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字渣图镇楼

前言:




1.虽然之前写过一些同人文，但完全原创的文章还是第一次写。。。。


同时也是第一次尝试百合题材。。还请多多指教


2.本文上部小清新治愈向，下部黑暗后妈向。有宗教背景


3.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本文2到3天内定期更新。


4.本文分为上下部与三个番外


5.本文原创，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6.正因为是原创，所以未经授权，谢绝转载。

第一章


【神奈川县】
“已经是这个时间了，”柏元将水壶重新塞回背包，眯起眼，直视开始向地平线滑去的太阳。与此同时，感到右膝传来的刺痛越来越强烈，“膝盖还是不行啊……”
整理好背包，柏元定定地凝视着被秋景染上金黄色的山坡，尽管没能翻过山顶，有些遗憾，不过第一次单独来到神奈川县，能够遇见这么一座保留原始面貌较高的山林，已是非常幸运。
【不过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带上手杖。】
正准备沿着来时的青石板路返回山下，脚边的草丛中却发出了一阵簌簌声，不由得一僵，“什么东西？”那声音停顿片刻后，一只黑影猛地从枯草丛中窜出，蹲在山路中间，一双狭长的眼睛挑衅地瞪着柏元，毫无怯意。
“狐狸？”
印象里，野生动物碰上人应该是惊慌失措，用最快的速度蹭蹭地消失。但眼前这只一点也没有以上的觉悟，恰恰相反。柏元屏住呼吸，眼睁睁地看着这只胆大包天的红狐，慢悠悠爬了过来，用它毛茸茸的大尾巴扫扫自己的鞋子，【这是狐狸还是狐狸精啊？】
那狐狸见柏元石雕般的一动不动，觉得无趣，嗖地跳远，回头瞟瞟，示威般叫了一声，撒腿向树林深处冲去。柏元一时兴起，忘了时间和膝盖的不适，追了上去。刚走了几步，便在金黄色的落叶之间发现了一条石子路，与向山上铺去的那条石板路交接，只是看上去更加古老，被无数走过的不知名的先人磨得光亮，通往密林深处。那狐狸早就没了踪影，虽然山林超出意料的深密,但柏元依然在小路上走着，在路的尽头一定有着什么的念头占满了她的头脑。不知这样盲目地走了多远之后，一声清脆的木鱼声伴着男子隐约地念经声传入了柏元的耳中。【果然，是……寺院吗？】她循着木鱼声在石子路上小跑起来，很快，随着越发清晰的经文声，一座坐落在山林深处的古寺出现在上了年纪的石子路尽头，接着西下的夕阳映入柏元的眼帘。
【三密】柏元迈上寺庙前的石阶，辨识着两头悬挂在寺庙上的匾额。
从外围上看，三密寺属于仿唐建筑，应为面宽五间，进深五间的大方殿。
【站在山下看不见多半是因为建在了大山的中间，山林最茂密的地方吧。】
柏元脱下鞋子，将它们留在了门槛外面，仅穿棉袜走进正殿。殿的正中心供着阿弥陀佛，左右则分别供着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站在佛像面前，诵经声和木鱼声似乎就在耳边一般清楚。想来那位法师必定是在方殿的某个禅房内。柏元卸下背包，轻轻走向靠近大殿门口的一根红漆木柱，正如曾经多次做过的那样，背靠着支撑方殿的大木柱，抱膝而坐，闭上眼睛，仔细听着伴随木鱼的温厚男声，所诵的经文应该是大悲咒，不过有些地方发音和汉语不同。在这安静宁和的庙宇内，柏元逐渐放松下来，此时男子的诵经声停下，随即被一个年轻女声所代替。同样内容的经文与男子的浑厚雄壮相比，女子柔和温婉，干净清澈，充满空灵的声音，更加令人容易沉溺其中。一阵浓浓的疲惫感迎面而来，
【糟了！最后一趟回市区的公车是五点三十吧？！可能赶不上了……】
这是柏元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

答应过一定会看的在这里@
@哈巴骆驼@新底幽兰@羽宣棉煞

A COLD WELCOME

第二章


弘清搁下手中的经书，“先念四遍，等晚饭过后再继续，晚饭我来做。”挥手阻止了女儿还未说出口的话语，“你在学校时都是我自己做的，这有什么？天快黑了，你去前殿把灯笼搬出来打开。”
“是。”慧雪只得从木鱼旁起身，走出禅房。
几年前曾有一对老夫妻上山游玩，在密林里迷了路，若不是慧雪恰好从中学回家发现了他们，恐怕两位非在树林里过夜不可了。
弘清送老人们下山后，立刻自己动手做了两个接通电线的抗风大灯笼。自那天起，这对灯笼白天被收在寺里，傍晚再被取出挂在正殿殿门的两侧，通过电线连上寺庙后面的发电机，可以一直亮到天明，为不幸在山林中迷路的人指路，寺门也从来不锁，外人随时可以从正殿门口直接进寺，走入弘清父女所睡的寝室。
慧雪两手提着电灯笼，小心地不被长长的电线绊着，进入正殿抬眼便看见有个影子半躺在观世音菩萨对面的柱子下，一惊，险些摔了灯笼，【佛祖在上！没事没事……肯定是山里迷路的施主。】心里想着，慢慢放下灯笼，壮着胆子走进那个影子，仔细瞧了瞧，果然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她松了口气，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然而当发现这人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又紧张起来，弯下腰，低声叫道，“施主？施主？”见没有任何回应，慧雪哆嗦着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摸到一丝丝微弱的气息后便按住躺在地上的人的肩部，轻摇着，“施主？请醒醒！这殿面上铺的全是石头，您不能在这地上睡啊，请醒醒！”
那人终于被她晃醒了，呆呆地看着她，“你是……这寺庙里的？”
慧雪驼着背，点点头，“是的，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凉？这是用条石砌的地面，很冷的。”
“没有没有，多谢关心，”那人扶着柱子，勉强站直身体。慧雪暗地里打量，她至少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在这个时候冒昧地打搅真是失礼了……”


【半个小时后 内室】


“原来是弘清为施主引的路，”寺院的主人微笑着听完柏元的复述，向慧雪会心一笑，“果然很机灵……”
确信自己没听错，柏元眨眨眼，“您称呼那只狐狸‘弘清’？”
“不错。”
“但您刚才告诉我，”柏元努力让大脑正常运作起来，“您的法号是‘弘清’……”
“不错。”弘清镇定自如，“都是一样的。”
“请问这究竟是……”柏元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慧雪，后者轻咳一声，白净的脸上窘迫得发红，“小弘是被父亲从猎人设下的陷阱中救出来的，因为被兽夹夹伤，在庙里养了段日子，父亲就一直叫它弘清。”
“但为什么……”
这次未等慧雪回答，弘清法师抢着先开口，“我便是那狐狸，那狐狸也是我；我也可以是施主面前的饭菜，或寺外那片树林，所谓‘我’的这具肉身，不过是暂时承载心所的气，不必为其所困，心所，不拘形式。”
柏元闻言，慢慢笑了，“多谢大师，柏元受教了。”
弘清经这一夸，笑容满面，好似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还欲继续高谈阔论，被慧雪嗔怪地瞪了一眼，顿时回悟过来，干笑着，摸摸头皮，“施主明天下山前，让慧雪先带您在寺里拜拜诸位神灵吧。”
末了，慧雪赶紧补上一句，“如果您时间允许的话。”
将父女二人的小动作收尽眼底，柏元心中偷笑，明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当然可以，我一直很想拜见千眼千手观音像，以前在中国的寺庙里曾经见过一次，可惜那时还是孩子，似懂非懂，之后再没缘分再见，明天还要拜托你了。”
“好的，”柔和的灯光下少女展露出纯净，不掺任何杂质的微笑，让柏元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乐意为您效劳。”

第三章


【寝室】


“刚才让您见笑了，”慧雪整理着为柏元准备的被褥，“父亲就是那样。”
“没有的事，”柏元知道她指的是狐狸“弘清”，“弘清……咳，我说的是狐狸，算被你们驯养了吗？”
慧雪侧着头，被她用发带松松束在脑后的长发垂到了被面上，“没有，它有时自己回来，过两天再离开。”
“的确是很符合寺院气质的狐狸……”柏元注视着眼前神情安详的人。
“诶？”慧雪不曾听清，蹙起好看的眉宇，“您说什么？”
柏元笑着摇头，“没，什么也没有。”


【次日 早膳后 偏殿前】


“这殿里供的是六观音像，”慧雪拉开格子门，朝门内深深鞠躬，“打搅了。”示意柏元，“请进。”
柏元却不急着进去，而是学着她的姿势向内深鞠一躬，念到，“打搅了。”然后才踏入偏殿，对此看似敬虔的动作感到满意，慧雪欣慰地随着柏元踏入殿内。
“施主……”
“请叫我柏元吧，”站在千眼千手观音像下，柏元笑着打断她，“虽然明白是出于礼貌，但总觉得被叫老了似的。”
“诶？ 那真是抱歉了。”慧雪信以为真，连忙道歉，“那……柏，桑？”
“嗯，很好，慧、雪。”
“诶……”即使对突然变得亲昵的称呼感到不知所措，慧雪也只得应了一声。
“不行？”柏元叉着腰，“以我读进修生的年龄，直呼一个中学女孩子的名字还是绰绰有余的。”
“中学？”慧雪愣了愣，无奈地抿起唇角，“不好意思，我已经是大学一年级的学生了。”
“好……吧，”柏元盯着那张青春明媚的少女容颜，“我还以为你顶多十六岁……”
“叮铃铃……”老式电话机的铃声在外间响起。
“无妨，父亲会去接的。”
“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感到自己被无视的老式电话机继续固执地响着，“看来大师没有听见，”柏元耸耸肩笑道，“你去接吧，我就在这等你。”
“这怎么行？把您一个人丢在这……”
铃声听起来更加急迫，“你听听，那人可是等急了。”柏元半调侃地催促她，“你快去吧，我跑不了的。”
“呃，那我先失陪了。”被说到这步田地，慧雪反而不得不去接，“真是……”
“别说了，快去快回吧。”
“哎。”
目送慧雪急急忙忙地离开的身影，柏元将视线移向神座上六尊形态不一的观音像，步伐平稳地从她们面前一一走过……


【禅房】


“父亲，”慧雪敲敲格子门，隔着门，对室内研习经文的弘清说道，“空智师伯刚刚来了电话……”
弘清最反感抄经时被人打断，听见姓名后更加不悦，“他又想干什么？”
“伯父说，他有事来神奈川县一趟，下周来见您。”
“哼？见我？他家那个志雄呢？是那孩子想来吧？”弘清将毛笔一扔，大步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对弘清的火爆脾气，慧雪早就习以为常，“志雄兄，师伯没有提起。”
“你和志雄说清楚了吧？”弘清立起眉毛，“那他父亲还要来干什么？明知道不可能还死缠着不放，这种人最令人反感。”
慧雪尽管心里完全赞同，但觉得弘清如此动怒可能会复发肝炎，“您息怒吧，等会儿又要说腰疼。”不幸的是，这话完全起了反作用。弘清的眼里几乎要向外喷火，“息怒？！我怎么息得了？！空智师兄下周来，只怕是想……”一连冷笑几声，“看他怎么和我说……话说回来，那位施主人呢？”
“不好，我忘了！”慧雪突然记起柏元，“应该还在偏殿内……”
“你把人家独自扔在那儿了？这就是我教你的待客之礼？！”弘清抽动眉毛，眼瞅着又要发作。
“对不起。”慧雪匆忙往回赶，【但愿柏桑还在原地……】

第四章


血。
鲜红的血，
形成一条红色的小溪，
从倒在地上的男子头上流下，
染红了简陋的瓷砖地面。
衣着凌乱的女子因惊吓过度瘫坐在一旁，睁大眼睛，浑身颤抖，语无伦次，“你……你，杀……他、他死了？”


“钱，我可以借给你，”那个有着与年龄不符妖艳气息的女孩微笑，“但你知道，要答应我什么吧？”


一群奇装异服的人不断的逼近，为首的那人扭曲了面孔，狞笑着：“今儿个你要是不赏这个脸，就算你是林小姐带来的，也甭想走人！”


一幕幕丑陋痛苦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柏元，冷冷地注视着面带慈祥微笑的观音像，【那时，你们在哪里？】
菩萨们只是微笑，没有回应……
【对啊，我差点忘了，】柏元讽刺地笑笑，【如果没有你们的信徒，你们这群神像，不过就是一堆泥雕，】偏偏头看向窗外，【嘛，反正你们存不存在我并不关心，反正你们也不是我来这里的原因……】听见外面渐渐走近的脚步声，【终于……】
“呼——呼——真的对不起，让您久等了……”一路小跑回来的慧雪剧烈喘息着。
背对着她，负手立在窗前的人缓缓转过身，对于女子来说略显线条硬朗的侧脸冲她笑笑，“回来了？”
“嗯，呼——呼——”
“不用走这么急，”在晨光的照耀下，柏元薄薄的短发，清秀的面容和修长的身躯显得格外清晰，“我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呼——不是……”总算缓过气来，慧雪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是担心……”
“担心？是担心这么长时间没来我会生气？还是担心我等的不耐烦直接下山了？”柏元似乎看穿了慧雪的内心，“恰恰相反，和菩萨们单独呆在一起，我可享受这段时间了。”
“是吗？”慧雪将信将疑。
“当然了。嗯，离第一班公车发车还有点时间，”柏元看了一眼手表，“可以的话，我想去别的地方转转。”
“当然可以，我带您去见见您的同胞吧，”慧雪想了想，略带狡黠地笑笑，“和您一样，来自中国的贵客。”
出了偏殿，慧雪带着柏元来到方殿后的日式庭院，院中摆放着一尊足有一人高的铜质香炉，“这鼎香炉是室町时代由先师从中国带回，上面还刻有中国皇帝的年号。”
“哦？”柏元辨识着经过多年岁月洗礼后的模糊字迹，“炉身上刻得是经文？”
“是，金刚经，”慧雪从旁边的案几上取过一大把熏香，递给柏元，“请先敬香。”
柏元顺从地接过，就在大香炉中点燃，熟练地用手扇灭，然后将熏香插进香炉，随意地用手把烟雾轻轻地挥向自己，“皇帝的年号刻在香炉的哪个部分？”
“请您将右膝抬起来。”慧雪答非所问。
“什么？”
“不、不用了。”慧雪再次拿出一捧熏香，在柏元刚插上的线香上点燃，扇灭后直接面向柏元跪了下去。
柏元大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你在干什么？”
“请不要动，”慧雪将手中散发出烟雾的熏香对准柏元的膝盖，“这样彻底熏一次您会感觉好多了的。”
柏元望着一脸专注的慧雪，怔怔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晚。”慧雪抬起清澈的眼眸，“您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姿势不是很自然，从前也见过膝盖不适的施主，和您的跪姿很像，所以……”看柏元久久没有回声，垂下眼帘，“抱歉，我失礼了……”
“哪里，”极力掩饰内心巨大的情绪波动，柏元吸了口气，“多谢你为我求神灵庇护。”
“不用客气，”少女端正的面容上带着宁静的微笑，“应该的。”


【以后每次听见有人说寺院里的熏香能得到菩萨的保佑，能治百病的时候，我没有再在心里嘲笑，并不是我真的信了，而是慧雪那天的行动，让我，有所触动。我不怕渎神，只是不愿负了她……】

第五章








【山间小路】








“对了，”走在前面的柏元突然回头，“刚才我看见香炉的后面有一座独立出去的小殿，那是做什么的？”
“您是说……”慧雪迟疑了一会儿，“遗骨堂？”
“嗯，应该就是那个，”柏元神色如常，“就是为去世的人寄放骨灰的地方吧？”
“诶……”
“会有亲人经常来看他们吗？”
“这……一般人家都是在自己家里立一个排位，所以除非祭日或孟兰盆节，很少。”
“哦，但你们会时常打扫吧？”
“这当然，”慧雪对话题的走向感到有些不适，“那个……”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柏元轻松地问，“一般将骨灰放在三密寺需要满足哪些条件？”
“没、没什么条件，只要是本人或家属希望就可以。”慧雪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心中困惑，停下脚步，犹豫着开口，“那个，您问这些是？”
“哦，我有个姑妈，身体相当不好，她本人希望去世后停放在寺院里。”柏元认真的模样看不出是在撒谎，“家里开始准备她的后事，于是我就想知道日本寺院的遗骨堂和中国的规矩有什么不同，纯粹好奇而已。”
“原来是这样，”慧雪懊悔自己之前的种种胡思乱想，“那真是抱歉，您姑母的事。”
“无所谓了，”柏元单脚跳完最后一块青石板，“谁都会有这一天的。”用拇指勾着双肩包的带子，“你就送到这里吧，虽然这一带我没有你熟悉，但我还是记得来的时候从车站走到这里，至少走了三十分钟以上，我昨晚就开始打搅你们父女，多谢二位好心收留我一夜，不过既然我还想再来拜访，这次就不用送那么远了。”故意扬起眉毛”难道慧雪不希望我再来了吗？”
“怎么可能？您……”慧雪无力反驳，只得苦笑，“每次和柏桑争辩的时候输的都是我……”
柏元大笑，“那你就乖乖地听话吧，下次我一定要看看那尊香炉是哪朝皇帝在位时造的。”
“其实我也没见过那个年代，”慧雪坦率地承认，“应该是父亲熟识的一位鉴定师说过，在香炉的底部。”
“没关系，我可以钻进去看，”说完，柏元换上一副严肃面孔，对慧雪鞠了一躬，“真的，多谢二位的殷勤款待了。”趁慧雪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笑着快步走开了，“先再见了，下次再聊。还有，你的那双木屐应该走不快吧？”
“柏桑……”瞧见柏元健步如飞，很快消失在山脚的拐弯处，慧雪只得跺跺脚，“太狡猾了，走那么快，现在膝盖就没事了？”
【那时我对元的事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是一位有点不正经，善于争辩，但是很体贴，非常虔诚的施主，后来我才明白这种想法有多么的离谱……】








【一天后 】
【T大学心里临床治疗与分析研究所】
一名男子不停在门口打转，时不时看一眼手表，再瞟一眼研究所的大门，【一般都是这个点儿，今天怎么了？再等五分钟，她再不出来我就走。】
大门开了一条缝，他欣喜地走过去，待看清人影时，【呸——】是四五十岁的欧吉桑。
五分钟转眼过去，男子并没有走，十分钟，二十分钟……
【和疯子打交道多了，自己也变疯了？教授疯了？学生们也全疯了？连钟表都不认识了？】
这时研究所沉重的纯白色大门终于打开了，一群脸色凝重沉默不语的进修生慢慢地挪步走出，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真的全疯了？】
男子高声喊道，“柏元——”
人群瞬间恢复了生机，齐刷刷看向男子，随即又齐刷刷望向走在最后的那人。
那人翻了个白眼，耸耸肩，从人群的一侧走向男子，“老哥？看这架势是又和嫂嫂干过仗了？”
“谁和那女人干仗？！”男子——梅禹龙被戳到伤疤，一脸不悦。
“那——女——人？好吧，我知道了。”柏元假笑几声，“你想说是嫂嫂和你干仗吧？不过，今天找我倒苦水得请我吃饭。”
“你得了啊，”梅禹龙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哪次我找你倾诉没请你吃饭？你都不知道骗了我多少饭去，问题还是没解决！”
“你们都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老夫老妻的问题更大！”
“好好好，”柏元决定先把这顿饭骗到手再说，“你先付咨询费，我再帮你……咳，分析分析，研究一下解决方案。”

第六章


【T大食堂】


“你别光顾着吃，说句话啊！”禹龙面前热气腾腾的拉面一点没动，焦急地看着身旁的柏元。
“嗯，不要了？你？”
柏元指指他的那份面条，“不要了就给我吧。”
禹龙几乎气歪了鼻子，“好，算你狠。”将盛满拉面的大碗恶狠狠地捧起，放在柏元的空碗边上，“吃吧，吃完后你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让你给我全还回来！”
“可以啊，”柏元推开空碗，“只要我吐出来的东西你还愿意要。”
“你有点正型行不行？具体情况我已经和你说了！”
“你看，咳咳。”柏元总算觉得白吃人家一顿有点过意不去的，“这事不是和以前一样吗？既然你又惹了嫂嫂生气，那去赔个不是就……”
“谁还敢惹她生气？！你听没听我说话啊？是安妍她元旦想来东京……”
“诶？”柏元夹面条的手僵住了，“什么时候说的？”
“果然，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禹龙又急又气，“我统统白说了？！”
“对不起对不起，”柏元终于搁下手中的食物，“麻烦从头再说一遍吧。”
“……”
禹龙只好耐心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重复了一遍，“安妍前天来的电话，说什么想和闺蜜趁元旦放假到日本旅游一趟，‘顺便’去我这儿看看。你想想我住那破地方能让她看见？我就劝她别来了，没想到我越不让她来，她就越起劲，还怀疑我在这里和什么日本女人鬼混，不然为什么不许她来？”
“然后就……吵起来了？”
“对。呃，今年机票又翻了几番，我连过年都不打算回去了，她没事出来乱转什么？吃饱了撑的！”
“那，你应该没和嫂嫂说过，”柏元盯着碗里的叉烧，“打零工的事吧？”
“这……有什么好说的？！”禹龙故意将声调喊高，“日本和国内比，物价不知道高了多少。一般条件的学生，谁来这里上学不打工？你不也是在24小时便利店……”
“但是啊，”柏元很不给面子地打断了他，“公费留学过来的，我们这几个，像你这样一星期除上课打四五份零工的非常少见吧？嫂嫂问过吗？”
“她当然问过，”禹龙开始支支吾吾，“我、我怎么可能…让她知道啊？她…就是喜欢瞎操心。但，她万一来了，我这不是怎么着都……兜不住了……”
“你不用说了，我想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柏元啃了一大口叉烧，“老哥啊，你直接和嫂嫂说实话吧。”
禹龙的那对浓眉皱的能朝下滴水，“告诉她，我打五份工，住在那狗窝里？你这主意馊的……要不是上次被你算计的，你以为我会让你知道我住哪啊？”
“谁算计了？是嫂嫂要我问的，而且你说不能告诉她，我不也没说吗。”无视气呼呼的某位，柏元翻出手机，打开费了好大心思才下载到手的免费国际长途网络电话软件，从通讯录中选中【老嫂】
“你干什么？！”
“我在回报你的两大碗拉面。”
“你……恩将仇报！你要是敢那么说……”
“嘘——”柏元示意已经拨通，“别现在还硬端着大男子主义的架子……”
“Hello！哪位？”手机里传来沉静温柔的女声。
“嫂嫂好，是我，柏元。”
“啊，是元元！”那头的声音随即从华丽的御姐转变成可爱的小萝莉，“元元好久没有给人家打过电话了啊。”
柏元对于“元元”这个称呼从未停止过抗议，但是收效甚微。在心里恶寒了一阵后，柏元报复地回敬，“是啊，吴安妍，大嫂——”
“为什么元元要叫人家全名？”伪萝莉撒娇地反对，“还有那个老气的大嫂，人家不喜欢。”
瞥见禹龙老哥一边偷听一边做出作呕的表情，柏元默默竖起赞同的大拇指。
“嫂嫂，老哥全告诉我了。老哥在这点上和你比，就是在如来佛祖手心里打转的孙猴子，怎么着都飞不出去的……”

第七章


手机里传来悠悠的御姐音，“如果他没去找你，我才会惊讶呢。你这个小两面派！”
【两面派……】
“嫂子，有的情况老哥他不让我说……”不顾禹龙的眼色，柏元决定先自保，“话说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吓老哥要来东京的吧？”
“你倒是比他清楚啊。”禹龙睁大眼睛，瞪向柏元。
“旁观者清，”柏元趁机拍了把马屁，“毕竟嫂嫂从来不是那么冲动多疑的。”
“啊，那块死榆木现在在你旁边吧？”安妍好像开了天眼，“他不会正在偷听吧？”
“怎么可能？你放心，老哥不在。”
“嗯，就算他在也没关系，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像他，藏着掖着的……”
“呃，老哥是不想让嫂嫂担心啊，动机是好的……”
“他的原话肯定是说我瞎操心吧？你少替他打掩护！”安妍放缓语气，“你和我说实话，他是不是干了好几份兼职？还有前段时间叫你套他话，他到底住在哪？不是学生宿舍吧？”
柏元将手机换了个手，老实地将禹龙在东京所有令人心酸的真实情况统统告诉了安妍，手机那头陷入沉默迟迟没有回应，柏元轻轻叫一声“嫂嫂？”
“唉，比我想得还糟啊，”安妍长长地叹气，“多打零工是我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有一周五份，更没想到他把学校交费的宿舍转租给学弟，自己去住晚上看守的仓库……”猛地拔高音量，“等等！他晚上给人看仓库不睡觉啦？！”
“这个……老哥说，仓库的门锁结实得很，里面也不过是放的是些水泥钢材之类的东西，就是睡觉也没事……”
“胡闹！”安妍的声调都变了，“那里面有窗户吗？有床吗？有灯吗？”
“有的，都有。”虽然窗户是不到三指宽的透气室，床是非常小的折叠床，但是从附近老婆婆家里拉了近五米长的电线，才能亮个小台灯……但这些柏元无论如何也不敢告诉安妍了。
安妍咆哮一通后，平静下来，“你叫死木头先把那份看仓库的活辞了，再让他搬回宿舍去住，叫那个学弟赶紧走人。上回我爸妈和他说的话是难听了些，但他也太死要强，说什么他答应什么。”
“嗯，是是是。”尽管安妍没明说，但柏元曾听禹龙抱怨过，安妍家对他在经济上的种种苛求。
“总之，你告诉木头，我爸妈那边我会处理好，他不用这样玩命了。哪天真把一把老骨头架子留在日本……”
“明明是担心的话，”柏元服了，“怎么能说得这样难听……”
安妍对柏元的上句话置若罔闻，“元元记住了没？他要敢不按我说的办，我真能亲自跑一趟。”半调侃地笑道，“吝啬鬼一定能心疼死机票钱！”
【那还不是为了娶你……】柏元同情地看看一脸委屈趴在餐桌上的禹龙，心底吐槽。
“呃，记住了记住了，这肯定的。”
“嗯，那，元元，”安妍玩味地笑着。
猜到绝不会是好事，柏元眼皮一跳，“嫂子请讲。”
“你在东京生活得怎么样？”
“挺好。”
禹龙听出了话外音，坐直后冲柏元挤挤眼。
【只有在八卦别人的时候才会显得这么高情商……】
“你明白我在问你情感生活吧？”安妍知道和柏元说话不适合打哑谜，只好单刀直入。
“我以为在传统的小女人的嫂嫂眼里，在这点上我是属于非正常的存在。”柏元不急着回答，而是揶揄地笑笑。
“很抱歉，我的确这么想的。”安妍爽快地承认，“但是既然你不可能改变什么，我也不想看你孤身到老。”
“哦？这话真叫人感动。”柏元皮笑肉不笑的回应。
“元元又转移话题了，”再次返老还童，伪萝莉撒娇似的逼问，“这也是关心你啊。”
“嫂嫂其实是想问那事给我留下的阴影还有多少吧？”
“元元真是，你就不能假装让我赢一次吗？！”伪萝莉埋怨着。
“好吧，嫂子赢了！”
“敷衍，好没诚意啊……”

第八章




【三密寺 内室】


“需要说明的我已经说完了，想必慧雪也早就表明了对令郎的态度，让师兄白跑一趟，真是抱歉。”尽管是致歉，弘清话里话外没有一丝歉意，反而透露着浓浓的不耐烦。
“嘛嘛，不要这么说嘛，弘清弟还是和以前一样，性情中人哪。”面对小师弟的冷脸相对，空智略感尴尬，“志雄他……”
“空智兄，我丑话说在前面，”弘清霍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怒视着空智，“要是志雄他再在大学里对慧雪有什么企图，或再到这里来，我唯您是问！但是您既然对我的坏脾气再了解不过，如果我先擅自教训他一顿，之后再将他捆起来，再送给您，也请师兄不要惊讶。”直接拽开拉门，“小弟还有些事，先失陪！”
空智还想再说几句，但弘清已经当着他的面用力关上了拉门，只好一个人苦笑，“真是弘清的作风……”
慧雪正在殿内擦拭佛像金身，清楚地听见先是一阵极大的开拉门的声响，紧接着是更加愤怒的关门声。她条件反射地缩缩脖子，决定，权当没听见，却瞧见弘清气势汹汹，旋风似的冲出来，“慧雪，你把那个老货送下山去！”
“诶。”慧雪连忙应下。
弘清胡乱点头，“越快越好！”又大步向禅房走去。
慧雪定定神，将手中的抹布泡进水桶中，仔细搓洗干净，思索着怎么样客气地把师伯送下山。
“慧雪啊。” ……自己走了出来，
“师伯，”慧雪礼貌地点头行礼。
“我下山了。”空智盯着慧雪，遗憾地摇头，“可惜了……”
“我送您。”在空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慧雪依然神情自然，不卑不亢地直视他，眼中只有平静。
“诶，费心。”


送完空智回来，慧雪看见弘清罕见地抱着小弘，站在寺门外，“父亲。”
弘清抚摸着光亮的皮毛，“嗯，回来了？”
“诶，我目送师伯上了公车……”
“我有话问你，”弘清将狐狸往慧雪怀里一塞，“来禅房。”
慧雪心中一紧，偷偷打量着父亲的脸，但弘清面色如常，微笑地看着在慧雪怀中舒服地眯起细眼的小弘，“带弘清一起过来。”


【T大食堂】


柏元盯着恢复食欲，又去端了一碗拉面的禹龙，“我很好，嫂嫂不用担心。”
“你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不好？！这方面你和死木头一样！嘛，差点忘了，趁现在告诉你一声，原来包括你家在内的那个小镇，今年终于要动工了，听说要建商务大厦。”
“诶？当时不是说建大型超市吗？”柏元愣了一会儿，“房子全推到了吗？”
“推了一大半，但还有两家没有，好像是赔偿没有谈妥，怎么都不肯搬，全登上报纸了。”
“哦，终于拆了。那座文安道观呢？”
“啊？那就不知道了，报上没写。”
“那座道观也会拆掉？！”柏元感到不可思议，“当年开发商劝我们搬走时给我们看的未来规划图上，可是将道观列为文化保护单位的。”
“呃，这也是……”安妍被问懵了，“等我过两天路过那里，顺便帮你问一下。不过你还是很在意道观寺庙之类的东西啊？不会在日本也专门找那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吧？”
“为什么不能？”柏元反问，“去了那儿之后我觉得心里舒服多了，而且根据现代心理学的研究成果，宗教的这种心理调节功能也会对人体的生理机能产生良好的调节作用。”

第九章


【禅房】


察觉到慧雪的惴惴不安，弘清安抚似的笑笑，“你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害怕？”
慧雪的头低得更厉害，用余光瞟了一眼弘清，“这取决于您怎么看。”
“山田佳奈。”弘清冷不丁说出这个看似毫无联系的人名，意料之中地发现慧雪骤然变色，抱紧了趴在 她膝盖上的小弘。
“佳奈同学……”弘清等了半天，慧雪却仍然一言不发，只得自己继续，“为什么没有再到寺里来过？你们以前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为什么她会突然疏远你？为什么学校里会有那样的流言传出？”
慧雪的脸色随着弘清问题的增加变得越来越苍白，一连串尖锐的为什么压得她几乎动弹不得，甚至无法呼吸。而弘清最后抛出的带有肯定语气的质问，更让慧雪如坠冰窟，“你之所以拒绝志雄，并不是你告诉我的那样对他没有感觉，最主要的是，他是男、人，是不是？”


【T大食堂】


“那你就专心成为其中一门宗教的信徒好了，”安妍好心地劝说，“别像现在这样，教堂也去，寺院也去，道观也去，这么三心二意，不管哪位神灵都不会高兴的。”
然而柏元的回答呛得她一时无语，“神明嘛，那一群泥雕高不高兴我无所谓，我自己开心了就好。”
“你……”安妍想了半天，“当心他们联手来治你！”
禹龙忙着吸面条，没有留意前言，只听见末尾半句“来治你”，动作一滞，用手指指指自己的鼻尖，小声问柏元，“她没说要治我吧？”
柏元拼命摇头，不幸的是——
“死木头果然在你那边！！”听力极好的某尊活火山再度喷发，“好啊，把手机给他。”
“不是，嫂嫂。”柏元试图辩解，“听我说……”
“现在就给他！”安妍怒吼着打断。
柏元的耳膜被震得生疼，百般无奈下将手机递给禹龙，“老哥啊，好自为之吧。”
似乎柏元手上拿着的是火药桶，禹龙哆嗦着接过来，视死如归地接过来，“喂、喂？”
“你们两口子慢慢聊，我去再弄点吃的。”
禹龙咬牙切齿冲着逃离现场的柏元，【不讲义气的家伙！】

第十章




【禅房内】
弘清狐靠在慧雪膝上，舔着爪子，眼珠盯着慧雪转了一圈后移向弘清。
“您，都知道了？”慧雪的声音细弱颤抖，显见心中是惶恐到了极点。
“当然，我就你一个女儿。”弘清平静的面容辨不出喜怒，“你母亲去世得早，我这个唯一的父亲自然会格外关心你。佳奈再也没来之后的几个月内，你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需要我来提醒吗？学校中的流言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吧？因为这事，森田老师专门往家里打过电话。”
“为什么当时没有问？”竭力让混乱的内心镇定下来，慧雪喃喃低语。
“我真正察觉到你对她异样情感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和你没有接触了，我再无缘无故地翻出这一段来，岂不是自找没趣？”
“那么您现在为什么……”慧雪抬起头，向弘清扬起尖尖的下巴，“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是师伯来过的缘故？”
“没错。”弘清望着慧雪难得露出倔强的眼神，“我为了你，不惜和师兄吵翻，有权利知道真相。”
慧雪沉静地点点头，“您说得对，我很久之前就应该告诉您了，正是您所想的那样。”等待着弘清的反应。
大大出乎慧雪的预料，弘清并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
“对不起。”慧雪将小弘挪到一边，跪在弘清面前，她的前额紧贴在地面上铺的榻榻米，“请原谅我。”
弘清受了这一礼，冷笑着，“你自己也知道这是变态的行为啊。”
“不，我没这么认为。”慧雪保持趴着的姿势，一动未动，闷闷地声音从下面传来。
“那你道歉干什么？”弘清撇过头去，“你先起来。”
慧雪缓缓起身，由于刚才磕下去的时候用力太大，额头微微发红。“我道歉是因为我不能按您期望的那样结婚生子，继承寺院了。”
“如果是因为这点，你不用道歉。”弘清转过脸来，目光如炬，“我死后如何处理寺院取决于你，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我想问的是，你觉得目前的状况是正常的吗？你有没有想过去接受治疗之类的？”
慧雪毫不胆怯的正面迎上弘清尖锐的目光，“没有，我对此了解得不多，但也知道世界上像我这样的大有人在，您说的治疗我也从没想过。”
“按你这么说，以后还会继续出现第二个佳奈？”
“不会有第二个佳奈……”
“但会有别人,别的同性？”
慧雪垂下眼帘，恭敬但坚定地回答，“是的。”
屋里的空气似乎被冻结住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了两人。
“走什么样的路是你自己的选择，”弘清闭上双眼，一字一顿地表明态度，“你选择了这条艰难的路，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你大可安心，我不会寻死觅活。增加你的心理负担。但是……”
慧雪屏住呼吸，等着下文。
“我绝对不会祝福你！”
“我明白了，”女儿温顺地低下头，“多谢您。”
看似突然衰老了十岁的弘清无力地挥了下手，“你出去吧。”
“是。”抱起在蒲团旁打盹的小弘，慧雪默默地退了出去。

第十一章


张扬跋扈的红狐，山中的古寺，时而通透、时而天真的法师，以及虔诚善良的文静少女，联系在一起，那幅清新安详的画面一直在柏元心中盘旋。于是在最后一周的秋假，她再次来到三密寺。出发前柏元把玩着从国内带来的红木手杖，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带，
【拿着这笨家伙上山，就等于告诉慧雪我的膝盖和以前一样糟了……】
柏元想着，放下手杖。


【三密寺】
慧雪一丝不苟地戴好白棉布手套缓慢地将一箱箱盛有佛经讲义的樟木箱从书架中抽出，轻轻翻过变得泛黄发脆的纸张，检查完一箱后，她显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严谨地将取出的讲义按照之前的顺序依次放回，开始打开另一箱。开箱翻查，再放回。不知固执地这样重复了多少次后，终于慧雪在某只木箱的夹层中找到了她需要的讲义。慧雪顾不得浑身沾满的灰土，先用拂尘轻柔地掸去书本上薄薄的尘埃，随后欣喜地将它摆上书案。


柏元按照之前的路线走过石子路，踏入三密寺，与上次不同。【诶？这两位都不在寺里？】
柏元不愿在寺内无礼地大声喊叫，引人注意，便独自转悠着，寻找着寺内人的身影。每次经过紧闭的格子门，柏元都会站在门口，细听一会儿，再在门上轻敲几下，但无人回应。
【奇怪了，就算慧雪去了大学里，至少法师是一定会在的……】
她正在疑惑，闻见一丝淡淡的线香，似乎是从殿后传来。
【香炉那里已经看过了，这香是在哪里烧的？】
循着越来越浓的香味，柏元来到殿后的走廊里。有一扇拉门开了一小半，焚香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柏元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的走到格子门前，【法师在室内焚香？！】
不料，立在深色书案后面，提着毛笔时不时瞟一眼摊开的线装书，继而在裁剪好的宣纸上抄写的不是弘清，而是慧雪。刚刚沐浴过的缘故，她脸色红润，半干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上，几缕发丝随着手腕的动作轻轻地在慧雪白色和服的领口处滑动着，宽大的书案上摆放着黄石小香炉，香炉上燃着三株线香。聚精会神地抄着经文的慧雪丝毫没有察觉到柏元的存在。凝视着全身心投入近乎忘我的慧雪，柏元的思绪被猛地拉远，恍惚中觉得眼前的场景此曾相熟……
是的，在她的生命中，曾经也出现过一名一心向佛的女子。她用慈爱和耐心安抚了童年就失去双亲变得孤僻冷漠的柏元。幼年的记忆里，唯一肯对自己和颜悦色百般疼爱的温婉女子，与慧雪恬静的身影相互交替重叠，最终在柏元的眼里合为一体……
【小姨……】

番外一 尘埃




甲








【十年前 N市 L小镇】


“元儿，去叫你姨爹回来。”面容清瘦的女子拿火钳夹起煤球，唤着提着两桶井水，摇摇晃晃走入伙房的少年人。
“哎。”柏元放下水桶，扶着腰，缓了缓气，“他今天是去了刘老黑家赌？”
“没，说是去了王三拐，给他儿子娶亲建的新房……你又逞强！”女子看看盛满水的木桶，心疼地责备，“都说了叫你每次打半桶，等你姨爹带扁担去打满桶，你怎么弄回来的？”
“哗——”柏元将水倒入大缸内，“两个半桶不够一天用的，谁知道姨爹什么时候回来？正好刘叔骑三轮车运货回来，我就借他的车运了一程。”
“你这鬼机灵倒是不少。”
倒完两大桶水，柏元笑着盖上缸上的木盖，“那是，隔壁王妈常说歪才我多得很。我去喊姨爹了，王三拐他儿子家是吧？”
“对，一定要和他一起回来，不然那帮人会揪着他不放的，”
“好，我记着了。”柏元走出伙房来到院里，往手上呵了呵热气，此时正值四九，这里唯一的土路被冻得又硬又滑，好似白蜡一般，柏元走得急，几次险些跌倒。
好不容易进了王家新屋，屋内一片乌烟瘴气，夹着女人尖细的笑骂声，地上全都是瓜子壳、果皮、烟灰。堂屋里坐着几个涂脂抹粉卖弄风情的女人，柏元眼皮都不抬直往里间去，引得一团人哄笑。
“小元子又来找姨爹了！”
柏元冲进里屋，也没管有人没人，扯着嗓子喊了声，“姨爹！小姨喊你回去吃饭！”
王强正抓了手好牌，“好好好，打完这场走！”
柏元看见里间也有两个妖里妖气的女人，沉下脸，“行，我就在这屋里等。”
不知底细的人则过来凑趣，“王大哥，这是你儿子？小家伙够横的啊！”
熟人们大笑，王强更是笑出了眼泪，“少乱放屁！这是我姨侄女儿！”
一句打完，王强果然赢了钱，被众人缠住不让走。那两个女人也娇滴滴地帮腔。王强连忙摆手，“我家里媳妇等我吃饭，”柏元冷眼旁观看他怎么应付那两个妖精。
“我能比不上你家的黄脸婆俊俏？！”其中一个佯骂道。
王强嘿嘿一笑，“比不上，我媳妇虽然嫁了我，受了几十年的苦，见老了些，但年轻时比你漂亮十倍。”
刚将柏元当成小子的那人趁机问道，“现在老嫂一定还是风韵犹存了！”
“你别仗着比老子多读几年书就满嘴吊文！什么风什么存，想见就来我家瞧！用不着那些花花肠子！”
那人笑着叫一声，“好！王大哥真是爽快人！兄弟明儿就去拜见老嫂！”




乙




腊月二十九




柏元和一群孩子在文安道观后面的空地上放鞭炮，一个小鬼从废品堆里捡了一个大号空铁皮罐头，献宝似的拿出来，“咱们把鞭炮放着里面炸，没准能像电影上放的手榴弹那样变成碎片飞出去呢！”
“那怎么行？！”马上有懂事的大孩子出面制止，“万一伤了人，你给人家治？！”
柏元接过那罐头，看了一眼，“牛牛，这罐头挺厚实，我们这些小鞭炮炸不坏的。”
“柏元！”一名小姑娘跑了过来，“原来你在这儿，快回去！”
“柳芳？”柏元纳闷地瞧着她，“怎么慌里慌张的？”
“你姨爹又喝醉了，我刚才和他打了个照面，看他戴个大口罩，一身酒气，跌跌撞撞进了屋。别又是喝醉了要耍酒疯了！”柳芳焦急地嚷着。
不等她说完，柏元已经丢下了空罐头，向家飞奔而去。【奇怪，姨爹从不用口罩。】柏元一边跑一边想，【他不是一直嫌那东西娘气吗？】
连院门都来不及走，柏元直接跳过篱笆墙，一脚踢开平房的木门，“姨爹！你又发什么疯？！”却被屋里的景象惊呆了。
小姨披头散发，正被一男子扒了外衣按在饭桌上，而那男子不是她的姨爹，却是王强新认的把兄弟，胡康正。没想到现在会有人进来，胡康正惊的木头般一动不动。柏元只愣了几秒，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抓起了门槛外预备拿来垫桌角的大方砖，用了浑身力气使劲拍上了那混账的脑袋，胡康正没能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转头，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柏元逐渐恢复了神智，觉得虎口被震得生疼，“小姨？没事吧？”
小姨颤抖着裹起棉袄，摇了摇头，结结巴巴地问，“他……死了？你……杀、杀的？”

尘埃 丙


【学校】


“看，咱们学校的杀人犯来了！”一帮顽劣调皮的男孩跟在柏元的身后哄闹，“和我们说说警察怎么没毙了你，怎么还让你来上学啊？”
柏元冷冷地回头盯着他们，为首的装腔作势地尖叫，“好可怕啊！她要杀我！”其余的跟着混闹。柏元咬紧下唇，低下头，快步走进教室。那帮男孩见她没理会，越发猖狂在廊道上闹得更欢。
L镇虽然名义上属于J省省会N市，然而在地理位置上与主城区相隔了一条大江和四五个乡镇，交通很不发达。守旧的民风在这里还有很大影响。即使柏元的案子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法院也将柏元的行为正当防卫，然而当她走出家门，去帮小姨买点东西，去上学，或者仅仅是出去散步，总能听见有人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是老王家的姨侄女儿……打死了……咱们这里这类事还少吗？前年丁家的老四就坏了张家的大闺女，还不是就赔了四千块钱完事，要都一一打死了，那还了得？她小姨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说的那人咂嘴，“那小丫头片子居然打死了姓胡的！”
“可不是，我听说姓胡的是一大家子的顶梁柱呢，他一死，一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风，作孽呦！”
每每听到这些蠢货的话，柏元真恨不能将他们一块儿砸死。
事隔多年，柏元向慧雪讲述那段噩梦时，言语间依然带着强烈的愤怒和心痛，“他们并不是冷血残忍，没有人性的怪物，只是男尊女卑的思想在他们头脑中根深蒂固，甚至发展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在他们眼里男人就是天，无论对女人做了什么都可以原谅。谁也没想到这是犯法的行为，他们以为强奸案就是花上几个钱就能摆平的事。”
慧雪无言以对，用温暖的小手将柏元抠进藤椅缝隙的手指慢慢扳开，将柏元冰冷的双手贴上自己的脸颊，轻声低语，“元，受苦了。”
柏元一怔，随即用力抽出了手，一把拉起跪在地板上的慧雪，“别坐地板上，”按着慧雪坐在左边的扶手椅上，她才重新坐回那把一动就吱吱作响的老藤椅，自嘲地笑道，“本来你是想听初恋情人，我却胡扯了一堆无关的……”
“我猜就是你提到的柳芳小姐，”慧雪撇开前话，眯起眼睛，笑盈盈地盯着柏元。
“为什么？”
慧雪的眼睛笑成了一对弯弯的月牙，“直觉。”
望着她异常热切的目光，柏元白眼，“猜对了，到那件案子发生之前为止……”
“诶？”慧雪正在兴头上，柏元犹如被迎面浇了一盆冷水，傻傻地问，“她是为了……那事？”
“对，”柏元冷笑一声，“她和老东西们想的一样，介意我把那个混账砸死了，从此就疏远我。”逼视着慧雪，“你呢？连蚂蚁蚯蚓都舍不得踩死的人，你以后也会像避瘟神一般躲着我？”
慧雪料到柏元会问，她没出声，坚定地摇了摇头，再次附上柏元的手，这次柏元没有抽出。
“谢谢。”


丁


“今天怎么样？”王强看了看关紧的木房门，压低嗓子，“小丫头，还是摆着死人脸？”
“你少说两句吧。”小姨在观音像面前摆着苹果，悄悄地劝道，“那孩子心思重，你又不是不知道。工地的活干完了？”
“完了，妈妈的！”王强低声咒骂，“老子在外面干了一个月，回来居然还是这样，定是外面的猴崽子和死老婆子还在乱嚼舌根！对你也这么说？！”
小姨害怕王强头脑一热出去惹是生非，含糊应着，“也听见了点........ ”
“妈妈的！”王强猛地捶了下八仙桌，“这起子王八羔子，非要我媳妇儿被人占尽了便宜就痛快了，今儿我陪元儿去学校，看谁敢乱嚼舌头老子宰了他！”
去学校的路上，王强一边拎着柏元的书包，一边杀气腾腾地瞪着所有看向他们的路人，到了校门口，“姨爹，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想着离家时小姨担心的神情，柏元再三阻拦，王强努起眼珠，“姨爹送你进教室！”说完快速跨进校门，柏元无法，只得跟上。
“元儿，谁对你乱嚼过舌头？！”王强走到教室门旁，“告诉姨爹！”柏元从窗外向里张望了几眼，“他们还没来。”
王强在一群学生中抓住一名女生的胳膊，“这不是柳家闺女吗？怎么这些日子都不找我家柏元玩了？嫌弃我家元儿了？！”
柳芳被一脸横肉的王强吓得魂飞魄散，“没、没有，不是，伯伯。”
王强从鼻子里笑了声，铁钳般的手指松开她，“不是最好！”
早有机灵的学生去飞报了班主任.
“王大哥，你这样会吓到孩子的。”知道王强是镇里有名的刺头，班主任满脸堆笑。
“吕老师，您也忒心软了！”王强毫不客气，“这帮猴崽子敢……”
话没说完，廊道里传来了那个男生的叫声，“杀人犯！你姨爹不是陪你来学校了吗，最好再让他陪你坐一张板凳上课！”
王强大怒，顾不得吕班主任，直接冲了出去，“小兔崽子！你管谁叫杀人犯？！”
男孩们见柏元一人站在走廊里，只当王强已经离开，忽然见他走出教室，顿时作鸟兽散去。王强手疾眼快，揪住一个跑得慢些的倒霉鬼，“你竖起你的狗耳朵给老子听清楚，我家柏元拍死了那个天杀的，救了我媳妇儿是正当防卫！法官大人就是这么说的，一字儿没变！再敢乱说你王爷爷就割了你的猪口条！”将他一搡，“还不快滚？！”
当天下午，王强接了柏元回家，“龟孙们没再瞎说？”
柏元笑了笑，摇头。
当天晚上，王强灌了一大口白干，“从今儿个起，我再也不和王八们赌了，那些混东西和他们的婆娘一样！”
柏元朝小姨眨眨眼，“姨爹最好把酒也戒了，这样就成完人了。”
“呃，酒不行！”王强摸摸头，“但每天不超过一小瓶，再也不喝醉了！”


三年后，王强在工地的四层脚手架上进行拆除作业时，未系安全带，不慎失足坠落地面，经医院抢救无效于当晚12点死亡，时三十九岁。

第十二章


柏元静静地直立在门外，眼圈开始湿润，视线内慧雪娇小的身姿也变得模糊不清。经书抄到三分之一，慧雪发现砚台内的墨汁已经见底，拿起墨条准备接着研磨，眼角的余光扫见实木地板的一角有条黑影，她狐疑地抬头望去。
“柏桑？”
柏元揉了揉眼睛，“咳，我早就来了。”
慧雪清楚地看见了之前柏元眼中含着的泪光，十分诧异，“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刚上山的时候风大，被风吹的。”
【既然早就到了，上山时迷的眼不应该现在还有泪花……】
明知道她在扯谎，慧雪也不便揭穿，“哦，原来如此。”
“法师在寺里吗？”柏元急于转移话题。
看出这点的慧雪抿唇一笑，“父亲前日去了奈良，参加东大寺的法事活动。”
“嘛，是建成三十五周年的纪念庆典吧？”柏元也有所耳闻，“你为什么没去？那时相当壮观的盛典吧？”
慧雪微微摇头，“去了一定会见到讨厌的人，平时也是常去的，不用非挑人山人海的日子。”
【看似温顺到极点的慧雪也会有讨厌的人……】
“请您先坐一会儿，”慧雪向柏元示意书案后朝南的一排梨香木座椅，“等香燃尽……”
“嗯，你先忙。”柏元瞥瞥还剩不到两寸的草香，摘下背包，在木椅上坐定。
一时草香燃尽，慧雪搁下笔，转过脸去，见柏元侧身坐在木椅上，右手托腮，白皙清俊的面容上乌亮的眉毛下，双眼漆黑有神不时闪烁，似乎若有所思。
慧雪怔住，竟不知道是应该唤了柏元起身，还是任凭她在这儿盯着自己出神。
慧雪正在为难，柏元突然回过神来，隐去眼中奇异的光亮，她微笑着按着椅背起身，“香已经尽了，我一点都没留意。”
“诶，让您久等了。”微微仰起头，慧雪对上柏元恢复常态的眼眸。
“对了，上次来得匆忙，那个皇帝的年号我可是一直惦记着。”眼神交错的那一瞬间，慧雪澄清纯净的目光令柏元自惭形秽，她移开视线，“现在方便去看吧？”
“诶，当然可以。”对于柏元的举动，慧雪再次感到困惑，皱起秀气的眉头，“这边请。”


【庭院中】


“大明洪武六年制，”柏元躺在草地上，仰视着铜鼎底部的字样，“朱氏明朝建国是1368年，大概是600多年前铸制的。”
慧雪飞快地计算着，“的确。”
柏元从炉身下费力地爬出，顺势坐在草地上，“真是古老的东西。平安无事地带着它漂洋过海，再运到这里，真是上苍保佑，佛祖开眼了。”

第十三章


慧雪莞尔，看见柏元斜纹布拉链衫上沾了些枯草，“柏桑身上有几根草叶。”说着便伸手去拈。
“嗯？在哪？”柏元也向背后伸出手，恰好将慧雪的手抓了个正着，二人皆没料到，彼此一怔。柏元本想松手，但转念一想，【都是女子，我又是大大咧咧惯了的，突然表现得太过疏远反而令人起疑。】于是她若无其事地转身，仔细端详起慧雪的小手。
“你的手真小，嗯，手型真漂亮，又白又细。”一边说一边和自己的手比较，“比我整整小了一圈。”
从手被抓住起，慧雪的脸便刷的红了，又听柏元一个劲地夸她的手好看，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瞧柏元认真的模样不像是调笑，只得任她搓揉，“柏桑的手也很白啊。”
大概是认为再轻薄下去会有被当成女登徒子的危险，柏元识趣地放开她，大方地摊开双手，“手背上是白点，但我这双手可是千疮百孔。”还算白净的双手缀了四五个疤痕，尤其在厚实的手掌上更有一条深深的伤痕，由右手小指肚起，一直划过掌心。
“这是……”慧雪轻轻点了点对她来说触目惊心的伤痕。
“玻璃划的，”柏元风淡云轻地说着，“跳窗的时候手按在了上面。”
“为什么？”
柏元孩子气地笑着，眨眨眼，“我总得逃命啊。”


【寺内】


“逃命”这词犹如一记重锤，反复敲打在慧雪心上，虽然那人神色未变，但慧雪的直觉告诉她这事定有隐情……
“喂！”柏元举起手在慧雪面前使劲晃晃，“发呆了？现在能听见我说话吗？”
慧雪从沉思中被猛地喝醒，尴尬地笑笑，“对不起，柏桑，刚才说了什么？”
柏元翻了翻白眼，“我问你对除了佛教之外的宗教的看法。”
慧雪想了想，笑道，“真是很严肃的问题。佛教以外的宗教……您是说外道？（指不向内求明心见性而朝外求神鬼的赐予）我没什么看法啊。”
柏元扬起眉毛，不信似的发问，“不会认为除了佛教其他的统统是邪教，仅有皈依三宝才是唯一的出路，否则就只能下地狱，当恶鬼吗？”
慧雪呆愣了一会，“地狱、恶鬼，那时是有罪之人才会……”
“你不觉得异教徒有罪吗？”柏元步步紧逼，“他们崇拜佛祖以外的神灵 ，对那些神灵狂热地忠诚。”
怔怔地瞅着柏元，良久，慧雪突然笑了，“我是独尊佛祖，也希望所有人都能皈依我佛，至于那些未曾皈依三宝的，冥冥之中佛祖自有定夺。您应该知道佛教将宗教的层次分为五乘，这五乘都是善的，下级的人乘与天乘，虽未解脱生死，然已行了五戒十善。依照佛教的尺度衡量，除了佛教之外的一切宗教，都属人天的范围；能为人天的善业而努力，当然不能看做是罪人了。更何况八正中即有正思维:舍弃享乐，不怀恶意，无伤害之心。又怎么能妄自断定旁人应下地狱......”
“果然像是慧雪说的话，”柏元敛起咄咄逼人的姿态，摸着下巴笑了笑。
“柏桑这样问我，”慧雪却没有笑，“是因为您这么想吗？”
柏元轻松地耸耸肩，“当然没有，无论什么样的宗教和神灵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刚才的话是在试探你。”
“您什么意思？”慧雪脸上疑色更重。
“我是无神论者。”

第十四章




【柏桑是无神论者？】对慧雪而言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之前的【逃命】
“您为什么一直对佛像那么恭敬？”慧雪听着自己木讷的声音，“特别是第一次进偏殿拜见六菩萨的时候……”
“那是出于礼貌啊，”柏元在空中划了个十字，“我去教堂的时候也会和大家一起起立，画十字，做礼拜，念着几声‘阿门’。”
“您、还去……教堂？”一条接着一条劲爆的信息超出了慧雪的接受范围。
柏元却嫌这些还不够似的，“也去过清真寺，但我目前还没在日本找到。”
“柏桑真的非常……”柏元酝酿了一会儿，去掉“花心、多情”，咬着细牙，挑了个褒义的，“博爱，慧雪望尘莫及。”
“所以我说了，”柏元无所谓地笑道，“任何宗教在我看来都是一样。”
柏元漫不经心的语气在慧雪听来极其刺耳，她板起脸，严厉地盯着柏元，“您觉得我们拜见神灵的方式是一种游戏？”
柏元愣了愣，“没有。”
“但听起来很像，您说到教堂里的情景时。”慧雪面无表情，“您心里也是这么嘲笑我的？”
“不是，别误会。”看出一向好性子的人动了真怒，柏元吃了一惊，“我从没那么想过。”
半跪在观世音像下，柏元的脸上只有惊讶和无辜，仔细检验过这一点后，慧雪神色稍缓，“既然您不相信佛祖的存在，您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包括教堂，清真……”
“清真寺。”柏元提醒道。
“对，您为什么要去？”
柏元闻言，眼里再次出现异样的光彩，“因为有你们在。”


【禅房】 晚上




因为舟车劳顿，柏元早早地去了憎房，慧雪坐在蒲团上却不能专心打坐，脑海里回想着自己生硬地向柏元提问时那人柔和的眉眼。
“你们？”
“对，确切的说是指信徒，无论信仰的是什么神。当然，个别打着某宗教的旗帜去满足一己私欲的那些不算。在我看来信徒远比神灵更重要，也更可爱。”柏元轻轻笑着，“我相信人创造了神，人也成就了神。你能想象出没有追随者的神灵吗？我无法理解信徒对其信仰神灵的情感，但正是因为没有办法理解，才会觉得这种得不到回应仅仅靠个人领悟为？却能够长期持久的爱，是非常的可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