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欢送会

张属洲到09车间上班依旧按惯例提前一刻钟到达工作岗位，这是他第一天工作就开始的工作作风，保持到现在就是习惯了。
他走进09车间办公室，用手抹了一下桌面，没有灰尘，拉开空空的抽屉也很干净就开始放置昨天从03车间搬过来的办公用品，搬过来后已经归过类了，所以很快就分置妥当。
这个时段09车间的一个付主任和一个付指导员也一前一后地到了。二个人都是没进自已办公室之前就先向张属洲的办公室而来。
最先进来的是吴则纲，他现在是09车间的付主任，原先他是部队的文艺兵，当兵的时候是师文工团的编舞，文革时跳忠字舞是行家，所以曾任三线小组的付组长，在成都53号的时候，三线小组的忠字舞全靠他编导和领队。
他与张属洲是老熟人，进来握住张属洲的手就嚷：“张主任，有你来当家，我们的担子就轻多了，欢迎，欢迎！”中气足，声音大是特点。
付指导员米保忠随后进来，米保忠就象尊弥勒佛，圆头肥胫大肚子，一米七多的身高架得住他那身肉。老米也是部队转业下来的，人诚恳，不耍心眼。
“欢迎，欢迎新领导来指导我们工作。”他握住张属洲的手真诚地说。
“二位就不要客气了，都是老相识，我接受上级安排到09车间来工作，还需二位鼎力相助！从今以后关起门就是一家人，有事情大家商量着办。”张属洲一边说一边示意二个付手坐下。
“你们要不要先去安排日常工作，9点钟再到这里来开个短会?”张属洲开口先问道。
二个都说：“不需要，我们昨天都安排好了，今天看张指导有什么想法？”
"既然这样，我就开门见山，二位应该清楚帮助地方办的82套插秧机模具任务已经下达到我们车间，这是我们练兵的大好机会，我们需要马上拿出方案和措施来保证这批开模任务完成。"
二个付职点头称是。
张属洲又说：“老吴，你去把杨寿松叫下来，开模的具体方案要他们来办。”
吴则纲说：“好”转身出去叫人。
彼时，杨寿松在09车间技术工艺组当组长，不用说他也是张属洲的老熟人。
杨寿松身形短小肤色黎黑，前额头上一个顶头旋把粗硬的头发卷来立起，一双明亮的细眼只要有一点笑容就可以眯成縫，精明能干又不失亲和力。
只见他进门后上前走了四五步才把一支黑手搭在了张属洲的白手上:“诶呀，老张你来了好，欢迎。”
张属洲说："寿松，以后工作上你要多支持啰。”
杨寿松说："老张，你还搞啥子客气，工作的事我们不会含糊。”
张属洲就让杨寿松坐下谈技术工艺组的情况，基本上理了一下那些人可以干那些事，然后说：“我们下午还要开一个班组长会议，一来给大家见个面，二来要给大家鼓个气。”
吴米两人同意。
这时张属洲又说："这里我还有一个提议，就是陈思军主任走之前，我们车间还是给陈主任开个欢送会吧。”
"欢送他?他在车间就没带个好头。”吴则纲直言不讳地说道。
“他跑回北京，我们还要欢送他，这不是鼓励大家逃跑?好不好得哟？”米保忠说了自已的看法。
张属洲转过脸问杨寿松道："寿松，你的意见呢?"
杨寿松说：“近两年，陈主任心思是不在车间工作上，咳，这也有多种原因，人都走了，开个欢送会也没有什么，一起工作这么多年，不要太绝情嘛，我同意张主任的想法。”
张属洲缓了一下又说:"看来同志们的眼晴是雪亮的，我们给陈思军老主任开欢送会不是表彰他现在的工作，但是我们看一个人要看他的长期表现，以前老陈在老厂的表现大家听说过的，全国劳模，很不错的。老陈到三线以后踏实工作还是主要的，前二年他老娘重病，非常恼火，媳妇在家又要上班又要照顾病人，确实忙不过来。两个儿子都在东北当知青，女儿在顺义上班平时就回不了家，没有一个帮得上忙。我去年到北京出差时还去看过，情况是真实的。值得同情！开个欢送会，温暖一下老同志的心，也是温暧大家的心，也便于我们今后开展工作。”
听了张属洲的意见，米保忠说:"我自我批评一下，张指导想得比我们周到，我们看问题只抓住一点，不容人，以后向张指导学习，从多个角度看问题，容易把事情办圆满，我同意给陈思军主任开欢送会。"
吴则纲也说："张主任说得有道理，那就开嘛“。
张属洲说："行，这件事就这样定了，那我们说干就干。”
“谁去请工会 老肖来一趟。”
“好，我马上去叫。”米保忠答道，工会工作是他分管的事务。
杨寿松见沒有自已的事就说：“我回组上去了。”
吴则钢也跟着说道：“我也到技术组去看一下。”
张属洲点头，三个人都离开了。
09车间的工会 老肖就是跟陈思军一起到三线的肖恩荣。老肖是抗美援朝的老兵，61年转业后分在X39厂，69年跟陈思军一起到的三线。
肖恩荣有一头花白的头发，一张打绉的黄脸，一件油迹斑斑的工装，一双二三个洞眼的军用胶鞋穿在光脚板上，看起有点邋遢。
张属洲与肖恩荣过去仅有数面之交，来09车间之前，张属洲做过调研，老肖是个踏实细心的同志，性格温良，为人不错，又有一段到朝鲜打美国鬼子的光荣历史，一年前被09车间职工选为工会 。
车间工会 是兼职，老肖的本职工作是车间付料库房的保管员。
肖恩荣不知道新来的主任为什么第一个叫他，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走进门来，张属洲亲自端了张椅子请他坐下更让他惶惑。
张属洲对肖恩荣说：“老肖，请你来是要给你商量个事，就是陈主任离任后接着要回北京老厂，老领导离开我们单位我想是不是由工会出面搞个简单的欢送会，让老陈体面地回北京。毕竟老陈到三线也干了八九年，给人留个念想，你看好不好？”
“哦，好事！好事啊。张主任你想得真周到。”肖恩荣听了张属洲的意思，莫明奇妙的担心一扫而光，心情立即晴朗起来，因为陈思军是他的老主任，自已又是跟陈思军来三线的，对陈思军的离开要比别人多一份不舍，能给陈思军开欢送会当然就高兴了，所以肖恩荣有些激动地说:“以前车间的同志来来往往都没有开过欢送会，开了这个头同志们的关系也亲切些。”听肖恩荣这样说，张属洲连连点头说老肖说得对。
“张主任，这个欢送会怎么开呢？”老肖真的抓不到缰。
“是经费问题还是别的问题？”张属洲看着老肖的眼睛问道。
“没钱，没人。”老肖红着脸说道。
“老肖，你不用着急，你们工会一分钱都没有？”
“有二十几块钱，在蔡银芬那里，只能买些瓜籽糖果。”
“老肖，你们先做个计划，看差多少，我们行政研究一下用办公费给你们补充一点。人手不够可以叫团支部的青年人帮助。”
肖恩荣见张属洲这样说就高兴地出门去找具体人员办理去了。（未完待续）

陈思军下班后在食堂买了两个馒头就回宿舍了，他没想到车间的同事们对他的离任是那么欢悦，自已象个温神一样不讨人喜欢。
他在任上虽然没有给予大家什么好处但也没得罪过谁，09车间的职工在全所是最自由最霸道的，他知道，这是他疏于管理养成的结果。他卸任后同事们的表现就是对他最真实的评价，没想到会有这么糟糕。
在走之前他看到这样的情形真有点难过了，他猜不出众人的不满出自那里?但他又转念一想，管它那么多，终于要回北京了，无论好坏都与自己无关了，他一边啃馒头一边如此安慰自己。
这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陈思军起身开门，看见满头是汗，气喘嘘嘘的米胖子米保忠，陈思军挺意外的，米保忠作为自已曾经的搭裆，在工作期间米保忠面子上对自已还是尊重的，但人与人之间肚子里面都有一杆秤，陈思军知道米保忠对自已的不作为还是颇有微词的，他不知米保忠来意如何，伸手拉了张板凳请米保忠坐。
米保忠并未进门坐，只是把手叉在门框上说，明天上午9点钟车间会给他开一个欢送会，希望他打个稿子在明天的会上发个言。
陈思军以为自已会灰溜溜地离开703所，没想到张属洲接任之后要給自已开欢送会，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来，就对米保忠说：“行“，心里又黙黙到："难得。”
第二天欢送陈思军主任回京的座谈会是在星期六上午如期进行的，这天是张属洲到09车间工作的第三天，参会的人员有车间领导3人，工会委员6人，班组长21人及工人代表35人，一共近70人，其余的人坐在走廊里听。
这么多人支部办公室显然坐不下，临时借用了工艺设计组的大办公室，会场简单而隆重，用三张桌子搭了一条龙的 台， 台的对面有6排各式办公桌拼接起来的比 台还长的台位，坐位上凳子也是各种各样的，肖恩荣叫几个年青人在 台上面扯了条横幅：《09车间欢送陈思军主任回京座谈会》。
每张桌面上摆了些炒熟的花生，瓜籽，胡豆和零星的糖果，茶水由参会的人自带，当大家叽叽喳喳，挨挨挤挤地坐定之后，张属洲，陈思军、米保忠，吴则钢，肖恩荣5位侧着身体挤进了 台的坐位，会议由吴付主任吴则纲主持。
吴付主任先用双手招呼大家安静，接着扯着公鸭般的大嗓门说道:"今天09车间职工在这里集会，是为了欢送09车间老主任陈思军同志回北京，今天的会议由三个议题组成，第一项:由09车新任指导员兼主任张属洲同志表代09车间党政工团和全体职工致欢送词；第二项陈思军主任留纪念感言；第三项，由工会 肖恩荣转交全体职工的一个心意，送别纪念品一件(双人床单一床)。
张属洲清了清嗓子说道:“09车间的同志们好，我们车间的老主任陈思军同志已经拿到调令就要离开我们回老厂去工作了，陈主任和我们许多人一样是66年最早到三线来的那批人，转眼就九个年头了，三线建设是一件我们大家近年来都在干，今后还要继续干下去的事。在这里为三线建设流汗，洗泪，甚至流血的不在少数啊，09车间从无到有，调研，设计，施工安装，没有那一件轻松，记得70年车间搞土建的时候水泥车停到空坝子里面，遇到晚上下暴雨，在工地的全所职工起来和部队一起突击抢运水泥，我看见陈思军主任跟轻青人一样啊，背起水泥袋就跑，一次2袋100公斤啊，还要背起跑，要五十岁的人！记不记得后半夜大家到公共澡堂洗澡的时候人人都成了水泥人，一身水一身泥的人，好多同志肩背都磨破了皮的，水泥一浸，痛得钻心，这样的工作任务不是一次二次，是经年累月，今天站在这里的同志们大都亲身经历了的。大家知道陈主任在老厂就是八级钳工，是全国劳模，是在人民大会堂参加过国宴的人，我们这里有多少人取得过这样的成绩?近二年陈主任家里困难大，老母亲瘫痪在床，陈主任孝母心切，这些情况同志不太了解，产生了些误会。本来很融洽的干群关糸变得生分了，一句话，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我们还是要体谅啊。总之，陈思军主任是对三线建设做过贡献的老同志，在退休之前逮住了一个回北京的机会，我们大家要理解要恭贺，今天我也代表09车间的领导班子给同志们表个态:今天起有想离开的，有本事离开的，我们绝不做那根绊马绳。我们相信有往就有来，也给想来我们单位的人打开一扇门，注意:车间沒有人事调动权，我今天说是09车间的各位职工同志
们，我们车间能做的是，要走不卡，有来的欢迎!最后，祝愿陈思军同志回老厂工作顺利，也祝陈妈妈早曰恢复健康！”
哗哗哗的掌声来自对面，来自右面，来自左面，来自四面八方，经久不息。（未完待续）

测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