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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爱情惊天动地,疯狂热烈,超乎你的想象,震碎你的三观!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时间:2020-02-26 16:34:58

吱呀一声响,鲁家的大门打开了。

鲁强文黑着脸,挡住大门,瞪眼看着齐磊,问道:“齐磊,你干什么?跟你有什么相干?”

“哈哈哈……强文叔、强文叔呀!”齐磊大笑,脚步踉跄,目光散乱,举着手里的酒瓶乱晃,大着舌头说道:“我和秀莲同学,我知道、知道秀莲要出嫁了,心里特别高兴!我、我要跟她喝一杯,我……祝她嫁、嫁出东湾村,祝她以后的日子,白头偕老,那个……早生贵、贵子!”

鲁强文忍无可忍,双手猛地一推:“滚回去!”

齐磊这时候,已经一斤白酒下肚了,站都站不稳,被鲁强文一推,立刻向后倒去。

郝国兰还蹲在地上,捂着鼻子,强行止血。

齐磊砰地倒过来,正摔在郝国兰的身上。

“哎哟你这娃,上辈子没喝过酒呀!”郝国兰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来拉扯齐磊,抱怨道:“你看你你看你……”

“嘿嘿嘿……秀莲,秀莲呢?出来跟我喝一杯!我祝你、祝你……”齐磊摇摇晃晃地站起,还要去找秀莲。

郝国兰急忙拦住,将齐磊向外推:“去去去,回家睡觉去,别在这里胡闹!”

“呃……噗哇!”

这一番撕扯,加剧了齐磊腹内的酒精发挥,他终于顶不住,张口喷出一道成分复杂的洪流,吐了郝国兰满头满脸。

“哎呀,你个混球东西要死啊,吐我一脸!你爹妈怎么养出来你个现世货,你的死鬼老爹都要被你气活了!”郝国兰避之不及,猛地推开齐磊,两手在自己脸上乱抹,破口大骂。

齐磊晃了两晃,终于摔倒在地,嘴里含混不清、无力地说道:“秀莲,我、我就想陪你喝一杯,送送你……麻痹的,一级白……好大的劲……”

这的确是齐磊的失策,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低估了一级白的力道。

他本想借着酒劲壮胆助威,把气势搞起来。谁知道,一级白的气势太大了,功高震主,太阿倒持,自己硬是没压住。

齐红云和丈夫大勇,一直等不到齐磊回来,又听见村前吵吵嚷嚷的,急忙过去查看。

她们夫妻俩来到这里的时候,齐磊已经倒下了,酒瓶还攥在手里,只剩下了一个瓶底,一两酒不到。

而且,齐磊的身上,沾了不少郝国兰的鼻血,看起来格外吓人。

“齐磊——!”齐红云抱着弟弟的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快送医院,快送医院!”周大勇也慌了神。

鲁家门前的那辆面包车,做了急救车,将齐磊送去了乡卫生院。红云抱着齐磊,一路哭到医院,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弟弟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还在鲁家门前,大闹了这么一场?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时间:2020-02-26 16:34:58

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后,齐磊这才醒来。

他瞪眼看着卫生院的屋顶,头痛欲裂,脑海里有许多画面在晃动,却都模模糊糊,飘来荡去,始终无法定格。

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鲁秀莲出嫁了,自己去闹了一场,然后酒喝多了……

“齐磊,你可醒过来了!”齐红云看见弟弟睁开眼,惊喜过望,急忙俯身问道:“齐磊,看到我吗?听到我说话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齐磊愣了片刻,撑着要坐起来。

齐红云急忙扶着弟弟,让他靠坐在床头,又端来半茶缸温开水。

齐磊喝了两口水,终于渐渐清醒,看着姐姐问道:“姐,这里是医院吗?我在这里……睡了多久?”

齐红云终于松了一口气,却瞪眼道:“你昏迷了一个星期,差点没有抢救过来!”

“一个星期?”齐磊吃了一惊,随后神色落寞,叹气道:“这么说,秀莲已经嫁出去了,也回过门了……”

齐红云噗地一笑,伸手在齐磊的额头上一戳,嗔道:“人家结婚回门,跟你有个屁关系啊?你以酒装疯的,去胡闹什么?说,你们以前在一起念书,是不是谈过恋爱?”

齐磊闭上了眼睛,拒绝回答。

红云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没看出来,闷头驴子偷吃麸,看你长得挺老实,原来这么坏,念书的时候就谈恋爱!唉,也怪不得你和秀莲都没考上大学,谈恋爱了,还有什么心思念书?”

齐磊睁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忍住了。

红云盯着弟弟的脸,又皱眉问道:“可是振华……又怎么回事?”

“什么振华怎么回事?”齐磊一愣,问道。

红云想了想,说道:“你睡了一天一夜,不知道。今天上午,秀莲出嫁的时候,振华在路上拦车,闹喜要香烟,几乎都打起来了。媒婆郝国兰,被振华塞进了水沟里。最后,振华硬是逼着秀莲下了车,给了两条香烟……”

“啊?振华这小白脸,这么有种?”齐磊惊愕不已,觉得自己以前小看了赵振华。

红云皱着眉头,继续说道:“后来,下午的时候,振华又发了疯,把自家地里的六谷秸秆,一把火烧了。他老爹气不过,举着扁担,追着他打,幸好被人拉开了。”

齐磊愣了半晌,哈哈大笑:“我知道了,这小白脸因为秀莲结婚,心里不痛快,所以拿六谷秸秆出气!”

“还说人家,你自己呢?还不是跟人家一样,出了一场大丑?”红云瞪了弟弟一眼,又叹气道:“我就不明白了,难道振华……也和秀莲谈过恋爱?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太乱了。秀莲也是,跟谁都扯不清,这头拴着你,那头钓着振华,她到底……”

其实红云也就二十四五岁,但是嫁出去好几年了,在她的眼里,弟弟和振华鲁秀莲,都属于年轻一辈。

齐磊挥手,说道:“姐,你别胡说了,就振华那个小白脸,比女人还水嫩,秀莲能看上吗?如果秀莲要在东湾村找对象,我肯定比振华优先。”

“你就吹吧!”红云摇摇头,又叹气道:“秀莲已经嫁出去了,你呀,也就别想着人家了,以后安心干活,带着全家人过日子吧,啊。”

齐磊也叹了一口气,闭着眼,靠在床头,脑海里却总是有秀莲的模样在闪现,挥之不去,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和同学读书时一模一样……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时间:2020-02-26 16:34:58

县城为民巷,三间小平房里点着红灯,喜气洋洋。

客人都已经告辞了,一天的喧闹终于结束。

新娘鲁秀莲坐在床沿上,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从中午到现在,动都没动过,就像一具木偶,一具风干的坐尸。

鲁秀莲也觉得,自己就是一具尸体,死在了十天前。

红花油腻男关了房门,又关了大灯,开了床头的粉红色小灯,走了过来,摘了帽子和身上的红花,伸手按在秀莲的肩头上,喷着酒臭问道:“都一天了,你一句话不说,也不吃饭不喝水,什么意思?”

尸体当然是不说话不吃饭不喝水的了!秀莲心里讥笑红花油腻男的浅薄愚蠢,自然还是沉默以对。

红花油腻男盯着秀莲的脸看了半天,猛地将她往床上一推:“睡觉!”

秀莲力薄,被一把推倒。

她正要爬起来,却感觉到身子一重,红花油腻男已经压上来了。

算了吧,尸体是不会反抗的,秀莲干脆闭上了眼睛,任凭红花油腻男动手。

很快,秀莲变成了一只白羊,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红花油腻男扯过被单盖住秀莲,然后喷着酒气拱了上来,上下其手,攻城略地,粗暴而且迫不及待。

秀莲将脑袋偏到一边,睁开眼,看着翠绿色的窗帘,自顾自地出神,完全忽略了身上的红花油腻男,也忽略了自己身体上的任何感受。

窗帘上面的花纹是竹子,一丛一丛的。

其中一丛竹子,只有三根,仿佛是振华、齐磊和自己站在一起。

最高的那根应该是振华,中间那根瘦瘦的,应该是自己,齐磊靠后一点,是又矮又壮的那一根。

这些竹子长在深山里,最后会被分开吗?分开以后,这三根竹子还会见面吗?

正在努力奋战的红花油腻男,看见秀莲转过头去,非常不满。

他很粗暴地抱住秀莲的脑袋,强行正过来,对着那双薄薄的嘴唇,低头猛啃。

秀莲干脆闭上了眼睛,将牙关咬死。

红花油腻男展开强攻,却始终撬不开秀莲的牙关,不由得大怒,骂道:“鲁秀莲你什么意思?我他媽是讨老婆,不是娶个死人回来配阴’婚!”

秀莲根本就没听见红花油腻男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身体不舒服,于是微微扭了一下。

谁知道这么一扭,红花油腻男忽然一声低吼,身子瘫软下来。

看见红花油腻男没有动静了,秀莲用手将他推开,坐起来,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上,背过身睡觉。

红花油腻男也起来了,随手开了大灯,揭开薄被,在床上仔细地找着什么……

“媽的,果然没有,果然没有!”红花油腻男忽然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将秀莲的肩头扳过来,红着眼睛问道:“贱货,为什么没有血?为什么?!”

秀莲目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秃顶男人,还是一言不发。

她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骂自己贱货。

红花油腻男举起手,似乎想打秀莲。但是他又忽然住手,想了想,再次瞪大眼睛查看。

“没有,还是没有!”红花油腻男抬起头来,一巴掌抽在秀莲的脸上,双眼喷火,低声吼道:“贱货你说,以前跟多少人睡过?昨晚砸你家门的小子,还有今天拦车要烟的小子,跟你什么关系?!”

这一巴掌不算太重,但是秀莲的半边脸还是红了起来。

她坐了起来,扯过被单盖住自己,还是一言不发,却死死地盯着红花油腻男。

红花油腻男左手抓着秀莲的胳膊,右手再次举起,咬牙道:“贱货,你再不说话,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秀莲看了看床头上方的壁灯,忽然一伸手,抓住了小辣椒一般的灯泡,说道:“你再动我,我就捏碎灯泡,电死我自己!”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时间:2020-02-26 16:34:58

红花油腻男吓了一跳,担心自己被电死,急忙松开秀莲的胳膊,骂道:

“贱货,你终于会说话了?老子问你呐,你跟多少人睡过?为什么不见血!?昨晚那个小子,还有今天的什么赵振华,跟你睡过多少次?!媽的,老子还没把你娶进门,头上就多了两顶绿帽子!说不定还更多!”

秀莲盯着红花油腻男油亮反光的秃头,忽然笑了,说道:“绿帽子不好吗?我看很好,刚好盖着你恶心的秃头!”

这句话,彻底刺激红花油腻男,他挥起巴掌抽向秀莲的脸:“臭不要脸的贱货!”

啪!

那一巴掌落在秀莲脸上的时候,秀莲刚好掰碎了床头的电灯泡。

嘭地一声响,火星迸出,房顶上的大灯也随即熄灭。

电流袭来,秀莲和红花油腻男的身子,都是剧烈一震!

“贱货,你真想死啊!”红花油腻男惊恐地从床上跳下来,手忙脚乱地摸出火柴,点上了备用的煤油灯。

秀莲的左手被灯泡玻璃划出了好几道伤口,鲜血直淋。

但是秀莲也无所谓,任凭伤口血流如注,坐在床上不动,两眼盯着红花油腻男,一脸冷漠。

红花油腻男也看着秀莲,眼神中终于露出一片恐惧。

这种冷血又不要命的女人,谁不害怕?

呆立半晌,红花油腻男叹气道:“算了算了,老子认命了……你起来,把伤口包好,把床上的碎玻璃抖干净,睡吧!”

秀莲没答话,就那样下了床,也不穿衣服,走到屋角的马桶前小解。

红花油腻男看了看秀莲,急忙抓住机会,将床上的碎玻璃渣子抖干净,换了一块床单。这回床上是见血了,只不过血太多,太吓人了。

秀莲小解完了,回到床上就睡。

红花油腻男又找来一块毛巾,裹在秀莲的手上,叹气道:“麻痹,算我倒霉……花了大几千块,要了个二手货。”

秀莲一声不吭,又恢复了死尸的特征。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时间:2020-02-26 16:34:58

十天前,秀莲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灵魂沦落在地狱中,永世不得翻身,人世间,只是徒留一具无知无觉、等待掩埋的肢体。

那晚,父亲鲁强文手里拿着农药瓶子要寻死,母亲童家芬跪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逼着自己答应这门亲事的时候,秀莲就觉得生无可恋,心如死灰。

她很想自杀。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自杀了,爹娘恐怕要恨自己一辈子吧?

反正是个死,就当自己已经死了,用这具尸体,报了父母的养育之恩好了,以后谁也不欠谁的。

这么想着,秀莲就点了头,说:“我嫁,你们也别寻死觅活的,不过我有个条件。”

母亲急忙点头,连声道:“孩子你说,妈一定答应你!”

秀莲想了想,说道:“反正要嫁人,就早点吧。十天时间,我就要嫁出去。”

“十天?”童家芬愣了一下,急忙摇头说道:“不行,时间太匆忙了,来不及办嫁妆。”

“家里这么穷,你们有什么嫁妆陪给我?要是有嫁妆陪我,你们也不会把我卖了!”

秀莲惨然一笑,又说道:“你们把我养大,又让我读到高中毕业,已经够了,我不要嫁妆。家里的一根草枝叶,一滴土,我都不带走。让男方接亲那天,带一套衣服带一双鞋子给我就行了。如果男方不带衣服来,我就光着这个身子出门。”

童家芬听着女儿的话,不由得心里凄凉,哭道:“孩子,要不是你爹得了这种死病,我们也、也舍不得你这样走啊!”

“不哭不哭,我嫁出去以后,爹的病就好了!”

秀莲又是一笑,转身走向自己和妹妹的共有房间,又说道:“我结婚的消息,你们瞒着点,跟谁都不要说。到了临门日子,说走就走。要不然,村里人知道了,问我男方是什么人,我可不能回答说,找了一个城里的老头子!”

鲁强文叹了一口气,咬牙道:“行,爹都答应你!孩子,爹这辈子对不起你,下辈子,变成、变成……”

秀莲已经嘭地一声关了房门,堵上了耳朵。

秀莲知道,爹没病。要说有病,那也是心病。

爹的心病,就是他唯一的儿子、秀莲唯一的哥哥鲁盛松。

哥哥鲁盛松二十八岁了,还没讨到老婆,这才是老爹的心头大病!

秀莲还在读初中的时候,父母就成天琢磨着,用她来给哥哥换一门亲事。

奈何鲁盛松先天不足,脑子不好使,只有常人七八成的智商。即使是用秀莲去换亲,在附近三乡五里,也找不到合适的。

鲁强文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去找计三宝,请计三宝从外地,给儿子带一个老婆回来。

计三宝不是慈善家,当然不能免费送给鲁强文一个儿媳妇,便开口要钱,要来回的路费,要女方的抚养费,要自己的介绍费。

这些事,秀莲都隐隐约约地听说过一些。

现在,父母逼着自己出嫁,不用说,是要用自己的彩礼钱,来给哥哥买老婆了!

哥哥是家中独子啊,如果他没有老婆,将来,鲁家的皇位不是没人继承了吗?

要求十天之内出嫁,那是因为,秀莲觉得没脸面对赵振华和齐磊。

栀子花树下三结义,才几天?

赵振华和齐磊得到消息,会怎么看待自己?

言而无信,就算自己是一具尸体,人家也会来鞭尸的!

所以鲁秀莲决定,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说走就走,让赵振华和齐磊措手不及,连鞭尸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鲁秀莲没想到,消息终于还是瞒不住。

齐磊打上门来,赵振华拦路堵截,差点让鲁秀莲这具尸体诈尸了。

或者说,齐磊和赵振华的胡闹,就是一场叫魂,差点把秀莲的魂魄给叫回来了。

昨晚上齐磊砸门的时候,鲁秀莲就开始后悔了。

上午被赵振华拦在路上,鲁秀莲的心里更加后悔。

她后悔自己赌气之下的草率决定。

如果当时找赵振华和齐磊商量商量,或许自己还能留在东湾村;如果自己当时抗争一下,和爹妈闹一场,爹妈还能把自己捆起来,送去男方的家里?

但是现在已经上了婚车,秀莲还能怎么办?

上了婚车又反悔,爹娘是肯定是没脸活下去了。乡下从来没有发生过逃婚的事,爹娘承受不住那种要命的打击。自己逼死爹娘,也一样活不下去,会被唾沫淹死的。

总之,半路逃婚是个死,嫁出去也无非是个死,没有区别。

所以秀莲就在车上装死,任凭赵振华怎么刁难,她就是不吭声。我鲁秀莲已经死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最后,在倒车镜里,秀莲看见老爹拿着菜刀过来了,这才下车,将车上仅有的那些香烟,一股脑地丢给了赵振华。

婚车重新开动以后,秀莲坐在车上,忽然想笑。

自己在爹娘的眼里,和卖钱的牛马畜生一样。但是在齐磊和赵振华的眼里,却是宝贝,是值得用生命来守护的宝贝。

这么一想,秀莲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值得了。古人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自己却有两个知己,还不满足吗?

……

此刻,秀莲躺在红花油腻男的身边,回想着齐磊踢门和振华拦车的模样,觉得他俩太帅太酷了,比电影电视里那些英雄主角,更有男子汉气概。

这么想着,秀莲这具尸体似乎还阳了,心窝里渐渐暖和起来,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笑意。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时间:2020-02-26 16:34:58

赵振华和齐磊,很快又见了面。

秀莲出嫁的第二天午后,振华牵着自家的老水牛去河里饮水的时候,恰好遇上齐磊。

齐磊快步跑来,挥手道:“振华!”

振华站住脚步,用高三爷看兰玉树的眼神看着齐磊,说道:“怂汉子!昨天躲在家里干什么?”

关于齐磊醉酒的事,振华不知道,因为振华所在的三组和一组隔得远,三四百米的路程,没听见当时的动静。齐磊晕倒之后,直接送去了乡卫生院。齐家和鲁家的人,都对这事绝口不提,只当齐磊是真的喝多了,无意识地发酒疯。

“谁怂汉子了!”齐磊瞪了振华一眼,叹气说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昨天拦车的事,我听说了。可是我前天晚上,提着酒瓶去秀莲家里大骂的事,你知道吗?”

振华一愣。

齐磊扯着振华在田埂上坐下,说道:“我没吹牛,这事你以后会知道。要不,你去问问郝国兰。她当时拉着我,我一拳打过去,把她打得鼻血哗哗冒出来,就像王响杀猪一样。后来,鲁强文也出来,跟我干了起来。我双拳不敌四手,最后……晕倒了,被送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天一夜!”

这段话,明显是有虚构的成分了。但是齐磊向来如此,喜欢将自己描述成英雄好汉。这么稍微虚构一下,听起来就大不一样。

振华想了想,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看到郝国兰,她的鼻子上贴着一块烂疮膏药,原来是你打的……对了,你当时怎么不叫我去?”

“我去都不行,你去管个屁用!”齐磊不屑地摇头,又说道:“秀莲这死丫头言而无信,耍了我们,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振华,秀莲应该是明天回门吧?这次我带上你,我们明天杀到她家里,再闹一场,我非得让鲁秀莲给我们一个解释!”

“有意思吗?要去你去,我是不想再看见鲁秀莲了。”振华摇头。

对于振华来说,鲁秀莲已经给了解释了,他爹肺癌。所以,振华没有再去要解释的任何理由。

“怂汉子啊!”齐磊叹气,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这死丫头出嫁了,我们的三结义算是解散了。振华,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以后别再提三结义的话了,丢人还丢牲口!”振华也叹气,从身边扯了一根草,在手里闲玩着,说道:“还能怎么办?当个种田汉子呗。”

“种田?种田只能养活人,发不了财。听我说,等稻子割完以后,我们一起去外面闯荡吧。只要我们兄弟齐心,还怕混不到一口饭吃?”齐磊说道。

“出去也要有路子才行,我们什么路子都没有,出去干什么?站在城里的大马路上,数汽车?”振华摇头。

“路就在脚下,只要你走,脚下就有路!我们年纪轻轻的,从瓦匠小工做起,可以吧?或者,做木匠学徒工也行啊,总比呆在家里强。”齐磊却很有信心。

“我不学木匠瓦匠,我就种田。我也不想发财,饿不死就行。”振华摇摇头,站起身,牵着牛走向河湾。

高中毕业生啊,回乡学木匠瓦匠,振华放不下这个脸。

齐磊愣了一下,站起来叫道:“赵振华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就是因为高中毕业,不好意思学手艺嘛!你就当你是文盲好了,从头开始啊!”

“你去学吧,学会了带上我,我做你徒弟。”振华头也不回,摇手说道。

“你大爷!”齐磊顿感没趣,低声骂了一句,转身而回。

本来,他是兴冲冲地跑来,找振华研究人生的。没想到,赵振华已经变成了老农民,三榔头都没打出一个闷屁来。

……

新婚的第三天,秀莲回门,那天恰好是白露。

看见台历上的白露两个字,秀莲就一阵心痛。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振华曾经说,蒹葭就是河滩上的芦苇,伊人就是鲁秀莲,水一方,就是家乡的东湾水库。白露时节,鲁秀莲站在水库边上,就可以生动完美地演绎这首诗,任何文字解释,都是多余的。

想到河滩上大片的芦苇,秀莲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取名蒹葭。

不是吗?乡下的芦苇是很低贱的,毫无用处,鹅不吃,牛不啃,只能用来做烧锅草。而且,芦苇飘零,最终还是离根而去,随风逐浪。这太像自己的命运了。

秀莲不想回家吃回门饭,已经飘出来的芦苇飞絮,还飞回去干什么?

但是妹妹和表弟来接,一脸的喜气洋洋。接姑娘第一趟回门,娘家来的金童玉女是有红包的。妹妹和表弟的喜悦,应该源自于此。

红花油腻男也低声下气,说道:“秀莲,你过去……那些事,我都不计较了,你还计较什么?”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时间:2020-02-26 16:34:58

“我过去有什么事?”秀莲冷冷地问道。

“哦,没事没事。”红花油腻男心里骂了一句,又陪笑道:“我无所谓,你娘家人大老远的来了,要是不回去,你自己去说。”

秀莲看了看妹妹和表弟,拢了拢头发,叹气道:“走吧,去车站。”

有些路必须要走,有些事必须要做,好比今天的回门。秀莲如果不回去,妹妹和表弟,恐怕也是不回去了,会在这里哭到晚。

在车站上了车,两个小时以后,秀莲再一次踏上了通向东湾村的那条土马路。

下车以后,秀莲走得飞快,像是去救火一样。

红花油腻男提着两瓶酒一条烟和两盒麦乳精,跟在后面一溜小跑,气喘吁吁。

土马路即将走到头,快到振华家屋后的时候,秀莲的脚步却忽然放慢了。今天,振华会不会像前天一样,冒出来拦住自己?

振华家的后门紧关着,土马路上,也没有振华的身影。

秀莲有些失望,脚步放得更慢。

妹妹和表弟得了红包,即将完成任务,早已经兴奋地跑在前面,回家里送信去了。

红花油腻男和秀莲并肩而行,似乎明白了什么,黑着脸说道:“下车的时候,你不是跑得很快吗?怎么到这里,却走不动了?等谁呀?”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时间:2020-02-26 16:34:58

秀莲听而不闻,继续慢节奏地走着,一步一步,生怕踩死了地上的蚂蚁。

红花油腻男看着振华家的后门,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骂道:“那个孙子以后如果去县城,被我碰上了,我就找几个人将他砍成残废,狗——日——的!”

秀莲看了红花油腻男一眼,还是没说话,还是慢慢走。

三组的村西头,宋家财正在和几个老汉闲扯。

看见秀莲和红花油腻男走来,宋家财忽然一笑,提高声音说道:“嘿嘿,我来出个题目考考大家。大家都知道,东湾村有四大。但是——大家可知道,什么是四样香,四样脏?”

几个老汉知道宋家财不是好话,笑而不答。

宋家财龇着满嘴黄牙大笑,说道:“四样香,说的是四个菜——头刀韭,雪花藕,香椿头,黄瓜纽。这个四样脏嘛,嘿嘿,叫做杀猪水,瓦匠嘴,小秃头,烂疮腿!”

红花油腻男刚刚走到这里,猛地听见‘四大’‘小秃头’什么的,脸皮唰地红了,急忙压了压帽檐,低头快步而去。

身后,是宋家财得意而又嚣张的大笑声。

秀莲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扭头看了宋家财一眼,报之一笑。

快到门前的时候,母亲童家芬快步迎来,拉着秀莲的手,眼泪涟涟。

秀莲却毫无表情,只是问道:“爹的病好了吧。”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时间:2020-02-26 16:34:58

“哪有这么快呢……孩子,进屋里,回家再说吧。”童家芬心中有愧,急忙岔开话题。

秀莲进了家门,也不和满屋子的亲戚长辈打招呼,一扭头,进了自己以前的房间。

童家芬顾不上招待新姑爷,追进房里来,关了门,拿起女儿贴满胶布的手,哭道:“孩子,你的手怎么了?怎么贴了这么多胶布?你要是心里委屈,就在妈身上打几下,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秀莲也想哭,却终于忍住了,抽回手,扭脸说道:“走路摔了一跤,破了一点皮,没事。”

童家芬伏在女儿肩上,抽泣不止:“孩子,都怪你爹妈,家里的日子……实在是太穷了啊!你宽宽心,好好过日子吧。庆春虽然……比你大了十来岁,但是我看他那人不坏……以后,让庆春在城里给你找个工,怎么也比在乡下种地强,人也舒服……”

“谁是庆春?”秀莲茫然地问道。

“啊?”童家芬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打量着女儿,半晌才说道:“孩子,你到现在还……记不得高庆春的名字?”

秀莲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秃头丈夫,名叫高庆春。

童家芬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秀莲却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童家芬看见女儿的冷漠模样,叹口气,转身而出,招待新姑爷和客人去了。

其实,秀莲能收拾的东西不多。

那些衣服和鞋子,是全部不要了,生活用品也不要了,唯有几十本书,让秀莲费踌躇。

那些书,有齐磊和振华买给自己的,也有自己买的。

这些书如果丢在家里,肯定是没人珍惜,最后被送去茅房里做手纸。带去高庆春家里吗?也没必要,自己已经是一具死尸了,还看什么书?

一时间,秀莲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书,怔怔出神。

这时候,外面的堂屋很热闹。

鲁家的亲戚们,都在陪着新女婿高庆春寒暄,一张张笑脸盛开。不管高庆春多大岁数,秃子还是麻子,既然已经和秀莲结婚了,那就是鲁家的门中娇客,东床快婿。所以,亲戚们倒是没有失礼,都把高庆春看作上宾。

高庆春的心情也舒畅起来,挨个敬烟,笑脸周旋,把鲁家的亲戚们,都认识了一遍。

姑娘第一次回门,是要吃两顿酒的,又叫做上下餐。

上餐吃的是小碟子菜,猪耳朵,咸鸭蛋,鸭肫,热炒,外加油炸的糯米面小元宵。

下餐才是大餐,红烧肉,红烧鸡,排骨,牛肉,大油大荤,应有尽有。

这时候,上餐已经准备好了,外面的堂屋里开了三桌。

高庆春在众人的拉扯推让之下,在正中间主桌的东边上首坐了下来,开始吃菜饮酒。

秀莲却依旧在卧房里,整理那些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童家芬喊了几次,让秀莲出去吃饭,秀莲却微微摇头,连一声回答都不愿意。

高庆春的酒量明显不行,上餐还没吃完,他就已经满头大汗满脸通红了。

虽然是满头大汗,又是初秋的炎热天气,但是高庆春还是带着帽子,不敢取下来。

秀莲的表嫂端菜过来,转身而回的时候,忽然一伸手,将高庆春的帽子抓了下来,笑道:“庆春啊,这帽子是租来的吗,大热天的也舍不得拿下来?亮顶就亮顶呗,结了婚就是老女婿了,怕什么!”

高庆春措手不及,闹了个赤头红脸,讪笑无语。

鲁家的老一辈亲戚,不好当面取笑,各自低头吃菜,或者顾左右而言他。

但是小一辈的亲戚们可不管,纷纷笑道:“新姑爷取了帽子,家里都亮堂许多了!”

结婚当天,男方亲戚闹新娘;回门这天,女方亲戚玩新郎,到处都是一样的规矩。高庆春在这里被鲁家的亲戚们调侃,也不能生气,只有讪笑。

好在还有几个老辈亲戚,在这里遮掩着,高庆春才不至于钻桌底。

上餐酒结束,众人继续喝茶闲聊,等待午后一点左右的正餐。

秀莲却用细绳捆着一摞书提在手上,穿过堂屋,走出了门外。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时间:2020-02-26 16:34:58

亲戚们一愣,纷纷问道:“秀莲,你去哪里?”

“有几本书,我给三组的春兰送过去,马上回来。”秀莲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这时候,鲁强文和童家芬,都在后院里忙碌,竟然不知道女儿已经出了门。

高庆春看见了,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又忍住了。这里是秀莲的娘家,高庆春可不敢动粗。

秀莲提着手里的十几本书,从村头绕过,直奔赵振华的家。

这时候上午十一点左右,振华还在地里起花生,挥汗如雨。

振华的母亲翠红在家里做饭,看见门前人影一闪,急忙从灶下探头来看。

秀莲已经进了屋子,大大方方地说道:“婶子,振华在家里吗?”

“哦哦,秀莲啊。”翠红一愣,随后笑道:“他在地里起花生,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这几本书,留给振华看看,我用不上了。”秀莲将书放在桌子上,转身向外走,口中说道:“我这就回去了,婶子你忙着吧。”

“哎哎,慢走啊!”翠红还没反应过来,秀莲已经出门去了。

翠红追出门外,看了看秀莲的背影,摇摇头走回屋子里,又看着那些书,一脸茫然。

呆立半晌,翠红提起那些书,送进了儿子的卧房。既然是秀莲给振华的,就让振华自己处理吧。

……

秀莲回到娘家,又捆了一摞书,提在手上,准备给齐磊送过去。

这次,鲁强文拦住了女儿,低声说道:“头一趟回门,就到处跑,像什么样子!?”

“我已经嫁了出去,不归你管了,你还是好好养病吧。”秀莲一侧身,从老爹的身边走了过去。

鲁强文想阻拦,最终却忍住了。满屋子的亲戚都在场,假如强拦着女儿,吵闹起来,恐怕不好看。

秀莲快步来到齐磊家的门前,正遇上齐磊。

齐磊刚刚挑了一担玉米棒槌回家,倒在门前的地上,一转身,却看见秀莲走过来,不由得愣住了。

秀莲勉强一笑,将手里的书放在齐磊家的门前,说道:“我以后……不回来了,还有几本书,留给你看看吧。”

齐磊这才知道不是做梦,皱眉斜眼,问道:“你什么意思?送书给我干什么?”

秀莲看着齐磊,沉默片刻,说道:“我以后不回来了,这些书……我带不走,留在家里也不放心,所以送给你。振华那里,我也送去了几本。齐磊,你不喜欢看书,就帮我保管着吧。或者你把它烧了扔了,随便。”

说完,秀莲一转身,顺着来路而去。

齐磊百思不得其解,目送着秀莲的背影去远,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解开绳子,翻看秀莲送来的那些书。

本来,齐磊以为秀莲一定是写了信,夹在书里,解释自己忽然结婚的事。可是所有的书都翻了一遍,齐磊也没找到什么信件。

秀莲这到底什么意思呢?齐磊实在想不明白,将那些书全部丢进自己的房间里,打算午后去找振华问一问。

……

下午三点,秀莲和高庆春一起返回县城。

秀莲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支口琴和一本《诗经》。口琴是齐磊送给她的,《诗经》是振华送的。

出了娘家的门,秀莲觉得格外轻松,似乎一辈子的事都已经完成了,心上再没有任何牵挂。

走出村头的时候,秀莲回头看了一眼,村庄向东的河滩上,大片大片的芦苇都已经开花,茫茫如雪。远远的,秀莲看不到芦苇花飞的场景,但是她知道,芦花轻薄,最终还是会被大风刮走的……

高庆春还以为秀莲舍不得离开娘家,便说道:“走吧,过两天再回来就是了。”

不回来了!秀莲心里一声笑,转过头,踏着那条熟悉的土马路,向镇上的车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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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华吃了午饭以后,才听母亲说起秀莲送书过来的事。

一开始他不信,看到了房间里的那些书,还恍惚了半天。

他也不知道秀莲什么意思,嫁都嫁了,又何必跑来撩拨自己?莫非是可怜自己,将几本破书留下来,给自己打发时光,免得自己在家里种地,因为没有娱乐活动而急出神经病来?

想到这里,振华心头火起,也不看那些书,直接提到灶下,对母亲说道:“明天做饭的时候,把这些书烧了。”

门口人影一闪,却是齐磊来了。

“婶子,我找振华说话。”齐磊跟振华母亲打声招呼,扯着振华来到门外,站在树荫下,说道:“秀莲来过你家吗?是不是给你送了几本书?”

振华皱眉:“你怎么知道?”

齐磊摇头一笑:“她自己跟我说的,也给我送了十几本书。”

振华沉默无语。

齐磊又道:“她还跟我说,以后不回来了,用不上那些书了,让我给她保管着。还说随便我处理,烧了扔了,都行。你说说,鲁秀莲这是什么意思?”

振华摇摇头:“我怎么知道?”

齐磊问道:“她送给你的书里,有没有写信说什么?”

振华摇头:“没有吧,我没看。”

“那赶紧看看呀!”齐磊不由分说,扯着振华又回到屋里。

振华无奈,只得从灶下将那一摞书提到自己房间里,解开了绳子,和齐磊一本一本地翻看。

所有的书翻找完毕,也没找出什么信件来。

齐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明白了,鲁秀莲……这是决断的意思,就是说,以后不跟我们打交道了,让我们忘了她。”

“差不多。”振华点点头,把齐磊向外推,说道:“我要去挑花生秧了,你回家慢慢琢磨吧。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鲁秀莲,我不认识她。”

齐磊看着那些书,说道:“你都不认识鲁秀莲了,把她的书也给我吧。”

“那些书我留着卖废品,干嘛给你?你也回去吧,我干活去了。”振华将齐磊一路推出门外,顺手摸起了门边的扁担绳子,向着东岗头而去。

“有病!”齐磊骂了赵振华一句,也悻悻地回去了。

……

正如刘志高所说,人的心安定了,日子也就简单了,活着不累。

自从振华下决心做个种田汉子以后,生活果然简单了许多,每天啥也不想,爹娘让自己干什么,就干什么。

赵成海对儿子的一切都看在眼里,非常满意。虽然父子俩平时没有交流,但是赵成海对儿子的态度,明显地宽和了许多,很少有拍桌子瞪眼的时候。

甚至,在别人面前,赵成海还对自家儿子称赞几句,说儿子能文能武,种田像模像样。

白露十日满田枯,一转眼,到了割稻子的时候,秋收工作正式拉开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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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稻子之前,家家户户都要平整门前的打谷场。

赵成海带着妻子和儿子,将门前接近一亩地面积的打谷场浅浅地锄了一遍,然后驾上老水牛,拖着木耙将锄上来的土皮耙平,再用石磙子碾碎压实,再耙起来,再碾碎压实……

完成地面初步平整以后,泼上水,洇透土皮,再撒上草木灰,轻轻扫一遍,以人力扯动石磙子,将地面压平压实。

如此,就有了一块非常平整光洁的打谷场,就像城里的水泥地一样。

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很费工夫。

赵成海也不着急,一步一步慢慢来,顺便教儿子使牛。

古代人读书,要学习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练武的人,要学习刀枪棍棒等十八般兵器。

种田的汉子,也有必修课,大致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砍砍削削,绳绳索索,大挑大抬,抛粮撒种,犁田耙地,打场扬场,堆草囤粮。

砍砍削削,就是制作维修简单的农具,比如换个锹把锄把;

绳绳索索,是绳索制作。比如驾牛的颈索,有小儿胳膊那么粗,市场上没得卖,必须自家制作。还有使牛的鞭索,要用纳鞋底线拧起来才好使,挥动起来,风声嗖嗖的,轻轻一鞭子,就能把慢吞吞的老水牛抽得四蹄飞奔,赛过千里马。

抛粮撒种就是播种,要均匀,不能厚此薄彼有一块冇一块的。

挑抬之类的体力活,有把力气就行,其他的技术活,振华是一窍不通,完全黑门,只能一步一步地学习。

犁田耙地和打场,都是使牛的活。

赵成海先从使牛开始,慢慢调教儿子。

好在家养的老水牛很温和,套路纯熟,振华也没费事,在门前的打谷场上,学会了耙地和打场的套路。

赵成海抽着烟,蹲在门前看儿子使牛,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但是翠红却不太高兴,她在担心儿子的婚事。

上次赵振华拦车闹喜,让郝国兰怀恨在心。这个吃百家饭的职业媒婆,从那天以后到处宣扬,说东湾三组赵成海的儿子赵振华是个精神病,没考上大学,急坏了脑子。又说东湾一组的齐磊是酒疯子,经常喝醉酒,经常大小便失禁,屎尿一裤裆……

经过郝国兰坚持不懈的宣传和散播,赵振华和齐磊,快变成三乡五里的名人了,走到哪里,脊梁骨都凉飕飕的。

翠红担心的就是这个,郝国兰这样宣传下去,振华的名声坏了,还能在家乡找到对象吗?

赵成海不怎么担心,对妻子说道:“别管郝国兰怎么说,等秋后卖了稻子,就买材料盖房。房子盖起来就好办,有了塘泥灰,还愁没有驴打滚?”

打谷场平整完毕之后,秋收工作正式开始。

振华家里十亩田的稻子,全都是用镰刀,一把一把割下来的。

连草带稻割下来的一把一把水稻秸秆,乡下叫做‘稻把’。这些稻把,要用扁担绳子,一担担地挑回门前的打谷场上,均匀抖开,驾上老牛,拖着石磙子,将稻谷碾压下来。

好在振华的父母还能干,今年又多了振华这个整劳力,所以秋收相对轻松。

在割稻子的过程里,偶尔遇上下雨天,振华还能跑去高三爷家里,跟他杀上两盘。

而且,振华还抽了两天时间,给齐磊帮忙挑稻把。

齐磊家里劳动力不足,田地多。齐磊自己也瘦小,干活还不如振华。

那天,两人挑了一上午的稻把,中午喝酒的时候,齐磊唉声叹气,说道:“振华,咱们家乡的劳动方式,要改进,老是这样靠着人力种田,累死人!我挑了几天担子,腰都快断了!”

“省省吧!”振华摇头,说道:“还记得高一地理课上,老师说过的话?我们这里是丘陵地区,主要的运输方式,就是肩挑!”

齐磊撇撇嘴,没话了。

那天在课堂上的情景,齐磊也记得。

地理老师分析家乡的地形地势特点和运输方式,还特意提问同学们,家乡的运输方式是什么?

同学们的回答五花八门,有说是拖拉机,有说是平板车,有说是毛驴拉车。

结果,老师很无情地说了两个字:肩挑!

当场,全班同学一片唏嘘,这才深刻理解了家乡的贫穷和落后。

振华看着门外打谷场上的稻把,又说道:“听说北方的大平原,都用拖拉机运输,耕种。可是我们这里的情况,是没路也没车,除了肩挑,还有什么办法?”

“主要是没钱,有钱买拖拉机,自然可以修路。”齐磊说道。

“以前是有路的,有机耕路,可是后来,都被挖了。村里的那些老一辈农民,觉悟不够啊!”振华叹了一口气。

振华家里就有一块水稻田,挨着机耕路。可是老爹赵成海,每年都在路基上挖一点,扩大自家的田地面积。路那边的人家也是,慢慢地侵吞路基,几年下来,原来五尺宽的机耕路,现在只有一尺多宽了……

齐磊想了想,说道:“振华,家乡是看不到希望了,想想别的办法,出去找工吧。”

振华一笑:“你闯劲大,可以先出去闯一闯,有路子了,再带上我。”

齐磊叹气,纠结道:“我也想出去啊,可是我妈说,让我先结婚,结了婚以后,就不管我了。”

“结婚?你说好对象了吗?”振华有些意外。

“讨老婆还不容易?到处都是女人,随便讨一个就是了。”齐磊无所谓地说道。

振华呵呵一笑,摇头道:“你以为讨老婆是讨饭啊?讨饭很容易,人家吃剩下的给你一口。讨老婆就难了,谁家还有多余的老婆,看你可怜,送你一个?如果讨老婆像讨饭一样容易,老麻子宋仁贵,现在都讨过十八个老婆了!”

齐磊也噗地一笑,挥手说道:“你讨老婆不容易,那是你的事,不代表我!我告诉你,如果我愿意,年底就能结婚。”

振华压根就不相信,冷笑道:“吆,原来你还藏着一个现成的对象啊?小时候定的娃娃亲吗?”

齐磊翻白眼,又发狠说道:“其实看上我的姑娘很多,只是我看不上人家。你放心,我一定要找一个比鲁秀莲还漂亮的老婆,文化程度,至少也得是高中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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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鲁秀莲三个字,振华立刻不说话了,默默地喝干了杯中酒。

齐磊还在喋喋不休,又说道:“对了,听说秀莲她哥鲁盛松,就要讨老婆了,是计三宝带回来的南方人。”

“人家结婚,跟你有个屁关系啊?吃饭吃饭!”振华没好气地说道。

“嘿嘿,看来你还没有忘掉秀莲。一说起秀莲,你就瞪眼。”齐磊一笑,说道:“秀莲那次回门之后,真的没有回来过了,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振华瞪了齐磊一眼,转身去灶台盛饭。关于秀莲的一切消息,振华都不想知道,因为秀莲和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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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左右,秋收工作全部结束。

旱地里的棉花和山芋,也全都收了回来。

一季的劳碌,让振华黑了许多,糙了许多,但是腰板直了,脚步也有力了。挑起担子来,他也能像刘志高一样,稳稳当当,不疾不徐。

而且振华也在这劳碌之中,找到了收获感和成就感,心里更加踏实起来。他发现自己也可以做一个合格的种田汉子,就不再茫然了。

秋种工作很快,几亩地的麦子和油菜,随便应付了十来天,全部搞定。

那些水稻田,收割以后大多空着,蓄养田力,等待来年夏季插秧。

忙完了农活,振华的老爹赵成海立刻联系镇上的稻贩子,卖了五千多斤稻谷,换了千把块钱,开始着手自己的伟大事业了。

他的伟大事业,自然就是给儿子盖房。

乡下人一辈子,只要盖起几间大屋,给儿子讨了老婆,就算功德圆满。

赵成海先买做屋椽的大竹竿子,再买房梁和门窗的木料,再去买小红砖……

整个过程中,振华都陪着老爹,讨价还价,开票算账,找车辆运输。

小红砖一共订了两万一千块。前面的十几车红砖,都顺利地送进了村子,码在振华家的打谷场上。

可是最后的三车砖,拉到镇上的时候,却忽然遇上了一阵暴雨。

大四轮车不敢再往下面送,担心土路淋雨以后开不回来,司机就问押车的赵成海怎么办,要不要拉回轮窑厂去?

赵成海当然不愿意送回去了。送回轮窑厂,自己又要支付运费和装运费。而且那一年的红砖很紧张,需要提前交钱开票才能买到。

于是,赵成海一挥手:“就卸在路边吧,等天晴以后,我自己拉回去。”

四轮车师傅点点头,让随车的工人卸砖。

工人们冒着大雨,将这三千块红砖卸在县道边的空地上,码成了一条长龙。

赵成海当时没想到,这三千块红砖,差点要了自己的老命。

那一场雨,下了十几天不停歇。

这十几天里,赵成海和儿子振华,就轮班值转,呆在离家五里路的镇上,看守着这堆砖头。

如果没人看守的话,这些砖肯定会被人偷走的,到最后,三千块砖,能剩下三百块,就算是奇迹了!

好在有现成的砖头,振华和老爹就在路边的宽敞地带,搭建了一个窝棚,一人高,四平米左右,上面用油布盖着,里面放了一张蔑笆床,以作安身之地。

眼看快要入冬了,老天还是不放日头出来,阴沉沉的,隔三差五下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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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东湾村的土马路,浸泡在连绵的秋雨中,又经过无数路人的踩踏,已经变成了泥浆路。一脚踩下去,胶鞋就能陷进去半尺,费尽吃奶的力气,才能拔腿而出。

振华每天吃了早饭,就带着自己的午饭,从家里出发,踩过五里长的泥浆路,来替换老爹,让老爹回家吃饭。

赵成海回家以后,做一些庄稼事和其他杂事,晚上再回到镇上,替换儿子,让儿子回家睡觉。

振华无所谓,白天就猫在窝棚里,摆开象棋,自己跟自己玩,或者带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看,消磨时光。

那些书,也就是秀莲上次送去的,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那天午后,又是哗哗大雨。

振华正在窝棚里,盘腿坐在床上研究象棋,门前人影一闪,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手里提着皮包,弯腰钻了进来,浑身湿漉漉的。

那中年人看见振华,点头一笑:“刚刚下车,借你的地方躲个雨。”

振华也点头一笑,身子向里面挪了挪。

那中年人看着棋盘,掏出过滤嘴香烟来,给振华丢了一根,问道:“喜欢下棋?不如我陪你下一盘吧?”

振华正闷着慌,求之不得,立刻点头,招呼来人就坐。

那人掀起被子一角,侧身坐在光板床上,和振华对战。

很快,双方完成布局,进入厮杀状态。

振华发现,这人的象棋竟然不弱,远胜于高三爷和兰玉树的手段。

瘦高个也对振华的棋艺很吃惊,一边下棋,一边连连点头,似乎是对振华的夸赞。

半小时之后,第一盘见了胜负,赵振华险胜。

这时候,外面的大雨已经停歇,但是瘦高个杀得兴起,摆开象棋又来,和振华进行第二局。

第二盘是个和棋,双方谁也没赢。

第三盘又开始,一番厮杀之后,还是个和棋。

瘦高个看看腕表,很不舍地站起来,说道:“你的象棋很厉害啊,明天还在这里吗?我吃了饭来找你下棋!”

“行啊,我在这里看砖,白天都在这里。晚上我不在,我老爹值班。”振华点头说道。

“好,一言为定,明天再来找你厮杀!”瘦高个点点头,将剩下的半包烟丢给振华,转身走出了窝棚。

“我等你。”振华一笑。

傍晚时分,赵成海过来换班,看见地上的过滤嘴烟头,不由得一愣,随后弯腰捡了一个烟头,在手里查看,瞪眼问儿子:“这烟是你买的?一块多钱一包烟,一根烟一块砖啊!”

振华转身而出,口中道:“是一个人在这里躲雨抽的烟,不是我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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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成海还是不大相信,盯着儿子渐渐走远的背影,低声骂了一句:“败家子!”

第二天一早,振华又来给老爹换班,猫在窝棚里看书,百无聊赖。

上午十点左右,齐磊用化肥袋装着一床被子,又带着一个包,来到了振华的窝棚里。

振华很意外,打量着齐磊的模样,问道:“真要出去做工啊?”

齐磊将被子丢在床上,坐下来歇口气,点头道:“是啊,家里的农活都忙完了,从现在到年底,都是农闲,我刚好出去闯一闯。”

振华沉默片刻,问道:“去哪里?去干什么?”

“去淮南,做瓦匠。”齐磊说道。

“你会瓦匠吗?”振华问道。

“嘿嘿,学过三四天,差不多会了。出门以后,再磨练磨练,过了年就是大师傅了。”齐磊笑道。

振华也笑了,摇头道:“你就扯蛋吧,三四天就学会瓦匠了?我听人说,至少要学三年,才能出师。”

齐磊哼了一声,又把被子背上身,准备去路边搭车,口中说道:“我不一样,我高中毕业,知识分子,学起来比别人快嘛!你呀,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吧,等我出头了,以后带着你一起混!”

振华点点头,将昨天瘦高个棋友给自己的半包烟,递给齐磊,说道:“就冲着你这句话,我送半包好烟给你装面子吧,出门在外,不能太寒酸了。我就在家里,有空给我写信。”

齐磊接过烟,很有些感动,拍着振华的肩头:“等我赚了钱,回来的时候,这样的烟给你带一条!”

振华一笑,提起齐磊的破包,一起走出窝棚,陪着他在路边等车。

大客车来了,齐磊上了车,从车窗里挥手:“华子,加油干,都加油干啊!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振华最怕齐磊煽情了,急忙挥手:“知道了,去吧去吧去吧……”

都回家种地了,做瓦匠了,还这么文乎文乎的,振华觉得特别丢人。

“天生我材必有用!落榜不落志,加油!”大客车在齐磊煽情的吼叫声中远去。

振华只觉得脸皮发烫,做贼被捉了现形一般,一低头,钻进了自己的窝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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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瘦高个准时而来,还提着一个暖水瓶和一个布包。

打开布包,瘦高个从里面拿出两个带盖子的玻璃杯,杯子里放着茶叶,笑道:“下棋是个文雅的事,不能不喝茶,我特意给你带了一个杯子……”

振华急忙接过杯子,拿出棋盘和象棋,道谢:“太感谢了,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实在……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住在镇上,很近,带一瓶开水过来也方便。”瘦高个点头一笑,倒上茶,又掏出一包烟来,拆封以后丢在床上,开始摆棋,又说道:“香烟随便抽,拿出昨天的劲头来,可千万不要让着我!”

振华点头一笑:“好,今天争取让你连输三盘!”

“来吧!”瘦高个架起当头炮,全神贯注。

振华兵来将挡,见招拆招,和瘦高个战在一起。

瘦高个一边下棋,一边问道:“你是哪个村子的?”

“东湾三组的,我叫赵振华。”

“赵振华……”瘦高个点点头,又摇头道:“不认识。”

“我爹叫赵成海。”振华又说道。

“也不认识。”瘦高个又摇头,继续下棋。

振华想问问对方叫什么,又忍住了。只是棋友而已,没必要问太多。

三盘棋下完,却是个平手。第一盘和棋,第二盘瘦高个赢了,第三盘振华赢了。

瘦高个又看看腕表,起身道:“我要回去了,明天……你还在这里吗?”

“在啊。”振华点头。

“那好,明天吃了午饭,我再来找你下棋。”瘦高个点点头,提起了自己的水瓶和茶杯,却把剩下的大半包烟,又丢在了窝棚里的床上。

振华急忙拿起香烟递了过去,说道:“你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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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给你抽吧,一个人在这里看砖,肯定着急。要是我一个人在这里,三天就急成神经病了。”瘦高个连连摇头,已经走远。

振华看着手里的烟,又看看瘦高个的背影,心里想,这家伙一定是镇上的万元户了,一般人,恐怕没这样大气。

……

一连七八天,瘦高个都来窝棚里下棋,每次都带着香烟、开水和茶叶,每次离开的时候,都把剩下的香烟丢给振华。

那天午后,瘦高个又来下棋,摆开阵列以后,说道:“赵振华,我有半个月不能陪你下棋了,要去外地学习。”

振华这才有些醒悟,问道:“你是……乡政府的干部啊?”

“差不多吧。”瘦高个点头,又说道:“你住东湾三组是吧?等我回来以后,有时间再找你下棋。”

“行,到三组问赵振华,就能找到我了。”振华点头。

这天临走的时候,瘦高个丢了两包烟给振华,又说道:“回来找你下棋,这两包烟算是定钱!”

“谢谢了,等你以后去我家里下棋,我请你喝酒。”振华盛情难却,索性也不客气,收了香烟。

看着瘦高个渐渐去远的背影,振华忽然觉得有些落寞。齐磊走了,这个棋友也走了,自己以后在这里看砖,又像孤魂野鬼一样了……

但是振华没想到,瘦高个刚走没多久,窝棚门前人影一闪,齐磊背着被子提着行李钻了进来!

“齐磊?”振华倍觉亲切,急忙站起来,接过齐磊的被子,兴奋地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活干吗?”

齐磊一脸疲惫,将行李放下,翻白眼道:“不是没活干,是那个工头……没钱给,干活的人都说他不靠谱,全都跑了。他们去了淮北,我没去,先回家看看……”

振华点点头,打量着齐磊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也干了……十来天吧?干了多少钱?”

“干了一百块左右吧,不过还没结算,说是年底给钱。工头就是小葛庄的,跑不掉!”齐磊说道。

振华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是一分钱没有,自己还倒贴了来回路费喽,对不对?”

“还有这十天的生活费啊,也是自己的。”齐磊干脆在床上躺了下来,仰面叹气道:“本想着出去捞一把,谁知道,把口袋里的钱花光了,唉,我都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振华摇头一笑,又将瘦高个刚才给的两包香烟丢给齐磊,说道:“还好我这个父老不嫌弃你,拿去装门面吧,自己不说,别人也不知道你赚钱不赚钱,还以为你是衣锦还乡。”

齐磊接过香烟,很是纳闷吃惊,问道:“振华你发财了?怎么每次都是好烟?这种香烟,村里的杀猪匠王响和大队书记,都抽不起啊!”

振华也不好解释这件事,说出来齐磊也未必相信,便说道:“这是我捡来的,上次……有个家伙下车,丢了一条烟在路边,我看见了,就捡了起来。对了,你不要跟别人说这事。”

“我靠,真是好运气!那我就不客气了,等我以后发财了,给你买两条!”齐磊信以为真,羡慕不已,拆开香烟,递了一根给振华,问道:“对了,我走了这十来天,秀莲回来过吗?”

振华一瞪眼:“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的什么人!”

齐磊咧嘴一笑:“你呀,还是没忘掉秀莲,提起她你就生气。算了算了,不说她了……说说我这次的事吧,虽然我没有挣到钱,但是工地上有个姑娘,非要嫁给我,缠着我把她带回来。那姑娘长得不错,比秀莲好看,就是不识字,所以我没答应……”

振华点点头:“你接着吹,我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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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跟你吹,是真的!你总是不相信我,没劲!”齐磊叹气。

“相信相信,老光棍宋仁贵还说,他年轻的时候,屁股后面跟着一排的女人,我也相信。”振华随口说道。

“去你大爷的,我和宋仁贵一样吗?”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不知不觉,已经是傍晚时分。

赵成海来替班,换儿子回家。

齐磊掏出香烟,给赵成海递了一根,笑着打招呼。

赵成海接过香烟,在鼻子下闻了闻,笑道:“哎呀,齐磊出门挣大钱了啊,这么好的烟都抽上了……”

“也没挣大钱,马马虎虎吧。”齐磊咧嘴一笑,背着自己的被子,和振华一起返回东湾村。

道路太泥泞了,五里路,两人走了一个小时。

振华家住前面,就说道:“齐磊,在我家吃饭不?”

“算了吧,我都回来了,先回家看看。明天逢集,我去买些菜,中午请你吃饭。”齐磊说道。

振华摇头:“我中午在镇上看砖,你请不到。”

“那就明天晚上好了,我们喝两杯。”齐磊挥挥手,继续向前走去。

一转眼,又是三四天过去,天气还是阴雨绵绵。

赵成海终于耐心耗尽,那天晚上来替班的时候,带了一担箩筐,对儿子说道:“明天开始,我们把这些砖,挑回去!”

“挑回去?”振华觉得老爹疯了。

从镇上到东湾村,整整五里路,一来一回就是十里路,怎么挑?

每块红砖大约五斤重,在这烂泥路上,每次最多挑三十块砖,一百五十斤左右。

这里是三千块砖啊,至少要挑一百担!

赵成海却一瞪眼:“闲着不也是闲着吗?我算过了,每天可以挑四担,加起来一百块砖左右。真的挑起来,一个月也就挑完了。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挑,现在至少挑了一半!”

振华摇头:“这路上的烂泥有半尺深,空着手走路都费劲,怎么挑?我是挑不动,要挑你挑!”

“老子没说让你挑,滚回家睡觉去!”赵成海瞪眼。

振华摇摇头,用网兜提着中午带饭的茶缸,转身而去。

回到家里,振华找母亲商量,说了老爹要挑砖的事,叹气道:“妈,老爹这么愚拙,会被人笑死的!三千块砖,是能挑回来的吗?”

翠红也叹气,摊手道:“你爹的犟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劝过他,劝不住啊!你也随他吧,等他挑两趟,累了,挑不动了,也就不挑了……”

振华苦笑无语。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时间:2020-02-26 16:34:58

第二天一早,振华去换班,他老爹真的用柳条筐,挑了二十多块红砖往家里赶。

二十多块砖,也有一百多斤的分量。

如果道路情况好,庄稼汉子挑这点分量也不算什么。

可是在这烂泥路上,穿着胶鞋走路,这一百多斤的分量,真的能要人命。

困难不仅仅是肩头上的压力,还有来自脚下烂泥巴的牵扯纠缠。

振华看着老爹艰难而去的背影,又心酸又无奈,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几乎每一个少年,都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会比父辈更强,等自己长大了,就会改变家庭的状况,让父母安享晚年。

然而现在,振华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改变。

在现实面前,自己是这样的渺小无能。

甚至,自己仍然活在父母的庇护之下。父母仍然在用自己骨瘦嶙峋的身躯,给自己撑起一片天空……

……

赵成海只挑了一担红砖,就被迫中止计划。

那一担红砖挑回家里,他的里外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

他仗着身子骨结实,喝了一大瓢凉水,也不换衣服,就在家里等着午饭,打算午饭过后再去挑一担回来。

然而午饭之后,赵成海就觉得浑身发烫头重脚轻,身不由己地躺了下来。

翠红吓傻了,急忙跑去大队部,将赤脚医生周国明找过来。

周国明给赵成海打了两针,又开了一些药,吩咐道:“敞风了,受凉了,等发汗以后才能好。这几天什么事都别干了,在家里养着吧。没事干去挑砖,这回好了,挑回来三十块砖,医药费花了一百块砖!”

翠红在一边撇嘴,说道:“还把一双胶鞋扯坏了,裂得就像破瓢一样。”

赵成海本来就心痛医药费,又被周国明和妻子说了两句,心里更不痛快,干脆扯过被子,蒙头大睡。

……

振华还在镇上守着那些红砖,对老爹生病的事,一无所知。

傍晚时分,齐磊提着一个大竹篮子,从烂泥路上挣扎而来,老远就大叫:“振华,振华!”

振华急忙从窝棚里钻出去,接住齐磊,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老爹病了,今晚不能来替你。你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让我给你送饭来,顺便陪你过夜。”齐磊将竹篮子递给振华。

“我爹病了?什么病?要紧吗?”振华急忙问道。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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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9-23 01:49:40

更新时间:2020-02-26 16:3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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