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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人间的三十二年 (纪实文学)

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18

我继父再哼一声后就冷冷笑问:
“既然他们已告诉你,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那我就老实‘招供’吧:我确实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生父叫赵海洋。你的原名叫赵喆。”
我继父还给我看一个红塑料皮小本——是盖了西安市计划生育委员会钢印的独生子女证:

编号:第0072601
姓名:赵喆
性别:男
出生年月:1987年5月26日
母亲姓名:周惠
工作单位:古都皮鞋厂
父亲姓名:赵海洋
工作单位:古都xx学院
家庭住址:古都xx学院x楼x号

我继父语气平静下来,面色温和了:
“你的祖父是教授,你的祖母是医生。你出生在高等学府里。你的籍贯本是浙江慈溪,而不是陕西咸阳。我是陕西咸阳渭水边军户寨村地道的农民的儿子。”
“可阿姨、舅舅他们给我根本没提古都xx学院啊?!那学院现在是唐都大学属下的一个学院,是国家重点大学。可阿姨、舅舅他们根本就没给我提唐都大学一个字嘛?!”
“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你的生父是因什么死的?”
“不是得急病死的吗?”
“这……?这是你小姨还是你舅舅的话?”
“他们都这么说的。”
“哦……”
“咋了……?”
“不、不咋。”
“那你咋……?”
“我不咋、不咋!”
那时我还不知,我小姨、我舅舅把史实给我做了一点“小小”的修改。他们没提及我生父的忌日,正是我舅舅的结婚纪念日。他们干脆把我生父在我舅舅婚礼上因酒精中毒而致死的“节外旁支”剪掉了;至于我舅舅曾让已半醉的我生父不断代他喝酒的更“小”的“旁枝末节”,他们自然也“去粗取精”的去掉了。直到不久前,我舅舅仍一口咬定说,很多“旁枝末节”问题都是谣传。可二零一九年的端阳节,当我继父和我妈带我和我妻子到唐都大学我爷爷、奶奶那里归根认祖之后,我舅舅就突然“人间蒸发”了,连一直跟我舅舅密切保持联系的我小姨也断然摇头:
“不知道!不知道!我这里根本没有你舅舅的任何联系方式,绝对没有!”
那天,我细看那红塑料皮的独生子女证时,就凭直觉隐隐地猜想:
我舅舅、我小姨一定对我隐藏了什么。而那个什么一定是不可告人的、相当重要的什么。
我再想,自从我妈遭大难后,我舅舅突然一反常态的对我“以舅代父”,我小姨也一反常态的对我“以姨代母”,他们对我忽然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关爱乃至“偏爱”,好像……好像有点儿别有用心的意思……?
比如……
比如他们说,虽然李君安(他们从那时开始对我直呼我继父的名子了)的鞋业公司一度辉煌的时候,也曾出高费送我上过私立学校;而李君安的公司破产后,也确实给我请着家教;李君安的确供我以六百二十多分考上了985、211重点大学;但……但……
但那都是李君安在你妈监督下不得不为之的。
可你妈今后成“残疾人”、成“傻子”了(这是他们未经医院和我继父认同就给我妈毫不含糊下的“定论”),她再也不能监督李君安了。
那么,李君安今后就会以你早已结婚为由,再不会给你供钱了。本来李君安以前就常说:
“不能让李晏秋再啃老了!我们该给他断奶了。”
而李君安给你断奶后,就会一心给他自己的亲儿子李晏晨(我弟弟)攒钱娶媳妇。”
老实说,我小姨他们这等关爱我的热乎乎的贴心话,在那一段我当然最爱听了。
可是在这一刻,当我目睹我妈虽混沌失忆(连我也不认识),但她却分分钟寸步不肯离开我继父的时候,我蓦然间似乎醒悟到:
这个日夜不离病床拼命把我妈从死亡线上捞回来的人——这个李君安,他好像被人正别有用心的中伤……?
而那些突然在口头上一反常态的格外关爱我的人,他们似乎正在离间我和我这个继父的关系……?
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插播小花絮一段——

天涯客服先生(或女士):
我的ID是吴晏秋2019,在《天涯杂谈》版发表的帖子是《我在人间的三十二年(纪实文学)》。可我今早突然发现,我昨天两次更新的内容及回帖都不见了!想来也不是版主或管理人员删帖,因为那些内容根本不涉及任何敏感问题。可我在帖上询问后,那些内容过一会儿又显示了。请问这是怎么回事?麻烦回音。谢谢!

我起先的提问就在63楼,因为此楼后的内容那时全不见了,可近一个小时后却又显示了。呵呵,这个小插曲,竟让我一大早起来敲字的激情约略受挫,那,就索性等饭后再消停写吧,哈哈……
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19

终于,我觉得有些事不得不告诉我继父了。
自从八月二十九日医院给我妈二次做开颅手术之后,我小姨、我舅舅、我的前舅妈(她跟我舅舅几年前已离婚)、我等,我们一干人背过我继父策划进行的很多事,如果到如今我还给我继父密不透风的隐瞒着,那可真会后患无穷。因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我继父这人一旦跟谁较真了,那他也会叫谁吃不饱兜着走的。
当然我给我继父这样吐露“绝密信息”,倒颇似“革命运动”那年代中,“革命者”常要求“革命对象”们“反戈一击的揭发”行为。这种行为那时候好像被誉为“革命不分先后”。
不过我也得承认,我这样做,也是为减轻我此前那些错误的后果——颇包含了“戴罪立功”的意思,也有点儿推脱、乃至转嫁过错的意思。
又犹豫了一会儿后,我就吭吭哧哧的开始对我继父说,八月二十九日那天,当医院对我妈开始做第二次开颅手术时,我的某亲属和某某亲属以及某某某亲属们,就背过我继父、我弟弟召开了紧急电话会议。
远在湖北十堰市的我舅舅遥控指挥。
我的前舅妈临危奉命带专用相机专程赶到医院。这个女人竟全不理会我继父怒目瞪她的泪眼(她当年一直是我妈、我姥姥、我、我继父等最反感的人),硬是给昏迷中插着很多管子的我妈拍照。然后,我这前舅妈再将照片火速传给在十堰的我舅舅。
我妈那天的手术做了近八小时。很多亲属在手术室外的大厅一直等到手术结束。当一些无直系血缘的亲属走前,我继父就请我小姨先留下来。劫难发生后,我继父已三十八小时没合眼了。突发的打击后我继父不进饭食,头发蓬乱,胡子拉碴,两眼红肿。六十一岁的老头儿眨眼多苍老了十岁,自然,他的体质已极度虚弱。我继父那天在手术室外的大厅里对我小姨说话时,突然竟像个可怜无助的孩子,那哀伤的眼神几语调几近乞求。——我此生从没见过我继父这样的神态。我继父几近乞求的说:
“周婷呀!你作为周惠的胞妹,你同时也能代表周惠的胞兄(我小姨那天在手术室外一直跟我舅舅通电话),那你一会儿就先留下来,你跟我、跟李晏秋、跟李晏晨,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我小姨动情的满口答应,她还随口安慰了我继父几句,说姐夫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可就在十几分钟后,我小姨让我继父跟我弟弟一会儿在医院前门外等着,而她却招呼我跟她躲到医院后门外一个避开光线的角落。我小姨在这阴暗角落先简捷传达了周家家族成员电话会议的精神,传达了我舅舅的重要指示。我小姨深情的看着我说:
“喆喆(我的小名)呀!人命里的难,要躲都躲不过的。你也不要一味的伤心了。你也三十一岁多了,该成熟了,你该面对人生的一切好事和坏事了。
“你妈的生命和未来,眼下全在老天爷手里。所以你只能听天由命。而你要考虑的,就是要面对实际,要考虑你跟你媳妇今后咋样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话说白了也就一个字:
“钱!除了钱还是钱。
“你们家——我不是指你跟你媳妇的小家,而是指你结婚前你们的四口之家——的钱,一直是你妈管,李君安(从那一刻起我小姨对我直呼我继父的名了)那人对家里最不负责任,他不但不管钱,而且连家里银行卡的密码都不知道——这是你妈‘生前’就给我说过的(她不觉间就用了‘生前’这词且丝毫不觉得错)那么,你……”
“哎哟!哎哟!哎哟……”
这时候我妈突然在沙发上斜身大叫!
我继父急忙把我妈揽怀里问:
“咋了、咋了、惠你咋了……?!
……
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20

原来也不是啥严重问题,我妈只是便秘——因长期卧床,她出院前就有这问题了。
我们虚惊一场。不过,当我随着我继父的吆喝把开塞露给他送进卫生间后,我看见:
我继父扒在便池上给我妈插开塞露。
可那时,我妈却像个极不听话的孩子,她手抓脚踢,屁股乱扭,而且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我继父笑叹:
“真像杀猪。抓住你妈手腕!抓住!双手齐上嘛!”
我磨蹭着。我继父却大怒了:
“你跟你妈还羞答个啥?你妈给你把屎把尿了多少年,现在轮到你给她把屎把尿了。”
开塞露的作用很有限。我继父就戴上塑料膜手套用手指给我妈掏……
这时,我妈却变成个听话的小乖乖女孩儿了。她本能作出扭动配合的动作,同时把头枕在我继父脖子上,闭眼哼哼唧唧——那是舒畅舒服的哼唧声了。
我继父过去写的小说里,曾描写过一对白鹳在渭水河床边的水洼里,相互交颈,相互梳理羽毛。我妈跟我继父那一刻的情景,让我不由联想起我继父笔下那情景。
那一刻我妈的手也不再乱抓了,她的手慢慢抚着我继父的背,还轻轻地拍拍,又拍拍,像很多妈妈哄宝宝睡觉时一样……
我的眼角开始湿润了。
我终于相信在医院病房的卫生间,我继父就常戴着塑料膜手套给我妈掏。大夫、护士、我妈的病友及那些陪护亲属们都感叹:
在从无一位亲属来陪护过我妈哪怕只一个小时的情况下(有个护工),我继父日日夜夜对我妈无微不至的伺候,已成医院这个楼层尽人皆知的感人“故事”……
那,就索性插叙一段“故事”吧……

21

说来在医院的那个病区,我妈一度竟是个“病号明星”呢!呵呵。
而我继父作为家属护理人员中的超常“模范奇人”,竟创造了让院方专家、科室医生都不得不研究记录的案例资料。
“插播”几段小“花絮”——
我妈这辈子最大的业余爱好是健美和体操,后来又添了瑜伽。她出车祸前已五十五岁,但却能轻松自如的倒立行走,且一年三百六十天不间断。她扳腿能扳过头顶。腿架凳子上悬空劈叉成一字马时,还同时能怡然自得的看健美杂志。真的,我妈看起来绝对不超过四十岁。她的身材、相貌、健美技能、气质乃至甜美的声音等,让我妻子竟自惭形秽到近乎嫉妒。
正因为我妈身体底子特别好,所以她术后的恢复速度也极超常。我妈还在ICU(重症监护室)里天天被麻醉得昏睡的时候,可是在某一天半夜,她竟一骨碌翻身坐起来了?!当时把值班护士都吓得尖叫。
我妈在开颅和脑颅修复术后的恢复期间,都是病人里最好动、最“调皮”(医生护士们亲昵的用词)的“捣蛋病员”。别说每次打针吃药艰难之极,就连我继父在医院给她插开塞露时,她也总是手抓、脚踢且哭喊得像“杀猪”。不过奇怪的是,我妈那时明明还在痴迷混沌中,但她每跟我继父打闹,就只是撒娇而不真下手;而她对那位女护工,就下实手的打、抓、抠、掐,甚至咬!她还因那位护工是女性而本能的吃醋——笑死人了。
然而与我妈这个“捣蛋病员”相比,我继父却更不守规矩、更胡来乱来的“捣”,医护人员一度私下说我继父是:
“最添乱的家属!最胡来的护理!”
因为我继父曾怒斥人家重症监护室“所谓”的监护,就是对病人麻醉加捆绑!他说:
“24小时又24小时的全麻醉,把正常人都能麻醉成呆子、傻子!日日夜夜的捆住人手脚,把好人都能捆成狂人、疯子!”
医护人员在私下笑叹:
“赖人倒不怕,就怕赖人有文化啊!”
可事实证明,我继父的“赖人文化”,却是更离奇而独到的“文化”——
我继父说,他在ICU探视我妈时,我妈死抓住他不松手!15分钟探视时间结束了,他只得硬掰开我妈的手,而我妈就挣扎着拍打床。我继父说,这个细节足以证明,我妈已具有一定的意识了。那么,只要不为了减疼,麻醉药能不用最好不用!
我继父说,哪怕我妈再好动,也不该把她的手脚24小时捆起来呀?!你们怕她掉下床,那就给她专门安排个专职护士嘛,多出的费用我们承担嘛。
我继父说,ICU里那个床位紧邻我妈的、外伤极严重的病人,他半个脸都没了呀!而已有意识的我妈半夜清醒时,一定会被他吓坏的!一定!
我继父说,每个病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孔子教学生讲因人而施教,那么对不同的病人,就更应因人而施“疗”啊!所以对我妈这个病员,在ICU里监护,就像把犯人关在死牢。ICU里没有陪护病人的家属,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没有人的气息和生活的烟火气息,夜里真像太平间啊!
……总之一句话,那样的监护对我妈绝不是有益的监护,反倒对她心理和意识的恢复有害。
能言善辩的我继父把医护人员说得啼笑皆非,医生只得破例让我妈提前转到普通病房,说万一不行再转回ICU。
然而事实证明,我继父的因人施“疗”方案真的极成功。其后,超前的拔氧气管,超前的拔各种观察仪器的导管,超前的拔导尿管等等,我继父都以谬论或高论固执地“建议”医生:
对周惠这个人,一定要破例、破例、再破例!当然,我继父因人施“疗”的每一点建议,也都经他特别仔细的观察和深入的分析,他还像个刻苦的实习医生一样,不断的询问请教医护人员,苦苦的思索,闭目的“悟”。这“赖人”他毕竟是个“文化赖人”呀。
再后来,我继父又破例的提前搀我妈摇摇晃晃的出病房、出大楼,甚至冒险出医院溜达;他擅自违规带我妈到外面吃羊肉泡,擅自带我妈坐出租车到第四军医大学检查,擅自带我妈回家睹物忆旧……
近乎所有的事实都证明,我继父的“赖人文化”竟全都高人一筹。而这个曾经的“文学疯子”,却创造了医生们都不得不研究记录的个案化的医学“科研案例”资料。

22

我们三人那天从卫生间又回到外屋的沙发后,我妈两条胳膊搂着我继父的一条胳膊,头依偎在我继父肩上,但她却开始专注的看我,她的目光慢慢变了,她似乎在辨认我,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终于就奇异得深情了……
我确信我妈快认出我了,我觉得她的意识好像已觉醒了,我忍不住激动的叫一声:
“妈!”
可是,我妈却又靠到我继父怀里闭了眼。她在卫生间那么费力的大解后,现在终于疲惫了。
我失望了。我后悔我在我妈住院的两个多月里,从来没陪我妈一个晚上。我也只进过那病房三次,可每次都没超过一个小时。可我此刻却希望我妈在茫茫黑夜般的“记忆”中搜索出我这个儿子的印象来,那显然是我的奢望了。
于是,我把目光再转向我继父,我又吭吭哧哧的试图捡起此前的话题。但我继父却断然一摆手,他断然了我的话题。其后,我继父主动提起的另一话题,却让我感到冷不丁而莫名其妙。
我继父说,我结婚时,他曾主张让我办基督教仪式的婚礼,而我却不能免俗的随了大流。这时,我继父问我知道基督教婚礼中新婚夫妇的誓词吗?
我说知道一点,但不能准确背出来。我继父就随口背诵道:
“我愿意她(他)成为我的妻子(丈夫),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我们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我继父说,面对婚礼主持人或者他就是个牧师,面对所有的来宾,面对那个也许不存在的上帝,新婚夫妇把这样的婚约誓词都郑重说一遍,应该是有意义的。我继父面色平静,目光如水,语气却冷冰冰:
“我突然给你扯这个话题上有两层意思:
“第一,我也是历经这次灾难后,才更加懂得‘爱’到底是咋回事了,我切身体会到,‘爱情’不是你嘲弄的‘胖的还是瘦的、圆的还是方的’,‘爱情’它长得就是‘爱情’的样。我从我自己在医院一度的绝望、泪水,咬牙和其后的企望及坚韧中,才知道我对你妈的爱到底是咋回事了。我在病房里日夜目睹昏迷中离这个世界那么‘遥远’的你妈,想起她对我三十年不二的坚贞和依靠;我又联想到所谓的血浓于水的骨肉情,想到某些人对一个善良单纯、任劳任怨的奉献牺牲者,最终竟那么轻易决绝的抛弃……那么,我就要再次重复前面说过的话:
“‘我跟我妻子周惠的爱,是某些人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没法能领会的。这世界上某些人之心,永远也不可能度出另一些人之腹!’
“第二,作为养了你三十年的父亲——尽管是继父,那么从今天起,我要努力不受干扰的、完全按我的本愿,开始给你讲我的人生哲学课——我自己当然无权评价我这课的优劣,可这就是我李君安要讲的课。你妈把我这课听了一辈子,她过去曾偶尔嘲笑过这课,可后来就越听越爱听、越老越爱听了——这就是某某人说的——我像个传教士一样,我把你妈一辈子迷得五迷三道。我绝不奢望我的课把你也能迷得五迷三道,可你只要承认我是你的儿子——继子也是儿子,那我就要给你讲我的课。父爱如山,母爱如水。你今生得到过太多的母爱,可其实很多爱并不是爱,那是有副作用的溺爱。因为种种原因,你非常、非常缺失的,是如山的父爱。注意,是如山的父爱——山,是巍峨的山。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就开始给你补这一课吧。当然好为人师的我虽言而不倦,那也需听众的你能听而不厌。——而我今天突然给你扯的这个话题,就是我讲的第一课。”
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23

我妈张口打瞌睡。我继父说,要不改日再聊。我说,我什么话还没说呢,而且,这个不加班的周末也难得。我继父就让我下楼买一些腊牛肉和羊杂碎肉(他爱吃羊杂),买几瓶啤酒。我继父习惯性的给了我二百元(当然多了)。我也习以为常的接了。
我买过东西返回家,我继父已安排我妈睡了。于是,我和我继父有生第一次二人对饮,触膝长谈。
我结结巴巴、面红耳赤的说,在我妈二次开颅手术后第三天,我带着我妻子,背过我继父和我弟弟,把家里(指我继父、我妈那个家)翻得一塌糊涂;我们拿走了银行卡、身份证、手机(我妈的支付宝、微信上都有钱)、保险单(李氏鞋业公司正辉煌那阵儿我妈买的)、我妈名下的原市建某公司房产的手续等。我说这一切,其实都是他们叫我跟我媳妇干的,是他们……
“他们……?!”我继父陡然目光似刀。
“就是……就是他们……”
“他们是谁我知道!”
“你……?!”
“我不需要你当‘叛徒’,我不要你‘出卖’、‘招供’。我不叫你点出他们的名字,不是我自信我的推断就一定100%准确。我是要告诉你,你不要为了推脱责任、洗白自己,就像那个‘革命年代’那样——‘反戈一击’,‘揭发他人’。其实这类行为,有时候叫人更瞧不起——尤其对一个男子汉。哪怕是黑道上的人物幡然悔悟、大义觉迷,咬破食指写血书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哪怕他的的确确已立地成佛了,但眨眼就‘出卖别人’的行为,都会被人鄙夷而不齿。”
“……?!”
“其实,那些给你出过馊主意的人,他们在推断‘判定’了你妈的噩运后,在那个特定的处境下,人家认为他们是站在你的角度、为你着想的。而你现在的‘招供’,就是的的确确在出卖人家。这又是为人者不地道的行为——尤其对一个男子汉。
“噢,我这话又尖刻得像刀子戳人心?
“哦,你又脸红得都发紫了。
“好。好。你能脸红就好。说明你还有羞愧心,有羞愧心就是改过自新的前提和好兆头。知耻而后勇么。
“好。好。喝酒吧。刚才这番话,就算我给你讲的第二课吧。”
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24

我满腔的“肺腑”之言,都因我继父这“第二课”而卡在喉咙眼了。
我并不知道,那阵儿我是不是像我继父说的“脸红得发紫”了。但我知道,我心里当时并不是羞愧,而是羞怒,是愤怒——咬牙切齿的愤怒!我瞪着这个安然坐我对面的继父,恨不得朝他脸上狠砸一拳。尽管我像很多人一样深知,我继父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可他的刀子嘴也太伤人了!多年来,我妈对我继父最爱嘟囔的就是:
“你那张嘴呀!你那张嘴呀!你一辈子都吃了嘴上的亏。”
可那一刻,我心里对我继父的评判是:
“恶语伤人恨难平!”
不过我继父在“恶语伤人”后,可能因一时得了嘴上的快乐,就忘乎所以而不观察人了,他还会主观盲目到自以为是、甚至自作多情的程度。比如,我继父此刻就以为,我已经“羞愧”、已经打算“痛改前非”、乃至“知耻而后勇”了。于是,他给自己添满酒后,且主动给我也添满酒。——这好像有点儿“恶语伤人”后的歉意吧?
人说的“口头之快”,大约就是口头宣泄后心里的舒服劲儿?我继父也许就借着舒服劲儿(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断),竟把一杯啤酒一口气喝干,然后,慢慢擦着嘴,就自作多情的开腔了……

25

我继父给我讲了三十一年前那段往事,他同时还给了“评语”:
“一、你生父赵海洋在你舅舅婚礼上因酒精中毒而死,当然该由赵海洋自己负绝对主要的责任。他作为已有儿子的成人,对自己、儿子、妻子、父母、岳父母和所有亲人在客观上都是不负责任的。据说周家有亲戚曾跟赵海洋闹着灌酒,而你舅舅曾让赵海洋代酒,可那样的责任难界定追究。
“二、那悲剧对赵家和周家是一样的悲剧,因为赵家的儿子又是周家的女婿。而赵家曾大闹周家说来似乎情有可原,但却并非明智之举。若看在你和你妈孤儿寡母的份上,赵家的大闹不仅是雪上加霜,且应该说有违死者‘遗愿’(虚拟)。何况有个细节也不可忽略:你妈那天仍上班而没参加你舅舅的婚礼。但赵海洋的母亲跟自己儿子一起在婚礼现场。
“三、作为大学教授之家,远比建筑工人之家在各方面条件都优越太多,但赵家把赵海洋的遗孤完全推到‘贫民窟’一样的周家抚养,其所为在道义上令人难以认同。”
接下来,我继父又讲了他自己亲历的与赵家有关的一件事。此事发生在二零零零年。在此之前,我继父那个曾一度辉煌的古都李氏鞋业公司受了重创(详情后续),公司在温州办的鞋厂和各地的批发部均已撤回,直至退居到老家咸阳办了一个鞋业仓储商场。仓储商场除了清仓处理大量积压的“李氏鞋”外,同时将南方很多兄弟鞋厂的积压鞋运往咸阳廉价倾销。生意一度很火爆,公司已有了起死回生、乃至反败为胜的苗头。于是,公司像当年辉煌时一样,又在电视、报纸上大作广告。然而二零零零年咸阳市扩建人民路时,原计划不封死(一半一半的修)的路,却突然全封死了,李氏鞋业仓储商场被堵死后就彻底完蛋了。此前投资的广告费、装修费都打了水漂。那两年我们家在咸阳生活,我在咸阳市内一所省级重点中学读初二,我弟弟在一所重点小学读一年级。我继父明白,当李氏公司无可挽回的破产后,债主无疑会上门逼债,那么我也必将受到牵连。结果,我继父和我妈双双含泪决定:
为让我以唐都大学直系子弟的身份,不掏高价就能转到唐都大学附属中学读中学,他们打算去求我爷爷、奶奶。
当时我在咸阳那所中学的考试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几次都是第一名)。我继父和我妈想,以我的基础和资质,加上赵家和那所大学附属中学的优越条件,我今后考上名牌大学乃至出国留学都不是奢望。
我继父和我妈还认为,把我的真实身世在那时告诉我,对我在心理上也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了。
其实我继父此前还偶遇过我爷爷一次,他对那位教授的印象倒不错,他总记着,教授还给那年不到一岁的我弟弟塞过一百元钱。
我继父那天送我妈到唐都大学后,他让我妈一个人先去见教授夫妇,他在学校花园等着。事情那天的进展非常顺利,以致我继父其后都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见我爷爷、奶奶了(这种特殊关系有时真该回避)。
根据教授夫妇的安排,我妈第二天带我去见我爷爷、奶奶。我继父这天也没再来。
可这一天,情况却突然发生了大反转:
教授夫妇以种种推辞理由不接收我这个孙子了——哪怕我妈流泪说我继父已负债。
我妈事后哀声叹:多亏先前给我还没说真话!多亏、多亏!我妈那天给我说,那爷爷、奶奶是姥爷家原来的熟人。
我妈那天回家后,我继父就拍桌吼:
“死心吧!从今往后就彻底死心吧!最好让李晏秋永远不知道,他在人间还有那样的血亲。”
我继父说,他反正已负债百万,为儿子读书的大事他也不怕再多借钱。
我继父此时直视着我说,他那天就给我妈发誓说,等返回古都后,他一定有办法让我再上别的重点中学!
那件事过后没几天,我生父的一个亲兄弟却给我妈送来两千元。我继父其后大骂我妈太没出息!
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26

哎呀呀!一不留神,我这话头儿咋就隔七岔八、浪涌马奔的窜到十几年、三十年后了?——还真像我继父写小说时一样,前后乱跳的“意识流”起来了?
不行、不行。这话题还得倒回去,再倒回去……
倒到哪呢?
倒到一九八八年八月的兴庆公园里吧。
那阵儿,我继父跟我妈在湖光水色、绿荫影咉、亭台楼阁间正谈情说爱呢。那段极其美好且极其美妙的故事,当然比我在前面胡乱“意识流”到三十年后我妈遇车祸后的那些事儿美好多了。(老实讲,糟心事儿谁爱听呀?)
噢,不是咱中国诗里最爱用讲比、兴手法吗?“东方”一“红”,太阳一“升”,然后才“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呢。那,我干脆把我继父跟我妈正在踱步转悠的兴庆宫的历史典故也扯几句,且权当给我继父跟我妈的爱情故事当比兴之手法用吧。
话说,咱唐代那位白须老爷爷李隆基李老同志,他跟其前儿媳——太子妃杨家女闹出那场轰轰烈烈、倾城倾国的翁媳恋后,这位万万岁老爷子呢,就将他曾经的办公要地——勤政务本楼精装修后改成KTV了。此楼当年的朱漆正门上,闪耀着金光夺目的“勤政务本楼”五字。那五字,就是咱全国、全军、全天朝最高领导人玄宗同志亲笔题写的,咱伟大统帅、伟大舵手题那词的本意,正是为警戒自己勤于政事、关心民间疾苦。只是这勤政务本楼精装修后一改作KTV之用,于是就“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了(这是自然的了),继而就“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难免啊)——噢,你当然知道,我这里引用的,可都是玄宗时代后坊间大名人——“醉吟先生”白乐天白居易的千古名句呀(如今名气蛮大的贾平凹,他该没人家白某人的名气大吧?)名人乐天还“醉吟”曰:“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然而,或者说冷不丁间,咱天朝里却“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了;直至“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直至痴情的老情哥李隆基也是“君王掩面救不得”……末了呢,只落得“夜雨闻铃肠断声”、“翡翠衾寒谁与共”?其结果,竟让那骚墨客白居易得了个大便宜——白骚客只信手“录”来,就有了长生殿里夜半私语的万古绝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就言归正传。再话说见识浅薄的吾辈闲杂人等,也不知李同志跟杨女士的爱情在吾国算不算该永远纪念的革命爱情?反正,白居易那骚墨客的《长恨歌》不但史上妇孺能吟,且数百年后还被选进一茬又一茬华夏儿女的教科书。
比兴完了,这就该讲我继父跟我妈的当代爱情故事了——

27

我继父跟我妈的爱情在世人中无疑知者甚少、甚少。可我写此文到此时,却总觉得(我去年前可无此感悟),若以吾华夏古国的情爱伦理来论,我继父与我母亲的爱情,的确远比坊间名人白乐天讴歌的“醉在君王怀”的那种爱情更爱情呀?!
那阵儿,我继父跟我妈在勤政务本楼下的绿荫间溜达,溜达,再溜达,溜达得实在困了,俩人就在双人木条椅或长条石凳上落坐,距我妈准确回忆说,他们落坐时始终保持了10—30cm的距离。
俩人落座后,我继父就开始给我妈戏说这勤政务本楼的历史典故。戏说么,当然是调侃的口吻了。我继父由帝王们的奢靡,联系到那阵儿举国上下、人人都在大骂的贪官(三十一年后的今天不仍是这样么?)。我继父对我妈说,咱们眼前这楼向世人诉说的,就是唐王朝必然衰败的历史必然。唐玄宗跟杨贵妃的旷世之爱,那可是搅动了一个王朝、改写了一个大国历史的爱啊!反正言辞犀利的我继父嬉笑怒骂起来,也少有人能敌。从那时起乃至这辈子,我妈对我继父那些太过“伟大”的言词虽是总听不懂几句,但她却就是越听越爱听,越听越着迷。我小姨以“旁观者清”的第三者身份对我妈评价说:
“周惠呀(她们姐妹常直呼其名),啥叫走火入魔?你对李君安盲目的爱就叫走火入魔。”
在勤政务本楼下的绿荫间,在那些木条椅或长条石凳上,我继父时不时就会吟诵几句《长恨歌》。我继父吟诵唐诗时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然是佐证那些历史传说和典故,可其实却大有卖弄文才、“诱骗良家乖乖女”的“不纯动机”(这一点可不是我的诬陷,而是我继父自己后来都招供承认了)。不过就这一点,我小姨后来对我妈曾一再的告诫、提醒、警示曰:
“哼!李君安嘛,他才是个纯里藏奸、面憨心诡的人呀!他就是凭心计、心机,再加上那条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把你这个对人毫无戒备之心的天真美女给吊上钩了……”
然而我妈对我小姨的“衷言告诫”却百分之三百的极其的不认同:
“啥‘吊上钩’不‘吊上钩’呀?我有娃,人家没娃——谁‘吊’谁呀?明明是我听你支的坏招,抓住人家对我刚动真情的机会,就突然把喆喆带到公园当面跟人家摊牌——那天过后,我都一直觉得简直对不起人家。你想嘛,没娃的小伙子跟个漂亮女人谈得正热火,一猛子冒出个男娃夹在中间当电灯泡——你说这事叫哪个小伙子遇上能不发瓷(发愣)、能不吃醋、能不难受?!老实说,我今辈子总觉得,那天在兴庆公园逼李君安‘要么领证、要么分手’,那就是要挟人家厚道的小伙子呢!”
我小姨先是哈哈大笑,继而噗嗤嗔笑,最后就半笑半怒的开骂了:
“周惠你真是得好又卖乖了!还‘小伙子’呢?世上有三十一岁、二婚头的小伙子?!
“你还会用‘要挟’这词儿了?看来这些年李君安的迷魂汤不单把你灌得五迷六道,还让你也真多学了词、长了本事呀?”
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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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28

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继父说,这问题要是能有条有理的解释得一清二楚,那恐怕都不一定是爱情了。他说,婚姻能从理性上权衡利弊,甚至可以锱铢必较的计算。而爱情呢?它的第一原始冲动,一定是源自本能的、直觉的、潜意识里的、混沌的力量。这种原动力像火山下的熔岩。可熔岩内到底含了那些成分元素?这就不可能用化学检验的方法化验清楚了。即便是本能的生物性的那部分原动力,那也不仅仅是纯粹的生理、生化反应的结果,那动力内,也早有人的心理因素的交揉了,而且,会因人而异呈现太复杂的一团混沌状。世界上有多少个生命体的人,就该有多少种独一无二的“混沌体”。地球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地球上更没有两个人的爱情完全一样。
我继父说,他在兴庆公园远远看见我妈的第一感觉,只觉得她像云端里飘下来一个红色的女子。他说我妈那天穿一件粉红色上衣,一条大红色裙子,一双红鞋。她就那么坦然然地展现了她对红色的喜爱。
我继父说,我妈走路像飘一样的轻盈的身姿和步态,那一刻就永远定格在他脑门内了,他啥时想看,随时一闭目就能“看”见。
我继父说,我妈给他留下第一个最深刻的举止的记忆,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他说,他推自行车嘣嚓嚓连下几个台阶的时候,我妈自然而然的或者说本能的伸手把自行车后尾一扶……这个细小的动作,却让他的心一颤:
温柔啊!温柔。她,太温柔了。
我继父说,他们俩虽都有过婚史,可俩人的目光一碰,还依然像触电一样会噌的躲开。几次“触电”。几次躲。我继父说他全身就酥了。他说我妈像清水一样纯净、像兔子一样温顺却同时又欢蹦的目光,让他浑身上下都酥软了。他心里唏嘘叹:
这才是女人!真正的女人。
这个周惠,她跟黄艳萍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女人。是我正想要的女人。
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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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29

黄艳萍是我继父的前妻。
前妻就是前妻,这词儿跟二人婚史的长短无关;哪怕俩人刚领了红皮儿的结婚证第二天又领绿皮儿的离婚证(古都的离婚证一度是绿色,但不知现在是什么色?),可是从法律上讲,他们就是各自的前妻或前夫。何况,我继父跟黄艳萍从“闹”开始到领上“绿证”,也曾“风雨同舟”的三年有余。
……噢,在《天涯杂谈》版我这帖上,有一位ID名为“从容面对蹉跎岁月”(简称“从容”吧)的网友,她对我继父跟我妈见第一次面的那段描写昨晚回帖曰:
“第一印象很重要,先入为主,第一次见面就对上眼(这括号里是我不懂的一个网络表情符号)互生好感了(又是一个我仍看不懂的网络表情符号)”
我继父不仅跟从容文友的此看法一致,而且极端到就赞成“一见钟情”了。
我继父说,一见钟情,往往才是源自本能的、直觉的、潜意识的、混沌的、像火山下熔岩一样的、属于生物本能与心理因素交揉的等等的第一原始冲动的原动力。——而这,就是最复杂、最简单的“爱”。而两人经过方方面面的左右权衡、锱铢必较后的极理性的组合,那是婚姻,但却不一定是爱情(只是不一定)。
我继父说,他跟黄艳萍曾经的组合就是所谓的婚姻。而他跟我妈“匆匆草率”的闪婚,却历经了三十多年风雨乃至生死的明证,是有爱的婚姻,或者说有婚姻的爱。我继父和我妈为护卫他们的爱和婚姻,反倒还领过绿皮儿的离婚证,直到我继父基本还清债务而我妈突遭劫难后,两老人在黄昏之年却又补领了红皮儿的结婚证。他们的红证和绿证,从正面(红证)和反面(绿证),都——证——了他们的爱及更爱。
我继父一提起他跟黄艳萍见第一面的情形时,就摇头,摇头,再摇头,然后叹:
“当时就没对上眼——真没对上眼、真的没对上眼呀!”
然而……
人家黄艳萍家在城里,而我继父的老家在农村。八十年代初,国人观念里的城乡差别还真如冰火两重天。
黄艳萍不但有正式工作,而且有一张电视大学毕业的大专文凭,所以,她在单位里也终于是个能手端茶杯坐办公室看报的“干部”而不是工人了。
黄艳萍在电大里读的是中文,所以她看过的书,自然比只读过中学的一般社会青年(如后来的周惠)要多。
黄艳萍168cm的个头(和周惠一样),相貌虽不算出众吧(当然不能和周惠比),但也绝对不能算差。
……
对婚姻的砝码掂量,掂量,再掂量,介绍人(媒人)及方方面面的亲友就一言以蔽之曰:
“行了、行了!人家那条件配你李君安行了。”
其实,比任何条件砝码更重要、更起决定性作用的,是一对儿早就成熟的男女青年对异性的强烈渴望……
呵呵!就直说吧:
性饥饿就是性饥饿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艰难措辞了。
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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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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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30

六十二岁,历经沧桑,而且读过那么多书——那么,我继父这老头儿如今对性的认知,对某些在此问题上依然无知的年轻人,无疑有正能量的指导意义。
记得过去的某一天(是我妈出车祸前很久的一天),我继父突然笑嘻嘻给我弟弟夸赞著名演员濮存昕做的一件小事。他说,濮存昕的女儿要出国时,这个观念现代文明的濮老爸,竟给女儿的皮箱里偷偷放了一包避孕套。
我弟弟冷冷白了我继父一眼,哼一声道:
“突然说这事干啥?莫名其妙!”
也算过来人的我(已婚)就哈哈诡笑着给弟弟点窍,我说:
“爸是在提醒你:跟女朋友同居时注意着点儿!爸也是告诫你,你俩千万甭在结婚前,就先给他抱个大孙子回来呀!”
我弟弟狠狠瞪我一眼,脸红了。
我继父却翘起拇指冲我连声OK、OK!
我继父还坦然说,他第一次睁眼跳沟的失败婚姻,追根子就在一个字上。那个字,中国的父母跟子女们永远不提——那就是谈性变色的“性”字。
我继父又感叹说,曾经的性封锁、性禁锢“教育”,让他们那茬人在这方面不仅仅愚昧无知,更严重的恶果,使无数灵魂在幼小时就开始曲扭、变态、畸形。比如那茬人中有过自慰行为的青少年,他们几乎都曾痛心疾首的认为:
“自己就是十恶不赦的大流氓!”
那种极度愧疚自责的负罪感,让很多人甚至自卑、猥琐了一辈子。
那天,我继父还大大方方的推荐我们读他未曾发表过的一篇小说。可那时候,我跟我弟弟都没读那篇小说。是我们已不爱读小说?还是我们对我继父未发表过的小说不屑一顾?反正,我们就是谁也没读那篇电子版小说。不过我今天倒愿把我继父那篇小说节选一节以飨此帖的读者——

(另告大家:还有较长的一段更新我再过目一遍就上传)
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31

《性的记忆》
——我继父的小说片段节选之一

君安三、四岁时就常问大人:
“我是咋来的?”
他婆(奶)朗声笑:
“河里捞的。”
“那二哥呢?”
他爸嘿嘿笑:
“疯仙老棱上拾的。”
“那大哥呢?”
他妈脸一沉:
“天上掉的!”
君安哼一声:
“哄人!哄人!其实我几百年都知道咧,每个人、每个人、每个人,都是他妈跟拉屎一样,从他妈屁股里拉出来的。”
可是他妈生他妹妹那年,六岁的君安一度却深为忧虑:
“人屁眼才那么、那么小呀,肚子里的娃咋能拉出来——咋能嘛?!”
这一回,他妈的脸就沉得更难看了:
“娃娃家不要嘴太干!”
可等到他妈临盆那夜,君安就死犟活犟地坚守一旁不走,不走、不走、就是不走!六岁的“科学家”喊着闹着,他就是要亲眼“观察”:
人到底是咋生娃的?
这就逼得他爸只好连哄带骗,最后终于把他反锁到他婆房里了。于是这成了“囚徒”的“科学家”就手扒“牢门”怒嚎:
“哄——人——!哄——人——!哄人的人,真实事就不敢叫人知道!”
君安在八岁时上三年级了,而他在“科研”上的“探索工作”也自然更具深度和广度了:
“为啥女人能生娃?
为啥男人生不了娃?
为啥女人跟男人一结婚才能生娃?
为啥没结婚就生不了娃?
……”
“10万个为什么”这一回就差点遭他妈大嘴巴子“奖赏”:
“闭上!闭上!赶紧把这臭嘴给我闭上!
“娃娃家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把嘴闭得紧紧的。圣人早就有言,‘君子纳于言而敏于行’。
“看你这娃日后也难成大材料哟!”
于是这关于生命繁衍的奥秘,后来竟是大队配种站那匹公马跟外乡来的母马们,给君安等乡娃子们无私演示的。
军户寨的配种站在疯仙老棱东坡下。君安跟石浪、吉顺、三旺四个人往老棱坡顶一站,就把配马过程全看了。
那是个太阳很红很红的春天的早上,那阵儿,正是书里常描写的“旭日东升”的那一刻。配种站土墙外,墨绿的麦田一望无际,麦苗的叶子上,露珠像无数玻璃珠子一样闪光。田埂上,野花也星星点点的开了,开得羞羞答答的。
四个乡娃子把脖子伸长,伸长,再伸长——其实他们脚下的老棱,本就比配种站的围墙高得多——他们真不用费老鼻子劲儿把脖子伸那么长。
围墙里,旷场上,那匹枣红色公马蓦然前蹄腾空,旋即,它两蹄搭到太公庄来的一匹白色母马的背上了……
就是那一霎间,八岁的君安就完全的大彻大悟了。那阵儿,他们四个人的小脸儿个个都涨红了。四张嘴都明显的憋着气,硬憋着气。他们都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可是,谁也没说一个字。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就不约而同往疯仙庙后的柏树林跑。
柏树林是军户寨的公共墓地。七百多年来,军户寨的元代移民先祖以及他们一代又一代子孙先后变成鬼后,鬼们都钻在林子地下。鬼肯定比地面上的坟头多得多啦,因为闹大跃进那年修红星水电站,从渭河南几十个村来的人民群众,把军户寨很多坟都给平了,当时留下的,只有一九四九年后的新坟,还有共产党烈士周元杰的“革命公墓”。
柏树林中央有一片小洼地,四面被酸枣、枸杞、芦苇、臭蒿、各种灌木和灌木化的乔木合围。这小洼地,是君安他们“开会研究”各类“重大问题”的秘密地儿。他们直到进城上高中前,给这秘密地儿前后起过三个名:
“聚义厅”——这是他们听东庄镇说书人刘铁嘴讲《水浒》正入迷那阵儿,大家共同做的“决定”。他们当时还在“厅”里“正式”排了座次。
“井冈山”——这是后来一开始闹文化大革命那阵儿,他们也打算像城里来的“井冈山造反兵团”那样——拉一支革命造反队伍时起的。
“国军司令部”——这是他们把红军、八路军、新四军、解放军,包括平原游击队、铁道游击队、水上游击队都“当”腻了,最后干脆“当”国民党反动派的“国军”时起的。老实说,“当”国军还是美呀!只要“打大仗”,拿就是偷生产队的西红柿、黄瓜、甜瓜等好东西尽饱咥,所以,这个名他们后来就再没改过。
言归正传。再说那个太阳很红、很红的春天的早上吧。他们四人在“聚义厅”(那阵儿的名)盘腿落座,八目瞪着,只是喘气儿,都不说话……最后,还是石浪先开口了:
“男人跟女人也这样x呢!公马不这样x母马,母马就生不出马驹;男人不这样x女人,女人就生不出娃。”
三旺接话:
“人……?人……?人跟牲口真、真……真一样?!”
那阵儿君安心里已极其的明白,但又极其的不敢相信:
“那人……?人……?人都成流氓咧……?!”
石浪像大人样哼一声:
“你当呢,人本来就是流氓,人都是流氓!男人跟女人不流氓咋能生娃嘛?”
吉顺最后才开口:
“可是错了!可是错了!可是你们都完全彻底的错了!”
吉顺那时说话就像城里来的工作组干部,最爱说“可是”和“完全彻底”几个字了:
“可是,人跟牲口完全彻底有一样的地方;可是,人跟牲口也有完全彻底不一样的地方!可是——叫我先尿一泡——憋死咧!”
吉顺起身奔到“聚义厅”外解裤带。
但君安跟三旺等不及:
“啥一样、啥不一样嘛?吉顺你先把话说清嘛!”
吉顺说你俩猴急啥呢、猴急啥呢?
吉顺撒完尿,再回到自己的“交椅”坐定,这才接着讲:
“可是,人跟牲口完全彻底一样的地方,就是男人跟女人也要这样才能生娃。可是,所有的贫下中农,可是,所有的革命群众,可是,每个人都要这样才能生娃,可是,这完全彻底不是流氓活动!”
君安跟三旺:
“为啥?”
“可是这个嘛,是必须……必须有革命接班人的问题。”
君安跟三旺:
“那……?那人跟牲口完全彻底不一样的地方呢?”
“可是嘛,人跟牲口完全彻底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男人只能跟自己媳妇这样才不是耍流氓;可是,男人要是跟人家媳妇也这样,那就是完全彻底的流氓分子咧!”
君安跟三旺齐点头。
“可是,我的话还没完、还没完呢!可是还有,男人跟女人,俩人要先在公社领结婚证,要结婚了才能这样、这样;可是,俩人要是还没结婚就这样、这样,那也是完全彻底的流氓分子!”
君安跟三旺都完全彻底同意吉顺的“革命理论”。但石浪却说,吉顺是猪鼻子插葱——装象!石浪的食指直戳吉顺的鼻尖:
“你他妈的我考考你,你娃说女人的x到底长的啥样?你娃要能把女人的x画出来,我就把头把交椅让你坐咧!”
石浪咔嚓折一枝灌木塞吉顺手里:
“你画!你画!你娃给我把女人的x画出来——画出来!”
吉顺跟君安、三旺一样,也完全彻底不知道女人那地方长的啥样。跟三旺同龄、比吉顺大一岁、比君安大三岁的石浪“石老大”,那阵儿就得意无比地开始在地上画。
若干年后李君安回想,石浪那天用树枝在地上画的女性生殖器官图,客观讲显然难达“教学”要求;但“石老师”当时的“教学”语言在表述状物时,是极其的形象,“石老师”还常以生动的手势助“教学”。那阵儿而全神贯注听讲的三个学生呢,又争先恐后的不断的提问,——“师生”间那扎实、充分、活跃、互动的“教学”气氛,是后来当教师的李君安十难奢望的。
“石老师”诲人不倦,三个学生更是学而不厌:
“可是你再画一遍!”
“可是你再画一遍!”
“可是你完全彻底画清楚嘛!”
“可是你完全彻底画清楚嘛!”
……
鸟儿落到柏树林树梢上扑棱。
鸟儿在茂密的枝叶间啁啾,鸣啭。
柏树林外的疯仙庙里,疯仙老人又扯开老驴般的嗓子开始唱疯歌了:

天在天上耍高兴,
闹出地上世人命。
世人一想世人事,
天就哈哈笑不停。
……

渭水细颤不息地响。汩汩的水流声,老是像君安的婆坐后院葡萄架下、青石桌凳旁,一边纺线,一边轻声絮语讲鬼和妖怪的故事。
他们那天回家的路上,却听见打井队那帮小伙一边推井钻,一边正吼唱那首簸箕地一带广为流传的打井号子歌——《白蝴蝶》。打井队临时开的工地大灶上,把杠子馍(杠子状、纯麦面)跟臊子面尽饱咥呢!狗日的咥得饱到不能消化,一身骚劲儿就都上来了:

领唱:白蝴蝶呀,
众人:嗨——吆!
领唱:长得嫩呀,
众人:嗨——吆!
领唱:嫩得俏呀,
众人:嗨——吆!
领唱:俏得娇呀,
众人:嗨——吆!
领唱:娇得骚呀,
众人:嗨——吆!
……

那时候,在俺们东陵城乡家喻户晓的演员白蝴蝶,早都成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了。当然君安怎么也料不到五年后,白蝴蝶的女儿竟会在河棱上追看、笑喊他们在水里光屁股“漂黄瓜”。
突然,打井队小伙们的嗓门猛高了八度:

领:小伙子呀,
众:嗨——吆!
领:推井钻呀,
众:嗨——吆!
领:小伙的啥呀?
众:嗨——吆!
领:像钻头呀?
众:嗨——吆!
领:钻得狠呀,
众:嗨——吆!
领:狠得深呀,
众:嗨——吆!
领:深得美呀,
众:嗨——吆!
领:美得香呀,
众:嗨——吆!
……

井架塔顶的红旗在风中呼啦啦响。
石浪一阵狂笑过,就跟打井队小伙们一起吼唱!
三旺冲打井队小伙笑喊:
“不要脸!不要脸!都不要脸!”
吉顺愤愤拽君安走开后,一路大骂打井队的流氓习气最严重、最最严重!
君安一声不吭,可他心里已模模糊糊又“明明白白”的知道,打井队小伙们唱的“流氓歌”的丰富内涵了。他在心里骂:
“流氓!流氓!狗日的太流氓、太流氓咧!”
可是,他却忍不住转回头看那些“流氓”,用心听他们像群马撒欢一样吼唱,吼唱……
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32

我继父那篇小说,我是前不久才读的。刚读完那阵儿我真不明白,老头儿写这破事儿有啥意思?可第二天、第三天,那些陌生而又似曾相识的“破事儿”,却把我的好奇心慢慢勾起来了:
几个关中乡娃子,跟鲁迅《社戏》里水乡的乡娃子一样的好玩、淳朴,不过这些乡娃子,好像比那些水乡乡娃子们“复杂”。当然,这也许因为《性的记忆》跟《社戏》里写的事大不一样。《社戏》里写乡娃子们夜里看戏回来路上偷吃罗汉豆,这事儿有趣倒有趣,但不刺激、不震撼人。而几个关中乡娃子看配马后,激动得躲进树林里“探索”起来——这“奇”事儿就叫人觉得不仅仅是真实,而是真实得叫人忘不了了,叫人想想什么,可一下子又说不清想想什么。
我后来还把我继父电脑里另一些小说也看了。我觉得,我继父写的全是他自个儿的事,比如小说中每个人物的身份、年龄、性格等,跟我继父的父亲、母亲、大哥、二哥都能对号入座。我继父的父亲,就是个怕老婆的“气管炎”(妻管严)。我继父的母亲,就出身地主家,说话常半文不白的招人笑。还有那个主人公从小痴迷读小说,这都跟我继父讲的少年往事一样。其实,爱读小说的我继父后来上的并不是中文系,而是古都师范大学生物系。他说,一九七八年他在师大图书馆随意翻开一本《中国当代文学史(延安时期到文革前)》,翻翻目录后他就笑了,因为那些已入“史册”的红色小说,他上大学前几乎一本不落的全读过。不过我继父的这些小说里又写到,主人公在每本书里最爱反复读的,总是描写爱情的章节段落。《苦菜花》、《三家巷》、《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只要看见有男女拥抱、接吻的字眼就心跳,可越心跳,越要返回去再读。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些页面老折着角,那就是写保尔柯察金跟那个乌克兰美女冬妮娅在一起的章节,折起角,是为了方便随时重读那些章节。我继父也曾说过,那个戴太阳帽、披波浪发、穿连衣裙和靴子的冬妮娅,曾经是那个时代中国几茬青少年爱情启蒙的“教父”。
后来,我继父讲到他跟黄艳萍不得不违愿结婚的原因时,就坦然承认他那些小说里写的很多情节、细节,都是他自己亲历过的。
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33

黄艳萍比我继父小一岁,也算同龄人吧。不过在那个时代,虽是同龄人,但在城里长大跟在农村长大就不一样,任你读书再多,有时也不等于某些具体的眼界见识,读书更不能替代切身的体验,读书也不可能立竿见影就改变你的行为。
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写那位北京城里长大的王二,这哥们到云南插队时,就跟美女医生陈清扬翻云覆雨得天昏地暗。
一九七六年唐山大地震那阵儿,“女处”黄艳萍姑娘跟“男处”某哥们在防震棚里的操练,据说是1000%的没有那个那个,但是这“三级片”在大学毕业的军户寨“家娃”李君安听来,却明明是亚当、夏娃就在他面前偷食禁果呀。
军户寨配种站里的雄马、雌马“老师”们再怎么现身说法,但马就是马,马不能“演”出人的录像片。
当然,打井号子歌《白蝴蝶》是人唱的,而且用了“军户寨的文学艺术技艺”(那歌的确用了“比兴”、“顶针”等中国古典文学艺术技巧),它把被窝里的“那些事儿”描绘渲染得淋漓尽致,但,那也只是青年农民们的艺术想象——意淫而已。
然而,黄艳萍这个“古都城里的夏娃”,这个“古都城里的白蝴蝶”,她这阵儿就实打实偎依在军户寨“家娃”、大学毕业的“男处”、荷尔蒙正呼啸奔涌的李君安身旁。
异性的手正轻轻抚摸军户寨的“家娃”……
异性的声音、异性的气味、异性的身体、异性的生物电;
异性的磁、异性的场、异性的超声波和粒子流……
荷尔蒙溢出河床泛滥了……
“嘻,嘻嘻,嘻嘻嘻!”
“你……你……你笑啥、笑啥嘛?”
“我笑你装、你装、你就会装!”
“我装啥、装啥、装啥啦?!”
“你还装、还装、还装!
“我到底装啥、装啥、装啥了嘛?!”
“嘻嘻!你……!嘻嘻嘻……你……!”
“我咋、我咋、我咋了嘛?!”
“你……你真要我说呀……?”
“你说、你说、你说嘛!”
“你低头。低头。再低。再低。你往下看……”
“看鞋……?”
“不是鞋。你眼睛稍微往上看一点儿,就往上斜一点点。你头甭抬,你只把眼睛往上斜。”
“看裤子?”
“嗯。”
“噢……裤腿上有泥,我今天忘换裤子了。”
“不是裤腿。再往上看。”
“还是看裤子?”
“嗯。”
“裤子咋了?”
“你……你往裤裆上看嘛!”
“……”
军户寨“家娃”的脸陡然涨红如猪肝!
他的裤裆不但高高撑起一顶小帐篷,且不知啥时已湿沦沦了……
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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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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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吴晏秋2019  时间:2019-10-04 22:38:25

34

我继父讲,他后来跟黄艳萍闹离婚时,黄艳萍说他把她玩腻后就喜新厌旧了!但是他从没说过,是黄艳萍当初主动“诱惑”、“勾引”了他。他觉得作为一个男子汉,他要那么说,就是为推卸责任而不地道了。他说不管当时谁主动、谁被动,客观讲,俩人一是干柴,一是烈火,烧起来是必然的。何况俩人已耳鬓厮磨到那个程度了,要不心焦火燎的想那事才怪;那阵儿要真不想那事儿,恐怕生理上都有毛病了。
然而黄艳萍在那件事后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释、声明:
“唉,唉!我错就错在太实在、太实在了!我不该、我真不该给你讲七六年防震棚里那些事。”
“哎呀呀你讲那些事又咋啦?我不是当时就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感谢你的坦诚吗?我还说,你那阵儿就跟卢梭写《忏悔录》一样坦诚。”
“可你过后咋能不胡想、乱想嘛……?!”
“胡想、乱想啥?”
“你肯定会想:我跟xx都那个、那个了……是个男人肯定都会这样想!只怪我太老实、太相信你。”
“哎呀呀你纠结这事干啥?我不是说,哪怕你真的怎么、怎么了;可是我李君安只看未来,不问过去,我没有什么处女情结,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什么膜!”
“不可能!不可能!是男人就不可能不在乎的。只怪我那阵儿心太软,我看你急得难受,我太心疼你了,我就怕你憋出啥毛病,我一心就想叫你舒服……”
“是是是!你那阵儿的善良我太感激你、太感激你嘛!而我都越过那道门槛了,我就保证跟你结婚!我再不多想、再不犹豫了。”
“可我要给你千真万确的说,咱们那天在树林外分手后,我回到家天都快亮了,我洗裤头的时候就看见:有血呢,真的有血呢!那条裤头就在我包里,你看一看吧,你亲眼看一看!”
“哎呀你!你……你恶心不?!”
“啥?你说啥……?!”
“我说你恶心不?!”
“好你个没良心的!我为你破了膜,流了血,你还说恶心……?!”
“哎呀呀我不是说、不是说……不是、不是、不是……”
“不是个头!反正我今天要跟你把话说清:李君安呀李君安!你娃把我玩了,我没意见。你下来再咋玩我,我都没意见。只怪我犯贱看上了你,我咋样都愿意、都高兴。可是,你娃今后要是想变心、要想赖账,那你可甭怨我不客气……”
“瞧你这话说得多难听?黄艳萍你、你、你……你?!”
“你急啥、急啥呢?嘻!嘻嘻!嘻嘻嘻……”
“笑啥嘛?你又笑啥嘛?”
“你……你再看你裤裆!再看……”
“……”
“又想干坏事了?”
“……”
“走!咱今天回你房子吧,咱在床上慢慢的……”

楼主:吴晏秋2019

字数:40227

帖子分类:天涯杂谈

发表时间:2019-08-24 18:53:21

更新时间:2019-10-04 22:3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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