇，广安门儿陈年冤案的那篇。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反正你那笔尖子，已经多少人排着队想给你折了。”
黄副总编已经彻底翻脸，敲着桌子冷笑道：“你以为你写的是正义么？有人进局子了，就有另外的人高兴。利益交换而已，张露欣不过是把你当狗使，你还真指哪儿咬哪儿，咬完回来还冲人家摇尾巴。真是条好狗呀。”
总编接着说：“我就直白地说了，咱们做媒体的啊，不仅仅是人民的眼睛，更重要是资本的喉舌。”
黄副总编见简宁川乖乖低头挨训，在简宁川身边的位置上坐下，转着椅背，用说教口吻说道：“总编的教诲听好了，回去挂床头多背几遍。我再告诉了，这报纸嘛，什么都是假的，就页眉页脚的日期是真的。”
简宁川形容惨淡，轻轻地说：“那么，总编您之前跟那个来咱报社想要出版自己作品的小姑娘，睡了好几觉吧，人家只是咨询下出版，您给辅导导宾馆去了，可真是个好师长。”
总编气定神闲的架子瞬间下去了，瞪了简宁川一眼，声音提高说：“简宁川，你说话要拿出证据！”

黄副总编被简宁川噎了一下，见简宁川一直没反应，试探性地讽道：“小简呀，你没有证据，就说没有。你又不是微博热搜，光收集这么多谣言有什么用，又不靠着这个赚钱，别听见风就是雨。以后多动动脑子。”
总编见简宁川气焰下降，松了口气说：“这人事调动的通知已经发出去，没法再改。你呢，以后讲话要有真凭实据，这是做记者的基本原则。
我看想你这样容易煽动的，也不适合当记者。行了行了，回去吧。这件事儿，我和老黄念在你年纪小，当没发生过。”
简宁川欲哭无泪，好不容易当一回刺儿头，还没成功，又被一通数落，登时有些下不来台。
“领导开会呢？有先生要上来见您，总编，我给带上来了。”身后有人敲门，传达室小哥走进来，打断方才尴尬的氛围。
总编问：“是谁呀？”
门卫小哥说：“是一直在咱报纸上做广告的那家汽车公司老总，这不，我才特地上来给人家带带路。”
正说着，方远衣冠楚楚地走进来，给总编递了名片：“查总编，久仰了。我今天来，主要是顺路，顺便来跟你打个商量，再往你们报社加三个版面的广告。”
总编翻脸如翻书，赶紧站起跟方远握手，褐黄的脸上因为笑容，挤出无数道深深的褶子，说：“这种事儿，哪用得着老总亲自过来呀，随便打个电话给我，安排了就是。”
总编对简宁川说：“还不快出去，我跟老总谈事情，你俩别在这儿杵着了。”
简宁川低头假装谁也不认识，听见总编这句训，如得圣旨，毕恭毕敬开溜。
方远本来客气的声音突然有了温度，朝总编说：“不必了。广告的事儿的确是顺带的。我来就是接宁川回家，正好看看他在这儿有没有受欺负。”
简宁川看也不看方远一眼，继续往外走，走出了办公室。耳边还能听见总编明明吓了一跳，还诚惶诚恐地跟方远客气，试探方远和他是什么关系。
张淑文见简宁川回座位了，蹦蹦哒哒过来跟他邀功，兴高采烈地说：“简宁川，我看见你进办公室，就知道你得跟这总编闹起来。
就打了个方远名片上的电话，秘书接的，说在开会。没想到这么快就赶过来。人家可真稀罕你呀。”

简宁川有点生气：“以后少管闲事儿，特别是我和他的事儿。”
不常生气的人，生气来，反而让人害怕。总是笑的脸，突然冷下来，那种落差，特别让人胆战心惊。
张淑文顿时蔫儿了，识相地小声说：“简简，对不起。”
简宁川让张淑文回去。自己开始在电脑键盘上敲打，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
方远跟总编聊了半晌，被总编亲自送出来。办公室的人都齐刷刷抬头，挺好奇这么一男模身高气质的大帅哥，是什么来头。
方远在众人注目礼下，走到了简宁川的身边，现在办公室就他低着头。
方远俯身，闭口不提他刚刚帮简宁川出的风头，轻言细语地说：“待会儿一起吃饭，我在楼下等你哦。”他西装领带整齐，这姿态语气，倒是突然有点像英俊的管家在哄耍脾气的少爷。
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赶紧把他打发走，简宁川僵硬地点点头，仍然没有说话。
方远倒是一点儿也没有不自在，直起身，在总编的护送下，下了楼。
黄副总编走到简宁川跟前儿，说道：“小简呀，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你也别往心里去，现在我跟你赔个礼。”简宁川闷声闷气嗯了一下。黄副总又回了自己办公室。
办公室顿时又解除了静音状态。所有人都化身成本十万个为什么，围过来，问简宁川：刚刚那是谁，是他的是谁，是干啥的。
简宁川匆匆站起身，挤开人群，去拿打印了张纸，只拈了一个问题回答：“我大学同学。不是太熟。”
总编正好从楼下回来，简宁川跟着他到了办公室。
总编亲切地说：“小简呀。坐坐坐坐。之前是我了解情况了解得不够充分。你的工作做得确实很出色。
做记者呢，是累了点，但是对人民和社会起很大作用。你以后再接再厉，我觉得，你早晚有一天，能坐到我这个位置上来。”
“我要辞职。”
简宁川把手上那张纸从桌子上递给总编，表情没有太大反应。
总编惊掉下巴，明明刚才要死要活也要留的人，突然干脆地说不干了。
总编耐着性子，安慰道：“小简呀。刚才是我和老黄态度激烈了些。是我们不对，没有考虑好你的感受。现在给你道歉。你要是实在心里的坎儿过不去，咱报社周四开大会的时候，我公开给你道歉也行。”
简宁川说：“跟您没关心。我就突然不想干了。”
总编自认姿态已经够低了，这小子还是不松口，以为他就是想让自己难看，忍着脾气继续说：“我知道你淡薄名利，以后升职，年终奖，组织会优先考虑你。”
简宁川又把辞职申请往总编面前送了送，说：“您看看吧。签个字，我就很感谢您了。”
总编还是不接，直接了当地说：“你知道三版广告，广告费是多少吗？九十万呐，就是给咱报社，所有员工匀一匀，一人也有五六千了。你不提自己想想，你也得替同事想想。”
简宁川说：“您放心，人家打广告跟我没关系，话都说出来了，不会赖。您给我签了。”
简宁川在办公室都是和和气气，总编还是第一次看见简宁川这么倔，只好跟他绕弯子：“你要辞职，可以啊，把你现在的工作都跟同事交接一下，还有一些你们栏目的稿子，你也过过眼，这是工作任务。做完再走。”
总编打定主意，生拉硬拽也要把简宁川留在报社。这小孩儿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榜上了金主，现在哪能让他跑了？
简宁川有点耍无赖，说：“那我就旷工了，攒够天数，等着被开除吧。”
总编仍然要劝，两人你来我往争执不下。
“总编，宣传部通知能去开会。”传达室小哥又慌慌张张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说，
“瘟疫传到中国来了。”
（本章完）

第六章 少年青衫薄（3）
在华大，参加运动会最积极的，除了体院，就是建院。
不是因为建院的男生多热爱体育。他们学院的男生不像文学院或者美院，因为人数不够，有些运动项目，学校特批，可以不参加。
独独建院，虽说也阴盛阳衰，但努力凑一凑，男子项目恰好能报满。导致建院的男生人人自危，赶着当壮丁，报名格外积极。
比如，铅球、跳高、跳远这样能走走过场的项目，每年都最先被人领走。
风卷残云之后，留下一些死亡项目，给那些开小差、没看见通知的倒霉鬼。
简宁川这些天被各种拉拉杂杂的公务私务缠身，好死不死，成了今年没看见系学生会报名通知的那些倒霉鬼。
倒霉鬼正看着体育部同学递过来的报名表发呆，男子长跑三千米、男子马拉松长跑五千米。
体育部同学说：“别看了，赶紧选一个吧。”
简宁川欲哭无泪：“我可不可以选择去死？”
“要么当逃兵被枪毙，要么当一个烈士，战死在跑场。”体育部同学笑着开导他，还不忘了补一句充满人生哲理的心灵鸡汤，“结果是都一样，你怎么选，要看你想要当什么样的人。”
简宁川不情不愿地说：“我想当一个废柴。”
作为建院为数不多雄性荷尔蒙分泌正常的人，体育部哥们儿拍拍简宁川的肩膀，安慰他：“没事儿。你放心大胆选。剩下的，留给我参加。”
简宁川颤颤巍巍地在男子三千米的栏目后面，留了自己的名字。
从那天起，作为一个没看见太阳不睡觉，早课从来不上的夜猫子，简宁川破天荒的早睡早起，临时抱佛脚，绕着校内马路，开始每日晨跑。
路过认识简宁川的同学也觉得新鲜，冷不防总问一句：“哟，大清早的，还没睡呢？”

简宁川几百年没剧烈运动过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错。人家今天起得早。为革命锻炼身体。”
路人鄙夷地瞄了他一眼：“你可得了吧。谁穿着板鞋跑步啊。还锻炼身体，我看你是为革命折腾自己。”
简宁川唯一一双跟运动沾边的阿迪椰子鞋，正在阳台上晾着。
他从来不运动，拥有一双运动鞋已经是他的巅峰时期，还是因为这鞋子颜值不错，合他的眼缘。
简宁川没跑两圈，就扶着树，神情痛苦地在马路牙子边坐下来了。
他常年弱柳扶风，每天运动强度最高的事，就是从他五层楼高的宿舍走到食堂，再走回去。
现在立竿见影，吃到了穿板鞋跑步的恶果：腿抽了。
正当简宁川吹着早上的冷风，愁眉苦脸摊在地上揉腿的时候，看见一大长腿帅哥跑过来。
简宁川冲方远招了招手，说：“师兄，你也晨练呢？”
方远穿着白色短袖T恤，灰色棉质短裤，腹肌胸肌在晃动的布料底下若隐若现。想不到这高高瘦瘦的人，身材如此可观。
方远低头看见像小蘑菇一样蹲坐在路边的简宁川，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停也不停，气息沉稳地大步从他身边跑过去了。
简宁川刘海被过路风带着，剐蹭进他的眼睑，他闭了闭眼，心想，真他么高冷。
到了七点半，简宁川跑了不到十分钟，在路边揉了半个小时的腿，好歹把他大腿上拧成一股的筋捋顺溜了。
期间，方远从他身边路过五六次，如果他俩的跑步路线一致的话，据简宁川估算，一圈一千米，方远至少跑了五六千米了。
“吃早饭么？”方远一句话，把简宁川习惯性发愣的思绪拉了回来。
简宁川定了定神，发现方远正站在他面前。他蹲着，看向这个人，极低的仰视视角，方远头顶随风飘动的几缕头发，离天空的云朵是那样的近。
简宁川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久坐导致的低血糖，让他双眼断电般曝黑一段时间，等他一瘸一拐跟着方远往前走的时候，大脑才反应过来，人家是在邀请他一起吃早饭。

方远和简宁川，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方远就开了那么一次金口，就再也没说话了。
简宁川倒也不见外，在后面囔囔道：“师兄，你走慢点。我左腿抽筋痛死了。这双腿，我还得留着下半月运动会的时候，上场跑步呢。”
方远闻言，稍微放慢脚步，声音不冷不热，一针见血地说：“那还得多练练，照你现在这样，全程都跑不完吧。”
简宁川风中凌乱，越走越费劲，食堂的路突然变得好远。明知道他腿抽筋了，方远也不扶一扶他。
他想起朋友写的烂俗的诗句：“我在世间奔走时，你是我的拐杖。”
他现在太***需要一根拐杖了。
两人好不容易走到食堂，方远扭过头问简宁川想吃什么，意思帮他去点餐。
简宁川受宠若惊，连忙说自己没有忌口，跟他一样就行。
方远点点头，转悠一圈，端了两碗牛奶燕麦粥和四个鸡蛋回来。
简宁川正要奉承他营养搭配很合理呢，方远又端了两碗馄饨回来。
随后桌子上又多了两个烧饼。
简宁川：“…….师兄，我不知道你早上要吃这么多东西。”
方远理所当然地回答：“早上长跑六千多米，估计消耗五百大卡。早餐需要吃五百到六百大卡，吃这么多热量正好。”
“那我尽量吃吧。”简宁川怀疑方远是不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聊得这么学术，端过粥碗说，“师兄，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也晨跑呢。体力真好，跑这么多圈，不带出汗不带喘的。“
方远吃饭吃的很快，但是吃相不难看，几乎没有声音，不知道是怎么训练的，好像吃饭也变成一项需要身体各项器官精密配合的工作。
方远言简意赅道：“这算不了什么。我每天都跑”
简宁川慢嚼细咽，刚刚喝完粥，吃了半个鸡蛋，方远已经把自己那份吃光了。
当然，也因为简宁川嘀嘀咕咕不停找话题，嘴巴没停过。从吐槽奇葩选修课教授，到介绍自己室友的兴趣爱好，简宁川不习惯冷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方远也搭话，但是主要是简宁川在讲。
方远面上总是不动声色，那些刻意控制的情绪反而从眼睛里透露出来，简宁川和方远认识没几天，就发现方远眼睛的精彩。
惊讶呀，高兴呀，好奇呀，这些微妙的情绪都能从方远两扇“心灵的窗户”里，找到蛛丝马迹。
平常人表情丰富，眼睛反而没这样的灵动。
简宁川奶奶是画瓷器的国手，从小教简宁川画山水人物。常人可能分辨不出方远的表情，但简宁川很擅长捕捉人体面部的细微变化。
简宁川费劲地啃了一口烧饼，就撑得再也吃不下了，方远端过他一筷子没动的打卤面，继续吃，显然胃里还有剩余空间。
简宁川摸摸自己的肚子，伸了个懒腰，调侃道：“师兄，我认识几个擅长针灸的老中医，没准儿能给你看看。”
方远嘴里的面条还没咬断，不解地抬起头来看他：“嗯？”
华大大部分同学受方远气场所慑，在他面前难免拘谨。简宁川倒不以为然，他反而觉得方远有种猫科动物故作骄傲的反差萌。
简宁川笑道：“让他们给你扎几个疗程。治疗面瘫呀。”

方远停下来，拿筷子敲敲简宁川的碗：“面瘫在医学上指的是面部神经**，患者无法完成闭眼、抬眉等动作，我只是表情少，算不上面瘫。”
简宁川见他一板一眼解释，心里正偷笑，突然看见柳筱筱从楼梯口上来，心情马上晴转多云，打起鼓来。
方远继续吞咽着简宁川吃不完的早餐，喉结滚动，脖子筋络分明，冷峻的眉眼哪怕十分接地气地吃着饭，也泄露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漠然。
简宁川眼前一亮，十分热情地朝柳筱筱招手：“师姐师姐，这儿呢。”
柳筱筱也见着简宁川了，露出笑容，挽着闺蜜走过来，说：“早上能碰见你，真稀罕呢。”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我睡懒觉，从来不早起。简宁川无视柳潇潇戏谑，冲她介绍道：“我朋友，叫方远，在读咱学校研一。”
然后从善如流地切换称谓，又对方远说：“远哥。这是我在图书馆上自习的时候认识的师姐。”
方远被简宁川突如其来的热情突突一下，有点莫名其妙，对柳筱筱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柳筱筱好像本来就认识方远，柔柔地冲他挥手，说：“真巧啊。方远师兄。”
大学食堂，用完的餐具需要自己拿到固定的收纳点。
两人已经吃完了，简宁川收完自己的盘子，又装模作样帮方远收盘子，然后十分不见外的全都递给方远，说：“远哥，帮我拿一下。我背书包。”
方远倒没有拒绝。简宁川在心里为他的配合鼓掌，笑得更加灿烂，又冲柳筱筱暧昧不明地说：“师姐，我和远哥还有事儿，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说罢，他背着黄绿拼色的亮面小书包，捏着方远的衣角，颠颠儿地跟着人家走了。
柳筱筱被简宁川一连串骚操作搞得愣了几秒，望着简宁川和方远的背影，又听见简宁川的话飘过来：
“远哥，咱们中午去哪儿吃呀？我听说咱学校门口有家扒肉馆挺不错的，你陪我去嘛。”
（本章完）

第七章 乱世惊闲梦（4）
听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总编来不及整理情绪，桌上的座机就撒欢似的叫起来。
总编手忙脚乱拿起听筒，眉头紧蹙，连说了几个“是，好，好，我马上过来。”
然后挂断电话，抄起手提包，就往外走。他走到简宁川身边，还不忘交代：“现在才三点多，你可以提前下班。跟……跟方总聚一聚。”
简宁川不搭理这茬儿，问：“查老师，是中央通知开会么？”
查总编叫上另外一个副总编，神色匆忙，准备出发，头也不回说：“对，紧急会议。疫病传到我国南方云滇城了。”
简宁川还没来得及多问，查总编就火急火燎地出门了。他回到座位上，拿起手机，打开微博，就发现热搜前几条，全是和疫病有关的。
“云滇省会惊现食人女”
“西方政府刻意隐瞒病毒强度”
简宁川点开头条“末日将至”，点阅最多的微博是一段视频消息。镜头摇摇晃晃，画外音杂乱，明显出自民众自己拍摄。
俯拍的视角，拍摄者应该是站在航站楼的窗户旁，镜头里，远景，机场的跑道上，一位西服套装的女白领，用惊人的力量，爬上运送行李的摆渡车，将一位穿着机务人员服装的司机车扑出车外。
伴随着拍摄者的惊叫，女白领在司机身上猛烈地撕咬，即便像素不清晰，隔着玻璃，仍然能看见，远处的司机，从不断奋力挣扎到抽搐，到最后彻底安静，鲜血从他的身旁流出来，染了一地血红。
再看底下的评论，点赞最多的竟然是：
“震惊！女白领饥渴难耐，竟在机场公然对司机叔叔下手。”

这条评论里，网友仍然自嗨：“这边建议直接保送北大中文系。”“是人才，@UCC浏览器赶紧过来招人。”
简宁川再往下看，其他薇博和评论，有不少恐惧惊惶的言论，诸如“科幻剧情竟然在现世上演，人类要完蛋了。”之类的。
但下面依旧有人调侃：“丧尸：我来抓人了。滑稽.jpg”
“低价出售良种豌豆，江浙沪包邮，只需五十阳光，豌豆射手，丧尸克星，你值得拥有。”还有跟风，要出售辣椒，手推车，茅山符箓之类的。
更离谱的直接贴出付款二维码，“远程开光，转账保平安，转二十元包一人不被吃脑子，转一百元包全家保性命。”
简宁川一路看下来，不得不感叹，这届网友心理素质真好。大家每天在海量的信息面前，早已习惯远方的悲剧，某某国地震，某某地海啸。
信息资讯发达至此，只要不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都能成为众人的谈资笑料。
办公室的同事都是干媒体，嗅觉灵敏，虽然消息还没有得到证实，目前披露的信息也不多。
做推送的同志已经开始写好文章模板，只需要里面填关键句。争分夺秒，抢头版、抢热度的习惯，已经刻在他们骨子里了。
国外疫病的相关消息也极少，本来昨天还只在那么传播，并且大有被控制住的势头。结果到今天，华夏国，北美洲接连出现疫情。
从发现染病病例，到目前传染多个国家，仅仅用了不到半个月时间。翻遍整个传染病学史，这种情况也寥寥可数。
而且发病症状，从疑似疯牛病，发热癫痫，身体肿胀，到现在咬人。要么是染病病菌突变了，要么还真是西方政|府故意隐瞒病情强度。
简宁川手里摩挲着一块银色镂空复古怀表，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想起来要去见一个人。
简宁川走到单位楼下，发现今天方远换了一辆十分骚气的雪佛兰科迈罗跑车，就是变形金刚里大黄蜂重组之后的那款，流线型车身，黑黄拼色的喷漆，引得行人侧目，还有俩路人，忍不住拿手机在拍照。
方远手上十分接地气地提溜了两杯平价奶茶，站在楼梯口，离车远远儿的，好像这车不是他的似的。
简宁川要出单位门口，必须从方远身边借过。两人目光明明已经对上了，简宁川倒是真能把他当成一团空气，侧身从他身边走过。
方远叫住简宁川，又是一贯温柔地神情和语气说：“小川，等等我。”
简宁川加快速度，步履不停。
方远在后面喊：“我还给你买了你以前很喜欢喝的草莓奶昔。现在还热着呢？”
简宁川终于有反应了，停下脚步，转过身，走到方远面前，默默地从他手中拿过奶茶袋子。然后扭头又走，顺手把草莓奶昔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方远也不追了，就站在原理，站在灰砖老墙旁边，粗呢咖啡色的西装和棕色针织领带随风微动，这里是老城区，马路狭窄，屋檐低矮，反倒显得天蓝地阔。一群白鸽从他的头顶飞过，如果简宁川回头，相必会赞叹，这多像一副洛可可时期梦幻的法国油画。
可是简宁川没有回头，径直上了地铁，他要回母校拜访一位老师。
华大教职工住宅区保安还很严峻，禁止任何无关人员进入，整得好像住所里也有学术机密似的。简宁川以前记者证都进不去，现在学乖了，轻车熟路拿出以前的学生证，说要拜访老师，登完记才被放进去。

到底有米有人看哇？心慌慌的噢，路过的宝贝儿留个爪好嘛(づ￣3￣)づ

第八章 青衫少年薄（4）
简宁川简直要为自己的急智点赞。
方远交过好几个女朋友，妥妥的直男。除去各种校园传说、深夜八卦给他加上层层神秘光环，方远本身成绩优秀，颜值顶天高，在学校这种纯真的乌托邦环境里，自然是众人严重的神仙人物。
往外一站，都不用吼长坂坡那一句：“我乃燕人张翼德，谁敢与我决一死战？”，就自带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场。
既然不忍心直接给柳筱筱发好人卡，拉方远当挡箭牌，简直是聪明绝顶之举。
简宁川越想越舒心，终于解决心头大患，浑身清爽，现在看着方远都有一种老怀甚慰的奇怪眼光。
两人已经走出食堂。简宁川连忙松开方远的衣角，恢复才见两次面的客气：“师兄，跟柳师姐认识呀？”
方远淡淡地说：“我们俩家长辈有点来往，不是太熟。”
简宁川沉稳地点头。虽说要搞暧昧，也不过是给柳筱筱一人看，他懂得拿捏分寸，顶多口头上占占便宜，至今没有近过方远的身。
简宁川说：“师兄，早饭钱，我待会儿微信上转给你。中午吃饭啥的，刚刚说着玩儿的，你别在意。”
简宁川正好去上八点的课，跟方远道别，两人分道扬镳。
他走了几步，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朝方远笑：“师兄，明天早上不见不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