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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连载] 三线时光笔记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能盖楼吗?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二 定点七狮滩
第二天早晨还不到七点,昨天那一群人已经站在乌木滩水库大坝上了,对面朝阳正在冉冉升起,清亮宽阔的湖水倒映着葱茏的青山,除了岸边林中清脆的鸟鸣和从远处披着霞光渐渐靠近的鱼船船桨击水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大家都摒气而立。
林南之轻轻地说了句:“乌木水库的景色真的很不错,这里还不是最美的风景,,,”
“湖光山色如梦如幻,真漂亮!”李大中书记也由衷地赞了一句。
“首长,穷乡僻壤也有如此美色,是不?”高安云书记对李大中说,李大中点头,眼晴一直没离开湖面上那几只就要靠近的渔船。
闻到高书记把乌木湖比着美人,李大中哂笑着侧身,主动递了支中华牌香烟给身边高过自己半个脑袋的高安云书记。
这时从左岸怱怱走过来一个三十多岁身穿土白布衬衣蓝布裤子脚上笼着一双解放鞋的瘦高个子的男人,他急急地跑来对高书记说:“郝县长他们几个还在睡,昨天半夜才到,走了十几天太累了,不晓得你们这么早就到了。”
“不要紧,让他们睡一会儿,我晓得,下去走乡串户这么多天,还是辛苦。”高书记对瘦高个男人说完之后才将他介绍给李大中书记:“小刘是水库管理所的所长。”李书记与小刘握手后高书记要主管水利的汪长远付县长给七机部的同志们介绍水库的情况,汪长远对小刘说:“你给七机部来的领导和同志们介绍一下水库的情况,我来补充。”
“要得嘛,介绍得不好,请书记县长批评指正。”小刘一边说一边用眼睃高安云书记。
“乌木水库聚的是东柳河,铜钵河、还有龙洞,,,,嗯几条河水汇成的,这条大坝是58年大跃进的时候开始筑的,60年3月完工。水库面积12400亩,蓄水量5310万立方,水库湖湾众多,湖岸有一百多公里,县城和前山的16个乡镇吃水灌溉都主要靠它。防洪防涝,兼顾水产养殖和研究,水库建成后,我们投放了很多批次的经济类鱼苗,如白鲢,花鲢、青鱼、鲤鱼,鲳鱼,湖虾,乌龟,王八一样不少,种类多哟,鱼场的职工现有一百五十二人,大多数都是重庆下来的知青。”
听到这里,汪长远接过话来说道:“我来纠正一下,铜钵河是山后观音石桥那边的一条河,从那边就流入梁平地界上去了,再往北就流到达县去了,不干乌木水库的事。小刘说的东柳河既是水库的入口水系,也是水库的出口水系,入口在黄泥蝙朝阳乡的花土地,东柳河流出大竹后在达县境内接洲河入渠江,最后汇入长江。东柳河有71公里长,流域面积有七百多平方公里,是我县最长的河流。大竹地势为三山二漕,在中间的铜锣山是二漕的分界山,乌木滩的水多由两中段向北流的水系组成,如古井沟,龙洞,芋头河,大都是从黄泥碥、木鱼池等地流下来,明河喑沟,地上地下清流丰沛,水系也较复杂,众多的河水泉水汇成的湖水质量确实好,关键是活水。”汪付县长解释道。
“还是领导水平高,说得清椘些。”小刘所长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自已的头说道。
高书记看见渔船已靠岸就说:“算了, 不叫郝县长了,我和长远先陪七机部的同志到下面七狮滩去,郝县长他们起来再喊条船把他们送过来。”
李大中书记说:“高书记,就不用叫郝县长他们过来了,有你和汪县长陪同就很感谢了,让他们休息,以后麻烦他们的时候还多。”
上船后,高书记看到梢公就问:“唷,何武子啷个是你,你大哥啷个没来?”
何武子答道:“高书记,我大哥前天就去后山周家吃老丈人的生日酒了,说是今天回来,几十里山路,下午才拢得到嘛。”
“何家老屋这几兄弟都是牛筋。”高安云有些不满地说。
“高书记,你老放心,我绝对把今天的任务完成好,天麻麻亮我就把野菌收拾好了,如果到七狮滩搞些野鸡野兔的,中午的席面嘛丰富得很嘛。”
“你不要想歪了,喊你把枪背起是以防万一的。”接着高书记又解释道:"虽然58年大炼钢铁把山上的老树子砍了不少,但这块川东腹地因为偏僻,植被的破坏程度还是有限度的,现在山上还有豹子出没,所以叫武子背上猎枪。"
“你几兄弟就你会说”。’汪长远讽了何武子一句。
“那大兴的大队长,大队支书啷个没得我的份哟。”全船人都被这个机灵汉子逗笑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汪长远一边拍何武子一边接过何武子的双桨,拉开架式熟练地划起来。
上船后大家分两边坐下,船大,坐十六七个人也都宽松,船在湖面划行,晨风拂过每个人的身体,带着深山坳里幽幽的静谧和湖水亮晶晶的纯洁,被船上的人们深深地吸入肺腑中。
何进和张加俊指着湖中的岛屿轻声交谈,林南之拿出随身携带的画板开始写生,坐在他旁边的张小波和张兰在认真地围观,江秘书和警卫员小赵还有司机老黄脱了衣服要下去游泳,另二个没事做的旱鸭子司机老向、老周和食堂科的胡科长移到船尾去看热闹。
高安云书记与李大中书记,查怀柳书记坐在一边交流文化大革命的情况,高书记说:“二位书记,听说北京闹腾得越来越利害了?”
"是不断地有新精神传达,你们动得怎样?我们一直在忙三线的事,有些东西也不是很清楚,唉,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李大中书记依然潜意识把自己当军人所以如是说。
高安云书记说:"我们学了5.16通知后,召开了全县17级以上干部大会传达了中央通知精神,决定以学校丶报社丶文教科丶电影院丶医院为‘文化革命’的重点,派工作组去这些单位结合‘四清运动`搞文化大革命运动。”
查怀柳书记说:“我们也学了‘5.16’通知,不过 说‘三线建设要抓紧’否则他老人家睡不好觉的。前两天部里传达的精神是'二.七’机部不提倡‘四大’。”
这时,张小波插嘴问道:"什么是四大?"查怀柳回答说:"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
张小波不好意思地说:"这几个月都在山沟里转,落后了,落后了。”几人都没有感觉有什么不正常,谁也不知道随后的时间里会经历怎样的风暴与磨难。
汪付县长一招一式非常地道,梢公何武子只有三十多岁,只不过农村人日晒雨淋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大,他穿了件大洞连小洞的针织红色棉毛衫也蹲在船尾看三个在湖中划水的人,好心地问他们在水里凉不凉?老黄在水中高喊:“水有好深哟?”
“你这么长的二十个都重得起。”何武子在叽笑司机老黄个子不高。
泡在水里的老黄也管不了这么多,对何武子的叽讽懒得理会,只陶醉在凉津津的水里象鱼儿一样深游浅翔,尽情摆尾。
坐在左弦的张兰已经被林南之又快又好的素描画深深地吸引住了,张小波不知何时又转到了三位领导的圈子旁,查怀柳问:“还有多久能到?”刚刚交还了双桨的汪长远说:“半个多小时吧。”
查书记对白脸长个的司机叫道:“老向,把你身边那个空背篼递过来。”
老向拿起脚边的空背篼递给离自己一步远的黑脸深眼窝的老周再传给查书记,查书记接过背篼倒扣在脚前,张小波立马就从随身挎着的黄色军用挎包中拿出了一张报纸和一付纸牌说:"来学54号文件。"打了几把以后,李大中书记说:“把那三个水鬼叫上来,二个年轻人再游一会行,老黄已经差不多了。”
张小波走到船头冲着前面湖面上的三个黑脑壳高声吼了句:“上岸了!”接着食指与母指相合放入口中打了一个脆亮悠长的哨子。
林南之听见吼声和哨声停下了手中的笔说:”张部长在赶猪进圈了。”张兰闻言笑得前仰后合。
老周和老胡回到了坐位上,老向踮着脚尖取下挂在右弦上方的斗笠做遮挡,给那三个水猫子换裤头。
船到了七狮滩岸边的打米房码头,众人离船上岸,何武子背着火药枪在前面带路,一条石板小路宛延伸入隆起的山林中,小路两边山坡上密密麻麻的青杠,橡树,黄荆,马尾松树和柏树,香樟,银杏,还有亚热带特有油桐树,五瓣瓷白中间有一团赭红的油桐花因为山中的气温比山外低,此时正开得满枝满树,雪白一片,树下各种蕨类,蒺藜,石竹兰、灯芯草、狗尾草,,,尤其是那一丛丛粉色,鲜红色还有淡紫色的杜鹃花错落在杂树乱草中,把进山的小道铺在了一块锦缎上。
沿小道向东北方向走了大约二十来分钟就有一座二根斗碗粗的松树并在一起搭成的过河桥,桥下清花亮色的溪流向这群人相向而来,一直流淌着一路欢腾地汇入乌木水库中,河中光溜留的鹅卵石和游鱼清晰可见,小道在桥的端头分成二条路,二条路都是进山的路。
何武子问走那边?高书记说过桥,走对岸。
对岸的山道越来越陡,山林也越来越茂密,行到一缓坡地带,向右分出一条泥巴路伸向一个院落,高书记讲去喝口水,于是,一群人向小道纵伸三十多米的农家小院走去。
‘汪汪汪’的狗叫声骤然响起,一黑二黄三条恶犬迎面扑来,何武子蹲下来骂道:"这畜生不认人了,才半年多没过来。"
走在武子后面的张部长说:“不碍事。”便越过何武子走到最前面,那条黑狗最先飚拢,看见张部长居然把尾巴竖起,欢快地摇了起来,走在后面的何进说:“这狗东西认得人呐,上回被张部长收拾得服气了。”
走在何进后面的张兰立刻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原来,今年3月份张小波部长和何进,张加俊,林南之还有X19厂的二个工程师一行6人第一次来七狮滩,张小波部长自恃是本地人,所以没找向导。
6人小组在张部长的带领下,租了条农民的船就往七狮滩里闯,走到今天这里,那条黑狗也是最先扑过来,当时,把我们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黑狗立起来就直扑走在最前面的张部长,只见张部长一个下蹲,右手挥拳,左手卡脖转眼间黑狗已经四蹄离地没有声气,接着张部长把黑狗顺手一掼,黑狗就地一滚站起来夹着尾巴就往回跑。
“哇,厉害呀,张部长!”张兰叫起来了。
淮海战役的侦察连长,能没二下子。’凭李大中书记对张小波的了解,这种小儿科的事没有什么惊奇之处。
“那里敢给首长比,淮海战役就是师政委,去年绶的少将吧。”张小波答道。
“老高,老汪,不介意我们臭显摆吧?”李大中涚。
“那里,首长愿意给我们讲述革命经历,我们求之不得,相比之下我们是差得远哦。”高安云书记回答道。
李大中说:“老高,你是谦虚,看得出,你也是老革命哦。”
“不敢当,不敢当,我45年入伍,部队南下的时候又跟着队伍跑了几天。不过,我县第一任书记和县长是二野XX师的政治委员和师长。”高安云说。
李大中'哦’了一声。
尾巴摇得越来越欢实的三条狗儿把众人带到了这黑瓦泥墙的农家小院。
“郑老幺,高书记来了。”何武子高声叫道,“晓得了,来了,来了。”随话音从农家小院出来一个头缠白帕身着蓝布对襟衣裤的男人,他哂开被叶子烟熏得发黄的牙齿说:“昨天李县长他们才走,今天高书记又带么多客来,郑家院子祖上有光啊!”
“屋里坐,屋里坐!”
郑老幺屋前屋后都种满了竹子,主要是白夹竹和斑竹,房前竹林旁边还有一块长势良好的苎麻地,这两样都是本地的特产。
苎麻地前的几根柚子树已经挂上了拳头大小的果实,树下竹笼里圈着的一公四母五只鸡被来人惊得在笼子里边跑边叫。
郑老幺兴高采烈地把众人请进屋里,只是屋里光线较差,眼睛还需适应一会儿才能看清屋里的摆设。
进来的这间是堂屋,最明显的是中间屋梁上系一条麻绳,麻绳上的木钩上吊一个当地的特色炊具——鼎锅。
鼎锅就是用生铁铸成上下一般粗细的铁吊子,下面是用石头围成的三尺见方的火塘,烧的是山里的柴草,农家一般用来向火和烧水,因没有烟囱,长年烟熏火燎整个屋都熏得黢黑,火塘对着的主梁尤其显眼,吊在鼎锅上方绳子上的一块腊肉和一只野鸡早被烟灰封得结结实实,完全看不清原来的样子,鼎锅里的水刚好滚开,女主人正用一张不辩颜色的毛巾殷勤地擦拭着火塘右边摆的四方桌和长板凳。
桌上的土碗渐次摆开,新沏的山茶依次筛满。
坐的坐站的站,十几个人一下子就把郑老幺的堂屋塞满了。女主人添水加柴,等水再开就往鼎锅里放醪糟和猪油,又从房间里拿出半竹篼鸡蛋。
“郑老幺你今天要办招待呀?”汪县长高兴地唱道。
“这么多贵客,我郑老幺几辈子遇得到一回?几个鸡蛋不算啥子,不算啥子。”郑老幺乐呵着答道。
醪糟蛋很快就被女主人舀起,大家手忙脚乱地相互传递,被农家的厚朴感动得笑意盈盈,松软的荷包蛋和入口既化的醪糟吃得大家赞不绝口。
高书记问:“老幺,东柳背回来的醪糟?”
“不是,我堂客自已蒸的。”郑老幺答。
“长远,一样化渣哈。”高书记又加了一句:“郑老幺,你堂客手艺好!”女主人听到高书记的赞赏,高兴得眉开眼笑。
端着碗的李大中对身旁的江勇耳语了一句,多数人没在意,但张小波猜到了李大中的想法。
“老幺,让你破费了,今天我们领你的人情了。”李书记和高书记与郑老幺握手道谢。
走出郑家院子,大家继续向前,走了好长一段才看到落在后面的江勇跑步追上大家。原来他在大家走后,按李大中书记的分咐放了3块钱和3斤全国粮票在郑老的饭桌上才最后离开。
石板路几乎是沿着山溪汇成的小河沟前进,何武子说前面还有二个十几户人家的大院子,那是七狮滩最大的坝子。
沿途,小河的两岸都有稀疏的农家和连块的农田,一路上不时有五彩的山鸡和野免出现,何武子几次想离开队伍去射捕野物,都被汪长远拦了,最后高书记也说了话:“不懂事。”武子才笑笑作罢。
这是一块二山夹一沟的地形,中间有一条山泉汇成的小河,小河两岸都有缓坡和平坝,大伙走得太阳恍眼,军用水壶里的水喝得差不多了,整个地形也看得很清楚了,高书记又带大家去看了当年建在东面山坡脚下的炼铁炉,站在废了的大铁炉前高书记指着左前方的山梁对大家说:“翻过那座梁子下去就是道泥沟煤厂。山梁下那排简易平房是几年前地质队探矿留下的,现在是云雾茶厂在那里办公。”
正对面有更高更险的山峰,崇山俊嶺的背后,就是山后,是大竹这个川东小城更为辟远、荒凉和神秘的地方。
高书记提议打道回府,李书记问:“可不可以涉河从对岸回去?”
何武子答:"有桥。”
这个季节水流还不算丰沛,但深的地方能淹到大腿,好在有何武子作向导,顺着河沟又找到了一座早年修建的小石桥。这座石桥就处在山窝的中心地带,后来,703研究所地跨东西两岸的公路大桥就修建在这座石桥的原址上。
当大家回到打米房码头,李大中回头望着七狮滩非常高兴地说:“好一块风水宝地,选得好!”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谢你好评!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三 接手X49厂

1966年3月15日,就在李大中书记一行到大竹的二个月前,成都火车北站有一个三十几人的队伍正在等候从成都至北京的特快列车,领队的是成都X19厂的冯战旗和李有贵副厂长,这三十几人中有车间和科室的主任或指导员,也有重要岗位的技术骨干,他们到北京的任务是接收七机部X院下属的X49厂,以便在不久的将来包建三线雷达公司,承担国家海防型号战术导弹雷达的研究和生产任务。
这是X19厂以陈白帆厂长为首的一群策划者们雄心勃勃的计划,可以想象,X19厂这次派出的人员个个都是精调细选,用陈白帆的话说那是一半的家底。
X19厂位于成都市东郊,是前苏联援建的156个项目之一,一个原属于四机部的无线电厂,1964年国家组建七机部时与XX地的X89,XX地的X86,XX地的X84一并划归七机部。
当然七机部布置在四川东北部的A,B二个基地最后还是按照王秉章部长“型号为纲,地区成套,小而分,专业化”的原则成形的,且以达洲的洲河为界,生产研制战略导弹的A基地布局在洲河以北,生产研制海防型号战术导弹的B基地分布在洲河以南。陈白帆等人向往的雷达公司最终没有完成组建,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多多,主要还是文革的冲击让陈白帆等人的一番宏愿化为乌有,陈白帆希望的集约化专业化专门为战术导弹生产服务的雷达公司最后紧缩成了一个研究所,成为B基地的一个下属单位,这是让陈白帆为首的一帮人多年以后都深以为憾的一件事。
陈白帆本人是文革后期被派到了C基地任党委书记,且单枪匹马到的C基地,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套人马全部送给了B基地。这些都是后话了,66年就想打破体制,建立行业专业化的人还真的不多。一句话老话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成事在天!凡经历过的人都会有深刻体会,有些事情真的就不是个人努力可以办到的。
那天,在X19厂部装车间任付主任的张属洲也挤在这堆人中间,这一行人经过3天2夜的火车,再转公交到达了北京云岗地区七机部X院所在地。
住进X院招待所后,冯战旗厂长宣布休整二天,因为很多人是第一次到首都来,所以冯战旗和李有贵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放大家出去看看风景,摸摸门路。冯战旗自己也想到四机部机关去看一看老朋友。
第二天一大早这三十几个人就相约到天安门广场看升旗,经历过升旗仪式的洗礼,心中怀着国歌的激荡开始游览东西长安街,雄伟的天安门,宽阔的广场,巍峨的人民大会堂,美仑美奂的国博,军博,庄严肃穆的人民英雄纪念碑,这些以南北中轴线为对称的宏大建筑,给第一次和以后N次到北京的张属洲及同事们无以类比的震撼,几十年之后,张属洲依然可以记起当年激动的心跳。
观旗之后三十几人的大队就自动分成几个小队,张属洲与机加车间的付主任马保林,木工车间的主任吴祖慈还有翻沙车间的指导员杨建成,另有人事科的干事小董五人一起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乱逛,那里都觉得新鲜和稀奇,一直逛到肚子咕咕叫,吴祖慈说到北京必定要吃北京烤鸭,否则就不算到过北京。
于是五人一起直奔前门的北京烤鸭店而去,几个在路上讨论的唯一问题就是吃一只还是吃半只的事,吴祖慈说半只应该够了,因为早听人说北京的烤鸭个头大,象四川的鹅,马保林说五个人才半只,那不是要搞成象猪八戒吃人参果,味道都不晓得就下肚了。
张属洲心里想烤鸭毕竟是鸭子能大到那里去,顶多象四川老家洛带街上的油烫鹅。别说五个人半只,在大家都缺少油水的年月,饭量大的一人一只也干得完。
五人落座之后,马保林大方地叫了一只全鸭,还叫了好几个配菜,反正吃得几个人口角流油,额头冒汗,一算帐16.28元。
马保林要一个人付款,张属洲拉了拉马保林的袖子说:"你小子别逞能,你一下付了,回去喝西北风呀?"
吴祖慈说:“让他回去跪搓衣板。”
杨建成也说要不得,几个人齐说:“老规矩,摸脑壳。”
摸脑壳的结果也是每人3.25,零头马保林捡了。
这顿饭对几个小干部来说也是近二十几分之一的工资,算是一次奢侈的中餐,对小董来说更是一次难忘的经历。
同一天,冯战旗到四机部机关去看朋友的经过一点也不顺,冯战旗是和李有贵一起去的,由于忘了带介绍信,直接被岗哨拒之门外,说是找王部长也不行,连打一个电话都不行,冯战旗生气了,扭头回了X院。
第二天让X院派了辆华沙,走之前除了李有贵又带上了张属洲和吴祖慈。这次顺利通过门岗,有车,也无人看什么证件了。
冯战旗到四机部机关来除了看老朋友外就是还受陈白帆的委托给王诤部长带了一封亲笔信,想要面见王部长。
王诤部长的秘书出来接了信说:“王部长在开会,如无要事就不要等了,王部长晚上还有一个坐谈会要开。陈厂长给王部长打过电活,王部长会亲自给陈白帆厂长回信,请放心。”
冯战旗见信带到,也无意再等,转身出来和李有贵,张属洲,吴祖慈一起向计划司走去,冯战旗在哈军工上下铺的同学曹宇华在那里当处长,四人左转右拐找到曹宇华,曹宇华见到冯战旗除了高兴之外是乎有很多话想给冯战旗说,他手忙脚乱地找了几个茶杯出来给来客泡茶,同室的一个姓包的处长借口有事出去给几人腾了地方。
曹宇华给在派出所上班的老婆打了电话,说自己有朋友来需要晚回家,叫老婆和孩子们晚饭不等自已。
下班后曹宇华在珠市口的一家湖南歺馆做东请了几人。席间曹宇华还是呑吞吐吐地说了自已的内弟出事了,内弟张继飞在市公安局上班,思想出了问题,已被抓。
曹宇华说起那个事情的时候凄凉的神色直刺在座的每一个人,三月春天依旧透着嗖嗖寒气。
虽然气氛冷落,但几样简单的家常菜味道很正宗,这个吃饭的地点竟成了张属洲后来每次到京出差都会去一二次的地方。
第三天开始工作,先说要接手的X49厂,X院下面这个厂实际上成立不久,几乎没有正式开展工作,因为要建三线基地,需要大量人员,国家之重的工程,包建单位都选的是精兵强将,一个刚组建的单位被决定重新化分,重新归并,不存在任何阻力。
院里决定干脆将X49厂撤散,一分为三:大部份划归X19厂,这部份人是特定要到三线去的。另一部份划归在京的X39厂和X59,这批人也是要到三线去的,但时间延后,人员留在厂里培训,只有个别有特殊情况的人员划归院部的各处室留在北京。
一句话,划归X19厂,X59和X39厂的人员都是要到三线基地去的,原因是成都的X19厂和北京的X59,X39厂还有沈阳的X12都是三线基地的包建厂。
那天X49厂的查怀柳书记率X49厂中层以上干部接待了成都X19厂的到京人员,张属洲在这次见面会上第一次认识查怀柳,至此,两人的交道一打就打了近二十年,这是一种除了上下级关系之外亦师亦友的亲蜜关糸,且一直延续到查怀柳离职返京为止。
人与人之间有无磁场相吸这一说法科学界还没有定论,不过好感这东西确是存在,也很奇妙,一眼顺溜,处处顺意。
有好感的人相互之间就是出错那个黑点也会被对方忽视,甚至主动找理由为对方开脱。总之是站在对方的角度来想问题,有了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思想方法,还有什么隔阂不能消除?什么结症不能治愈?什么困难不能破题?
反正有些人就是相处时间越长,相知越多,关系也就由浅入深地建立起来而成为至交,而有的人却因为时间的累积反而会变得越来越陌生,最后形同路人,说不清楚,只道是各有各的缘份为解了。
在X49厂的接收工作展开了一段时间后,有一天院里开大会,听X院长作的什么形势报告,要求在京的相关厂所中层以上管理人员都到现场去听,查怀柳让X19的人员全都去,人多,散会后挤厕所的人就一群一群的象在赶场,查怀柳和张属洲都没有去一楼的大厕所,而是上二楼去了。查怀柳见张属洲跟着自已上来,小眼晴笑成八点二十,上去一看,果真上面的人要比下面少,但还是有人排队,空隙间查怀柳问了接收工作中的一些问题,张属洲的回答让他放心,然后两人前后入厕不提。
当张属洲上完厕所站起来系好皮带伸手拉动水箱拉手,就在水箱里的水哗啦啦冲出来的时候,隔位有一个不大的声音传出来:"糟糕!"
张属洲摸出口袋里仅剩的两张草纸,手伸过半人高的隔板对那边的人说:“接到"。
"谢谢!"隔位的人答到,这一串动作被水池边洗手的查怀柳看得清楚,心里想:"这个小张够机灵。"查怀柳就站在水槽前让水多冲了一会儿手,有意延时等着张属洲。下楼的时候他拍了张属洲的肩膀说:"小张,待会儿食堂吃饭,介绍一个人给你。"
于是两人边走边谈,像极一对多年的老朋友。(未完待续)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两人还没走到食堂大门口,就见一个长身白面穿着洗得发白的兰色卡叽中山装的小伙子站在食堂门边左盼右顾地在等人,见到查怀柳便迎面小跑而来,上来就叫道:"查伯伯好!"
查怀柳和颜悦色地对年轻人说:"贺伟,到多久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介绍三线04基地的同事给你认识。”
贺伟高兴地说:"这么说我到B基地的事情落实了。"
查怀柳一边答贺伟的话一边指着张属洲说:"成了,这是你的小组长张属洲同志。"
贺伟看着查怀柳身边比自已矮大半个头的清秀男人恳切地说:"张组长,我是贺伟,去年从北大电子糸毕业,分到X59后去搞了段时间的‘四清`,才回来不久,我自已要求到B基地去学习和工作,请您指教和帮助!"
张属洲先伸出手来与贺伟握在一起,问道:"我们B基地可是在四川老山沟里,你愿意去吗?"
贺伟说:“我愿意“。
三人说完走进校官食堂排队去买饭菜,买好了又一同端到同一张饭桌上,张属洲和贺伟二人都买了西红柿炒鸡蛋,查怀柳跑到将官小食堂搞了青椒炒肉丝和紫菜肉丸汤,端到张属洲和贺伟面前一起用,吃饭的过程中贺伟又详细问了许多具体问题,张属洲说今年来京之前他也去过大竹,去了七狮滩,感觉不错,不知七狮滩的那个点部里批没有?
查怀柳说他还没有去过,院里已经招呼了,过一段儿就会陪李大中书记到四川去定点。
贺伟跃跃欲试地说:“我也去行吗?"
查怀柳说:“你不用急着去,先跟着张组长搞接收的事,既然定了,有你去的时候。"
张属洲看着贺伟又问:"小贺,你不是一时冲动吧,大山沟里工作是很艰苦的哦。”
贺伟答道:"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有吃苦的准备。"
查怀柳说:"你父母没意见吧?"
贺伟说:"爸爸支持,妈妈有点小意见。"
贺伟接着又说:“查伯伯,张组长,放心吧,我愿意。"
贺伟把"我愿意"三个字说得崭钉截铁,心甘情愿!
自此,贺伟就跟着张属洲在X49搞接收。
又过了大半个月,查怀柳看本单位与X19厂的交接工作正常进行,也喘了口气,这才在院办的招呼下收拾了行李与李大中书记一起到四川去考查04基地的选址,于是有了本文的开头一幕。
成都X19厂的三十几个人在北京的X49厂蹲了三个多月才把接收工作搞完,随着一批批设备,资料的装车,从四川大竹县回来的查怀柳书记也带了X49厂的部分中层干部先走,赶赴成都X19厂去参加越来越声势浩大的文化革命运动。
大约一星期后,张属洲作为组长之一也带了十几个去年分配到X49厂的大学生于最后一辆装设备的卡车离开后的第二天启程回到成都。
其实,这帮人在当时大多数都是30岁左右的年青人,个个精力旺盛好奇心又重,工作之余大家都喜欢到处找地方耍,离开北京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几个平时走得近的就邀约到颐和园去游玩,正是这次游玩,又整出个离京前的插曲:
这一次约耍的人除了马保林,吴祖慈,张属洲三个老搭挡外,又多了个李有贵老革命。
老革命李有贵是34年参加队伍的老同志,老红军,老资格,但文化底子薄,用他自已的话说是:"斗大的字认不到几箩筐”。调到三线前在X19厂任付厂长,分管后勤且兼厂直属机关党支书记。此人原则性强,处事公正,又没有架子,是一个很有人缘的老干部。
上级对这个老大哥是很信任的,李有贵本人行事做人确有老大哥的风范,以身作则,宽厚待人,这次是整个团队的付组长。
李有贵特别喜欢和吴祖慈打堆,两人有共同的爱好一一做木工活。在厂里李有贵手痒了就会溜到吴祖慈管理的车间去过瘾,汗洗浃背地帮工人干活,不象别的干部要等办公室安排,他每次都是自觉自愿地到车间去搞‘三结合’活动。
马保林和张属洲在老厂工作时并无太多接触,马保林是南京无线电学校毕业分到成都的,马保林祖籍是南京,爸爸也在南京工作,但他妈妈是广东人且在广东谋生,所以马保林生在广东,从小与母亲生活到初中毕业才考入南京无线电学校到南京读书。
那个时代夫妻因工作原因分居好样沒有什么不正常,跨地区调动异常困难,马母一人将三个孩子带大,酸甜苦辣自是一大把,马保林是老大,懂事早,因此与母亲关系特亲密,马保林自认是广东人,这无假。
毕业那年,本想分回广东上班的马保林被成都的X19厂选中,无奈只有到人生地不熟的X19厂工作,20岁不及就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地颠了一大圈儿,因此,马保林在同龄人中算是有些见识的年轻人。
张属洲是地道的四川人,读书工作都在本地,调入三线小组后才开始走出四川到处跑,是个识得快,学得快的聪明人。
张属洲与马保林最早的交叉点是两人同是厂里第一届夜大的学员,那一届他们班58人,上了5年,坚持到最后拿到毕业证的共有32人,张属洲和马保林是其中的幸运者。
后来,两人都抽到三线工作组,在一起的时间就多起来,二人脾气相投,处得不错,喜欢在一起打堆,特别是在北京出差的时候,什么游香山,爬长城,到门头沟买提花枕巾,到卢沟桥下面的永定河里板澡,到十刹海的小巷子找紫菜肉馅的抄手吃等等的行动都是一起的。
吴祖慈要大张属洲和马保林几岁,但耍心依然重,那个年月也沒有旅游这一说,乘出公差的机会去各地看稀奇一般人都不会放过。所以这些人一到星期天就打听那里好耍,凡是听人说可以游玩的地方他们都会想办法去耍,在京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他们约耍地点就是颐和园。
那天他们早晨在招待所食堂吃了馒头稀饭,一路公交抖到公园附近的车站,几个走进公园就开始东瞅西瞅,溜了一圈后几个人都感觉皇家园林果然不同凡响,决定在公园里泡一天,反正有时间,大家也不着急,就在如画的风景里跟着其他游客在西堤和长廊悠哉游哉地漫步。
那天的游客不多,有人划船,有人垂钓,有人做操,也有人画画等等,看得见的是游人都还轻松自如并无异样,尽管外面辩论会声浪越涌越高,但此时此刻这里面还有如世外桃源。
凡人凡事要聚到一起的确是要讲点缘分,这几人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在北京颐和园用有点喜剧的方式遇到已经派到三线工作的林南之。
这几人在圆里转了半天吃过自带的面包后,下午就转到了谐趣园里,那天回京休假的林南之也与老婆和姨妹一起在那里玩,林南之是清华土木工程建筑系的毕业生,在X院基建处工作已有三年,七机部前身是国防五院,林南之到岗的时候还有军装穿,林南之当时真还是奔着那身军装去的呢。谁知没穿多久就成立七机部了,一年以后又集体转业,脱去军装林南之深以为憾,为了弥补这份遗憾专门找了个在军队医院工作的老婆。
林南之新婚两月就被派往三线踩点,在四川大竹山沟里一呆就是大半年,上周才和张小波部长追着查怀柳的屁股回到北京的家。与张小波在车站分手的时候,张小波告诉林南之给他半个月的探亲假,林南之笑得露出了二排白牙。
今天游园纯属是为了讨好老婆李心怡,李心怡是X01的护士,人漂亮得如一枝带露的梨花,与清瘦俊逸的林南之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此刻,林南之正好上厕所去了。李心怡与她的妹妹李心可坐在林南之在谐趣园知鱼桥头支起的画架前学画画,心可还是个中学生,对姐夫林南之崇拜得无可名状。心可喜欢林南之画的风景和人像画,一个学建筑的竟能把身边的风景画和人物画得这样好,李心可好生羡慕,李心可也想有一天把画儿画得与姐夫一样好。
心可拿起铅笔描摹着眼前的风景:池溏里碧翠的荷叶纵横相连,粉嫩的荷花娇羞妩媚,鱼儿在莲藕深处钻来钻去,尾巴一甩荡出的水波一圈一圈由小到大的扩散开来,平静的水面立刻就变得有了生气。
护堤的杨柳枝在微风中轻摆,池水边的亭台楼阁在午后的阳光沐浴下熠熠生辉。
景虽美妙,但心可左比右画都无法复制,画去画来都不满意。这时,已经游到心怡和心可两姐妹几步之遥的马保林等几人站在池边看她们画画,看了一阵儿的马保林就忍不住凑上去了。
这几个老熟人当然知道马保林的作派,也不吱声,依旧站在几步之远的地方看马保林表演。
马保林开始指点李心可画风景,又拿起笔帮李心可画了一阵,经过马保林挥毫的画面意景果然就出来了,这时马保林骄傲地对李心可说:“什么是创作?创作就是将生活的各种层面重新组合,当然这种组合是要讲究技巧的。你要表达什么,就是你的主题,围绕这个主题你再去找材料,有目的的寻找就不会杂乱,比如,你这张素描,开始就显得杂乱,这明显的是你这张画没有主题,或者说你不清楚你要表达什么?你心里面稀里糊涂,自然画不出好东西。”
马保林说得李心可连连点头,李心怡也觉得有道理。姐妹俩要求马保林留下大名以便请教,马保林就在画纸上龙飞凤舞地签上了马林两字。
见状,已走近的张属洲悄悄呲了马保林一句:"签就签全名嘛,半遮半掩干啥呢?"
马保林也不答应,只管笑。
李老革命也走近看了马保林的笔墨,由衷地赞叹道:"小马还有这一手,不错,真不错。”
吴祖慈也翘了大指母说:“保林,有才!”
这时的林南之早就上完厕所出来了,他站在远处观看了黑面书生指导李心可的全过程,最后才走近来很客气地给马保林握手致谢。
马保林并不知道林南之的画才比自已高出几个等级,多年后基地组织职工业余爱好比赛,看了林南之那张以张兰为模特的人物素描和一张题为《五月雪》的桐油花铅笔画后才知自已当年在谐趣园的表演完全是班门弄斧,好不羞人。
更有意思的是当时双方都不知道以后大家还会再见,并且再见的时间还多,原来彼此是同一个单位,同一个圈子里的人。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四 老厂的文革

张属洲从北京回到成都X19厂就听说厂里已经分成了几派,主要有以产业工人为主的X9产业师组成的保皇派,对立面即是井冈山,红卫东等等造反派,全厂已经山头林立,派性分明,但还是以打嘴仗为主。
产业师人多势众,人员多数是是产业工人和部队的转业军人,理念是维护现有的体制,保卫台上的领导干部,所以称之为保皇派。
谁知随着运动的深入保皇的产业军就不受上面支持了,上面要发动群众来专党内走资派的政,运动前期人数多力量大的产业师后来就逐步削弱瓦解了。
之后,造反派受到支持发展壮大起来,形势就更加白热化了。
成都的造反派又因内部观点的不同分成了'川大‘8.26’和成都红卫兵总部即‘红成’二大对立派,两派在全市闹得乌烟瘴气,展开了争夺真正的革命左派的残酷斗争。
在乱轰轰的场子里X19厂的派性斗争一直都不算狠。特别是67年1月夺权风暴以前,厂里除了专场的辨论会,平曰里当官的走资派们只是在中午开饭的时间戴起高帽子,在工厂饭堂门口站成一排‘示众’,要等各车间各部门的职工先去打饭,又要等职工们吃得差不多了才取下帽子去食堂买饭吃。
这个动作对走资派们肯定有过羞愤的情绪争扎过程,但这种做法在文革中已是很温柔的了,后来成了例行的事,不管站的看的也就习以为常了。
这天,只有中午才到食堂吃集体伙食的张属洲在食堂门口看到了戴高帽子的陈白帆厂长和廖运周书记等人还是觉得有些尴尬和难受,转眼又看到了戴高帽子的查怀柳,除了尴尬外更多的是难受,这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张属洲一个多月没见着查怀柳,今天一见看到查怀柳突然瘦了一圈,就难受了。
带着难受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回头打望,这一闪眼的打望迎来了查怀柳一双小眼睛里射出来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张属洲故意放慢脚步等折好纸帽子的查怀柳跟上来,在人来人往的食堂里人们此时的注意力都在饭菜上,吃完饭下午还得上班出产品,观点的对错一般在会上辨论。那时的X19厂除了'抓革命’,还得‘促生产’。
张属洲与在身后的查怀柳对视了一下,转身排队买饭,两人都买了肉沫豆腐和芹菜炒胡萝卜,一前一后端到公用歺桌上坐下,这时吃饭的人少了,有空位。
张属洲一边向嘴里喂饭一边说:"贺伟昨天回北京去了,他说回院里找些资料顺便回趟家。"
查怀柳却说:"小贺需要煅炼,这个时候不要找借口乱跑,不要放松学习,叫他尽快回来。”
张属洲答道:"行,他也知道的。"
张属洲见左右已无人又对查怀柳说:"查书记,我妈妈从乡下回家,带了点土产,请您明天晚上来家吃饭。我家在3段2单元2一3号。"
查怀柳说:"明天下午参加了学习一起去吧。”
张属洲这才意识到给查怀柳说家里的门牌号是多余的,笑了一下继续吃饭,吃完后各自端着空碗走开了。
到下属家中作客,查怀柳不是没有这种经历,但确是非常之少。查怀柳是很严谨的人,不是那种什么场合都可以坐下去喝两杯的角色,查怀柳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张属洲请他,他就很容易地答应了。
在北京工作的时候还是他先破例叫了张属洲到自已家里去吃过二次饺子,有一次贺伟也去了,这种事之前对下属是绝无仅有的。
张属洲住在X19厂在成都东郊建成的家属宿舍里,厂房是前苏联援建的,宿舍也是,红瓦红砖,每幢三层。一幢2至3个单元不等,每个单元的每一层都有三至四家一套二或一套三的宿舍。
计设的是一套一户的住宅,但实际情况是了一套住二户或三户人家,这是中国国情。那时X19厂有五六千人,算中型企业,与同在东郊的X20,量具刃具厂,川棉这些大体量的单位相比是小乌见大乌,但它是东郊7字头的单位之一,有种神秘的吸引力。
这种神秘的背后意味着高工资高福利和高的社会地位,那个时候,成都妹妹们不要说找个国防厂的工人,如能够嫁一个在东郊随便那个工厂里上班的男人那都是全家人的光荣,那个时候哈。
一五计划期间,我国电子工业几乎就是空白,苏联援建的项目落在成都搞无线电产品和原器件的基本上全在东郊,成都东郊的国营厂那是一个时代的傲骄。
张属洲的家是一套二中的一间,另一间是车队的司机龙为民和他老婆厂医务室护士周润珍二人的窝。
当张属洲将查怀柳带回家的时候,张奶奶炒的回锅肉的香味早就飘到楼梯囗了,先一步进门的龙为民在张属洲的前面夸张地掀动鼻翼使劲地嗅并愉快地唱道:“好香!好香!呑口水啰。”
张属洲连忙将龙为民介绍给查怀柳说:"小龙,车队的司机,也是我们三线小组的同志。"
龙为民刚瞟了查怀柳一眼就听张属洲说:“小龙,这位是北京X49的查书记。“
龙为民说:“知道,查书记好!”
查怀柳答了‘嗯,好!’又对龙为民点了点头,龙为民也对查怀柳笑了一下就各自进门了。
因为张属洲给母亲打过招呼的,说是今天晚上要请一位朋友来家吃饭,张奶奶就用从洛带农村带回的白小豆炖了猪蹄白豆汤,还把带回的花生剥了壳壳油炸了一盘,又凉拌了一盘黄瓜,做了成都人都爱吃的麻婆豆腐,炒了回锅肉,为猪蹄汤配上擂钵青椒加生盐小葱打成的沾水碟,反正三个人当月的肉票用掉了多半。
张奶奶做出的油亮亮香喷喷的几个家常菜实在吊人的胃口,软糯的猪蹄汤,香气四溢的麻婆豆腐和回锅肉还有酥脆的花生米让人口舌生香,可口的菜饭温暧着每个吃饭的人。
查怀柳自然地溶入张家暖融融的家庭氛围中,既如此,也未开怀大饮,他在桌子上愉快地逗着抱在周子凤怀里的张属洲与周子凤的第一个孩子张林,胖乎乎的张林长得很乖,圆溜溜的双目象二粒晶亮的黑萄葡,嫩豆腐一般的皮肤白中带粉。
查怀柳问道:“几岁?女孩,男孩?”
周子凤答道:"男孩,3岁了。"
查怀柳说道:“这孩子乖,不哭不闹讨人喜欢。”
见查怀柳称赞孩子乖,周子凤说张林一岁的时候她和张属洲将张林抱在春煕路玩,一对上海籍的夫妇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二条街,把他们搞得惊诧不已,结果说是跟在后面是为了看娃娃,说明后之那女的要求抱一抱张林,张属洲把孩子递给那女人抱了一下。女人亲了张林后还给张属洲,等那两口子走多远了,张林才想起哇哇地哭起来。
张属洲说:“这个娃娃笑人得很。”
查怀柳有趣地问:"娃娃,你跟奶奶在球场坝看到带高帽子的沒有啊?"
张林点头,并挣脱周子凤的怀抱爬下来站到地上双脚并拢,双手下垂,嘴一嘟,头一低学查怀柳等人带高帽子的情形,搞得几个大人捂着嘴笑。
查怀柳自已说:“学得真象!”
吃完饭后查怀柳谢了张奶奶和张属洲两口子就准备回53号了,那是X19厂分给他的临时住所,临走又说了句:“这个娃娃确实乖。”(未完待续)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地处成都东郊的X19厂生产任务一直饱满,文革前期并未停工,政冶运动要搞,生产任务也要完成,基本上是边运动边生产的状态。
那时的情况是X19厂调入三线的人员多数在文革中都是逍遥派,所谓逍遥派就是那个组织都不参加,因为文革前期,全国还没有大混乱的时候,这帮人还是有具体工作要做的,根本就沒有多少时间去运动。
实际上张属洲回厂的第三天就接受了再到西安设计调研的任务,就在请查怀柳到家吃了妈妈做的回锅肉的第二天就带上他的5人小组登上了去西安的列车。
参加设计调究的人员都是平时干实事的人,大家都有还是干些具体工作好的想法,所以在接到任务的几天之内,都各自带上自己的组员去全国各地项目对口厂所调究考查,以免在家里扯不清楚。
但文化大革命是全国性的政治运动,所以那里的情况都差不多,张属洲带领的小组到达西安之时,正是西安各大院校,各家企事业单位都在轰轰烈烈地搞大辩论,贴大字报之时,西安交大搞得最早最凶,乱哄哄的场面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各家都有代表上台表达自己的观点,激烈的言词,激动的心情,混乱的秩序,情况往往是这个才说一半,那一个就站上来同台表演了,被哄下台,拉下台的的情景不断再现,调究单位的工作秩序也被打乱了,找人也难找,工作不下去了。张属洲就带小组成员在各个学院和熟习的机关去看西洋镜,曰之为学习经验。
五个人在西安待了七八天,吃过了西安的羊肉泡膜和肉夹膜之后又折回了成都。
回成都后基本是一边修改设计一边参加学习,学习的内容也变得快,一天一个指示,一天一个命令,只是三线人员是单独划出去的,基本上没有被老厂组织的大规模群众运动裹挟。
这天上午,张属洲走到车间大门口就遇到了自己过去的两个徒弟现在是机修组的正付组长的刘云海和杨文涛,本来两个人因各自的政治观点和派别不同已经分道路扬镳,真的到了走路都不朝一个方向的程度。
杨文涛是产业军保皇派的勤务之一,刘云海则是特杆的造反派,以前的师兄弟,现在是陌路人。
两个人出得门来正准备左右而去,见到自己的师付兼领导的张属洲回来两人都向他跑来,张属洲热情地招呼道:“云海、文涛,你们现在如何?车间怎么全部停工了?‘’张属洲在招呼二个徒弟的同时扫视了车间里的状况,所以有此问。
刘云海对张属洲说厂里职工全部在家属宿舍的灯光球场开批判大会。
“张师付,走灯光球场去参加批斗大会。”刘云海在一边得意又高声地叫道。
“好的,我和文涛说几句话,马上就去。”张属洲回答道。
看着刘云海的背影,杨文涛说:“师付,你回来得正好,来我们产业师当勤务嘛,产业师受排挤了,现在情况好复杂哦。前二天造反派叫廖书记和陈厂长亮观点支持他们,二个领导都死不开腔,这下给二个人都加了码,定为死不悔改的走资派。"
张属洲听完以后回答说:’‘文涛,你晓得我已经另有任务了,三线建设搞不好,毛 他老人家是睡不好觉的,我们随时都有任务,那一派都不好参加,请你理解,我过两天就要起程到大竹参加B基地成立大会,确实没有时间参加老厂的运动。"
张属洲对眼前的事不只是推托,因为过几天的确是要到大竹去参加B基地成立大会。
那时老厂的人的不管保皇派还是造反派,包括两派的勤务们对派出去搞三线的人员都是相当客气的,对三线工作组回老厂办事的人也是有求必应,因为谁也顶不起破坏三线建设的这顶帽子。
“师付,那就到灯光球场去看闹热嘛,他们要斗争廖书记陈厂长他们,说不定还要动手哦。"杨文涛说道
“真的啊?"张属洲心里咯噔一下,说:"中央精神是只准文斗不准武斗得嘛?"张属洲还有些不理解。
杨文涛说:"说的是文斗,带高帽子,开批判会。不晓得那几个干燥的得不得乱来,反正所有的厂领导全部都在,北京X49那个书记也在。"
两人边说边走,当张属洲和杨文涛来到灯光球场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台子上厂长陈白帆,书记廖运周,总工程师邹劲和新来的第一付书记查怀柳,付厂长冯战旗,李有贵等十几个走资派排成一排,头带纸糊的高帽子,胸前挂着木牌上书写“走资派XXX","特务XXX”。
身穿绿军衣手臂笼着红袖章的造反派的勤务们操着手,耀武扬威地这排人身后走来走去,产业师的勤务们则坐在台子后面的板凳上。
一看这个阵仗,张属洲感觉这场运动是要越搞越大了。
杨文涛对张属洲耳语道:“我们产业师是保皇派,与红卫东是对立起的,现在一天都吵架。”杨文涛说完又轻轻甩脑壳,张属洲一直黙然无语,只看不说。
杨文涛又对张属洲耳语道:"邹总工遭整成特务了,啷个可能嘛?”
"陈厂长,廖书记这些都是老干部啊,廖书记和李付厂长还是老红军,全成了走资派?”
见到这个场面,张属洲也是懵了,当看到这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领导被斗得瓜稀稀的时候心里还是很难过的,但这种情绪又不能表达,装沉黙,也只有沉黙。
此时,在张属洲和杨文涛的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人此刻比张属洲还要迷茫,他就是贺伟,他是前几天才从北京返回成都的。他这时也身处在这里的人海中,台上他只认识一个人就是父亲的部下查怀柳伯伯。
看到顶着高帽挂着写了‘’走资派"的牌子的查怀柳,贺伟心里百味杂陈,查伯伯怎么就成了走资派?父亲又怎么成了反动学术权威?此时贺伟自然而然想到身在北京已经靠边站的父亲,贺伟的父亲是X院的副院长之一,是一个从前苏联回来的技术型专家,刚从北京回来的贺伟知道父亲从XX试验基地回京就被派往苏北的一个农场去劳动煅炼了,象台上这样的批斗会一次都没参加,幸运之极。
这次回京最大的收获是见到了妈妈,贺伟在家里安心地陪了妈妈几天,给妈妈煮了一星期的饭后妈妈就到张家港的一家工厂参加'斗、批、改’运动去了。贺伟亲自将妈妈的随身行李送到车上,临走时母子俩还拥抱了一下,贺伟还看到母亲转过背掏出手绢擦眼泪。
但有遗憾的是沒有见到弟弟贺岸,贺岸在部队服役沒有贺伟这般松散,更遗憾的是还在北大上学的女朋友金燕也没有见到,去打听了几回,都说金燕随同学们到外地串联去了还没回校。
随着运动的展开,随着身边亲人们命运的改变,贺伟对文化大革命的态度也从激情澎拜到渐渐退烧,回到成都的贺伟甚至产生了只想搞自已的业务的想法,对火热的政治运动贺伟内心开始拒绝,但行动上早请示晚汇报还是积极参加,矛盾的心理只有他自已清楚,连查怀柳伯伯都是说要正确面对,要理解上面的精神,贺伟知道查怀柳这样说一定是有道理的。
贺伟一直都信服查怀柳,认为查伯伯的政治水平历来都比父亲高,出于对查怀柳的信任,贺伟时刻也在检讨自已,要求自已跟着形势走。
这个运动到底要搞多久?这是张属洲和贺伟以及站在台上台下众多的人们在心里默默揣摩的问题。
在台上的查怀柳算是陪斗,因为查怀柳从北京来X19的任务就一个,组建B基地703所领导班子,所以X19厂的造反派也不敢过份为难他,查怀柳在X19厂文革运动期间就一直是陪斗的角色,并未受到其他伤害。
声势浩大的批斗会结朿之后,走资派们又被撵下台来排一成一队沿着球场绕场一周,手里还要提一面铜锣一边敲一边念:我是走资派某某某,我要认真读毛 的书,听毛 的话,斗私批修,改造思想,划清界线,坚绝不走资本主义道路等等。
这个活动是这次批斗会才搞的新花样,这些‘走资派’做完这些过场之后就可以小心地摘下头顶的高帽,取下勒在脖胫上的木牌回家了。
听说转圈即意味着批斗将要结朿,这时,'走资派’们心里是欢喜的。
这天,张属洲和贺伟都分别挤在人群中,看完走资派们转完圈才各自离去。
当查怀柳等人上午在X19厂的灯光球场接受完批判,下午就将X19划入三线小组的成员们召集到厂区和宿舍之间的一片小树林子里开会,布置所有人员去大竹县参加B基地成立大会的事。
之所以选择这块地面,是因为大热天这里有树荫遮阳且空气流通,厂里划给三线小组的53号楼那几间房子都太小,大家挤在里面象坐闷灌车一样难受。
那时3车间的计划员吴则纲正在和同车间的冲压工楚秋花耍朋友,两人经常到这片小树林来约会,知晓这里的好处。吴则纲一提议大家都一致说好,所以这一处成都东郊的荒郊野地在66年的盛夏就成了X19厂三线人员多次集会的场所。
那天下午,在这块荒郊野地上,所有划归三线小组的人员得到的通知是务必于8月12日晚上8时从成都出发经重庆转道到大竹去参加B基地成立大会。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五 莲印庵和周来的小吃店

在成都X19三线小组成员出发的三天之前,从重庆到大竹的公路上出现过一个小车队,一辆前苏联泊来的伏尔加小轿车后面跟了九辆新旧不一的北京吉普,那天是个雨天,一路的风雨和尘土,把这一奇特的车队一路折腾,开到大竹县城南的莲印庵时已经眉毛胡子都分不清楚了,车轮上黏着稀泥,车身半截全是雨水掺合尘土凝成的污渍。
秦良川指挥长的司机小潇在路上就看到了距莲印庵二百多米处有一座石拱小桥,通过小桥的是一条小河沟,河沟的水不大但流速不慢,河里的浪花手牵着手不停地向前扑腾,哗啦啦流动的小河水看起来很是清澈。
等待秦良川下车之后,小潇就把车头调过来开到距小石桥几米远的河边,从车上取出帆布水桶到小河沟取水来洗刷污渍满身的伏尔加轿车。
看到小潇将车开到小河沟边,二群当地的小娃儿一哄而上,把小汽车围得密不透风,并开始指指点点,叽喳了多一会儿也沒弄清楚这个铁壳子的怪物是什么东西。
“啷个有两个老壳?啷个有两个脑壳呢?”看到小潇提水来洗浑身是铁的怪物,他们兴奋得又跳又叫,都愿意去帮小潇打水来洗两个脑壳的怪物。
小潇把他们当中个子大的排成一排,让他们用二个才找来烂瓦盆从小河沟里传水给他,就这样有这些孩子的帮助,小潇也忙了半个多小时,才把伏尔加轿车收拾干净。
小河沟上的这座石桥是一座很有些年头的老桥,当地人称之为'南桥’,之所以这样说大概是因为此桥处在县城的南门外吧,这座石拱桥的南桥头上有一颗古老的黄桷树,树的枝叶撑天盖地,树根深深地插入土壤又穿出来包裹和攀附在这座石桥上,宆拱形的三个门洞被这颗老黄桷树的根芽穿针引线,密密实实地缝满了,稍为有点缝隙也成了苔藓的天地。
至于此桥建于何年,此树种于何月,当地人也说不清楚,只能让后来的人随意猜测了。
跨过南桥二三百步之遥就到莲印庵的大门口,那庵堂中间的山门是两扇厚重的油漆斑驳的木板门,木门上还依稀看得见还沒有完全褪尽且早已变暗的红漆,老旧的山门时时都在轻诉着遗落的过往,有意无意间反复呈现出时光遂道中飘过的烟尘。
坐南朝北的莲印庵里大约有二十来亩平地,这座庵堂三面围的是单檐翘角黑瓦灰墙的砖木结构平房,只有东面有一幢二层的全木结构楼房,四周合拢的建筑将莲印庵构成了一个大大的四合院,南面庵堂里供有好几尊石雕的菩萨。施工期间张小波问过王治民菩萨该请到何处去,王治民说慢慢找地方,菩萨请不走,也就供在原位上了。
这院子东南角也有一棵老黄桷树,比南桥头的那棵稍小,但是也粗大得二三个人牵着手都抱不过来。
院子里西面的一长通平房已被修整成了招待所,北边顶头的一间做了临时医务室。东面挨着木楼房的那几间平房被改成了食堂加开水房。
南面庵堂前十几米远处的一块空地上已建起一幢三层高的筒子楼,那是基地机关各科室的办公场所。
基地党委办公室安排在院子里那座飞檐翘角的二层旧木楼里。
木楼虽旧,但建造时的底子好,楼梯和走道以及每个房间的木地板都没有过多朽坏,修修补补之后还算看得过眼。
秦良川指挥长踏进这幢小楼的时候很满意地点了头,说了句:“不比院里的条件差呀!”张小波部长听到首长这样说大大地松了口气,但他也明白这处偏远小城的一个年久失修的尼姑庵虽然整理了一下也无论如何不能与地处北京的院部相比较的,只是走南闯北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首长不讲究不苛求吧了。
当天晚上秦良川指挥长在莲印庵的旧楼里美美地睡了一觉。
莲印庵进进出出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晚上到南桥去乘凉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好动的年轻人结着队下到小河沟里去搬螃蟹,捉小鱼小虾,河里的虾米竟然是萤光虾,夜晚会发出晶莹的光,好爱人,也好迷惑人!
莲印庵处在大竹县城的南面,距县城中心大概有三里多路吧,南门口长街的南端倒数第三家是城南供销社职工周来和他老婆莫俊姑经营的小食店。
这间小食店立在街口上,是距莲印庵最近的饮食店。
周来和老婆莫俊姑都是城南供销社的职工,周来的姑妈没有子女,就把妹妹的儿子周来过继到城里来,接了姑父在供销社小食店的班,从比,周来有了一个领工资的地方,接着又娶了供销社的姑娘莫俊姑,周来的好运气羡煞好多还在农村挖泥巴的小伙伴。
莫俊姑嫁给周来后这个小吃店基本就成了夫妻店,本来店里还有个买票的陈瘸子,陈瘸子身体不好多数时间都在生病,近段时间病情更为严重,走不动了,供销社又没另外派人来,莫俊姑自然而然接替了收费的事情,完全开成了夫妻店。
这间店面东西约7米南北8米多大概共计60来平方,前店后屋,店堂里仅有4张桌子,土灶就搭在店门口。
每天清早周来站在灶台边炒面绍子和煮醪糟蛋的时候那个香味能扑满大半条街。
虽然只有4张桌子,但凭周来的人缘和手艺小食店的生意还不错。在此,周来一家老小有一个避风遮雨的地方,有一口热乎乎的东西落在肚子里就算归入城镇人口安居乐业的行列了。
今年过了六月天,周来的小食店生意竟然格外红火起来,早晨6点半开张到8点多这段时间都特别热闹,店里4张桌子挤得满满挡挡的,周来又另外加了2张桌子还是不够,只有委屈有些食客将食物端到门外的板凳上坐着碗不离手地享用了。
这情景,周来两口子自然是乐得嘴开花,看到从莲印庵出来操着南腔北调的人从他们的小食店里进进出出,周来的高兴和得意全写在脸上。
川东小城的早晨,夏风清凉,快六点钟了,头顶上的天还是麻麻亮。昨晚的暴雨把街上的石板路面冲洗得特别干净,但阴沟的污淖比晴天时更加泛滥,污淖的烂泥味裹在风中让人觉恶心得要打呕,但随着街两边浑黄的灯光渐次亮起,醪糟鸡蛋的酒甜味,绍子面肉沫里的肉酱香味,甚至撒入面碗里的小葱的葱香味都可以从晨风中一缕缕地撕出来。
终于好味道占了上风,新的一天在多种多样的食味中开始活泛起来。
周来前几天特地把土灶上吊着的一只被灰尘蒙得看不到乌丝的小灯泡换成了一只200瓦的大灯泡。大灯泡把店铺照得比那家都光亮,关键是这只灯泡是现在住莲印庵的胡科长送的,这只大灯泡把小食店照得满堂生辉。
此刻,周来正站在土灶前面有条不紊地忙着,他打蛋的手艺有点绝妙,一只手一次捏三四只烫过的鸡蛋,蛋在锅边一嗑,手一扬蛋液全部飞进刚加了二大勺浓厚醪糟的沸水中,象耍杂技一样又快又准。
冷醪糟下锅不但降低了锅中的温度,沉到锅底又如给入锅的鸡蛋液铺了一层棉絮,入锅的鸡蛋在锅里煮上二分钟,再加半勺红糖,长柄铁勺在锅里轻轻搅动一番,香气扑鼻的醪糟水糖蛋就出锅了。
这个技法周来掌握得特别好,他煮的荷包蛋从来不散黄,出锅舀到碗里一个个都如元宝,且多数为人人喜爱的溏心蛋,因此到周来小店来吃糖水荷包蛋的人是一溜一溜的不断线。
尤其这几天,要不了半个钟点店里的六张方桌就会全坐满。今天店里又多了一个生得象水葱一样的姑娘,那是周来的姨妹莫俊仙,比周来的老婆莫俊姑漂亮又年轻,是县中学高中二年级学生,乘学校放假还未开学被周来找来临时帮忙。
俊仙倒是出得众,手脚又麻溜,她的参与让店里本来就热火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莫俊仙初中和高中都读的都是大竹县的县中学,这是一所有百多年历史的学校,改革开放以后是四川省的省重点中学之一。学校的张俊华老师是莫俊仙最敬慕的人,张俊华老师的一言一行都在俊仙身上烙下深深的烙印。
年纪青青的张俊华不仅是莫俊仙的班主任,更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中的男神。
莲印庵几百号人中有一个从北京X院计设室来的技术员,叫何布为,西军电毕业,是个瘦削的小个子,最初来时总着一件皮卡克还穿一双擦得锃亮的三接头皮鞋,这身出众的装扮让他一走到街上就有人盯到看。
他的身后老是跟着一个长得高高大大端端正正的北方小伙子,两人总是如影随行,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叫李小伟。
这几天,何布为和李小伟有事无事都要到周来的小店来逛一下,他们来的目的渐渐就众所周知了,原来两人都想来撩美如山茶,鲜如水葱的莫俊仙。
他们每次来店都会拿出一张十元的大团结来结帐,几次下来,周来都有些糊涂了,倒底这二人是干啥的?比莲印庵里的首长还有钱,因为黑大个子韩枣槐来为秦良川买东西也少有出手就是大团结的情况,韩枣槐是莲印庵里B基地指挥长秦良川的秘书。
经过周来调查才搞清楚,这二人为了在姨妹莫俊仙面前装大,每次来之前都要在同事那里把零钱换成整的才过来。
周来知道后心里暗自好笑,姨妹莫俊仙心里装着谁,周来比谁都清楚。
在周来看来俊仙想法是痴心妄想,因张俊华老师一直被竹中的肖校长看好,是公认的肖家未来的乘龙快婿,莫俊仙还只是个中学生,周来觉得姨妹的想法不靠谱,但周来不敢点破,原本这世上人人都是需要妄想的嘛,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真正给莫俊仙走近张俊华的机会就是已经来临的文化大革命,叹,说是机会,未必,其实有的人靠近只是来剐肉诛心的,靠近的关系也并非都是善缘,此时莫俊仙与张俊华的那篇经文还未书写,时候未到,只能到时再念。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接上)现今地处重庆江北的航天西南职工大学的前身就是A和B二个基地在重庆的物资转运站之一,当时从全国各地到两个基地去的人员也是常常在这里暂住,然后再往沟里走的。
1966年的8月14清晨7点过二辆崭新带篷的解放牌大卡车从这里开出,驶上了重庆到大竹的公路,一路上车轮卷起的黄土扑向公路两边,肆无忌惮地扬起再落下,飞扬的黄尘直撒在路边的房屋,树枝,庄稼和行人身上。
太阳老早就跑出来巡航,每个车箱里的二十几个人,开始还欢声笑语你一句我一言,随着车程的增加说话和答话的人就越来越稀少了。
太阳把地面晒焦了,把车上的人都蒸干了。
司机老周和小龙把车开得象风一样快,他们都想尽量早地赶到目的地,躲进房间总比旷在太阳下幸福很多。
这一行几十个人的队伍就是一个多月前从北京折腾回成都的X19厂的那帮调入三线的人员,此时正赶赴大竹B基地筹备处所在地——大竹县城南的莲印庵参加即将召开的B基地成立大会。
这些人经过6个多小时的暴热,到大竹县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旅店里去找冷开水牛饮,再接着找水洗脸降温。
吃过晚饭,天气照样热,为了快速降温,张属洲把一条湿毛巾盖在脸上,太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熟了,醒来之后已经深夜2点多,十几个人的寝室噗鼾声此起彼伏,如剧场一样闹麻了,但他顾不了这许多,起来屙了一泡尿继续睡,第二天一起床,对面的吴祖慈就惊呼起来:“小张,你眼睛,你的眼睛。”
张属洲自己也觉得眼睛很不舒服,拿镜子一看,兔子眼一对。李有贵见状就叫马保林陪张属洲到县医院去看眼疾。
张属洲和马保林到走医院大概是上午八点半,医院大门口和各诊室门外都贴有大字报,医生们还是在岗位上工作,病人也是看病的看病,拿药的拿药,秩序正常。
马保林平时有偏头痛的毛病,到了医院也挂个号说去找医生看一下,于是两人拿了挂号单各自去找对应的诊室。
眼科是一个中年女医生给张属洲做的治疗,她说:“小伙子,右边这只严重一些的我要给你打一针再包起来,暂时的,明天这个时候就可以把沙布摘掉了。”
“小伙子,你是那里人?”女医生一边与张属洲聊天一边给张属洲的右眼皮翻起来打针,她是在有意分散张属洲的注意力。
"我姓张,不小了,小孩子都3岁了,我是简阳人,在成都东郊上班。”张属洲懂得医生的意思也一问一答地接过女医生的话。
十来分钟,钟医生就把张属洲双眼处理完毕,张属洲感觉到两只眼晴已舒服了很多,整个过程张属洲并无不适,感受到的只是轻柔和利索。
包好眼晴后张属洲非常诚恳地对女医生说:“医生,你技术高超,谢谢您了!”
“听你口音你也是成都方向的人吧?”张属洲问到。
“我叫钟秀雅,老家在成都茶店子,大学也是在华西上的,来大竹十几年了,乡音还是难改呵。”
“钟医生,你乡音一点都没变,一听就晓得是老成都。”张属洲回应道。
钟秀雅打着哈哈问道:“真的呀!”
在川东小城遇到家乡人,钟秀雅和张属洲都很高兴。
“我猜,小张你是莲印庵过来的吧?”钟秀雅一边给张属洲开带走的药一边与张属洲继续聊天。
这时,马保林已看完病挑起帘子走进来,正听到张属洲回答‘是’字。
“小伙子,这段时间你们那里好热闹哟,听说是建国防厂啊?”卢秀雅继续说道。
张属洲说:"钟医生,你也知道啊,动静闹得大了点。"
钟秀雅解释道:"我爱人在县里人武部工作。”
张属洲和马保林同声说道:"哦,原来这样。"
"小张,好了,去药房拿药吧。”钟秀雅将处方单递给张属洲。
正说着门外走道上忽然嘈喳起来,杂乱的脚步声踢蹋穿过。
"放开!"一声低沉的吼声就在门外响起,三人立马来到门口观望:两个带红袖章的男人把妇产科的卢刚主任反剪双臂往外拖。
钟秀雅冲出去叫道:"你们要干啥?他是医生。"
“滚开,姓卢的历史有问题,是反革命分子。"
钟秀雅"啊?"了一声,退到门边了。
口里不停地说:“不可能,不可能哦?"。
张属洲看到钟秀雅医生惊恐的眼晴,忙安慰钟秀雅说:"钟医生,你别急,相信组织会弄清楚的。"
钟秀雅慌忙地问:"你们那里也捉人吗?”
"没有,我们明天召开B基地成立大会”。马保林和张属洲又几乎同时答道。
钟秀雅在门口呆了好一会儿,还是坐回位子接诊下一个病人,张属洲和马保林也随即离开,去交费后拿了药一起回莲印庵去了。
1966年的8月15日,《B基地成立暨设计革命化大会》如期召开,三天后,在北京天安门城楼上毛泽东 第一次接见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从此以后天翻地覆的日子来临了。
8月15日这天,大竹城南的莲印庵红旗招展,锣鼓喧天,来自四面八方的有关人员定时向这里汇拢,这一天严然成了莲印庵最热火的日子。
这天,你只要走到城南出城关的路口就能看到敲锣打鼓夹道欢迎的队伍:七机部部委领导,海军参谋部的领导,第X设计院书记,院长,B基地指挥长秦良川,书记李大中率各级领导班子及成员夹道欢迎到大竹莲印庵来参加B基地成立大会的各路人马。
当各位首长热情地与到来的人员一一握手,并说欢迎你们来搞三线建设,依次而来的人们兴高彩烈,昂扬着头跨进了布置一新的莲印庵,无人不为自已是B基地的一员而兴奋和骄傲,但这一群人中还真的有个别小年青是第一次听说'三线建设’这个名词,也是在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跑这么老远到这里干吗来了。
这可不是笑话,有明白的就有不明白的,只能说那时代的人还真单纯。所有人员都在各位首长欢迎和问候声中步入会场。
从北京,上海,西安,沈阳,南京,成都,从全国各地军工单位来到莲印庵的人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要为国家在西南地区建设新的导弹研制和生产基地,建设第二基地是国家付与这批人的使命。
热闹的现场,激动的人心。北京来的大师付在张小波部长的指挥下,在胡科长的具体安排下,各尽所能把会议的伙食按排得丰富而多变,让到会的人员吃到了三年自然灾以来最为丰盛的宴席。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六 乘飞机
在莲印庵召开的B基地成立大会结束之后,张属洲受命送相关资料和文件到在京的七机部委汇总审批,由于任务的紧急和重要,张属洲有了人生中第一次坐飞机的经历。
来到基地派往达县机场的吉普车上,张属洲见到了也要急速反京的林南之。见面之际,两人都一愣但马上就明白了各自的身份,同道一句:"有缘!"互通姓名后,紧紧握手。
其实,这趟任务主要是送工厂任务设计书,原已经成型的设计任务书为了适应设计革命化的要求又在会议现场作了某些修改了,修改部份由张属洲拿到部里重新核审,然后由七机部第七院设计院修改基建设计,林南之是到七院去协调和催等。
吉普车风弛电掣地将二人送到达县的河市机场,调转屁股就跑得没了影子。
下车后的张属洲和林南之提着文件包向机场走去,当两人进入河市机场的时候,机场正实行军事化管理,军人站岗,盘查严格。张属洲拿出盖有04基地大红鲜章的介绍信后,岗哨当既向张属洲和林南之敬礼道:“首长好!”
张属洲暗自惊了一跳,望了一眼林南之,林南之也在看张属洲。当兵的认错人了?难道是两人身上的白短袖衬衣和军绿色长裤引起的误会?也可能是基地开的介绍信起的作用?算了吧,解释不清楚的,张属洲和林南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提着文件包走进了机场。
候机时,服务生告之,飞机有延误,机场有自助午歺供应,因为延时的意外之故,二人又到歺厅去吃了一次当时还是洋玩意儿的摆得琳琅满目的自助歺。
张属洲和林南之第一次坐的飞机其实是安-2飞机,安-2飞机是苏联安东罗夫设计的双翅膀飞机,因其独特的性能在我国使用过N多年,近年是否淘汰不得而知。
安-2国产化后就是运-5,分为甲乙丙丁几种型号。当年民航在地方航线用的就是运-5甲,有11个座位,66年中国人有坐飞机的机会的还是少数,算得上一件稀罕事儿。
上了飞机张属洲看清楚了机上带2个飞行员一共同11人,除了自已和林南之,还有两名军人,其余是达县地委的5个人员。
飞机的噪声震耳欲聋,尽管付驾来给每人都发了两坨棉花塞耳朵,但离安静要求的分贝数还是差得远,张属洲看到达县地委组织部的那个大姐,因为晕机,直接躺在了飞机的地板上,晕得就象个死人。
张属洲和林南之到是不晕机,两人除了耳朵难受其他都好,飞机飞得很低,可以清楚地看到地面的建筑和道路,甚至田里金黄的稻子和路上的行人。这是一种全新的视角,张属洲觉得好开眼界,林南之也觉得挺有意思的,两人在机上东张西望好一阵才安静下来。
这架飞机到成都就降落了,经停后两人又改乘伊尔一18飞到北京。
等张属洲从北京兜转了一大圈回到大竹莲印庵的时候,莲印庵已成了大字报的天地,最为醒目的是莲印庵大门两边也贴的是那副“洞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的对联,这幅文革中多地流转的对联,传到莲印庵时还加了个横批 “鬼蛇横行”。
前几日还在台上作报告的秦良川和李大中,如今被造反派抓到台上任意批斗。
开始,个子高大的秦良川怎么也不低头,李大中也气愤地吼道:“我一不反党,二不反社会主义,凭什么要我低头?!”可以想象,反抗是什么结果。后来,二个老头就学乖巧了,一般来说造反派说什么就是什么,无法争辨,争辨结果是更加急风暴雨般的打击。
开始一段时间造反派把两个老头弄到在院内那棵黄桷树下斗争,再后来造反派们觉得不过瘾,又把两个老头拉到‘南桥’桥头的那棵大黄桷树下斗争,让周边群众和过来过往的路人也来围观。
周来也在人群中围观,周来本来是被胡科长找来临时帮忙的,分在厨房干活的周来干得如鱼得水,忙得欢天喜地,能到莲印庵来帮忙在周来看来是件荣耀的事,周来心中还有个小九九,希望临时帮忙帮成正式职工,能到国防单位工作是周来那时最大的梦想。
让周来醒不过来的事是昨天还是可望不可及的大干部,今天就被挂起牌子批斗,这种巨烈的转变周来确实有些适应不了,周来的思想完全被搞乱了,心思就更乱了。
人们在莲印庵的工作也完全乱套了,把秦良川和李大中抓出来批斗成了每天的工作内容之一。
随着时间的推移,批斗他们的做法也升级了,从带纸糊的高帽子到用越来越细的铁丝在脖子上挂越来越重的牌子,后来还被反扭手臂,甚至踢打。但这种整法相对于大竹地方上的整法就文明多了,也比高安云和郝明等人受的罪也要轻好多,据传高安云被拉去喝尸水,郝明被打断了五根胁骨。
秦良川带来的秘书韩枣槐,人长得也与秦良川一样魁梧,韩枣槐53年跟着秦良川到过朝鲜战场,那时秦良川在第X兵团后勤部任部长,韩枣槐是他的勤务兵,在一次空袭中,傻呼呼的韩枣魁看着炮弹在前方山地开花不知咋办,被秦良川连拖带拽地拉入身后的弹坑里才躲过随即落下的炮弹,亲自救过韩枣魁一命。58年回国后秦良川又把韩枣魁送到北京理工大学去再学习,毕业后又回到首长转业的国防科委工作, 在二十基地继续做服务工作。
秦良川从二十基地调入国防五院X分院时韩枣槐又跟秦良川到五院X分院工作,只是身份变成了秘书,如今秦良川被任命为B基地指挥长,韩枣魁又随秦良川到了四川大竹的莲印庵。因为长期跟随在秦良川左右,所以韩枣魁和秦良川的感情逾过父子。
韩枣槐对造反派的作为自然恨得牙痒,但是又不敢直接对抗。是夜,他看到首长被铁丝勒出一串血珠的脖子和被扭肿的手臂是真心疼了,他打来热水帮首长擦洗完毕,看着首长上床躺下才将门轻轻地关上,走出房间来。
好在秦良川今天没有辩解,只是老老实实挨批,造反派也没有再动手打人。但是吊在脖子上那块沉重的杂木牌子把胫脖勒得血浸了大半圈。
韩枣槐轻脚轻手下得楼来,望了望漆黑的天空,拧开手电筒向对面的医务室走去。他想到医务室去拿点紫药水和药棉,给首长把受伤的地方擦敷一下,避免发炎溃烂。
那知韩枣槐到医务室什么也沒拿到,还被值班的王姓医生骂作"狗腿子",气得肺炸还不能发作。
走出医务室迎面遇到张属洲,张属洲与韩枣槐有过一面之交,但韩枣槐对张属洲却沒有什么印象,巧的是那晚张属洲肚子有点不舒服也到医务室拿药,还沒进门就听见王医生说:"要药沒得,我们医务工作者只给革命群众服务。"
看见韩枣槐两眼冒火地冲出来,张属洲迎面让过韩枣槐,然后转身跟韩枣槐往回走一段才叫了一声:"韩秘书!"韩枣槐回过头来见叫他的人感觉有点印象,但确实叫不出名字。
张属洲自我介绍道:"我叫张属洲,三个月前我和查书记到过秦院办公室,是你来开的门,忘了?"
"想起来了,张工好!"韩枣槐约有些激动地握了张属洲的手,张属洲小声问:"你要什么药?"
韩枣槐低声回道:"消炎止痛防感染的,首长脖子伤了。"
张属洲说:"明白。"
张属洲接着说道:"我去拿,你在院子外左边围墙根等我。"
韩枣槐点头说:"谢谢。"
张属洲反身向医务室走去,约莫十分钟,走到围墙外的墙根处交了一小包药和药棉签给韩枣槐,说再要的话最好到县医院去。
韩枣槐怀着满心的感谢先溜回去了,张属洲在墙根下抽了一支烟才不急不慢地回临时招侍所去了。
周来又回到了供销社的小店上班,近段时间精精神神的周来焉了不少,对这个乱世周来真的不感冒,让周来最难过的是,最受自己尊敬的人被打翻在地,自己以为对的事物突然就不对了,一根筯的周来解不开这块疙瘩,看到姨妹俊仙穿着黄军衣,戴着红袖套风风火火地进进出出,周来只有暗自苦笑。又过了些日子,县委的一个付书记带领一群红卫兵代表坐火车去北京天安门接受检阅去了,莫俊仙也是其中之一,莫俊姑去送了行,回来也带着红光满面的喜庆样子,但周来还是高兴不起来。
周来还是坚持每天卖汤面,卖糖水煮的醪糟蛋,生意很好,原来革命的造反派肚子也是要饿的。
在后来的日子里,周来在小食店熟识了韩枣魁,熟识了江勇,熟识了张属洲,何布为,贺伟,林南之,张兰,,,也熟识了那个后来对姨妹凤仙好几年都纠缠不清的人。
周来早晨卖完早点就会到莲印庵去看‘热闹’,莲印庵里里外外都贴满了大字报,在莲印庵的院子里造反派们把秦良川和李大中斗争了N多次,今天他们又把两个老头拉出了院子,让两个走资派站在桥东头那颗老黄桷树下的现垒的土台上,他们不但要让B基地的职工斗争两个老家伙,还要这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也来看稀奇,好好羞辱一下这二个过去不可一世的老头。
天天搞这样的游戏也没有多少意思,两个老头历史上也没有污点,搞不出新鲜的东西来,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造反的劲头也没有院里大,他们商量着把两个老头押回北京批判。
好在两个老头人身还是自由的,这天批斗结朿,又开了一个斗私批修坐谈会后李大中回到办公室,他附着江勇的耳朵说了一句。
江勇出门溜了一圈,确信造反派的几个头头钻到筒子楼的办公室去継继开会了,才转身去了后院给小车班的向队长通融了一阵,开了一辆吉普出来。
待李大中一上车江勇就将车一溜烟地开出了莲印庵,直奔乌木水库而去。
吉普车一直开到乌木水库的堤坝上,停好车,李大中和江勇一前一后地走过乌木水库的水坝,又下了堤坝走到湖边,沿着湖边的小路一直往前走,直走到一处船坞处李大中才停下来。
这里正对着缓缓西沉的夕阳,此刻,李大中眼中的乌木水库有着少有的沉静的美丽,平静而宽大的湖水在深秋时节的夕阳下泛着金黄的光亮,绵长的湖岸在阳光的余光辉中慢慢地由清晰变为模糊,眼前因为湖泥营养丰富而疯长的繁茂水草虽然被捕鱼人成片踩倒,但并未死去,要不了几天它们就会在漫上来的湖水的抚扶下从新站立,从新鲜活,这是心不死,根未断的原故。
缓缓西沉的夕阳照出它这一天中最后的光亮,没有早晨耀眼,却比朝阳明艳,这时,金红色的天边飞来一行列阵的白鹭,它们不断地变化着队形,在这片以晚霞为背景的天幕上翻飞,翻飞,不停地翻飞,,,,,
李大中的心潮也在翻腾,国家怎么了?高层怎么了?
在这场运功中,为什么有的问题自已总有疑惑?还有不理解,难道自已一下子就落后这么多?在这场文化革命运动中自已也被冲击了,受委屈了,但对于经过党内历次路线斗争的李大中来说,这点委屈是受得了的,他只是不想高层把时间拉得太长,毕竟方向辨明之后还是要做实际工作的,李大中为开展不久就受到阻碍的B基地的建设工作焦心不已。
B基地的建设耽误不起呀,除了文化大革命运动外,正常的工作秩序何时归顺才是李大中最切肦的事情。
李大中眼里望着野莽的群山,浩渺的湖水,心时儿在山中攀越,时儿又与湖水合流,想到自已十几岁就跟着队伍闹革命,出生入死混到今天,年过半百又山高路远地来到四川大竹,来到莲印庵建设B基地,李大中自已估计这个职务很可能是革命生涯的最后一站,李大中是全心全意地想把最后这份工作做得尽善尽美,李大中觉得这次的政治运动还是搞得过火了,人员不受节制地乱跑怎么干工作?!
李大中又不由自主地想到北京家中的老伴,本来还想安定下来将老妻接到四川来,唉,现在这种乱象这个计划已经不能成立了。
李大中在这个船坞周围转到天擦黑,直到天边美景被夜色取代,风吹得透心凉,湖边不能再呆了,李大中才和江勇一起上岸坐车回莲印庵去了。
后来,秦良川被造反派揪回北京批斗去了,李大中用自已铁嘴争取到留下来继续在三线工作的机会。造反派同意李大中上午汇报思想,接受批斗,下午工作。李大中利用这艰难的缝隙小心意意地开展着千头百绪的工作。
很快,七机部成了最先实行军事管制的单位之一,第一界军管会主任阎揆要中将于67年5月上任。67年7月B基地军管会主任田荣从南海XX舰队政委任上来到莲印庵,随后B基地革命委员会也诞生,与此同时由军事管制委员会和革命委员会共同组成的基地党委会成立。
基地党委会书记由军管会兼革委会主任田荣担任,第一付书记由革委会付主任李大中担任,委员有:军管,张锋,周跃飞等,革委会还有两个付主任是张小波和覃沐江,直属机关书记是江勇,另外就是各大厂所主要负责人,并结合进入3名群众代表。
B基地领导机关的组建制止了混乱的局面,下面的各厂所也相继成立了军管小组和革命委员会领导小组,流散在各地的人员逐渐收拢。原先被打乱的工作节奏被重新艰难地理起来,查怀柳在该年10底月被任命为703所革命领导小组第一付组长。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七 查怀柳带人进沟

话说67年的10月底,查怀柳被令回京述职。此时,查怀柳接手三线工作已历时一年又5个月,其间主要事务是X49厂移交,到大竹定点七狮滩,参加B基地‘8.15’成立大会和'8.23’大竹县支援三线建设民兵团成立既誓师大会之后又着手进行第703筹建所前期工作安排在大竹待到9月中旬才折回X19厂,然后就是参加京蓉两地的文化大革命运动。
当时,X19厂的三线建设人员全部划归查怀柳和冯战旗同在的一个临时小组内组织学 逸是组长,付组长是吴则纲。
说一下临时小组组长王逸这个人,王逸到三线小组之前是X19厂X2号车间的主任,虽然当权者选了王逸和吴则纲来做三线小组的正付组长,但王逸是最后一批到岗的人,原因是X2车间的生产线是X19厂文革中唯一没有停过产的地方。
在文革运动的前期,全国一样,先是互相辦论,找对方的问题,后来就互相攻击,对骂,对打。老干部是民主派,民主派就等于走资派,历史复杂的就是叛徒,内奸,特务。
运动一天比一天热闹,各种组织上街游行,红卫兵大串联,大字报贴满工厂,学校,机关和街头巷尾,高音喇叭一天到晚乱叫,人人都象打鸡血一样兴奋,都以为自已是正确一方的代表,观点不一样就是敌人。
斗争的激烈形式是上层都不曾预料的,也是聚集在53号宿舍的人们不曾预料的,潮水来了,被卷入的人难逸被淹,谁也逃不脱。
好的是部队还没有全乱,当国家各个重要部门连续实行军管后,待在53号的查怀柳就看见曙光了。
这天查怀柳接到七机部军管会通知后就与一同挨批斗的陈白帆打个了招呼,转身直奔X19厂的53号宿舍收拾回京的行李,前面说过,查怀柳在X19期间就住在53号楼。
陈白帆望着查怀柳远去的背影暗暗忖度,不知查怀柳这次被叫回北京是祸是福,也不知自已的问题好久能够解决,更不知自已何时能够翻身。
但查怀柳自已预感被批斗和靠边站的日子就要结束了,预见的结果完全正确:查怀柳被正式结合进B基地第703研究所筹建处革命领导小组并任第一付组长,上面给查怀柳的任务是回北京收扰队伍,然后带队到四川的三线去工作。
沒有想到的是接到任务后查怀柳在北京盘桓了一年多,因为当时情况太混乱,从三线跑回北京的人员经过文革串联和造反活动,有的人就不想去四川了,且这些人根本就不听劝说,提出的困难和问题N多,一开会就搞围攻,好几回将查怀柳和随后从成都赶过来劝归的冯战旗等人搞得灰溜溜的下不来台,最严重的一次被围困了24小时不给吃喝,最后军管叫部队来才解了围。
这样一直纠缠到69年的3月中旬查怀柳才带了一批人从北京返程回到成都X19厂,在那里有冯战旗,李有贵,莫守清等二三十个人等他一起去大竹乌木滩水库边上的七狮滩建筑工地工作。
查怀柳返蓉后给冯战旗和李有贵一商量,就开始组织人员踩着前面人员的脚印往沟里走。只是火车票还是不好买,好容易搞到13张火车票,就点了13个人先行,剩下的人再另想办法。
这次到大竹还带了二个女同志,一个是写了3次决心书,坚决要求到三线去工作的景珍,景珍是X19厂总装车间的工艺小组组长,另一个也是主动要去三线的小青年蒋印青。蒋印青是打字员,B基地成立时跟着冯战旗到大竹莲印庵去帮过忙,回来逢人就说小城大竹好,闹着要去,本来就缺打字员,这回冯战旗一解放就将她招编了。
莫守清是X19厂第二设计科的技术员,臭老九之一,写了申请想表现一下,结果批了。
二设计科是X19厂核心设计部门,8年前,景珍原来的对象也是第二设计科的技术员,两人要结婚,组积科以景珍家庭出身不好为由不予批准,男朋友吴晓亮迫于压力与景珍分手。其间吴晓亮去找过好朋友莫守清,莫守清叫吴晓亮不要调出二科,以免毁了自已的前途,鼓动吴晓亮另找女朋友,后来吴晓亮留二科另找了女人,害得景珍再也不谈对象。
莫守清看到至今单身的景珍有说不出的嗞味,这嗞味憋在肚子里一点也不好受,他万万没想到景珍也申请调到三线来了。
江志阳从X院划入三线队伍后就一直赖在北京,据说有病不想到四川去,这次结合进了革命领导小组,只有背起被卷在查怀柳之后到了X19厂,昨晚从成都出发一路上情绪都不高,大家看他药不离身,才知他真有病。
与江志阳同行的另外二个人,一个是北京X39厂工具车间主任陈思军,一个是他车间的工人肖恩荣,这两人是第一次进沟。
还有一个X设计院五室的技术员李作良,61年烟台海军炮校毕业,学导弹总体设计的,毕业后就分配到X院工作至今,这一行人总计男男女女加起一共13人。
尽管武斗已被禁止,但有些地方还是混乱,晚上13人卷上行李,在火车上提心掉胆地窝了一夜,第二天上午10点35到的重庆菜园坝火车站。
在重庆下了火车之后看见菜园坝火车站和成都北站差不多,火车正在运输支边和下乡青年,车站内外人潮人涌,别说那个特殊时段,其实那个年月任何时段铁路交通都是拥挤的,车少人多,沒有办法。
象查怀柳,冯战旗等人从城市出来往山沟里钻的人也属正常,他们恰巧与下乡的年青人走的一个方向,到边疆去,到农村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是那一代人的豪情、理想和实践。
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各人命不同吧,等到他们穿过人群又挤上公交到达B,A基地在重庆江北华新街设的招待所时已近中午12点,每个人身上都是热烘烘的一身臭汗,又疲又饿。
查怀柳走进招待所的第一件事就是给703所的军管小组打电话,电话一接就通,当即得到先期到达的军管小组组长赵守成的明确答复:明早派一辆军用卡车来接,听到这个消息,这一行人才吃了定心汤圆。
招待所的管理员小李热情积极,很快安排好了大家的行止,并提醒大家不要到街上去走动,查冯等人点头说:"明白"。
重庆是文革期间全国武斗最凶悍的地方之一,招待所位置还算辟静,但外面还是乱哄哄的,查怀柳和冯战旗规定随行人员不许出招待所大门,大家都还听话守在招待所里等人来接他们去沟里。
何布为和贺伟一路上都有话说,但两个人只聊些上大学时候鸡毛蒜皮的事,晚上,住在同一间屋的贺伟向何布为讲他女朋友金燕还在北大上学,毕业了也会来三线,还把金燕的照片给何布为看,何布为看过后赞道:"好漂亮的妞!"
听说漂亮,对面床上躺着的张加俊和莫守清也要看,金燕的照片又传到他们手里,张加俊说一句:"是漂亮!"后递给莫守清。
无聊的张加俊突然冒了一句:"你们还记得城南小饭馆的姑娘不?"
其他人众口一词地答道:“记得,莫俊仙嘛!”
张加俊继续无所顾忌地挑何布为的痛,问:"布为,哪妞你追上没?”
何布为颇为冒火地回答:"没追上,咋地啦?”
莫守清圆话道:“小何,一个疯丫头,如何介意,还是找个本单位的好。”
莫守清摇了摇手上的照片说:"北京妞,靓,大气啊。"
贺伟转移话题说:“莫工,你老婆是那里人?”
莫守清所答非所问:”我老婆黎叶是x19厂子弟校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
张加俊接话说:”呵呵,莫工,嫂子定非一般娘子,你都称为老师,见面得好好请教。”
莫守清说:"女人嘛,赏心悦目为要,,,"话未说完又觉得失言,纠正到:"个人见解,个人见解,,,不要抓我小辫子哦。”
张加俊说:”莫工,依我说女人嘛睡觉生孩子是主要的,碰到冬瓜就抱冬瓜,碰到南瓜就抱南瓜,花哪多心思干啥?”
三个男人听了张加俊的冬瓜南瓜论,笑得肚子转筋,笑得闹心的何布为也咧开了嘴。
过后,何布为又冒酸水,心想贺伟这小子运气真好,搞了个如此妙曼的女人,想着想着心里又浮出莫俊仙的样子来。
心有所思,晚上也没睡踏实,早晨起来看到扎着两条小辫又活冹可爱的蒋印青何布为又有些动心了,后来听景珍大姐说蒋印青有对象,已经去沟里了,何布为才讪讪地说:“蔣印青牙齿长得不好看,有点,,"那个字沒说明白,但景珍还是听明白了。
李作良在X院上班时与查怀柳有点头之交,所以被查怀柳招呼到他与冯战旗和李有贵同住的寝室关起门来打了半夜的扑克,第二天四人心照不宣,绝口不提昨晚玩扑克的事。
第二天中午,还差20分到12点正,一辆半新的军卡就驶进了华新街招待所,驾车的师付跨进门来就对招待所坐在前台的小李嚷:“我和小谢到了,你先去帮我们通知一下,我要去放水。"
小李说:“龙师付,不着急嘛,你们带队的在2层14号,你去放水,我去给你报信。"矮矮墩墩的小李从柜台里转出来,跑上楼去了。
开军卡的就是龙为民,一脸骆腮胡子还一头的自然卷发,黑不溜秋的一张脸,一对狼眼,多盯你一会儿你就得心惊肉跳。
他还带了个付手叫谢卫军,两个都是复转军人,到三线后就在一起开货车,时不时搭档开长途,由于出来进去基本上在华新街招待所暂住,所以对招待所里里外外格外熟悉,他俩到了招待所就如同回家。
谢卫军后进来,手上提的铁皮桶里装了一桶鲜鱼,谢卫军将鱼提到后院伙食团交给魏师付。魏师付捞了十来条鲜活的鲫鱼养在另处说是给老婆下奶,其余的哗的一声倒在池子里说:"小谢,来帮忙,搞快点弄出来好吃。”
谢卫军说:"是要快点搞,好象听当官的说下午还要回沟里去。"
谢卫军熟门熟路,在门后钉子上取了条污迹斑斑的围腰扎起,绾起袖子提刀剖鱼。
两个人一个剖一个洗,老魏又招呼打下手的小刘把莲白菜炒出来要卖饭了,小刘把白菜下到锅里炒了几铲待热气上来就放盐巴加水,锅盖一盖就转身把甑子搬到卖饭的窗口前,又将另一口锅里的炒土豆片铲起来,待水炒莲白过了生再翻几下就起锅了,端到窗口开始卖饭。
华新街伙食团的米好,时不时有东北大米。中午有少数附近单位托人情来搭伙食的人员,当然,主要供应两个基地的流动人员。
老魏洗了手对谢卫军说:“你自已煮,只有那点油,不准再拿油了。”说完就走到窗口去和小刘一起卖饭。
老魏和小刘自顾卖饭,谢卫军也自顾忙乎,谢卫军又不是第一次在这里煮鱼,他熟门熟路地找了些花椒大蒜,又抓了一堆泡酸菜切碎,把灶上瓦钵里的剩油全部倒到锅里,豆瓣酸菜一阵爆炒,掺了半锅水煮成红鲜鲜的酸辣汤,待汤开将洗净的鱼丢进去,煮得鱼肉离骨美味既成。
这边,出了厕所的龙为民找到了2楼的14号房间,一进门,查怀柳一眼就认出了龙为民,因为查怀柳到张属洲家吃饭那次见过,随后龙为民就被派到沟里去了,再没有与查怀柳照过面。
尽管如此,那次过道上的一面之交查怀柳就记住了他,龙为民的面相确是让人过目不忘。
龙为民对查怀柳的印象也深刻,那次的一面之缘,让龙为民将查怀柳团脸上的那个蹋鼻子记得清清楚楚。
龙为民与屋里最熟的是李有贵,李有贵在X19是管后勤的付厂长。车队当然在李有贵领导之下,龙为民对冯战旗有陌生感也有敬畏感,因为冯战旗管生产与龙为民交道不多。
龙为民在老厂参加了红卫东,是个造反派组织,参加了没二天就被派到山沟去了,并没有时间去参加造反活动,反而是近一年时间都在重庆和距大竹15公里的七狮滩703所工地来回跑,要么到重庆接人拉物,要么就在703所工地拉条石和碎石,跟着民兵团和建工部队将道泥沟到七狮滩的公路修到山顶上,以后又从山顶上修到山脚下的厂区和生活区。
李有贵首先问道:"听说路修通了?从七狮滩到县城要开好久?"
"看那个开噻?”龙为民答道。
”你龙疯子开要多久到县城?”李有贵又问。
"天气好,三十分钟,其他司机四十分钟。天气不好就不好说了。"龙为民答道。
龙为民接着对着屋里的三个领导说:"军管赵组长说,最好今天就回沟里,看你们有困难没有?”
冯战旗问查怀柳和李有贵道:"李老革命,查组长,去吃饭,吃完出发?有意见沒有?“
查怀柳和李有贵对冯战旗的说辞沒有意见都点头同意。
龙为民又说从沟里带了一桶鱼出来正在厨房煮,来听消息的同志们听说还有鱼吃,高兴地一起向饭堂拥去。(未完待续)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友友们还是提点意见和建议噻,绒毛鸭仔初下河也。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接上)十几个人蜂拥到食堂,每人除了米饭和土豆片,炒莲白外还有一碗谢卫军煮的酸菜麻辣鱼,何布为和贺伟端着饭菜围着谢卫军问:"山沟里鱼多吗?是不是随便搞?"
谢卫军答道:"多得很,厂里有条小河连到乌木水库,夏天涨水后,水库里的鱼虾倒灌上来,洗脚盆都掏得到。"
"哇,这么安逸啊!”惊呼声和感叹声鹊起,龙为民说:"听他吹死牛,今天吃的鱼都给了一块钱的。"
"是给了钟石匠一块钱,借他的鱼网去水库边撒了两网。”谢卫军解释道
随着一声“哦,,,”大家明白了鱼是这样来的。
这群人中只有查怀柳和张加俊大前年去给703所定点时上过七狮滩,见识过卧在她身边的乌木水库,其他人只是到过大竹莲印庵,所以还沒来得及去骚扰那个宝贝。
这顿鱼肉吃得大家对将要去工作的地方充满十二分的憧景。
众人吃完饭,食堂收了每人二两粮票和一角钱,大家十分满意,转身拿了行李爬到卡车上去了。
下午一点半出发,龙为民说早上走得早,他要打会儿肫,问驾驶台剩一个位子留给谁坐。查怀柳答:"给老李坐。”
李有贵推托了一番才坐上去了。车子一路上呼呼啦啦地向川东大竹而去,过了江北县进入邻水县地界时龙为民醒了,他接了方向盘让谢卫军换查怀柳下来坐,车继续向前开,到了一个桠口地带时,龙为民说去年九月他和小谢到重庆接王逸组长那批人员到沟里去走到这里的时候,居然有一群拿红缨枪和大刀的红卫兵埋伏在桠口的公路两边,弄了几根树枝放在路中间拦车,说要检查。
李有贵问:"小兔崽子要查什么?"
龙为民说:“就是好笑得很,我停了车跳下去顺手‘嘣`地一声将车门关严,喊到:”那部份的,敢拦军车,吃了豹子胆了?!“
"军车怎么啦?我们是‘8.15’毛泽东思想战斗支队,专门查坏人?"那个带头的红卫兵看见我一凶二恶的有些怕了,但被一声吼就唬住又不甘心,见他把大刀递给同伴,踩着车轮就往车上爬,头冒上去一看就是一声怪叫:"有炸药!”
他这一声把车上车下的人都喊蒙了。
李有贵问:"什么炸药,车上装了炸药?!”
龙为民没好气的说:"炸药箱子,捡了十几个炸药箱子,给王逸他们当板凳用的”。
那群小子还不服气,还要查证件,
我给领头那个高个子说:"你们不用看证件,看车牌就是,我们车牌京字X01号。我又告诉他这是海军司令部的,是毛 派我们去搞三线建设,你们还要捣蛋?你娃儿负得起责吗?他马上就吓倒了。"
龙为民接着说:“我又问他还有问题没有?他只管说没有了,让我们走。”
龙为民又提劲道:"别说这群小崽子,去年到重庆遇到一帮反到底的,我把红笼笼摸给他们看说是战友,那帮人对我还嘿客气。"
查怀柳和李有贵对视后说:“小伙子反应快。"
有了这一通吹牛,半年以后查怀柳和李有贵就将龙为民调到了小车班。
卡车在龙为民驾驶下一路顺风,到大竹东门龙为民停车让大家去找厕所,又和谢卫军将大家带到一家新近改名的'红星’面馆坐下,说:"到沟里得八九点了,肯定沒吃的,晚饭就在这里解决算了。"
大家都赞同,这回连江志阳都露出了笑脸。
只是面馆伙计唠唠叨叨地说:"都要关门了,又来这么多人。"
冯战旗说:"小伙计,我们有全国粮票。”
谢卫军给煮面的师付和小伙计各散了支‘飞马`牌香烟,两个人才高高兴给大家下面条。
吃了油乎乎的臊子面又爬上车继续走,还没走到甘龙洞就要开大灯了,雪亮的灯光照着窄窄的盘山道,卡车一圈一圈地往上爬,车厢里的人都站起来了,景珍说:“我头都转晕了,还要往向上走哇?“
谢卫军说:"等过了九道拐,拐上去就要到了,只是工地的路烂得很哟,待会儿大家要抓稳哟。”
果真进到作业区,路面坑洼不平,抖得车上的人都跳起半尺高,进厂区后就是一条下行道,车直向一个洼凼凼开去,再转了一个近120度的弯才平顺起来,夜幕中车道边有条河沟,河水哗哔地流着,几百米后一座过河桥平展在众人面前,这时贺伟等几个眼尖的年青人纵声欢呼:"桥,大桥,这里修了这么大的一座桥!”
谢卫军说:"桥是X03部队修的。我都在这里拉了七八个月的条石了哦。当然,主要是部队,一个汽车连不歇气地往这里拉砖瓦灰石。你们白天才看得到才修的路面压得好烂嘛,都是重车在跑,白天我们来的路上拉建筑材料的车子一辆接一辆,一路上的黄尘滚滚,拉货压车的都是一身灰。”
尽管天色黑咕咙咚的,大家还是睁大惊奇的眼晴跟着车灯扫瞄,这里与外面的地界真是两番天地啊!
卡车通过了东西走向的大桥后在西桥头的一块平坝上刹住。
仰头一望,居然有一憧三层高的建筑,每间屋都射出了奶黄的光亮,在浓黑的群山中就如同深海中的一座水晶宫。
龙为民说:"这是才建好的办公大楼,赵军管他们已经搬进去了,大家都挤在里面的。”
莫守清说:"还以为会睡帐篷呢,还有楼房住,太好了。“
其实不知沟里情况的人都有着这样的担心,现在到了现场的每个人都很兴奋。
众人向着办公楼走了一段,才发现它斜背后还有一通楠竹和篾席夹成的工棚,宽大的工棚里面灯火通明,走近一看,二三百十个军人挤在里面手捧毛 语录正在学老三篇中的《为人民服务》,众人听战士们唸道:“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张思德同志就是我们这个队伍中的一个同志。
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
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我们如果有缺点,就不怕别人批评指出。不管是什么人,谁向我们指出都行,,,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还要和全国大多数人民走这一条路。,,,,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不过,我们应当尽量地减少那些不必要的牺牲。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今后我们的队伍里,不管死了谁,不管是炊事员,是战士,只要他是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的,我们都要给他送葬,开追悼会。这要成为一个制度,这个方法也要介绍到老百姓那里去。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样的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使整个人民团结起来。”
贺伟,何布为和蒋印青几个站在门外不走,边听边跟着念,直到听他们读完,然后见他们全体起立由一个指挥起了唱歌的调子,开始唱:"说打就打,说练就练,练又练手中枪,刺刀手榴弹,瞄的准来投呀投的远,上起了刺刀让他心胆寒。抓紧时间加油练,练好本领准备战
不打倒反动派不是好汉,打他个样儿叫他看一看,杀!”
几个看神了的年青人跟着唱了还不出气,又跟着吼了一声"杀!”才被冯战旗招呼进去。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查怀柳带队的人员到沟里安顿下来以后就开始进入繁重的基建工作。暂且不说他们,还是回过头来继续说一下王逸这个人,也摆一段王逸和他老婆潘复玫的故事。
因为1953年开工建设的X19厂是前苏联莫斯科无线电厂援建的,所以新厂的干部和技术人员在新厂的建设期间就有许多人被送到援建厂学习。援建厂的技术人员和专家也源源不断地派到成都来指导建设和生产,直到中苏交恶后撒回。
王逸就是X19厂第一批送前苏联学习的人员之一,53年初到莫斯科无线电厂,55年夏天才回成都。
王逸是地道的成都人,家就住在金牛区的花牌坊,就是那个著名的成都无机校的旁边。无机校全称为成都无线电机械学校,王逸上学那阵学校还叫成都市工业校,无线电机械学校的校名是学校划归四机部代管后才改的名字。
王逸的老爸是成都电报局的职员,好象还有中共地下党的背景,王逸读无机校,毕业进X19厂有子承父业的意思,反正是后脚跟踩前脚跟顺脚顺路地走起来了。王逸进厂后又因为机缘巧合被送到莫斯科无线电厂去学习了二年半,学成归来仅23岁,回厂就分到部装车间实 后就提成了车间付主任。
58年秋天26岁的王逸就站在部装车间付主任的位子上了,还是单身的王逸有近170的个子,这个身板在当时的成都算不得高大,但在姑娘们眼里也算挺拔了,浓密的黑发,清亮的眼晴,有的缺点就是门牙长得不整齐,两颗板牙比常人突出。不过不打紧,王逸有很好的语言天赋,只要一开口无论国语俄语都能清晰稳当地从囗中吐出,你注意的一定是他的语言而非不整齐的牙齿。
王逸在前苏联学习生活的二年半中,头一年就将俄语中的生话用语搞得伸伸抖抖的了,连陈白帆也愿意与他一起上街,问个路点个菜这等小事全不在话下,不象有的同事坐在歺馆里只说得来蕃茄鸡蛋汤,别的啥也说不来,每回下馆子只得吃蕃茄鸡蛋汤。
王逸回到成都那年,厂里已经在试生产,照搬的前苏联一整套生产建设经验和制度让全厂的工作井然有绪,这是一套以厂长为主的行政长官负责的制度,在陈白帆厂长的操作下各项工作都干得风生水起。
X19厂在试生产阶段和全面投产后都主要是在为空军干二种产品:一是飞机上的罗盘,二是机载通迅设备。后来成立的新产品车间又专搞红旗一1和红旗一2的几种核心部件的部分零部件,涉及控制糸统中的无控仪,自动驾驶仪和引信装制部分。
因为是批生产厂家,电闸拉上,机床转动就是要源源不断出产品的,因此,陈白帆办公桌上的7部电话经常是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王逸到的部件装配车间就是X9号车间,车间主任也姓王,王高然,江南制造厂的老车间主任,支部书记兼指导员是陈白帆的老婆李丽珍。
在苏联去吃了两年多洋面包的王逸在苏联学习时就被陈白帆看重,一回国就放在X9号车间各个工段轮流实习,仅三年时间就被正式提成车间付主任,有这样一种殊遇,年青的王逸自然是春风得意。
这是个星期天的早晨,王逸起身收拾了一番就下楼乘6路公交进城去了,今天大王主任老婆蔡大姐给王逸介绍了一个在猛嘴湾派出所上班的女娃儿,猛嘴湾派出所与X19处在一个地盘上,王逸本来随时都可以溜过去偷窥,但王逸不屑,王逸正儿八百定了个地方去见人,约会地点就选在了春煕路的耀华歺厅。
当年,耀华歺厅在成都的名号是响当当的,更不要说连锦江饭店都没有开张的时候,以西点西菜起家的耀华是那个年代的高档西歺厅,集中的也是中高端消费人群。
第一和第二个五年计划时期正是中苏打得火热的时候,各个单位的前苏联专家主要节假日消费场所在耀华的时候不少,老大哥都说耀华的菜做得好那就是好了。更不要说58年上半年毛 他老人家到成都的时候也去耀华吃了一盘还觉得巴适,那以后就更是牛鼻子冲天!耀华的西点也深受成都市民的喜欢,自已吃了不算,亲朋好友来了也要想法弄点带回各自的家中去,高鼻子洋人也带耀华的糕点回国外的家,这就有点光耀中华的意思了,这种炫法今天再高档的歺厅都沒法比了。
王逸这种人去耀华可不是去开洋晕,他就是喜欢去那里消费,不是装洋盘,是真喜欢,也是有能力喜欢的那类人。
王逸这么早进城,就是打算先到耀华吃碗有一垞甜肉做臊子的鸡汤面,然后去逛逛街,中午饭点再到耀华去守那个蔡大姐介绍的女娃儿。
十月深秋的天只要不出太阳,成都的天空都是阴灰阴灰的,王逸除了喜欢逛春熙路的商场更欢喜逛春熙路背街上的旧书店,肚子里装着暖香的鸡汤面,穿着一身毛料中山装的王逸迈着格子步往后街而去,锃亮的皮鞋敲在浸湿冷凉的白油路面上显得孤傲,象王逸这般年龄的人穿着这身行头在那个年代是孤傲的,以至王逸走到旧书店门口抬头观望的时候,书店里带着圈圈眼镜的老伯伯都赶紧给王逸端了张竹椅来请王逸坐下。
老伯伯认识王逸,王逸是这家旧书店的老主顾,王逸在无机校读书的时候就来,由面生到面熟,到后来看到后脑勺都认得彼此,但两人之间除了讨价还价,包书递钱再没有过其他往来。
老伯待王逸坐下才从柜台的抽屉里拿了几本书出来,一缧递给王逸,王逸说:"好,挑一挑。”随即坐在竹椅上开始翻书。
卖书的老伯又拿了个装清水的瓷碟子放在王逸前面的旧书桌上,这是王逸从苏联回来再到书店来时给老伯提的一个请求,老伯记得,见王逸到就给备上了,王逸坐在竹椅上沾着清水指节灵活地翻动着旧书,,,
这家旧书店平时逛的人并不多,今儿星期天是休息日客人要比工作日多点,王逸进店后就有仨仨俩俩的买主和看客进进出出,王逸始终坐在角落无声无息地翻阅老伯给他传过来的书和杂志。
王逸其间也抬手看了几次表,等到快十一点半就站起来把选定的二本递给老伯,说下午来拿。老伯接过来另放,王逸站起身来拍了拍毛呢裤子,拉了拉毛呢中衫装的衣襟,衣服和裤子的料子好,不塌不绉,穿起来挺括自然,这是王逸到苏联学习那年单位给制的出国装,还有一件呢大衣和一顶毛皮帽子,这是出国才有的福利,该王逸翘。
整理好衣着的王逸走出店来窜过小巷又到耀华歺厅去了。
他在西街角的报摊上买了张报纸上到二楼,找到定好的位子要了杯冰冻桔子水坐下来安心等人。
大概一刻钟后,王高然主任的爱人蔡大姐领了二个女子上到二楼来,王逸赶紧站起来招呼,待近前蔡大姐介绍那个不肥不瘦板脸大眼的姑娘给王逸认识,姑娘就是猛嘴湾派出的户藉梁萍。
看见梁萍那张脸王逸有些失望,但还是非常有礼貌地伸出手来与梁萍握在一起,并邀请三人坐下询问三人喝点什么,蔡大姐点了牛奶,二个姑娘要了冰激淋。
喝了囗冰牛奶后蔡大姐才指着梁萍身边柳柳秀秀只是皮肤有点黄暗的姑娘说:"这是梁萍的表妹潘复玫。"
潘复玫马上就笑眯了眼答话道:"我陪萍姐来相亲咧。”
梁萍听表妹毫无讳忌地说出目的,臊得脸儿腓红,王逸看见满脸红云的梁萍心里有一动。
蔡大姐及时对潘复玫说:"我在对街百货商场看起一件呢子大衣,有点贵,拿不定主意呢,小潘,你眼光高,去帮我看一下。”
蔡大姐说完就拉潘复玫离开,这时王逸急忙站起来说:"蔡大姐,这正是吃午饭的时侯,衣服摆在商场又跑不脱,吃了饭再过去看嘛,我们这就点菜。”
穿白衣的服务员听王逸说点菜,就拿着菜单转到王逸跟前去了。
王逸首先问蔡大姐想吃点什么,蔡大姐说:”我用不惯这里的刀刀叉叉,来碗咖喱牛肉面就行。”
梁平只要了空心粉,潘复玫说这里的红酒猪扒好就点了猪扒,王逸自已要了法式牛排,又劝说梁萍把空心粉换成了牛排。最后加了最受欢迎的俄式牛尾汤和水果布丁。吃饭的时候梁萍镇定下来,与王逸自然地一问一答。
潘复玫先是埋头狠吃,后来发现牛尾汤好喝,就尤其钟情那款牛尾汤,轮到大家喝汤的时候,巴哒巴哒喝汤的潘复玫话多起来,看似不经意的对答中王逸了解到潘复玫原来也是成都人,只是潘复玫的爸爸1945年带着老婆孩子去了上海。那时的潘复玫已经是小学生了,小孩子只要有情景,语言的同化是自然而自然的事,如今长成大姑娘的潘复玫是一口的上海话,还自认为"阿拉是上海人(拧)”。这些信息对王逸来说都不紧要,最紧要的是潘复玫初中毕业后被招工进了X19厂对面的X15厂,X15是搞电子元器件的,是与X19一样属性的军工厂,原来她如今也在东郊上班。
吃完西歺,蔡大姐还是拉着潘复玫先走了,留在后面的王逸对梁萍说他要到后街的旧书店拿书,问梁萍要不要一起去,梁萍点头跟王逸去了。
梁萍跟在王逸身边又紧张起来,一路上都无一句话说,王逸这时也没有多语,其实他心里惦记着潘复玫,二个心意不一的人一路闷声到了旧书店,等王逸拿了书又去等公交,下午时段天色更暗了,风吹着地面上焦黄的梧桐叶,将败落的叶子从马路边儿旋到马路中间再被偶尔驶过的汽车碾平,梁萍忽然觉得有点冷,用双臂抱着自已,王逸微笑着说:"很冷吗?车就要来了。"
梁萍自已也笑了说:"不打紧,我身体好。"
看见梁萍的笑容,王逸又觉得梁萍沒那么不受看。
回到猛追湾,王逸下车与梁萍握手告别,转身甩开大步走着回了建设路的职工宿舍。
第二天,蔡大姐就追到车间去问结果,王逸嘻皮笑脸地谢了蔡大姐,请蔡大姐递话说:"梁萍是好姑娘,王逸不配。"气得蔡大姐指着王逸额头骂道:"死猴儿,不知道你要找啥子样儿的女娃儿?“
王逸继续涎着脸皮给蔡大姐说:"大姐,下回有好的再介绍给王逸,王逸再到耀华去办招待。"
蔡大姐咬牙切齿地说:"稀罕你招待,错过梁萍这样的好姑娘,去捡漏油灯。"
蔡大姐语音未落就意识到自已说得太过了,马上连连"呸”了三声,转怒为喜地对王逸说:“再找,再找,下次给你找个天仙来。"说完笑着下楼去了。
王逸后来怎样跟潘复玫勾兑上的就不知道了,反正一个男人要安心找个女人总是想得到办法的,何况就在街对面,如果没找到除非没安心,真有,只能说明这个男人是个傻子。
一年后王逸与潘复玫成婚,1960年的‘中秋节’节王逸从东郊工人医院接回了给他生了一个儿子的潘复玫,他们俩的这个儿子取名王飞。
王逸在X9号车间是小主任,年纪小也是付职,称小主任恰如其份的,王高然自然是大主任。但王高然这个大主任特别怕厂长陈白帆,陈白帆在厂里威信特别高,工作认真严格,对下属要求自然不低,每每训起中干来那是要叫人钻地缝的,每回看见陈白帆来车间,大主任王高然绝对是从另一边楼梯跑掉支王逸去应对,因为陈白帆从来不为难王逸,可见王逸在陈白帆心中的位置。
王逸在老厂一直是陈白帆手下的一员干将,在64年3月王逸又被陈白帆调到X19的新产品X2号车间任主任。
所谓新产品就是红旗一1和随后的红旗一2,王逸是试制红旗一1的当口调到X2号去的。
红旗一1是我国地空导弹的老祖宗,这个产品在当时是非常神秘的,红旗一1其实就是山寨的前苏联‘C一75’也称萨姆一2。红旗一1号和红旗一2都是一个系统,全国参加仿制的单位很多,主要以国防五院为首,各个工业部相关厂所都承担着相应的任务。X19厂的新产品车间只搞了弹体上的一部分零部件,C一75即‘543’的仿制工作到64年12月结束,产品定型后命为红旗一1号。
后来红旗一1号打击带干扰的U一2飞机失败后,我国又于65年2月开始改进萨姆一2,经过全国有关单位科技人员的攻关,这款地空导弹于67年6月定型,命为红旗一2号,7月装备部队,当年9月8日就在浙江嘉兴打下了带干扰糸统的U一2飞机一架。
因为红旗一2是部队等着用的产品,所以X2号车间在文革中就沒有停过产,王逸虽然划归三线小组,但是他在B基地成立大会开过之后都没有介入过三线建设的前期工作,就是因为红旗一2的试制实在离不开人。
红旗一1和红旗一2在六十年代前中期多次打下了美国和台湾派过来窜扰的U一2飞机,红旗地空导弹是在本土实战中成名的战术导弹,因此红旗型号在导弹家族里是相当有名望的。
当然,经过几十年的技术沉淀,现在装备部队的红旗糸列早就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了。
从后来的解密可以看出中国人的保密意识历来很强,尤其在八十年代前,当时落后的交通和通迅技术也造成事实上的信息传递不便,这种情况实际上助推了保密工作,当然更多的是人为因素,各个涉密单位保密工作多数是做得相当之好,比如X19厂就是好到连本厂的职工到现在也还是有人不知道X2号当年在搞什么,只晓得新产品车间有双岗哨守门,所有工作人员的通行证是红本(其他单位是兰本),沒有红本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当时的成都市委书记在内。
更奇特的是厂里的总工邹劲也不能入内,因为邹进是国民党员,政治上不可靠,自然没有红本,所以无权入内。
X2号的主管领导和主管技术人员,不,所有上岗职工都是要查祖宗三代的。
军工单位党委领导下的人事组织部门权力是非常大的,这种权力会独立运行在行政权利之外,且在这些部门工作的人员嗅觉也特别灵敏,宁可妄断,也绝不会留下漏洞。所以才有总工程师也不得进X2号车间的事情发生,搁现在该如何处置不得而知,但当时真是这样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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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王逸和张属洲的关系

在查怀柳回蓉带队之前,冯战旗和李有贵已经叫王逸组了一队先到沟里去了。
因为68年的8月底建工XX支队的先头部队已到达大竹县的乌木区,军管会要求甲方有关人员必须在次月的5日以前到达,接到这个任务,王逸才将X2号车间工作全部交接清楚,一心接手三线小组工作。
在这之前中央已下达过'9.5’命令,翻年又连续发布‘7.24’和'7.30'布告严励制止武斗,各地乱斗的情况逐渐收拣,社会秩序也逐渐恢复,但出行还是不太安全,只是有任务还得走,这次同行的一共十人:王逸,吴则纲,吴祖慈,马保林,张属洲,何进,杨建成,杨寿松,近鹏,还有长期在大竹莲印庵留守的邱河川。
邱河川是基建处的,前不久他妈生病才回了趟成都这次又跟王逸一组返回山沟。
国人在沒有高铁和飞机运行沒有普及之前出行都是困难的,交通拥挤一直是常态,何况那个特殊时期,有票也根本不是坐火车,而是挤火车,人挤人,挤得前胸贴后背,每张坐位下都有人卷屈着身体睡在里面,车厢里旮旮角角都塞满了人,到一站松动一下,空间马上又被上车的旅客填满,这次出来的十个人基本上是不吃不喝十来个小时从成都站到重庆。这也是仗着大家都还年轻,虽然一个个都被压得象柿饼,但下了车新鲜空气一呼吸,屎尿一屙,再灌些食物和水进去马上又复活了,老弱病残是受不了这个罪的。
下午5点过到了重庆后,因吴则纲和何进是重庆人就要求回家去看一下,王逸很为难地硬着头皮同意了,走之前要求吴则纲负责,因为吴则纲是付组长。两人留下联糸地址并保证晚上9:30点以前到华新街招待所聚齐才与众人在菜园坝火车站分手。
其余的人都跟王逸到新开设的华新街招待所去了,本来江北物质转运站那边也可以住人,但那个地方已经主要用于堆货。这是因为有了华新街招待所后,招待所的住宿条件明显比物质站要好些,大家都愿意到招待所暂住,一般来说招待所这边住不下才就会挤到那边去。
同行中王逸对张属洲最熟悉,因为他们既是成都无机校的校友又是曾经的上下级,张属洲在X9号与王逸共事期间是入得了王逸的法眼的。
张属洲比王逸晚三年毕业,他56年从无机校毕业后到过重庆X91实习,且在57年4日提前结束实习回厂任部装车间机修组组长,人一进入岗位就有创新,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还有过评为成都市五好职工和劳动模范荣誉称号的经历。
那时候的干群关糸是很纯洁的,相互的支持和提携是以工作为目标的,各种台平绝大多数是提供给有能力的同志,仅凭裙带和其他私人关系占位是抬不起头的。
张属洲后来接的就是王逸的位置,王逸調入X2号当主任那年,张属洲就提成了X9号的付主任。
那个年代的人也要实在些,尤其在工厂,单凭资历和文凭是吓不倒人的,人们更认可的是工作成效,工作成效更能证明你的工作能力,其它的都是扯蛋。
并且,文革前工厂有个好规距,知识分子都要到一线去劳动,不能一毕业就坐办公室。
张属洲中专毕业,到一线劳动煅炼是很正常的事,张属洲的第一个职位是机修工段钳工组的小组长,那个时候他还不到二十岁。
心灵手巧又爱专研的张属洲是干活的能手,在众多的工作实践中很快就成了解决问题的高手。解决一次问题就是一次技术积累,几年时间就将自已炼成了车间技改能手之一。
王逸甚至记得张属洲第一次让苏联专家刮目相看是做一种焊接夹具,真是怪,小组几个人都在做,但拿到检验那里通过的就只有张属洲的。
其他同事不信邪,把自己做的和张属洲做的混在一起拿去检验,神了,还是只有张属洲的那个过了关。
这时,站在一边的苏联专家远远地向张属洲翘起姆指,接着又走到张属洲面前又拍肩膀又翘姆指,翻译赶过来对张属洲说:“马可夫说你是先进工作者。”张属洲只扯嘴一笑谦虚地对苏联专家说了一句:“谢谢夸奖”。
这时,王逸在旁边笑了。
其实这种场情郭怀明师付最受用,郭老头最喜欢在指导员李丽珍和两个大小王主任面前夸自已的徒弟。
郭老头是著名的样板钳工,八级,是张属洲在重庆X91培训时拜的师付,张属洲回厂工作后郭师付也被厂里从重庆挖来分到X9号上班。
重庆X91,对外称重庆长江电工厂,在重庆本地也是知名的军工企业之一。
军工企业都有一个让人猜不透的名称,号称长江电工厂的X91并非生产望文生意的民用电工产品,而是生产步枪子弹的大户,其前身就是著名的铜元局。抗日和内战以及抗美援朝时期,长江上川流不息的大小船只运送的步枪子弹多是这家工厂的产品。
子弹是精细活,做它的工装和模具,在机械加工的机器并不精良的年代,要按图纸先做样板,就是用手工打造标件,这就是样板钳工干的活,明白吧。
工厂里的车,铣,铇,冲,镗,磨,钻,钳,钳工的技术含量最高,等级也最高。所指的八级工,一般来说指的是钳工,样板八级绝对是很拽的人物。
张属洲是郭怀明师付手下学的艺,是正儿八经的师徒关系,因此,张属洲每成长一步,明里暗地里兴奋的必有郭老头。
一个争气的徒弟,那个师付不喜欢呢?当然,摆得平难题的人领导自然也是喜欢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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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张属洲有个小技改就让王逸记了多年,前苏联专家当年8月底全部撤退回国,X19厂的生产任务却不因苏联专家的撤离而有所减少。
这天早晨,张属洲喝了一碗菜稀饭就骑上他的飞鸽自行车往厂里赶,还没进车间就被王逸叫住说是买不到金岗石,磨不了砂轮,所有的平面磨床全部停工了,叫机修工段想办法解决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张属洲停好自行车,换好工作服,坐在机修工段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就开始写写画画。工友们陆续到岗,听说张工长要搞个东西出来磨沙轮,就有人伸头来看张属洲的设计,知道的人多少都有些疑虑。
中午徒弟杨文涛听说师付设计的东西要替代金岗石磨砂轮,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郭老头看了设计后给张属洲打气道:"可以"。偏有个叫王大发的工友说如果这样都能行,那金岗石还卖得成钱?王大发的严重怀疑让杨文涛越来越为师付担心,但看到郭老师付也说行,师付也不急不燥地进行他的创新试验,他又觉得没必要心发慌。
下午,张属洲已经将自己的设计变成了初样,一个X号钢车成的同轴园形轮,轮子的表面开了一些不规则的深槽,杨文涛见师付填好一张加工单,调度员林小兵就将那个怪轮子送到了工具车间的粹火工段去粹火。
第二天上班,张属洲布置完机修工段的任务后就拿上粹过火的怪轮子,用一根轴穿起来固定在一个钢架上,然后整个工件放在平面磨床上,磨床通电后工件被吸紧固定。调整好沙轮需要切磨的尺寸,用高速旋转的沙轮带动这个怪轮子旋转。怪轮子自身的高硬度凹槽在高速旋转中就成了飞刀,非常有力度地将砂轮表面切掉,完成对砂轮的打磨。
听说张属洲又有革新,蔡师付的磨床周围就站满了人。
“成了,成了!”围在磨床周围的一群人异口同声地说。
“张工长,谢谢!”开磨床的蔡师付最为感谢,已经停了二天工了,问题没解决之前蔡师付就是热锅上的蚂蚁。
‘张工长,佩服佩服。’车间老技术员邹义荣赞扬道。
“没什么,技术这个东西截穿就是一层纸。”张属洲谦虚地说。
“上报技术科,申报技术革新一等奖。”“请外车间来学习。”王逸高兴地连发二条指令。
杨文涛专门走到王大发的面前自说自话“金岗石卖不成钱了嘿!”
王大发红着脸没吭声,随后又咕咙了一句:"真他妈想得出来。”
"张属洲想不出来,你还想得出来?"郭老头撅着嘴脒缝着眼睛对王大发说。
王逸现在想起郭老头那个神情都觉得好笑。事后张属洲就被调到车间技术工艺组去当组长了。
这件事李丽珍晚上也给陈白帆绘声绘色地学了一遍。
这类事多起来张属洲在陈白帆和冯战旗眼里越来越靠谱,当陈白帆等人要在大三线组建雷达公司的时候,张属洲自然而然地成了与王逸一样的第一批入选的人。
晚上王逸,杨寿松,张属洲睡在一个房间,王逸问张属洲:"你走之前去看过陈白帆和李丽珍没有?"
张属洲说“没有,去了一趟车间,收拾了一下个人物品,遇到高云海,高云海批评了我,说我运动不积极,老当逍遥派。”
王逸问:"那你咋说呢?"
张属洲说:"还不是给他神说,我出身好,表现好,沒有问题的。”
杨寿松问了张属洲一句:"高云海是不是你徒弟?”
张属洲说:"过去是,现在是红卫东的勤务,老王知道。"
张属洲接着说:"其实,高云海这小子还是不错,私下里还是师付长师付短的。上个月,我看那小子还认人就托他把我过去两把专用于打毛刺的锉刀叫他转交给李大姐。我归还后,高云诲去办的领用手续。“
杨寿松不解地问:"锉刀?啥意思?”
张属洲答:"陈厂长每天下午在翻沙车间劳动煅炼,那两把锉刀打毛刺好用。"
王逸说:"我走之前去看过陈厂长,丽珍大姐说收到你转给陈厂长的锉刀,叫带话说感谢。”
王逸又说:"高云海那帮人还是有分寸的,不会往死里整人,陈厂长劳动煅炼也是上面的意思。”
张属洲又说:"上月我回厂办事,在办公楼厕所看到邹总在那里打扫,看到我就躲了,怪不好意思。“
杨寿松说:"邹劲真是特务吗?”
王逸说:"原来在国民党兵工XX局干过,投诚过来的。"
杨寿松说:“邹劲吃技术饭这么多年,原来在国民党那里干过。”
王逸又说:"他那阵子不在国民党那里干又在那里干嘛?陈厂长就一直跟共产党干,一样沒脱到皮。"
张属洲接话道: "唉,又遇到李大姐家庭出身不好,成份高,不过出身那个选得到嘛?说共产党不搞株连,这个事情不好说。“
杨寿松冒了句不作调的话:"好象听说你老婆成份也不低。”
张属洲含糊道:"子凤是群众,再说他老汉早就死了。”
王逸拐了话题说:"子凤到三线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她家老太太明理,不拖后腿。我都到三线了,她会乖乖地跟来的,大家都动的时候就办手续到沟里去。"
张属洲问王逸:”领导,你家那口子搁平没得?"
虽然王逸几年前就调到X2号车间去了,但他曾经是张属洲的顶头上司,所以张属洲称王逸领导。
王逸说:"潘复玫同意到三线了,再也不吵了。"
"哦,工作怎么做通的呢?”杨寿松和张属洲先后问道。
杨寿松是新产品X2车间的技术员,成都工业校毕业,比张属洲晚二年进厂,与张属洲老婆周子凤是一个车间的同事。
王逸说:"唉,去年川棉打仗那天,她们一串串地跑去支援,结果被红卫东捉去关在洗澡堂用水冲,跪了一夜,第二天救出来的时候,人都瘫了。当时就可怜兮兮地给我说,‘快些到三线去。’”
"听说还有冯战旗老婆于丹瑶?"杨寿松又说。
王逸答道:"就是,于丹瑶和李丽珍被拉去陪斗都搞了好多回,每回都遭吐口水,骂地主婆,于丹瑶还不是想早点走三线算了。”
”走吧,山沟里清净。"王逸说完,沉吟了一会儿,王逸又说:"属洲,寿松,出了这个门,这些话就不能说了。”
两人都答道:"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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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陈白帆的一段往事

X19厂家属宿舍大部分都是红砖楼房,整齐地排在东郊建设路XX号,2段2一1是厂长陈白帆的家,这个单元是每层三套3室一卫一厨的格局,照搬前苏联设计图纸建成,宿舍的分配也按前苏联的等级制操作的,厂长陈白帆和书记廖运周各分了一套完整住处,陈白帆在东头,廖运周在西边,级别不够的一套里就住2家或3家人。
王逸他们出发那天,李丽珍从陪斗现场回来就赶快钻进厕所去洗澡,因为会场上又被人吐了一头一脸的口水。
李丽珍的妈李老太太一边给女儿递热水一边叹气,除了叹气,李老太太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因为家里的三间房早已经被勒令腾出一间给了一家工人,关起的门不再是一家人那里能够乱说话。
李丽珍刚洗完,陈白帆也回来了。陈白帆和李丽珍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李丹珠,近一年来箍着红袖套的李丹珠看父母的眼神越来越陌生,神情也越来越严肃,只有晚上和外婆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才有笑脸。
李丽珍顶着湿漉漉的短发出来看着陈白帆轻轻地笑问:’陈厂长,今天还好吗?"
陈白帆堆着笑脸附着李丽珍的耳朵说:"还好。"
李丽珍给陈白帆说:"还有半盆热水,你也去洗一下吧。”
这时,新来的邻居的孩子要上厕所,陈白帆就赶紧将水端出来,端到和李丽珍住的寢室里去了。
李老太太说晚饭煮的是面条,叫女婿和女儿一起快来吃,免得糊了。
李老太太已经把一家人吃的面条下在了一个汤盆里,拿了四个空碗来各自挑了吃。
吃过简单的晚饭,天就渐渐黑了,窗外的高音喇叭又开始响起来,闷热的夜晚和到处乱飞的蚊子让人不得安宁,窗外的天虽黑却不净,路灯下的人总是闹嘛嘛的。
陈家的饭桌是安在李老太太和李丹珠住宿的那间房里的,陈白帆等丈母娘收拾了碗筷就将写有"打倒特杆走资派陈白帆"的木牌拿来挂在脖子上,说要把胫脖上的皮肉练厚点,态度好点,以求早点过关。
李老太和李丽珍说陈白帆是傻子,女儿李丹珠翻着眼皮儿说:"洋相还没出够。”
李丽珍被女儿的话气哭了,李老太太说孩子不懂事,叫女儿女婿各自回屋去。
晚上,两囗子躲进被窝李丽珍才给陈白帆说了张属洲叫高云海传锉刀的事。陈白帆高兴地说:"这说明老部下还是惦记着我们的,我们并不是一团臭狗屎嘛。”
李丽珍还在糾结女儿的话,陈白帆说十几岁的孩子懂啥呢?自已的女儿,以后她会明白的。
靠在枕头上的陈白帆一边摇扇子一边又对李丽珍说:"丽珍,张属洲是你的部下,你们喜欢他是因为他给你们车间长脸,我呢,提点他还有点另外的原因。"
李丽珍有点吃惊地问:"还有另有的原因?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李丽珍一边整理思绪一边慢悠悠地说道:"张属洲和他老婆周子凤都是简阳洛带人,解放前后你都在简阳做过县委书记,莫不是那时候就认得他们?那时就有瓜葛?"
陈白帆说:"嗯呐,张属洲过去不认识,周子凤见过。今天就讲给你听嘛,那是49年的4月初,我去洛带办事,那次差点出了事,是周子凤的老汉出来打的圆场,那阵周子凤只有十来岁吧?"
李丽珍说:"哦?还有这回事?我咋从来沒听你说起过?"
陈白帆说:"过去事情太多,那能件件都讲给你听,有纪律的,再说有些事知道了并不好,尤其是现在。"
李丽珍说:"信不过我?”
陈白帆用手拍了拍李丽珍的脸蛋说:"我老婆是信得过的,我们是爱人,也是战友。”
李丽珍看着陈白帆点头,又将头歪在陈白帆怀里。
于是陈白帆给老婆讲了自已在简阳解放前的一段往事:
原来解放前夕陈白帆时任川西地下党简阳县委书记,临近解放工作很多,那天到龙泉驿的落带镇街上办事,陈白帆到了后就找了间茶铺坐下,泡了盏盖碗喝茶等人。
陈白帆坐的这间茶铺生意兴隆,吃茶的人很多,与这间茶铺隔条街门对门的就是张属洲后来的岳父周德林的烧酒铺子。周德林的身份是当时的伪保长,且一直是当地袍哥的舵把子,人称周大爷。
那天,与陈白帆一同来的警卫老朱扮了一卖草药的土郎中在街对面周大爷的酒铺子门口卖草药,他搭的草药摊子就是向周大爷门店的伙计借的木门板和长板凳。
陈白帆面街而坐,这样能把整个街面都扫视得清清楚楚,他看到老朱把草药摊子摆好后不久周大爷就进了对面的烧酒铺子,走进酒铺前还与老朱点了点头,老朱也满脸堆笑地向周大爷问好。
在陈白帆到落带之前,打前站的老朱已经在周大爷的酒铺前摆了好几天的草药摊子了,因此,与周大爷早就混得脸熟,这才有与周大爷的点头之交。
陈白帆看见周德林进店后就坐在了堆满了打酒的玻璃瓶子和陶土罐子的柜台后面噼噼啪啪地打开了算盘,然后又在一本帐簿上抄写了一阵,合上簿子,才渡到陈白帆落座的茶铺来喝茶。
这天陈白帆有意提早到达,因为他还有一个附带的任务就是顺便考察这一带的官商在地方上的表现,为革命夺取政权后做相应的准备。
陈白帆的盖碗茶刚沏好,与他接头的同志老金就坐到了他跟前,原来老金也提前来了,他想先来观察观察周围的环境。
虽然那时北平已经和平解放,解放军正气势如虹地向南边横扫过来,但国民党还在做拥有半壁江山的美梦,军、政、特活动依然频繁,俗话说秋后的蚂蚱还是要蹦达几天的。
老金与陈白帆是老相识,跨进门眼一扫就看到浓眉俊眼一身蓝布长衫的陈白帆,很自然地招呼一声就坐到一起了。
一个时辰之后,陈白帆与老金沟通妥当,给对面的老朱打暗号准备离开了。
老朱连忙收拾草药摊子,就在归还门板的时候一个咧趄抱在手上的门板直通通戳到了酒铺的柜台上,上面的摆的酒瓶子,酒罐子,哗啦啦落下一半,立刻碎了一地的瓦片玻璃。
那个声响把对面茶铺里吃茶的人都惊动了,陈白帆双眉微微一挑,示意老金继续喝茶,不动声色地观查事态的发展。
伙计见状 ,高声大气地向对面喊到:“周大爷,酒瓶子酒罐子又遭打烂了!”
坐在与陈白帆隔桌的周大爷起身走到茶铺门口对自己的伙计说道:“屋后的街檐上还有嘛,拣出来洗干净摆起就是了。”说完就准备回到座位上继续与同桌的茶友喝茶。
这时,刘乡长和二个背梆梆枪的狗腿子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子走进茶铺子来,周大爷连忙侧身趋上前去接着:“哥子,女娃子啷个跟倒你的呢?”
把一双手操在背后的刘乡长说:“我从乡公所过来喝茶,看到你的疯女娃子正和那几个儿娃子在南街口跳绳,中午都要到了还没吃早饭,我就顺便把她牵过来吃早饭嘛。”这个野性的女子就是周德林的幺女周子凤。
“老三样:鹵牛肉,鹵豆干和盐水花生。”周大爷嘴上招呼着茶铺的伙计,人就与刘乡长一起往茶座边上走,先前与周大爷同桌的茶客识趣地打着恭退让了。
“二位哥子,明天又来吃茶,茶钱周大爷开了。”周大爷也向二位茶友打一恭说道,坐下来顺手把堆在桌上的小钱抹了一把给茶博士。
“这个周大爷倒是不恶。”白帆对接头的老金耳语,老金接过话对白帆小声说:“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你看他酒铺子里的几本帐,全是乡里乡亲赊的酒钱,挂四五年的都有。”
“哦,”听到老金这样讲述陈白帆心里想:"这个周大爷不简单呢。"
陈白帆从见到刘乡长和狗腿子进来就感觉有点不妙,想趁他们还在寒喧的时候起身离开,但还是晚了,其中一个狗腿子把已经起身的陈白帆拦住,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位客人面生呢!”
老金忙说:“这个客是我阿金的表弟,成都过来找我的。”
“你是那个?"狗腿子恶凶凶地问道。陈白帆暗叹不好,老金的回答把他们二个都绑一起了,正要开腔,隔桌的周大爷说话了:“阿标,阿金是我大娃子的朋友,去年还和栋梁一起去后山打过野免子,回来还被你们几爷子打了秋风的嘛,才好久就忘记了?”阿标被周大爷说得一楞一楞的。
“阿标,周小哥的朋友你还问个屁,对门去把酒端来。”刘乡长把他的狗腿子又一顿喝呲。
周大爷叫过瞪着一对大眼睛还在看稀奇的周子凤,也在茶桌上拿了一堆小钱给她,说:“跟阿金找你哥去。”
周子凤"嗯"了一声就稀里糊涂地跟着老金和陈白帆出了茶铺,快步向街口走去,分手的时候老金对周子凤说:“女娃子,你自己回家好不?我和我表弟还有事要办。”周子凤点头同意,各自回家去了。有此,陈白帆记住了周子凤一对银杏一般水凌凌的大眼睛,周子凤记住了陈白帆一双黑漆漆的卧蚕眉。
解放后,陈白帆就任简阳县县委书记,51年镇反时力排众议保了周德林一条命。周德林是58年冬月因过量饮酒咯血而亡,虽然死得早了点,但他躲过了灾荒又躲过了文革,不然该如何了结真还是未知。
陈白帆在简阳待到53年就被派往前苏联莫斯科无线电厂学习,55年回国后任了四机部组建的X19厂厂长,二年后周子凤招工进X19厂当工人,送到重庆X91实习后分回厂里的X9号车间上班,与已在X9号上班的张属洲一同成了李丽珍和王逸的部下,当然更是陈白帆的部下。
人的这一生真是奇妙,凡有缘之人总会弯弯拐拐走到一起,无缘的也会莫明其妙地消失,难到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躺在床上的李丽珍继续问陈白帆道:"那小两口在我们车间,车间那么多人,,,是周子凤还认得你?还是,,,”
陈白帆说:"她肯定认得我,但她从来没有找过我,她来厂里上班后我也是在你们那里见到过她,当时只觉得眼熟,没曾想她就是周德林的女儿,因为那阵她还小,也只有一面之缘。"
还是63年9月厂里新产品车间要人,你们推举周子凤调入,任电装小组的组长,劳资科请我去定人,因为这个岗位的特殊性,我调阅了周子凤的档案才确定她就是周德林的女儿,又发现你们一再推崇的张属洲和那小姑娘是一家人"。
"是啊,现在两口子都被你搞到三线去了,厂里一半的能干人都被你划到三线去了,而你却被搁起了,,,”李丽珍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陈白帆将手绢递给李丽珍后说道:"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啊"。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友友们,看累了吧,瞭一下风景。


楼主:张张是小白  时间:2019-12-13 08:21:53
先看一张风景,吃了晚饭来贴下一段


楼主:张张是小白

字数:153625

帖子分类:天涯号

发表时间:2019-10-26 19:28:54

更新时间:2019-12-13 08:21:53

评论数:19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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