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神色莫名，深深地看着简宁川往前的背影，晨曦被树梢切碎，细密地洒落在简宁川的肩头和发梢，光影重叠、晃亮，这个因腿部抽筋颠颠撞撞的踉跄身影，在清早拥挤的人潮中，如此鲜活而明显。
连续晨练了十来天。头两天简宁川跑不到一圈，就累死累活，像一只被人抽筋扒骨的废狗，瘫在地上装死。方远也不是什么称职的教练，萝卜大棒一样没有，不跑拉倒。
简宁川却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每天仍然坚持，不知道是方远有意放水，还是他进步神速，渐渐能跟上方远步伐，多跑个两圈。
简宁川为了感谢方远陪练，隔三差五买水买饭，尾巴摇得特欢乐，方远也不管他是不是有其他企图，并不拒绝他的殷勤。
就这样，华大校草般人物，方远，在某人刻意营造下，变成了他的跑友。
简宁川每天在柳筱筱面前，由暗示到明示，恨不得把方远这块镶钻镀金的挡箭牌，高高举在头顶，闪花她眼睛。
柳筱筱视力倒没真受什么影响，但终于咂嚒出点不同寻常的酸臭味。来找简宁川的次数，逐日递减。
简宁川这样明目张胆地瞎掰，却不怕穿帮。他心想，方远这样的闷骚，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会怎么解释，顶多把他叫出去训一顿。
所以他这些天讨好卖乖可积极了，就是希望误会被拆穿那天，方远的火力轻一点。
晚上简宁川照例去西餐厅打工。
柳筱筱并不是每天都来，不过今天正好又撞见了。
好在简宁川已经成功找到了，和柳筱筱说话的正确方式，“师姐，好久不见。今天下午没课呀？来的真早。”
柳筱筱笑道：“没课。是好久没在图书馆看见你了。”

简宁川说：“我和远哥这些天都在外面瞎晃悠，没怎么去图书馆了。”还真没说谎，毕竟每天早上都一起跑步嘛。
柳筱筱莫名其妙看着他，指着他身后说：“方远？方远不是就在那儿么？”
简宁川转身，顺着她手指方向望过去。
方远带着一个长发空气刘海的女生，刚刚进门，正好在简宁川负责的区域入座。
简宁川装傻：“……噢噢，这是咋回事儿呢？他没跟我说呀。”说罢，他自己也有些迟疑，在柳筱筱怀疑的目光下，走了过去。
方远这才瞧见他，看他一身西装革履，脖子上还打着黑色领结，问：“你在这里兼职么？”
简宁川公事公办的点头，把有价目表的菜单递给方远，没有价目表的菜单递给对面的女生，说：“二位好，点餐吧。”
甜美长相的女生问：“远哥哥，你们认识呀？”
叫得可真腻歪。简宁川在心里撇嘴。
方远点点头，也没再跟简宁川搭话。简宁川默默寄完菜单，转身交到后厨去了。
柳筱筱又凑过来，不知道是出于好心，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说：“你不知道么？我昨天就看见方远跟她逛校园了。听说这女生不是咱学校的，在国外留学，才回来。”
简宁川突然意识到拿方远当幌子这件事儿，多么不靠谱。
方远只需要轻而易举的一个动作，所有误会不攻自破。
他看着不远处坐着的两人，女生正嘟着嘴说什么，应该是在撒娇。方远神色自若，似乎早已习惯她的反应。
简宁川去上了几次菜，那女生的亲昵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方远跟她关系一定很亲近。
他莫名有点发酸，这两人，男女都才貌双全。他又想起，第一次采访方远，方远说自己的择偶要求：般配就好。
他们俩人很般配。
简宁川干完活，暂时没事情了，杵在洗手间旁边发愣。
方远走过，应该是要上厕所。简宁川冲他点点头。
没想到方远走到他身边停下了，说：“原来你晚上在这里干活呀？不算太累吧？”
简宁川突然不想跟他没话找话说，重复他的问句：“是呀，不算太累。”
“我和这个女孩从小就认识，关系有点像兄妹。她最近从国外回来，准备在我们学校游学一年。我曾经暑假在她爸爸的公司实习过，所以她爸爸托我带她在咱们学校转转，熟悉环境。”方远说。
落地窗镶嵌的几排小夜灯将暖黄光映在方远的眼角眉梢，可能是灯光的缘故，他平日冷硬的面部线条，温软柔和了不少。
从来不多言的男生，现在竟然在耐心跟他解释着，为什么跟这个女生来这里吃饭。
我不就是个认识不到半月的人么？你平时惜字如金，干嘛跟我解释这么多？
简宁川心里没来由地发慌，背靠在掩映夜空的落地窗上，低着头，憋了半天，就憋出一个字来：“哦。”

方远伸手，轻轻揉了揉他脑袋，说：“好好干活。”说罢，进了洗手间。
简宁川贴玻璃窗贴得更紧了，心中酥麻，像是被哪来的野蜂扎了一针似的。
他抬头就看见，柳筱筱正好从洗手间出来，应该看见刚刚那一幕了。
他突然意识到，方远那么聪明，可能早就清楚到自己那点儿拿他当幌子的小把戏了。
简宁川酸溜溜地想，师兄，你可真上道。
晚上下班回学校。柳筱筱跟他一起坐地铁，方远早已和那个女孩离开了。
柳筱筱站在地铁的车厢中，问简宁川：“你真的喜欢他么？”
简宁川有点不在状态，被她这飞来一句吓了吓，说：“啊？喜欢谁？”
柳筱筱抓住扶手，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说：“当然是方远啊。”
简宁川立刻斩钉截铁说：“不喜欢呀。我怎么会喜欢他？”
柳筱筱眼神发亮，笑道：“噢噢，那真好。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简宁川也不看她，突然对车窗外飞速后退的广告牌发生了兴趣，“怎么会呢，没有的事。”
柳筱筱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俩好上了呢。我都做好守口如瓶的心里准备了。”
简宁川扭头看见她眼里闪烁的小星星，默默叹了口气，竟然翻出自己高中拒绝别人的台词：“我大学不打算谈恋爱。要专心学习，以后报效社会。”
柳筱筱低下头，两人没再聊几句，地铁就到站了。
简宁川本想送她回宿舍，柳筱筱拒绝说不用。

隔天运动会。
简宁川虽然没准备拿名次，练了这么多天，跑完三千米全程，应该没太大压力。
简宁川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昨晚上没睡好，也许是想要养精蓄锐，总之这天早上他没再去晨跑。
室友也稀罕，这个月早上起床就没见过影儿的人，今天竟然缩在被子里躺尸。
大家都以为他想临阵脱逃，硬生生把他从被窝里架出来。伺候大爷似的，拿衣服的给他拿衣服，穿鞋的给他穿鞋。
宿舍老大拿着刚借来的跑鞋，粗暴地扔在简宁川脚边说：“就一去送死当炮灰的，整得跟将军出征似的。将军，奴婢们伺候得您可还舒心？”
简宁川睡眼惺忪，坐在床沿上接过老二递给他的运动背心，一双白花花的长腿晾在床沿儿上，软绵绵地说：“贱婢，我袜子呢？我袜子递给我一下——不是这双，嗯——对对，就是纯棉的白的那双，不硌脚。”
老二把他白袜子拍他胸口上：“差不多得了，运动会快开始了。”
一行人整理好行装，准备去食堂吃饭。正好撞见方远的同学粱煜东，从食堂里出来。
粱煜东甩了甩自己骚包的三七分刘海，招呼简宁川：“师弟，今天早上没和方远跑步呀？”
室友看简宁川碰见熟人，自己先进了食堂。
简宁川笑道：“师兄好。我晨练就是为了今天上场跑步，以后应该都不去了。”
粱煜东语气别有深意说：“那可真有点让人遗憾。以后早上就看不见你了。”
简宁川碰见过几次粱煜东，都是早上晨跑，累到吐魂的时候，所以也就互相点点头，没怎么深聊过。
简宁川像模像样地抱拳说：“我还得谢谢师兄呢。上个月在文化餐厅把我送回宿舍呢。要不是师兄，我可能还躺在大街上呢。”
粱煜东摆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搭了把手，方远把你背回来的。”
简宁川没反应过来，惊讶道：“啊？我以为是你送我回来的呢。”
粱煜东笑道：“方远没跟你说吗？你那次喝醉了，抱着他不撒手，后来他和我打听了你住哪儿，他寸步不离地把你塞进出租车，又背回宿舍楼，我就在旁边打个酱油而已。哦对了，醒酒药也是他买的。”

简宁川呆住了，就像胸口的肋骨被人偷去一根，不疼，但忽然空荡荡有些心慌。
粱煜东见他没反应，又说：“方远吧，平时还有点儿洁癖，基本不跟人有身体接触。那天不知道咋地，舍得亲力亲为当了回人力车夫。没准儿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呢。”
简宁川提了提气，仿佛大脑有点缺氧，转不过来了：“……哦。还是谢谢师兄了。”
粱煜东笑眯眯地眨眼：“哈哈，去谢方远吧。捡到你的是他，背你回来的也是他。他当时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可宝贝着你呢。”
粱煜东本身嘴皮子功夫就厉害。简宁川曾经有看过一次他主持的论坛，邀约的学者嘉宾迟迟不到。
粱煜东为了不冷场，金句段子接连不断，硬把场子变成单口相声舞台，逗得底下教授同学非但没有不耐烦，都笑得东倒西歪，等嘉宾到了，才想起来，这是个严肃的学术论坛。
简宁川清楚，粱煜东惯于逗乐夸张，满嘴跑火车。但与他道别之后，仍忍不住在心里，反反复复琢磨着他说的话。
可他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千丝万缕的脑部神经抱团打了死结，再也摸不出个头绪，前额叶好死不死，十分不受管控，频频浮现方远那张出神出世的脸。
（本章完）

第九章 乱世惊闲梦（5）
新型病毒出现在华夏的第二天，大清早，报社领导和记者坐在一起开紧急会议。
作为一家全国公信力影响力数一数二的报社，查总编还请了国家病毒研究中心的研究员，来给大家做现场讲解。
这个华夏国的研究员就坐在总编身旁的座位上，竟然是个外国人。金色微卷的长发在投影光照下，呈现富有光泽的浅红色，穿着一身白色制服，却仍然没有学者的说服力。
由于他长着一副过于精致的脸，粉红的薄嘴唇，欧洲人特有的深陷眼眶，眉毛浅淡但眉形出乎意料的好看。他就算穿上医生的白大褂，戴上防尘帽，大概仍然有人以为他只是在演电影。
简宁川坐在会议室长桌的末尾，正好在这欧美帅哥的斜对面，总觉得这哥们儿若有似无在看他，嘴上还带了层浅笑。
简宁川不由得心情七上八下的，他脑子已经转了无数圈，仍然没想起来，他到底是不是跟这人睡过。
这帅哥的确是他喜欢的型，要是真睡了，待会儿打招呼认不出来，就实在太没礼貌了。
总编见人都到齐了，开始讲话：“各位这次谈话是保密级别的，请大家关掉一切具有联网功能、通信功能的电子设备。待会儿散会之前，还得再签一个保密协议。
下面就请，专门从事病毒病菌研究工作的研究员，狄尔希·德·维杰里。”
狄尔希站起来，露出白牙，朝众人天真的微笑，用标准中国说：“大家好，既然你们总编已经说了，我就不多做自我介绍了。你们可以叫我小狄，因为我应该比在座绝大部分人年纪都小，今年二十二。我是中英混血，已经加入华夏国籍，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盗取机密。”
迪尔希自己先笑了，但是底下的人并没有什么幽默感，甚至鼓掌也心不在焉，只想听他赶紧步入正题，毕竟这次会议是保密级。
狄尔希见大家反应冷清，努了努嘴，继续说：“很多人问我中文名叫什么，我懒得再想别的，所以还是叫狄尔希。嗯，其实叫狄仁杰也不错，对不对？代表法律制裁你。”
这小孩儿二十二岁进研究所很厉害，幻灯片的简历上也没写他是那个学校毕业的。但是他的确没有讲笑话的天赋，简宁川处于好心，笑了两声，但全场安静，反而气氛更尴尬了。
狄尔希两次逗大家笑都不成功，一脸你们好无聊的颓丧，说：“我们直接讲这个致病病菌吧。我先辟个谣，这次传染病的致病机理跟疯牛病完全不一样，不是什么新型疯牛病。”
简宁川看大家一脸茫然，补充道：“疯牛病是通过一种致病蛋白质传播，病原体没有细胞结构，不属于微生物感染，即不属于病毒细菌真菌等传染方式，是种很特殊的传染病。”
“对对，但这次传染病的病原体也很特殊。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细菌，而且耐不良环境的能力很强，可以在极低温或缺氧环境下，凝结成晶体，到了合适的环境又继续传播。”
狄尔希指着幻灯片上的图片说：“它的潜伏期一周以前还有两天到半个月，不过现在再次变异，感染后根据体质不同，半分钟到四个小时，宿主就会病变。”
张淑文举手说：“这东西致命吗？”

狄尔希沉吟片刻：“目前来看，不致命。但是比不致命更恐怖。我简单讲一下它在宿主体内的感染原理，它可以通过血液、呼吸系统、消化道进入人体，主要寄生在人体的整个消化系统中。”
在座的大多受精英教育，对人体有一定了解，有人应和说：“大肠杆菌寄生在消化道，我们肠胃里有很多细菌，但是大多不致病。”
狄尔希点点头，赞同道：“说的没错。但这一种，是目前史上见过攻击性最强的，生存能力也最强的细菌。它会强化肠道里一种分解动物蛋白的酶。大家应该知道，我们身体里，有许多消化酶，用于消化各式各样的食物，比如唾液里的淀粉酶，可以在我们咀嚼时将米饭初步分解成麦芽糖。”
“还有脂肪酶，纤维素酶等等，但是你们知道，酶自身是由什么物质组成么？”
简宁川已经猜到狄尔希接下来要说的话，但不免心惊肉跳：“人体内的酶，基本都是由动物蛋白组成。”
狄尔希说：“对，现在这种致病病菌可以将动物蛋白酶强化，也就是说，这一种被强化的酶，会水解消化掉其他所有的酶。人体消化道中就只剩一种酶。”
张淑文猛地往座位上一缩，似乎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所以人类被感染后，只能吃动物肉类，无论吃其他的什么，都消化不了。”
狄尔希露出亲切地微笑，赞扬道：“聪明。不止如此，这种细菌会通过攻击小肠内部的毛细血管，进入血液循环，导致人体神经系统和器官被严重感染。”
有位负责排版的美术编辑女士，开始控制不住的啜泣，她出声说话：“我想到一部我看过的科幻小说《大饥之年》，就是这种情况。只有富豪可以割掉整个消化道，靠点滴续命，其他的人都得死。就算是有钱人，也会逐渐死在败血症的折磨中。”
狄尔希摇摇头：“我还只讲了一半这种病菌的致病机理。这种细菌不止自己有致病性，它自身还携带了一种病毒，我们称它为噬菌体。
噬菌体会入侵神经系统，感染大脑枕叶和脑前额叶，造成幻觉，最终感染整个大脑，并且**部分脑干，脑干是控制人体活动的，所以看起来那些受感染的人，行动扭曲迟钝。”

狄尔希点点头，摁出下一张幻灯片，上面的内容分明是：
1.哈德森传染病不是致死病；
2.易感然率高达85%
3.该病在哥伦比亚爆发，疑似毒|品引起
4.注意，不要去人口密集场所，多贮存水和粮食，尽量待在家中。
5.不要惊慌，政府将在两周之内研制出疫苗，发送给所有人。
大伙平复了一下情绪，将这几条抄下来。
狄尔希脸上摆出调皮的笑容，说：“好了，下课了，各位同学。
下面是我个人给大家加的课后福利，是前方战地流出的珍贵视频资源，不适应血腥场面的请不要看哦。”
在场的女士连忙捂住的眼睛。张淑文刚刚还紧张，现在又摆出一脸无所谓的盯着投影屏。
视频开始播放，手持镜头摇摇晃晃，穿梭在停满汽车的公路上，能听见持镜人不停喘着粗气，这些汽车里面大多是空车，还有少数有感染者在摇晃头颅，它们被困在车内了。
突然，镜头猛地停住了。摄影师极力控制呼吸，前方，一个感染者正蹲在地上，将旁边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尸体腹部剖开，掏出里面鲜血淋漓的器官，一口口的塞进嘴里。
黑影一闪，丧尸突然转身，速度极快，朝摄影者扑了过来，镜头翻转，只剩下灰白惨淡的天空，和耳边牲畜撕咬发出的声音。
大部分同事看到一半，就尽量捂住眼睛。只有少数经常跑刑侦案件的，勉强将整个画面看完了。

简宁川脸上没有太多变化，还是深吸了口气，震撼不小。狄尔希对他笑了一下，好像这段视频是故意给他看的。
而狄尔希现在挺满意他的表情反应。
总编脑门儿上那几根梳在一侧的头发，被他自己来回摆弄无数次了，估计在摸两下就得秃了。
但毕竟是领导，主心骨，他只好强作镇定说：“这传染病确实厉害呵。不过到我身上就没什么杀伤力了，我那假牙应该咬不动人，大家不用太担心。”
简宁川说：“狄老师，你讲完了吗？这丧尸病毒的传播方式，预防手段，你都没讲把？”
狄尔希本身不是专业教授，这可能是他第一次上讲台，噘嘴想了一会儿说：“啊，传播方式讲了吧，不就是空气，水源，血液。除了sex，其他都能感染。所以就算你们伴侣被感染，如果不怕被吃的话，不影响性生活。至于，预防措施，这是政府的工作。”
简宁川逼问：“哦，南美政府为什么三缄其口？现在我们国家也这样。是不是决定好了，受感染者直接枪决，焚烧填埋。不透露，是怕引起国民恐慌。”
狄尔希无奈地摇摇头：“国家机密，国家机密。”
身边的同事状态很不好，有茫然的，有不住颤抖的，有低声哭泣的。
总编顺着狄尔希的话，强调道:“这次会议的谈话内容也属于国家机密，现在是特殊时刻，大家如果轻易透露，引起国民恐慌，可能会被判死刑，甚至牵连家人。
还有，尽快完成通讯稿，还有去其他部门进行防疫工作采访的采访稿。稿子先给我审，审过了，宣传局再审。
不能隐瞒真相，不能谎报信息欺骗民众，但是核心情感要积极向上，予人希望。”
总编拿起他那专属大茶杯，往桌上剁了两声，大家终于如梦初醒，纷纷点头。只有简宁川一个人，噗嗤笑了。
简宁川庆幸还好不是自己写这则通讯，小声说：“您这要求，等于是让我们把《罗密欧与朱丽叶》这种家破人亡的四大悲剧，改成美好的迪士尼童话故事，还必须真实有效。这难度，我要是能写出来，就去奥斯卡领最佳编剧奖了。”
小老头瞪了一眼他，假装没听见，说：“从今天开始，我们报社，会有一队武警同志保证信息安全和大家生命安全，大家进出记得带工作证，没事儿就散会，整理整理情绪。干活！”
众人得令离开会议室，简宁川转身正要离开，被小老头叫住了：“小简，你留一下。”

老总叫人留下，准没好事，要么是挨训，要么就打听方远这一类人的八卦。
简宁川不情不愿地走到查总编身边，查总编张嘴正要说话，已经提了一口气，简宁川手机非常识趣地响起来。
简宁川瞄了一眼手机，说：“老总，线人的电话，不能不接。我先出去了哈。”小老头只好摆摆手，放他出了门。
简宁川接起电话说：“喂，露露姐，你这电话来的太是时候了，刚才差点儿又被查主编训了。”
张露欣在电话那头埋怨他：“我现在办着时尚杂志，正缺人才呢，又请不动你。你要是来了，有姐姐罩着，谁敢惹你呀。
算了，说正事儿，我要办那个时尚晚宴提前到今天了，忘提前给你说。你现在过来帮姐姐布置下场地呗，劳务费多多滴有。”
简宁川说：“姐姐，我忙着呢！待会儿还得去警察局一趟，写稿子，明天就得交。再说了，你现在哪个设计师请不动啊，非要我过去。”
电话那头的女声撒娇道：“哎呀！姐姐我只相信你的品味嘛，稿子那东西好写。今儿市公安厅厅长也来，到时候让他发一份防疫工作计划给你。改吧改吧就能交。”
简宁川笑道：“你倒好。别人都是以公谋私，您教我以私谋公，我不评什么十佳记者，都对不起您的栽培。”
电话那头说：“甭跟我贫了，反正你今天必须过来，你不过来，姐姐开不了张。”
简宁川想了想，道：“那谁是不是也来？”
露露姐有点蒙，纳闷地问：“哪谁呀？反正京城五成以上的权贵都到场，顶级盛宴，晓得吧？”
简宁川刚刚开了一通跟死亡面对面的会议，现在接起这么个电话，依然醉生梦死，仿佛在露露她们的眼里，轰动全世界的传染病，也比不过眼前要穿哪款礼服、换什么色号口红，来得重要。
简宁川叹了口气：“传染病传到中国两天了，你知道吧？严重得很，丧尸病毒。”
“我知道啊，所以慈善晚宴改到今天嘛，为‘灾区人民招福募捐’，今天晚上筹募到的善款，都是捐到云滇去的，多正能量的事情嘛。”
露露说完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小子，你刚刚问那个谁，是不是方远？方远当然得来了，他都不来，谁捐钱呀。”
简宁川还没来得及说话，露露又补充道：“没事儿。你来嘛，他是嘉宾，你是工作人员，俩不搭嘎，‘新罐’场地那么大，碰不到一块儿。赶紧的啊，你再不走，待会晚高峰又堵了。”
简宁川刚挂完电话，后背有人拍了一下。转过头，发现是狄尔希正操着笑盈盈的眼神看着他。

第十章 乱世惊闲梦（5）
华大运动会，红色橡胶跑道上。
简宁川在起跑线旁候场，旁边还有一群，来给他助威的同班女生。
还没跑了呢，女孩儿们就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安慰上了。
“简简，崩担心，跑不完没事儿，跑一半，往跑道上一倒，装腿抽了，我们就过去把你拎回来。”
“对对对，咱班男生本来就少，你可别壮烈牺牲了。”
“反正咱在啦啦队质量上已经胜出了。咦，你今天怎么这么蔫儿呢？”
简宁川正想着其他事，心中天人交战，确实显得蔫头耷脑。
他隔了老远，就看见方远这些学生干部，正跟在校领导身后巡视观众席方阵。
方远今天穿着黑衬衫牛仔裤，混在巡查的队伍中，面目不甚清楚，但简宁川还是一眼就看见他了。
简宁川收回目光，往身上系自己的号码布，才发现其他参赛选手正用愤懑的奇怪眼光看着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众花环绕，贾宝玉出游般的待遇实在太惹眼，莫名其妙成了众矢之的。
要搁以前，简宁川早就上去告诉他们：“哥们儿，其实我今天的身份是拉拉队队长，不影响你们发挥。”但他讷讷的缩在女同学们身边，一反常态的少话。
时值初夏，天朗气清，溽热的暑气未至，正是宜游乐宜出行的好时节，不过对于正在跑场的简宁川却实在太晒了些。
简宁川刚跑完一圈，堪堪不到全程五分之一，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他中途跑过主席台时，方远正站在楼梯处，和旁人说着什么话。
简宁川从昨天方远那个摸摸头之后，就有意躲着他，现在跟他错身而过的时候，明明跑步已经够劳神劳力的了，竟然还有闲心，偏过头去看了方远一眼。
只是方远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正跟身边的同学谈话，应该是在安排工作，并没有看他。
跑完第四圈的时候，简宁川突然觉得格外疲惫，小腿酸痛，胸口犯恶心。他又爱面子，不服输，不愿意想真像，他们班女生说的那样，倒在路边装腿抽筋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太阳格外刺人，眼前塑胶跑道上的白线弯弯曲曲，扭结，变形，好像动了起来。
简宁川强迫自己机械性地跑动着，一步一步，艰难的迈开腿。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冲出口腔，他干呕起来，仍然没有停下脚步，可低血糖造成的晕眩让他的意识瞬间被抽走。
简宁川摔倒在被太阳晒得温热的塑胶跑道上。
他想，完了，今天被方远这***一打岔，忘了吃早饭。
旁边草坪上的人见简宁川晕倒，半拉半扶将简宁川挪出赛道。
一大群人围了上来。
简宁川头脑昏沉，只听见周围叽叽喳喳，努力睁开眼，仍看不清这一圈人墙，恍惚密集的身影，恍惚的面孔。
简宁川又干呕两声，旁边有人叫他“老三，老三，你怎么了？”“你还好么？”他听出来，是他的室友。
又有人喊，“担架呢？担架在哪儿？赶紧送校医院呀。”
简宁川半睡半醒间，被手忙脚乱扶到一个人背上。人群自动分出道来，让他们出去。

行走带来的阵阵微风，和身前人的体温，让简宁川稍微清醒一些。
身前这个人，密植乌黑的头发，若有似无拂过他的面庞，传来雪松、薰衣草的香气，像是沙滩边，晒饱了阳光的大海的味道。
他懵懵中想着，这哥们儿洗发水不错。
简宁川逐渐恢复意识，他正被人背着，双臂搭在那人的肩上。背他的人穿着一件柔软质地的黑色衬衫，熟悉的发型，熟悉的身高。
卧槽！这是方远！
简宁川刚刚清醒过来，又被惊人的现实来了当头一棒。双手下意识松开，差点从方远背上掉下来。
方远也发现简宁川清醒，声音不愠不火，说：“动什么动？不想让我背，想让我抱么？”
简宁川闻言立刻静如处子，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查，在方远的背上扮演尸体。
他那么能言善变一个人，现在竟然不声不响，没了动静。
他只是觉得难为情。自己发梢的汗水滴在方远的脖子上，他整个人湿漉漉的，十分狼狈。听说方远有洁癖，竟然对此也不介意。
简宁川的胸口贴在方远的后背上，汗水打湿两人的衣服，近似肌肤相贴。
他分明能感觉到方远后背传来的温度，听见方远四平八稳的呼吸。
他虽然能憋气憋到面红耳赤，却没法控制自己愈演愈烈的心跳。肾上腺素好不容易找到一次发挥作用的机会，简直玩儿了命的分泌起来。
简宁川囧的无地自容，他爸去世得早，他记事起，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背着。
他想让方远放他下来，又没来由地舍不得。
方远负重一百二十多斤，下楼爬坡，如履平地，他的肩膀温暖安稳，实在是万里挑一的座驾，人中宝马。
简宁川忍不住回想，自己无意识醉酒的那一晚，自己是不是也如此靠在方远的后背上。
那时候他和方远还是陌路同行，自己了无记忆，仿佛那是个平行宇宙中的人格，全然无知觉下将自己的全部重量，交付给一个陌生人。
可越是回想，记忆越是出离飘忽，像极了梵高的油画。
模模糊糊，又带点神秘，但总体是美的，一笔一顿的大色块，实在参不透是什么样的情景，可是偏偏留在脑子，不停地琢磨，琢磨久了，又感到安心。
短短到校医院这一路，简宁川莫名生出天长地久、万古长空的错觉。

简宁川自昨天起，心里就总出现古怪的心悸。这感觉太强烈，太陌生，突如其来砸在他历来城墙厚的脸皮上，竟然砸出一条裂缝。
他趴在裂缝后面左看右看，突然不知道以何面目示人了，难得羞赧。
简宁川躺在校医院病床上，室友去请医生过来，房间里只剩下简宁川方远两人。
“为什么一直看我”方远问。
简宁川惊觉，冲他笑道：“师兄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么？人都是这样，碰见好看的人就多看几眼，难看的就少看几眼。”
想想觉得不够，又补充说：“你不也在看我么？你又不吃亏。”
话一出口，就意识到太像调情，他默默撇过头，脸上多了一丝红晕。
方远坐在旁边的空床上，微微颔首说：“你倒是挺会算账的。怎么没算到会跑着跑着晕倒了？”
简宁川没有回答，反而说：“我今天早上在食堂门口碰到粱煜东师兄了。”被他爆的料弄得头晕，神头鬼脸地又从食堂门口转出来了，结果忘记吃饭。
方远没有说话，等他继续。
简宁川：“他说，上次我和醉酒，是你送我回来的。明明当时我们还不认识呀，你为什么会送我回宿舍？”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方远说：“那次毕竟在我们学校附近，你又像咱们学校学生，要是第二早上新闻出来，说‘华大学生醉酒后暴死街头’，那我得多良心不安呀。”
简宁川心里有些失落，面上不显，还故意把话说出武侠片的腔调：“想不到师兄是个行侠仗义的善良义士，我改天请师兄吃饭，多谢师兄搭救之恩呢。”
医生这时走进来。方远站起来给医生让位，并不推却，说：“好呀。顺带把我带你跑了这么多天步的恩情，一起感谢了。”
医生简单的问诊之后，确定他就是低血糖造成的晕倒，给简宁川开了些葡萄糖药物，让简宁川在病床上呆半天，待进一步观察。
“你们这些小孩儿，就是不吃早饭，这哪能行，早饭开启身体运作的钥匙，你们就是不上心，晚上还熬夜……”
简宁川乖巧地挨着医生训，看见门口出现那个昨晚在西餐厅和方远一起的女孩，女生应该是来找方远的，笑得很甜美，冲方远招手。
方远没来得及跟简宁川打招呼，就跟着出去了。两人随即消失在门口。

简宁川室友刚才在方远的气场之下，不敢吱声，现在憋了一箩筐的废话尽吐出来了。
“兄弟，你可牛逼打发了。让咱学校传说人物，方远亲自给你背回来。当时我们还在等担架呢，方远就杀进人群，让我们帮忙扶着，二话不说把你背起来。”
“想不到你跟方远关系这么铁。可还好你是个男的，但凡你是个女生，被方师兄这么背着走了半个学校，可就已经成全民公敌了。”
简宁川看方远头也不回走得那么潇洒，下意识问：“男的怎么了？男的就不能成公敌了？”
室友以为他低血糖，脑子不好使，没太在意他的胡话，继续说：“那可是方远呀，咱学校的神仙。
也就在开学演讲，毕业晚会之类的场合见见，听听各种关于他的小道八卦，跟个不接地气的明星似的。哪能背着你走这么远，搁网上，这叫人设坍塌好吧。”
简宁川默默想，我上次也是他背回来的。他人设要坍塌，也早就坍塌了。
室友鼓励似的拍拍他肩膀，说：“昨晚上和隔壁寝废柴打了一通宵麻将，本想着今天运动会，正好补觉，结果你个睡美人来了这出。
你好好躺着吧。我先撤了。”
简宁川目送室友出门，病房内又只剩他一人，和五张洁白崭新的病床，空空荡荡。
简宁川寻思在病房待着太难受，而且自己又无大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结果双腿一软，趴地上，给门口行了一个大礼。
方远正站在门口，手上提溜了一个食品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包装精致的外带盒。原来他刚才，是去帮简宁川去餐厅打包餐饭去了。
他还记得简宁川没吃饭，真是比简宁川那几个不靠谱的室友强多了。
方远说：“师弟太客气了，赶紧起来吧。”

简宁川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每次遇到方远都是他出糗的时候。
他抬头看见方远眼里竟然有笑意，面红耳赤地嘴硬道：“师兄是柯南体质吧，每次你一出现，我就准没好事。喝酒断片儿，跑步腿抽筋，今天还晕倒了。”
他这么一通强词夺理地赖账瞎掰，方远也没生气，这些天也估摸清楚简宁川死鸭子嘴硬地调性了，说：“所以我在找补救措施嘛。赶紧把饭吃了吧。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简宁川被方远这么来来回回，弄得有点一惊一乍。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在他老师的画室里了。
简宁川刚来大学就加了一个油画社团，指导老师竟然是一位已成名的画家，在他们学校当客座教授。
简宁川的奶奶，从小半教学半陪玩的教他画画，这么多年，简宁川的山水花鸟已经画得像模像样了。
从小有美术功底，但又没有系统学过油画素描，所以简宁川的油画反而有股不受约束的灵气，很讨画家老师的喜欢，破格把他招到自己工作室里去了，大有收他当弟子的意思。
简宁川贪玩，大学里好玩的活动太多了，一时间忙不过来，已经很久没来画室了。
他今天鬼使神差地来了，没想到拿起画笔画得异常顺利。

画家陈老师在简宁川画到一半时，已经进了画室，不过简宁川太专注，没有发现他。
陈老师猛然被画布上大开大合的色调抓住眼球。简宁川非科班出生，画画不循章程，甚至不画线稿，笔法介于印象派和野兽派之间，条条道道的粗线条，浓烈的配色。
画布上，天空涂抹成富于层次的橙色，像是日出或者日落时的色泽。空中挂着十多颗月亮大小的暗金色星星。
暖色调的夜空下方，飘逸的金黄河流缠绕着银河，从画布的左下角泄出。嫩绿色的土地点缀了一簇簇七彩小色斑。
绿地正中间呆坐这一只小黑猫，这是整幅画作唯一的冷色调，由两个微小的墨点组成，呆呆支着背影，望着绚烂的夜空。
陈老师乍一看，以为就是一副配色另类的风景画。定睛琢磨了一会儿发现不对，那些漂浮在夜空中的星星，竟然是人的眼睛。
别人为了把一只眼睛画好了，恨不得涂抹个几百笔几千笔。
可简宁川这几只星星似的眼睛，他当然看得出，每只眼用了不到十笔，虽然简易，却十分生动，暗金的瞳孔却充溢着情绪。有的在微笑，有的是惊愕，有的在感动，有的戏谑。
陈老师仿佛被这幅画摄住魂魄，眼泪自然而然留下来。
原来简宁川在画一个人啊。
他定定地看，半空垂洒下的红银河是脖颈，金色河流是飞扬的围巾，春日绿地是侧过身的胸膛和臂膀。
那只呆坐着的米粒大小的黑猫，是他自己吧。
简宁川一路画得酣畅淋漓，停笔后，左手拿的颜料盘、右手的画笔都没不放下，不觉得累似的，站在那副未干的画前发呆。
“小子，你是不是恋爱了？”
简宁川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
手上画笔不小心往画布上一杵，硬生生将那只望着星空的小猫腰斩了。
（本章完）

更正一下：上一章章节名打错了。应该是，少年青衫薄

第十一章 乱世惊闲梦（6）
“新灌”，一座厂房建筑的别称，坐落京郊东北角的广场边上，那是旧时代的遗迹，曾经的煤气厂开在这里，尽管经过翻修，依稀能看见巨大金属墙壁上斑驳的黄铜绿绣。
由于政策改变，工厂纷纷迁离京城。这片饱负前工业时代气息的残骸，成为艺术家们休憩的地盘。
纵横交错的金属管道，锈迹斑斑的铁墙和水泥，逐渐被画上或挂上，前卫的涂鸦、灵光一闪的造物。后现代艺术依凭在这个沧桑的躯壳中，露出它颓丧而美丽的体态。
傍晚，华灯满路，广场周围的酒吧歌厅，通宵夜宴，各路高档轿车川流过‘新罐’的门前，衣着考究的男女们，陆续踏进会场。新声巧笑，箫鼓喧空。
而此刻地球的另一面，一种肉眼不可知察的病菌，正用它的无形巨口，吞没了将近十分之一的人类。
露露姐穿着一身Louis Vuitton橙色褶皱礼服长裙，黑色卷发披肩，胸背都没有露出来，今天是她的主场，不必再靠出卖色相博人眼球，来者都是她的宾客，她自有万众瞩目的位置。
简宁川坐在陈总包的桌席上，给露露姐捏肩，晚宴马上要开始。
露露姐踩着高跟鞋，从布置现场到张罗客人，忙活半天，现在偷闲休息会儿。
她捋了捋自己精心造型的长发，对简宁川感叹道：“哎，我呀！从一东北小县城的姑娘，混到现在，不知道坐了多少个男人的大腿。
以前吃饭，他们为难我，故意把我椅子搬走，整个饭局从头到尾，只能坐在他们怀里，坐一个不够，还得轮着坐，把所有老总的大腿都坐遍了才算数。”
简宁川给她倒了杯水，贴心的插上吸管说：“现在好了嘛，下家也找到了，时尚杂志也办上，你看今天来的人，个个是人中龙凤，够面儿了。你已经是人生赢家了。”
张露欣大概是感慨良多，竟有了点鼻音，说：“这都是给老陈面子。哎，世界上有两种人，少数是疯子，大部分人是傻子。我呢，只是个傻子，非要硬撑着当疯子。现在终于遇见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就不疯了吧，安心当回傻子去了。”
简宁川真是成小保姆了，倒完水又给露露姐递纸巾，说：“傻姑娘呀。婚都还没结，别先把眼睛搞肿了，人新郎官不要你了。”
露露姐伸手去掐简宁川的脸，说：“你呢？明明骨子里是个疯子，却要假装自己是傻子。傻子有啥好呀，没财没权不见天日，浑浑噩噩，还受人欺负。”
简宁川说：“哪儿那么多疯子傻子呀？萧伯纳的剧本《卖花女》里面，语言学家希金斯也问过这个问题，他问卖花女，‘你是坏蛋还是傻瓜？”卖花女伊莉莎说，‘两样都有点，但凡人都是两样有一点。’”

露露姐也不与他辩驳，手指指向大厅内一个方向。简宁川顺着看过去，一个花枝招展的模特站在方远面前，一手撑着桌子卖笑，故意俯下身，将胸口对着方远。
露露姐说：“看见那女的没？以前是名模一姐。现在模特圈内，宽额细眼的长相吃香，她这种五官立体甜美的，立马过气了。
像这种老模，要是不趁现在，榜到个大款嫁了，只能去拍内衣广告，身份越走越低，再也翻不了身了。”
简宁川刚刚只瞄了一眼，就偏过头，望着穹顶上挂满如繁星似的灯火，说：“何必那么执着名利呢？拼死拼活，把自己搞得那么累，还不是只能活一辈子，不如开心点。”
露露姐轻推他一下，说：“你懂啥，女人的资本就在这几年，不拼一拼，老了有的是罪受。再说方远现在可是整个京城最佳未婚夫好吧。抢手货，排着队有人勾引。”
简宁川靠在沙发上，还是望天，不说话，像是看呆了。
露露姐说：“你知道方远他爸干啥的吧，现役陆|军上将，要是在上个世纪那是呼风唤雨的人物。现在是个信息时代，不同了，牛的是资本家，有权的不如有钱的。
可是人家方远，老爹是大官，自己又做大买卖。这就叫跨越时代的男人，两头亲。”
简宁川脸色不好看，终于打断露露姐说：“我跟他没戏，您就别浪费口水了。”
露露姐不是张淑文，不怕他翻脸子，架势更上一层楼，说：“姐姐我说说怎么了？还不是担心你，已经玩儿几年了？你倒是正经找一个呀。方远这么好个人选，还倒贴过来，你都不要。你说说，你们当初到底发生了点儿啥？血海深仇似的。”
简宁川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好在晚宴开始了，主持人在台上调动气氛。
露露姐应该有上台的流程，没等简宁川回答，踩着高跟鞋，婀娜多姿地往那边去了。
露露姐刚走，她未婚夫陈总又坐过来，打招呼:“小简，你这蓝色条纹西服，倍儿帅哦。”

今天陈总也算半个主角，穿的格外隆重，西服三件套，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只是今天露露姐高跟鞋太高，两人站在一起，露露姐还要高半个头。
简宁川客气道：“哪儿比得上姐夫帅呀？我这就是自己糊弄出来的地摊货，没姐夫有气质。”
台上主持人请一位精神矍铄的鹤发老人致辞。台下很给面子，掌声雷动。
陈总拍拍简宁川肩膀，指了指台上，说：“这位老爷子，就是前外长，我干爹，他外孙女儿明天从澳大利亚回来，你得跟我一起去接机，接完吃个饭。我之前有跟你说过，对吧。”
简宁川彻底蒙圈，这两口子上辈子是月老红娘，这辈子双双下凡吧，牵线拉媒都赶在一起了，简直应接不暇：“人家刚回来，行李都没放，就相亲，不太好吧。”
陈总说：“人姑娘不想相亲，但是又单着，老爷子嘛，自个儿替她着急呀，所以吩咐我明天给他带个合适的孙女婿人选，一起去接机。”
简宁川笑道：“合着人家姑娘也是被你们赶鸭子上架，现在还蒙在鼓里。她叫啥呀？”
陈总愣了一愣说：“这我倒没问清楚，英文名好像叫Lily，反正又不是网站相亲，明天到了，你俩慢慢了解。”
简宁川说：“我一草民，大学都没读毕业，跟人家一海归小公主相亲，这差距太大，不靠谱。”
陈总连连摆手说：“靠谱靠谱，你父母都是名校正职教授，虽然英年早逝，你也算正经的书香门第。而且事业有成，踏实本分，很靠谱。再说了，你俩要是好上了，那才是亲上加亲，我跟你露露姐也跟着沾光。”
简宁川无话可说，只好答应了，心里盘算着，怎么能不招人讨厌地把明天的相亲搞黄了。

拍卖会如火如荼地进行。拍卖师口若悬河地介绍着拍品，不断有女声惊叫赞叹，不断有男士举牌，拍品流水般上台，有爱马仕铂金包，宝格丽灵蛇手链，雷柏玫瑰花手袋，特殊的灯光下，看得人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