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伊万 2019-12-04 10:04:09
@澍农 ：本土豪赏1个 码字光荣 （100赏金）聊表敬意，好男要写书，好女要码字。【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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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麦收的整个过程，马千里、牛耕田没有参加过一次劳动，连自己的体力都舍不得的人还指望他们牺牲什么呢？马千里在文化大革命中参加过武斗算得上勇于牺牲吗？只能定性为毫无意义的冲突，正如俗语所谓的狗咬狗。如果有那么一点意义的话，不过被政治家利用罢了！真正的战争应该指向抵御外来侵略甚或对外扩张，那种战场的无畏才可以称之为牺牲！否则，则为无谓的丧命。

他们不仅做到了虚伪，而且有比虚伪更加低劣的品德。他们之所以能够完成教育任务，取得良好的效果，除了有大的社会环境——高压态势；还在于采取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方法——永无休止的会议。自麦秸垛集成的第二日晚上就召开了社员会议，马千里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反复讲解交售爱国公粮的意义，下边社员纷纷议论又给咱们灌迷魂汤了！自古农民就有种地纳粮的意识，即交纳农业税供养政府官员和军人，对此农民乐于奉献，而当时多出了市民这个庞大的群体也享受着特殊的待遇，其中的合理性有多大？如果农民富裕还勉强行得通，而农民的实际情况很悲惨，常年在饥饿中挣扎！自己的温饱问题解决不了，却被别人无故地占去了劳动果实，而且遭受着那些占有者的歧视，在整个社会上扮演着下等人的角色！这似乎一种被抢劫后还要给强盗磕头致谢的逻辑，动不动用爱国的大帽子压人，类似于林彪这样的爱国者不在少数，结果干下了投敌判国的勾当，公粮让这类人吃了不如喂狗！只敢偷偷摸摸地议论，谁公然争辩工作组则会立即动用他们的武器——斗私，狠斗私字一闪念，当时每个人灵魂深处都紧紧地绷着这根弦，如果内心萌生一点自私的念头立刻会产生一种羞愧感。斗私在这个时代有着至高无上的道德约束力量，如同宗教教义占据了社员们灵魂的全部，束约了手脚，不要说伸手触及利益，连想都觉得丑恶，可以称之为人类历史上对灵魂净化得最彻底最成功的时代，应归功于高超的统治伎俩，比起任何凶恶的人类敌人都狠毒，吸血鬼仅仅吸血，魔鬼只可吓破胆，而摄魄的手段最高明，正所谓灵魂深处爆发革命，社员们变得如教徒一般的清苦与顺从，然而不同在于教徒自觉自愿，社员们则受到强迫。

斗私采用了批斗的方法，又分别人的批斗与自己的批斗。别人批斗如何严厉苛责为了邀功或者泄私愤，然而自己将灵魂展示在众人面前予以谴责为了什么呢？人性的转基因？疯癫？只有祥林嫂才这样做过，难道社员们都成了祥林嫂了吗？隐私权受保护天经地义，自私有什么错？只要在情理的范畴内，可以毫无顾虑地认为，不仅不违背道义，而且符合乎人性，属于理性行为的当然！

不破不立，有破有立，在教育社员破除私心后，又教育社员树立集体主义精神与无产观念，这样的教育完全建立在一种试验性质的基础之上，存在违背自然法则与社会规律臆造的弊端。没有私心那来竞争，没有竞争社会便失去了活力，没有活力那来进步？当时的社会情况下谁敢提出这样的质疑，冒天下之大不韪者有何下场现实不乏这方面的例子。尽管教育得社员们愚昧化了，或者社员们牢固树立了明哲保身的信条，但有一点不可忽视——日复一日的会议上窃窃交谈从未间断，其中孕育着什么不难想象！

夏天的晚上开会害苦了社员们。马千里、牛耕田白天不下地，至于干什么社员们难于看见，只等着社员一天劳作后再进行一场思想教育。会场由房内转移到了大门外，马千里、牛耕田，还有朱福运坐在门房檐下，室内点的那盏罩子灯换成了马灯，可以避免风的吹灭，据说这盏马灯专门为了在房外开会购置。马灯点亮的一刻，飞蛾比社员们积极了许多，纷纷在灯的周围飞舞，给马千里喋喋不休的讲话伴舞，它们的劲头似乎与马千里高亢的声音一样的富有力量感，看样子它们白天也没有干什么，只等着这灯光点亮后的表演。可爱的小生灵，对于光的热恋程度可以高得掉入火中丧失生命。飞蛾的性格——单纯而执着。不知道坐在暗处的社员们看到飞蛾有何感想，难道就一点不被感染而将自身的个性彰显？处于夜晚的中国农民能有怎样的表现！他们无心听马千里的语言，也无心观赏飞蛾的表演，只在窃窃交谈或者打盹中遭受蚊虫的叮咬，唯一的心思集中在会议快点开完，夏天的夜晚太短，睡个好觉都成了他们的奢盼！真有一种灵与肉都被绑架的困窘。

教育社员还有一种现身说法——忆苦思甜。这样的教育一般都在全村社员大会上进行，而且有一年级至七年级的学生参加，显得有气氛，动情处一人痛哭，数千人回应，感天动地的场面比起世界顶级宗教活动的虔诚还打动人心，给学生幼小的心灵灌输了说谎言的虚伪思想。这种教育对于成年人而言实则愚弄，对于小孩子则有毁掉民族前程的危害。

进行这种教育比平时的会议隆重了许多，要做充分的准备工作，赵济坤在每次教育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主角，全村的小孩子不仅认识他这个人，而且传颂着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在马千里他们这帮人来的前几年赵济坤早已开始担任忆苦思甜表演的演员了。起初上台时常常出错，本来需要引发一片哭声，反而闹得哄然大笑，这不能完全归于文化水平太低的原因，主要在于把充满虚假内容的角本难以记熟，现在表演起来却成了赵济坤的拿手好戏。几年来他的性格完全虚假化了，练就了说慌话的真本领，诉起虚假的苦难振振有词，脸不变色心不跳得有点硬功夫，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连他老婆孩子都不敢相信，有时为了说明一件事，得反复询问真话假话，家人为了防假，不得不采取趁他完全不在意的情况下突然发问的办法，尽管如此仍然避免不了遭受欺骗。赵济坤的性格已经锻造得没有了真实性。有的人开玩笑说赵济坤比工作组的水平差不了多少，闻此言赵济坤不无得意，他以有这样的本领引以为自豪。国民教育真乃一件不可忽视的大事，几年就可以塑造出令人满意也令人震惊的假魂灵！

赵济坤开始接受这项培训的时候确实没有现在这个样子，经过几茬工作组辛勤培养才有了如今完美得无可挑剔的无产阶级革命者的光辉形象。开始上台忆苦思甜弄了不少笑话。过去家里穷，兄弟多，吃不饱饭饿肚子家常事。象这类角本里的词，有时一走神脱稿了，在这么多的众人面前激动的情绪让他说出了真话：“给地主家干活，地主很看得起我们这些扛长工的人，第一天尽饱地吃，以饭量的大小定工钱，一次可以吃下十二个大蒸馍的人身价才高，那个馍白的，现在做梦都流口水，大家看，我的口水下来了没有?"他用手做着拭口水的动作,坐在下边的社员大笑起来，小学生听不明白似的傻瞪着小眼。他接着说：“你们笑，你们不信，还有比我吃得多的人，一次能吃完一箅子馍，他的工钱比更高。地主和长工一个桌上吃饭，平等得很！”开始说这段话时有工作组给他使眼色，他误以为在肯定他的说法，越说越来劲，以至有人阻断了他的胡言乱语，提示按照写好的稿子念。看着稿子认不了几个字，得努力记起工作组的辅导。“过去为了一小块馍和三哥打了起来，哥哥比我的力气大，打破了头，留下了一块不小的伤疤。”工作组的人在一旁示意着摸头，他也摸了一下头没有完全理解他们的意思，示意者不得不把动作改为语言提示；“让大家看看罪恶的过去给你头上留下的伤痕。”他侧过身子，将带有伤疤的一面朝着众人，而且用手摸了几下，他的三哥第一次听到这一说法，暗自好笑，坐在他三哥旁边的人开起了玩笑问真的假的。他三哥毫不忧虑地回答：“绊屁的话，明明自己爬树掉下来磕的说成了我的罪过，从小坏，快死的人了还不知好歹。”

工作组在给赵济坤导演时，有人站在他的脑后看见这个疤产生了灵感，活生生的证据，多么生动的素材，原来想编一段被地主打骂受伤后留下了这块疤，这时的赵济坤良心还没丧尽，不忍心嫁祸于地主，就栽赃于他三哥了，因为他仇恨三哥，不知为什么，可能因为有了其他兄弟影响了他的幸福。兄弟五个他老小，经常说妈妈的奶水我一个人吃该有多好。总之一贯多嫌他们，如一股无名的怒火总在不熄地燃烧，真应了无怨仇不结弟兄的俗语。他给工作组的人提示把仇恨记在兄长的头上，在四人中，对于三哥最恨气，所以就设定了三哥。聪明的工作组就编了那么一段。

赵济坤虽然寡情，但对于外人比起兄弟似乎多了点情义，在控诉三哥后，为了形成对比，又自己开始了发挥：“地主比三哥对我好多了，一日三顿饭，陪着一起吃，煎煎火火，油汤油水。一次主人一家人外出回来迟了，和我一块扛长工的有个怪脾气，地里回来没有饭，他就舀了一碗凉水，架了筷子放上馍，坐在一边不吭声。等主人进门看到这一景，噗哧一声笑了，知道怪人又在搞名堂，问啥意思，那人说溜馍。主人忙让家人做好了饭。”工作组三番五次阻拦不住，他平时最爱给别人讲这段经历，在他以为无比的好笑，必须趁着这人多的场合讲出来，所以对于工作组的阻止置若罔闻。又回到稿子上，有一次家里没有了一粒米，只好和大哥结伴外出讨饭，为什么这次要编排大哥呢？因为在他觉得大哥大了他许多，感情相对好点，会带他出去的。讨到一户大地主家，门大狗也大，未等他俩进去狗出来了，大哥跑得快丢下他不管，结果腿被狗重重咬伤，说到这一段声音哽咽了，掉下了几滴眼泪，可能想起了腿受伤时候的剧烈疼痛。他弯腰捋起裤角露出一块大伤疤，但有经验的人一眼辨出非狗咬伤。不管怎样形成的伤疤，工作组再怎么英明，也不会隔着裤子看到他的腿伤，肯定由赵济坤自觉提供了这一素材。赵济坤有着较强的可塑性由此可见一斑，工作组盯上他的原因也在于此。与大哥情感相对近还要在众人面前埋汰一番，下边又会贬斥谁呢？ 他又脱稿了，一句低标准饿死了我的爹娘，惊呆了工作组的人，在场的众人也诧异得愕然了。工作组有人提示不能称之低标准，他紧跟这个词语，三年自然灾害害死了我的爹娘，那时四位兄长只顾自己活命不管爹娘的死活。他还要继续说下去，被工作组的几个人气愤中推下台去。

全场的人骚动中纷纷议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成了不少人的疑问。本巷的人都清楚，三年困难开始的头一年，赵济坤不管爹娘，四位兄长轮着照管，到第二年他起了心眼，闹着把爹娘接到他家，想趁四兄长接济父母自己沾光，八十岁老偏的小，老人以四个儿子的孝心贴补了赵济坤一家，铁石心肠的赵济坤刻薄两位老人，四兄弟问起，老人总隐瞒实情，问多了还不高兴，年龄大的人那里受得了长久的饥饿，相继去世了。赵济坤担心背负恶名，不失时机地对人说四个哥哥的不孝，今天竟然在这样的大庭广众讲出了这样不符合事实的假话。这一点可谓赵济坤灵魂走向彻底堕落的基础，人格扭曲迈出的关键一步。自此之后，赵济坤走上了一条不断走红的人生道路，工作组换了一茬又一茬，哪一批来了都热捧着他，成了黄右村政治运动的红人，干上了省去气力挣高工分甚或有一定权利的工作，开始在大队部守门房，收发报纸信件，接听电话传达上级通知。当时的工作组把赵济坤如此这般安排有着良苦用心，让赵济坤多接触文字，接触政治人物，接触政策，闲了辅导忆苦思甜的报告稿。环境塑造人，生活在这样的人群当中，赵济坤有顿悟的惊喜收获。他哪里会运用这么文雅的词，将自己的感受告诉工作组后那帮人帮助提炼的结果。他用词虽然简单但也足够真诚的了，诸如一下子明白了许多，心里猛然间敞亮了等等。接受了这一个词的教育，他表示对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真实的羡慕呢？虚伪的奉迎呢？根据他目前的表现，后者的比例大了前者许多。他还因此产生了令工作组称赞不已的灵感，要求在忆苦报告里增添没有接受教育的苦难。当突然提出这一想法时，在场的几位工作组的成员一个个傻眼，一个劲地盯着看，他以为说错了，文化大革命正在风起云涌地深入开展，这样的说法有什么不妥，正当要检讨自己的错误时，其中一人上前双手搭在他的两肩，笑道：“好个赵济坤，进步这么快，给你用了顿悟，你这顿悟竟然层出不穷，好样的，有前途！”那人回头向着同伙喊道：“前途无限！”那伙人有的附以不可限量，有的附以赞扬，也有一两个人笑个不住。有点飘然的赵济坤真把自己当成了大人物，一本正经地给这伙人讲起了刚才的思想活动，又一阵惊讶，有人感叹竟然有如此的政治敏感，赵济坤完全具备了从政必需的素质，一个难得的合格的政治家，不得不刮目相看。这番话的更大效果在于引起了工作组内部的热烈讨论。有人质疑：“文化在文化大革命中的地位在座的不清楚吗？我们无产者视文化如粪土，把知识分子当作臭老九，二者必须彻底毁灭，孟复周这个大知识分子现在怎样呢！被打倒好多年了，还要继续将他彻底打倒，踩上几只脚，使他永世不得翻身。各位明白吗？文化具有反动的属性，绝不能正面使用，难道我们的觉悟，我们的政治敏锐还不如赵济坤吗？在赵济坤刚提出时我就疑惑，怎么能以没有文化诉苦呢？没有文化实在太光荣了，尤其没有接受传统文化教育更加光荣。难道大家不明白革命的道理吗？一张白纸才能绘出最美丽的图画，如果有了曾经的玷污，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呢？赵济坤的宝贵之处，完全在于他没有受过传统文化的一点点教育，假设有的话，还能有今天这么好的表现吗？接受传统文化教育越多越反动，典型的事例莫过于孟复周了。大家不要糊涂，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问题上一定要站稳脚跟，立场坚定，来不得半点马虎。否则会走向革命的反面，这样的结果谁愿意看到，请大家想清楚！”附和这种观点的人占了多数，也有一两个人持不同意见，提出了异议，赵济坤的关键指向教育而非文化，如果概念弄明白了可以运用。

未等话说完，刚才发言的人猛然站起走到这个人的面前说：“什么概念，立场有问题！我问你，如果提起教育能与文化毫无关系吗？势必联系到教育的内容——文化，当然你又会以自然学科与社会学科狡辩了，自然学科没有政治属性，只有社会功用，真的如此吗？”做过一个坚强有力的动作后接着说：“这里边有为什么人服务的问题，为反动派服务，便有了反动学术的嫌疑，现实不这样的吗？你能对此视而不见吗？如果真视而不见，你的觉悟有大问题！”连珠炮一般地诘问，使得那个人没有反驳的机会只有脸不断地涨红，听到这最末一句，气愤难耐，大声吼道：“别以大口气大帽子压人好不好，就你一个人最革命，你那两下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

“别扯个人问题行吗？我们在讨论大是大非的问题。接着刚才我提到的内容，像赵济坤这个年龄的人如果接受教育，免不了孔孟之道的腐蚀，你还愿意他接受这种内容的教育吗？那样的话只能使他的灵魂如孟复周一样的反动，只能给革命增加一个对象，而非多出一个真正的盟友。赵济坤虽一介白丁，但革命的立场多么坚定，多么可靠，多么值得信赖！”

赵济坤听到“白丁”二字不明白什么意思，还以为如“顿悟”的褒扬，有点沾沾自喜，又表现出一幅眉飞色舞的神情。受了气的人对赵济坤斥责道：“白丁者，目不识丁也。你以为好词，真真一个白丁！”

“白丁乍的了，我看你这个人的思想真有问题。我们无产阶级一贯主张宁要革命的草，不要反革命的苗。难道你没有这样的理论观念吗？一个革命工作者应有的基本立场，如果你再侮辱赵济坤的白丁身份，一定站错了立场！”

“就你一个人的立场坚定，我不和你争辩了行吗？”

“不行，一定得把是非弄明白，不能对革命抱不负责任的态度。我们现在倡导的教育比起过去的反动教育不知好了多少倍，开门办学。学工学农，重在实践，把学校办在田间地头，车间营房，可谓人类历史上的一次重大革新。学以致用，立竿见影，比起过去读死书，死读书，培养出来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老爷派强多了。那些人之乎者也挂在嘴上，写在纸上，有什么用处，能抵得上扛起锄头拿起枪的人吗？只能成为革命路上的绊脚石，白丁也比老夫子强百倍。那些人会跟我们一起闹革命吗？只能成为革命的对象，所以我强烈地主张，不提教育，不提文化，太敏感了，太反动了，宁愿少点忆苦的材料，也不能运用教育文化这样腐朽不堪的词语。”总算把自己的观点陈述完了，这人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一只胜利后的斗鸡，疲惫中显得更加张狂。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观察众人的表情，想弄清对于自己的支持率，五六人在目光交会时报以赞许，争持的那个人则冷漠得令他不悦，一两个淡定得大不以为然。他在想，这二人嫉妒我的才华呢？持有相反意见呢？一时弄不明白。被他忽视了的赵济坤态度最明朗，一再表示自己的想法存在严重错误，不应该引起大家的争吵，话未了，如斗鸡者又责怪道：“什么争吵，这叫辩论，革命的一种方式！”训罢得意洋洋地蔑视着众人。人的能力确实有高下之别，但能力强的人品德未必高尚，难道如斗鸡者就只有一颗纯洁的革命之心而无图谋的野心？即使有金子一般的心，这样的态度就不会引起别人的反感吗？

人群其实如兽群一样的充满了血腥，只不过隐蔽与明显的区分罢了。兽群以力量的大小决定地位的高低来维持一种秩序。人群本来依据道德塑造的人格魅力征服大多数人的情感获取声望来号召群体。社会向前发展的趋势任何力量不可阻挡，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这种由原始状态条件下形成的群体观念中，后来建立了新型的人际关系，少数人以种种手段获取权力掌控绝大多数人的命运，道德在这样的关系中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凶恶的本相无需假象掩盖，道德显得多余，暴虐成了征服的唯一手段，难道如斗鸡者没有这样的心态吗？但他忽视了至关重要的一点，施暴者手里一定少不了权柄，哪怕一根木头，或者石头的印玺，都可以立即具有呼风唤雨的效能而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他没有这样的东西，难免遭到别人的驳斥甚或反击。淡定者在如斗鸡者以为已使这个问题的讨论尘埃落定之时淡淡地道：“你的雄辩不尽完美，不仅逻辑层面出现概念错误，这可以原谅，辩论中偷换概念不失为一种高明的手段，可以赢得胜利，但有条件，对方必须具备弄不清概念的糊涂，如果遇上一个精明的人不仅不能取胜反而会招致麻烦。关于这一点之前有人指出，再重审显得没有水平，也浪费口舌之津。我要指出你的政策水平或者理论水平值得质疑。我们的提倡教育要革命，并非革教育的命，革文化的命。文化可以全盘否定，教育不能一棍子打倒，教育不过手段，任何革命者时时刻刻离不了的重要手段。至于有多重要，听我下边的话就明白了，我们现在干什么？正在对赵济坤进行革命的教育。我们还需要大量的像赵济坤这样的人才，如何争取他们这样的人呢？只能依靠教育来实现！教育更大的作用在于教育青少年，培养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未来的主力军，如何让这些孩子们接班，唯一的最重要的方式在教育。这项任务主要还得依靠学校来完成，学校如战场的阵地，而且处于置高点，谁占领了学校，谁就掌控了社会的未来，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明白还谈什么政治，那只能成为政治上的矮子而非巨人了。我们废弃了文化，为的树立一种新的文化，不明确这一点就不明确革命的最终目的，革命队伍里的糊涂虫太多了。新的文化建设靠什么呢？靠教育，靠学校的教育，学校不仅不能放弃，也不能放松，而且要不断加强对于学校的控制权，关系到革命队伍后继有人的大计。所以我建议，选派赵赵济坤担任黄右村学校的贫协代表进驻学校。”话音未落，一片掌声。

这时赵济坤傻眼了，但内心翻腾，一句不经意的话，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好的前程。他已经被培养得在政治场合虽不游刃有余，但应付场面不再会有尴尬的窘态了，忙说：“我胜任不了这么重大的任务。”淡定者用双手示意众人停止鼓掌与谈笑，“各位听我讲完，赵济坤进校后可以经常给学生忆苦思甜，这当然少不了他过去没有受过教育的内容，重点放在社会带给家庭的贫困才使穷人没有了接受教育的机会，可以激发学生珍惜我们新的文化教育，这如同播下革命的种子，意义有多大留给各位思考吧！”冷漠的人再次带头鼓掌，而且大声喊：“这水平高啊！”如斗鸡者大不悦，愤然离去。工作组的负责人对着如斗鸡者的背影喊道：“事情还未定下来，不要急着离去。”如斗鸡者没好气地应道：“尿憋得受不了了。”冷漠的人讥讽道：“尿憋事小，心里憋屈，小肚鸡肠的小人。”负责人制止了影响革命队伍团结的话，宣布了赵济坤担任贫协代表的决定。
赵济坤心里的欢乐难以形容，欢乐之中向工作组道过一声声感谢。成全了他的欲望的人们离去后，只剩他留在了村部，关闭了大门。他要细细品味有了权力的感受，再微小的权力也比没有进了一大步，今后村上开全村人的大会，就可以登上 台了，坐在最边沿的位置比起下边闹哄的人群强多了。想到这里，走到村书记办公桌旁，玻璃板下压有全村人口数字，两千几百人，除去排在自己之前的村干部几名，下余的人都成倍数了。他自语什么倍数，陪数，陪我的数。离开桌子时眼前一亮，盯着村书记平日办公开会坐的椅子笑了。自守门房开始至时下，独自一人时，曾经多少次试着坐上这把椅子，都觉得自不量力的好笑，还想坐村上第一把交椅，这时他大大方方严肃地坐了，模仿村书记各种习惯性的姿势，不由自主地站立，后背双手踱步，装出一幅深思的样，又要开口了，讲点什么，想不出来时有人敲门了。他忙收敛过度的喜悦，努力表现自然的姿势，但喜形于色却难于自抑，感情的东西很难伪装。开门站在面前非别人，乃刚才模仿的夏漭镬，高兴中有了几份不自在。夏书记嗔怪道：“大白天关门干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偷偷摸摸？”忙应：“没有，没有。”

“我想你也干不出出格的事来！”

“对，对。”

夏漭镬无意间看了一眼赵济坤，平时很少搭理他，虽与其堂弟赵济国交情笃深，那得归功于赵济国妻子的功劳。没有因此而友善他，因为夏漭镬看不起他，性情不合呢？夏漭镬高高在上呢？能在这里守门全因当年工作组的极力荐举才不好拒绝。这几年工作组不简断地来，而赵济坤出于对工作组的感激所以不管换了几次人他都有一种自然萌生的感恩之情，表现出特别的热爱，在众多看不起的因素中这一点夏漭镬觉得他称职便长久地留下守门，不然夏漭镬的一句话可以让他离开这里远远的。不经意中的一眼觉得赵济坤有点不同往常的怪异，问“你怎么啦？”具体问什么没想出准确表达的词语。

“我不怎么！”

“你脸上显得怪怪的！”

“我脸上没有什么！”赵济坤忙用手摸着自己的脸，企图将夏漭镬所谓的怪怪的除去。

“反正我觉得你怪怪的。”

这下赵济坤明白了，高兴在脸上没有散去，让村书记看出来了，忙掩饰：“刚才打了个盹，做了好梦——高兴！”

“怪不得，梦见和女人睡觉？还有啥事能高兴得这个样子？”他只陪笑脸。
夏漭镬问：“今天有什么事情？”

“没有，有我会立即通知的！”夏漭镬转了一圈去了。

@城市田园生活 2019-12-09 06:55:14
继续顶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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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动！

这一转中断了模仿的向下进行，扫了赵济坤的兴头，但并没有阻断他的欢娱，心中的高兴还在不断地膨胀。夏漭镬看穿他的愉快时，他在想：“你能看到我的表情，却难以看透我的心肠。我这时心里多么的快乐，即使表现在脸上，只用一个梦就欺骗得你信以为真似的。”忽然他惊呼一声，一下子明白了一个道理，正如工作组赞扬的顿悟了，原来当领导的都不将内心的真实告诉外人，想的一套，说的一套，难怪之前没有当上领导，缺少了这一点。他心里充满的高兴参杂了一点埋怨，怎么之前就没有人传授给自己呢？他又一阵庆幸，不正有了工作组的教导才有这时的顿悟吗？如果没有他们一批接一批的培养，刚才遇到夏漭镬还会以梦搪塞吗？这次顿悟的收获太大了，从实践到理论的一次升华，具有人生里程碑的重大意义。他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竟然也具备这样的潜能，细细回忆近年守门的历程，真应该感谢来过黄右村的工作组，他们教育得具备了这样的才干。不管先天生的，或者后天得来的，他对于今后的贫协代表工作充满了信心，主要得力这次顿悟掌握了领导秘诀。自此以后，说谎成了赵济坤的立身之本，有了这一理论做基础，忆苦思甜的报告难免不成为艺术佳作。

赵济坤难以掩饰的得意在于有了一种叠加的结果。既有贫协代表一职的加身，又有胜任法宝的自悟。走在巷道，回到家中，所有遇见的人都有异样的感觉。他的喜悦太暴露了，在他表现得难以自抑，在别人看来尽显张狂。两天后的一次会议上，工作组负责人宣布了那天争论时的决定。夏漭镬闻言瞪了赵济坤几眼，苦笑中接受了既成事实，他的命运还掌握在这些人的手中，只对赵济坤没有事先告诉有些不满，但又没有否定的权力，只好忍了，应付性地表示了支持。赵济坤的得意由秘密一下子变成了公开，收敛被昭然取代，面部忽然间庄严与威严具现，之前的猥琐荡然无存，比脱去褐衣换上紫袍快了许多，完全上演了川剧变脸的把戏。在场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有如此迅速地变幻。可能因为赵济坤积蓄了太久的能量，突然间释放便有了这样神奇的效果。夏漭镬看出众人的意思，轻佻里满含讥讽道：“济坤的表现如同好叫驴见不得料升子响一个道理，刚当上官就官样十足，好样的，不愧赵皇帝的后裔，血管里流淌帝王的血。”

工作组负责人拦住了夏漭镬的胡言乱语：“不要扯远了，牛鬼蛇神不可以与革命同志相提并论，相信赵济坤一定能干好贫协代表工作，你们要多支持，不管干什么，都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说完这段话又看着赵济坤说：“大胆工作，我们会支持你的。”投以鼓励的目光，赵济坤不停地点头，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负责人环视一周，说：“工作组决定赵济坤任贫协代表这一光荣职务，完全出于革命工作的需要，对于人事的安排一贯的原则都遵循这一点，不光对赵济坤这样做，对于任何一位革命干部也同样，没有个人情感的成份参杂其中。大家想想，这项工作有比赵济坤更合适的人选吗？黄右村选不出第二个具有这种革命品德的人了。这一点我必须说明，省得大家猜来猜去，疑神疑鬼。谁还有不同的看法或者意见，会上提出，不要在下边议论？有没有？”话说到这份上在座的没一个傻子还能说什么呢！众人有气无力地应付了一句，负责人宣布了散会。

赵济坤一边听一边思考，他觉得从现在起不能用“想”，得用“思考”，尽管意思相同，但要与身份相配，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自己有了理论知识。思考在理论指导下进行，负责人说的没人情完全假话，什么革命工作的需要的基本原则也在说慌，没有一句真话。之前革命工作就不需要赵济坤吗？他验证了自己得出的结论，以至于确信为颠覆不破的真理。有什么样的理论指导必然有什么样的行为方式。赵济坤由此加剧了堕落的速度。

进学校后，赵济坤主动对学生加强了忆苦思甜教育，每周给一至七年级的学生分别上一节这样的课程，他比赵济国上课次数多了几节。黄右村学校有这样两位人物，使得学生的头上笼罩了众多的厄运，社会大环境致使不能接受传统文化的教育，整天灌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知识；赵济国教授的劳动课，将完全依靠实际操作的农业生产活动抽象为理论化的课堂知识，对于生长在农村的孩子纯粹一种多余的愚蠢行为，自幼就有这方面的见识，而且经常从事力所能及的实践锻炼，课堂能把锄头与铁锹讲到如实际操作清楚吗？赵济坤忆苦思甜虚构的内容，装模作样的悲情，活灵活现的小丑表演，这些信息传输到孩子们的头脑能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呢？只能给已经扭曲了的教育起到推波助澜或者催化剂的作用。这样一系列的灵魂塑造工程，能将孩子们引向何方？愚昧无知的直接后果智力下降，没有智力的民族还有资格谈竞争力吗？不只存在落后的问题而有灭亡的危险！道德标准的扭曲，虚伪侵蚀了所有的脑细胞，正义被边沿化以至被抛弃，民族精神的血气方刚能指望这样的灵魂传承，只能面对强敌将民族气节葬送。以他们的理论知识和道德品质永远不可能觉悟他们正在作孽于民族，他们心里只有一己之利，即使打着国家的旗号，也难免为了达到个人目的。民族一词的概念在他们的一生不可能建立起来，而只会在他们认定的人生轨道上堕落。时代塑造了他们？他们迎合了时代？这个问题棘手得难以界定，如果一定要让他们有所归属，只能有一个大致的说法，赵济国适应了生存环境，走上了一条险恶的山间小道与猛兽欢舞；赵济坤属时代的产物，如坠入罪恶的深渊与魔鬼吟唱。

赵济坤的忆苦思甜每次都津津乐道，听的人实在烦腻，他的悲情难以持久地打动听者。每每给小学生表演时，孩子们便抢过话头先他讲出来，重复的次数太多了，他不会觉得无趣，反而问孩子们内容记下了没有？精神实质领会了没有？孩子鹦鹉学舌地反问！他不反感，不与孩子一般见识。赵济坤为革命贡献的不仅虚伪，还有无耻。

马千里这批工作组进村之后，把这方面的工作也列为一个重点，他们惊讶地发现黄右村的忆苦思甜开展得如此深入，对于赵济坤的表现自然产生了好感。这时的赵济坤对于革命工作虽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但也具备了得心应手的能力，很快与马千里一帮人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出于友情的关怀，马千里留意起赵济坤家人的生活，开始了解时朱福运躲躲闪闪，不愿正面回答，这既有家族的不合，又有对于赵济坤品行看不上眼，难道没有对于赵济坤走红的嫉妒吗？他能把赵济坤家说好吗？他能不顾忌他们的关系吗？少说为佳的道理朱福运还懂得。不光朱福运不想说，这家人的情况还真的不好说。马千里后来的了解中很惊讶——他家太穷了！用社员交谈中的话形容——干球打得炕沿响。虽与子女多饭量大有关系，四男二女六个孩子，难道就没有别的原因吗？赵济坤的木工手艺虽算不上精湛，甚至有点差，但过去经常外出挣钱贴补家里，他却丢了手艺走上了革命道路。如果他还能带上两三个男孩子外出，家境则另一番景象。因为穷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娶不上媳妇也够大人愁的了。这样的愁在其次，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过得愁才使得一家人时时刻刻摆脱不了情感纠结。以他的身份每年一次的所谓救济粮按最高标准分到他家，也只能如沙漠里落下了一滴水，长长久久该怎么办呢？饭前，妻子常常望着空空的装面粉的瓦瓮叹息，不知多少眼泪落在了瓦瓮的底部留下了明显的印痕，只有端着碗求东家告西家地哀求，别人家也不富裕，穷很普遍，难借伤脸属多数的情况。前两年实在难以度日，不满二十岁的大女儿嫁给了大了十几岁身体有残疾的男人，条件二百五十斤麦子和两份礼即四百八十元钱。大女儿没有抗拒，饥饿已将她追求幸福婚姻的愿望彻底淡化了，处于经常性遭受饥饿折磨的痛苦比起疾病甚至死亡还受煎熬。二女儿小点，对于父母的这一做法难以理解和接受，埋怨时勾起了妈妈的巨大伤痛，母亲哭诉中几次昏厥，醒来后唯有谴责自己。三个成年的男孩相继央求别人学起木工瓦工，否则，在家只有等着饿死。赵济坤经常饿着肚子忆苦思甜，他的悲情难道不无现实的催生？他的故事难道不无借用了过去的措词将眼下家庭生活困苦倾诉之意？难怪他只简简单单热爱这份革命工作，就没有他情感控诉的成分吗？赵济坤的肚子里不仅有一颗不真实的心，还有经常空空的胃！

八


麦收既过，暑热即到，黄右村所处的地理位置属典型的大陆性气候，最热与最冷时温差达五十摄氏度。昨天虽下了点雨，今日又烈日炎炎，炙烤得劳作在阳光下人的脖颈如车轴一样油乎乎的黑，凤凰嶺西半边的第二级台田这样的一群男社员正挖壕填补崖边因暴雨冲开的大豁口，遇到夏季雨多，尤其暴雨频发的年份，这样的劳动次数平添了许多。这时所填的口子正因麦场受灾那场暴雨冲出的大口子。一场雨可能会给社员们增加许多意想不到的劳动量，但对于雨的渴望之情远远大于怨情，他们有敬畏自然的习俗与传统，又有宽容自然的胸怀与气度，农人的纯朴如他们赖以生存的黄土地一样的厚道。黄右村人性格的主色调正如站立行走时脚下的黄土地，有着无限大的承受力，灾害面前他们会凝聚得如一个巨人一般的高大。麦场灾害过后，朱福运说过一句感人至深的话，“不要说下一场雨，即使下刀子，我们也要用手接着！”中国的农民承受了多大的苦难，书本上记录的十分有限，天灾不可违，人祸何其多？他们不怨天，热爱着黄土地，能不怨人吗？

男社员劳作的下一台田长满了一尺高的谷苗，一群女社员一字排开由东向西锄地，前一天下的这场不大的雨，正赶在了谷子根系需要培土的当儿，算一场及时雨了，尽管溽热难耐，并没有影响她们乐观的情绪，三三两两说起女人之间的悄悄话，尽些她们与男人被窝的事。有一年轻媳妇男人给公家单位开汽车，拉货路过回家经常的事，昨晚就回来了，一个年龄相当的问：“你男人昨晚给你回来带什么好吃的了？”年轻媳妇不以为然地答了一句没有带什么。那人又道：“还说没带好吃的，明明带了烧馍回来，你把烧馍嗍成油条了！”像这样酸溜溜的话，旁边的人听到后大声学舌，引起众人一阵哈哈大笑，过后又接着各自的话题。当然还有嚼舌根，说别人坏话的人，赵济国妻子算这方面的首领。在她的周围经常聚集了搬弄是非臭气相投的人。

讲男女之事在当时农村妇女中可谓普遍的文化行为，能斥笑她们的低级趣味与无聊吗？情感与语言乃人类精神活动的基本方式，这种低俗的语言给文学升华提供了基础，而且富有生机与活力。这类调皮以至肉麻的话在她们承载生活重压释放情绪时，其作用胜过任何高雅的文化，在这种繁重与单调的劳动过程何以排谴沉闷与不乐，再没有比她们的文化行为更有效的方法，劳动人民的实践创造不可轻视，智慧也不可低估，再著名的爱情故事对于她们的娱悦根本不及“烧馍嗍成了油条”这几个字富有艺术感染力。文学名著她们可能一无所知，即使精彩的讲解也不会引起多大兴趣，高雅的殿堂文化与泥土地的粗俗文化似乎隔着一道横沟，难道没有文化大革命造成文化荒漠的影响吗？不管怎样，“烧馍”的故事在刚回家见到自己男人时会叫到一边悄悄告诉，当天晚上又会迫不及待地实践烧馍嗍成油条，而且还会长长久久地流传。可谓一种性鼓舞与性启迪的文化，人类繁衍不可或缺的精神辅助，文化实用功能的体现。文化大革命再深入开展，也不能将所有的文化泯灭，人不只局限物质层面的动物，更具精神依存的精灵，文化对于人须臾不可或缺，只不过存在自觉与不自觉，有意识与无意识，高雅与低俗的区别罢了。

太阳已近正午，几乎蒸发完了不多的雨水，隔着衣衫也有炙烤得针刺般的热辣。劳累了一上午的男女社员在朱福运的命令下才可以收工。走在回家的路上，年龄大的疲惫得没有了多余的气力说闲话，只把剩余的留给走路。年青人多了几分情趣，男女相遇免不了打情骂俏，女的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洗礼，解除了传统妇道的束缚，一个个如这正午的太阳一样的火辣，即使没有了男人的趣逗，她们也会主动出击。有的以下流话趣乐；有的动脚动手，追逐戏弄。一路上充满了欢声笑语，将生活的重压与烦恼暂时忘却，这笑声以至于进巷走到老槐树下才停止。

老槐树在黄右村北巷比较显眼，长在巷的西头，有多少年代了已经没人能说得清楚，确实够老的了，树干空洞，皮厚结实，每年夏季树冠若大罩了一片阴凉，人们惊奇它的支撑力和生命力，甚至有人赋予了这棵老槐树神奇的传说，什么神树保佑全巷人享福祉，避灾祸等等，只要有传说则可以任由附会。这棵树在每年盛夏时节给老年人提供了聊天和小孩子玩耍可乘的阴凉却很现实。晴热的一早以至很晚，树下都坐着几位老头老太婆，说东家的长，道西家的短，谁家的媳妇孝顺，谁家的儿子捣蛋，无聊的话题彰显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更多的诉说现实生活的哀愁与苦难，仿佛祈求树神赐给人世间更多的幸福与美满。忆起年轻时候的人生经历皱巴得如老槐树皮的脸上露出依恋的苦笑。孩子们的玩耍则尽显调皮与欢乐，几个小男孩弹杏核赌输赢；两三个安静的男孩用小木棒在划好的方格内玩起狼吃娃的游戏；女孩子喜欢抓石子，这时的地面太硬容易磨伤手指。平时几天不下雨，地上便起了细细的土，拢到一堆，虽然扬起的土弄到身上脸上不干净，但手指舒适多了，尽管如此，手上也会起很多的肉纤。调皮的男孩总喜欢捣乱女孩子的玩耍，什么花样都能想得出来，有上到树上将槐角弄破丢在女孩头上的恶作剧，槐角流出的津液粘粘易粘附难洗掉，往往惹起女孩子的谩骂或哭闹，还有到男孩家里寻找大人的。有的男孩子脸皮厚，总围在女孩子旁边做一些小动作，拽拽头发梢，捡了石子东躲西藏迟迟不还给，无非想多与女孩子嬉戏罢了。到了晚上聚集的人更多了，不只老人与小孩，还有不少的闲人。这时蚊虫也会凑热闹，在头顶飞来飞去嗡嗡叫个不停，也想加入人们的闲谈之中，尤其在雨后初晴的夜晚蚊虫更多，点起一堆没有干透的蒿草，冒起一股股带有药味的青烟，驱赶了蚊子，在座的人也呛得阵阵咳嗽。月光如注，斑斑剥剥的树影经微风吹拂，摇摇晃晃，有如梦幻的情境，这样的夏夜易于勾起人们的兴致，也易于勾起对往事的记忆。一个老头仰望明媚的月光感叹这样的夜晚行走在路上的情趣。十几年前，朝邑县还没有撤并时经常两三个人走着去看戏。有年轻人惊讶来回近百里就走了去？老头自豪地道：“你以为假的，半下午走正赶上开场，戏散了半夜又到家误不了第二天下地干活。现在走不了了，也没有可看的戏场子了。看戏上瘾，一场戏演到好看时，热血直冲脑门子，感动人!好人坏蛋分得那么清，就如同咱巷里的人一模一样。《周仁回府》周仁吃了多少苦，奸臣严年做了多少恶，好人终得好报，坏人难有善终。演戏高台教化，看戏就得明白事理。一场戏看后总能感动到下一场，一年看上几次多大的享受！唉！可惜了老戏，可惜了戏把式！”至末两句，声音有些哽涩，老头仰望天空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听的人也受到了感染，连连跟着叹息。农村人对文化生活强烈渴望的情感吐露。小孩子那里懂得这些，根本就没有见过。处在文化荒芜的时代，孩子们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们的兴趣只在冒烟的草堆，围着拨弄总想使之燃烧起来，刚冒一点火苗，便有大人过来赶跑小孩忙用脚踩灭。小孩不可能安静坐着纳凉，便玩起了捉迷藏，老鹰抓小鸡，跑马城等一系列的游戏。以至摔伤大哭招来大人的吵闹才会吓得一个个跑回家去。老槐树下实乃黄右村北巷的一幅夏日民俗图画。

暑热在继续，老槐树依旧见证着老人们的无聊与小孩子们的欢乐，忽然有一天，孩子们在玩耍时有两三个小孩子嘴里嘟囔着念念有词，老人开始没有在意，以为念诵儿歌，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什么马呀牛呀，几个听力好的老头竖起耳根，仔细听过几遍后明白了，原来有人埋汰工作组编了顺口溜，教给这些孩子们传诵。“千里马不如牛，耕田牛不下地。马嘶嘶乱叫，牛嚼嚼贪食。白吃我们的粮，多睡别人的炕。快快早离去，夜夜少开会。”老人们以为这样不好，从乡俗来说，有手不打上门客，工作组从外边来，一巷人的客人，应该礼貌地对待他们。还有一个原因，老人认为工作组有政府做后台，百姓什么时候可以和政府叫板，朱福海、朱福贵明摆着活生生的例子。老人听后有些担惊受怕，怕又惹出祸事来，腿脚好的老人走到小孩子旁，吓唬孩子不敢再说这样的话，谁再说，晚上鬼怪就会来到谁家的炕上，这话含有叫鬼怪到自己家里来的意思。孩子听后吓得目瞪口呆，似有不信。连续几遍吓唬，总算制止了孩子们的胡言乱语。老人却聚在一起，窃窃议论谁这么胆大，竟然敢编这样的顺口溜诬蔑工作组，吃了豹子胆了，做出这样惹祸的事。一阵议论之后，纷纷离去，较往常早早散了，他们怕引火烧身？想急于传播呢？赵济国正好经过有些异样，火红的太阳挂在天空，没有下雨的迹象，为什么一个不留地都回家了，难道家里都有事吗？又想想今天非什么节，六月六过了，七月七还早呢？他直觉这些老人的行为有些蹊跷，又想到走在后边的一个老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他，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什么呢？以他的性情能轻易放过这样的质疑吗？

人普遍存在喜欢传播小道消息的毛病，谁能保证早早回家的老人能严守秘密，恐怕不等家人异样他们的早回便会迫不及待地将孩子们的传诵又通过一张张老嘴传扬开去，这些家人个个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等待着一场风波的到来。

没等到次日，就在当天，顺口溜一字不少送到了马千里、牛耕田的面前，他们愤怒了，暴跳如雷，四只眼睛喷射着凶恶的光聚集在前来邀功的赵济国的脸上，他忙解释从怀疑到侦察以至深入数家巧妙取得第一手材料的过程多么的不容易，最后反复申辩绝非自己干的，一定由朱姓人挑起。马千里气愤的情绪难以自抑严肃地对赵济国大声喊道：“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可以当作怀疑的对象。”赵济国一听急了，忙辩解：“我的一片好心！”

未等说出下边的话马千里抢过话头：“你的好心我们不会当成驴肝肺的，谁能证明你清白无辜呢？”赵济国深感这次的举报没有了前两次的融洽，而且有一种要将自己搭进去的危险正在降临头顶，再呆下去也不会听到什么好的言辞，只有悻悻地离开。马千里也没有阻拦，仍然以愤怒的目光注视着赵济国离去的背影以至消失在门道。他怒吼：“谁会做出这可恶的事呢？竟然敢在我们的头上动起邪念，岂不极大的讽刺，我们来教育这帮人的，不但没有提高他们的觉悟，反而自身遭受侮辱，这还了得吗？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严惩不贷。当下要做的第一件事报告石贺生书记，争取他的大力支持。接下来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侮辱咱们的真凶。”牛耕田也气愤，但没有马千里的情绪激动，只一个劲地点头示意赞成，他不出声因迟钝于言语，又怕搅乱了马千里的思路，半年来已经习惯于什么事情都依靠马千里了，即使自身受辱也以依赖的办法承受或者抵抗。

赵济国走出大门情绪变得愤愤不平，不只热脸贴了凉屁股的扫兴，而有热脸贴上了怒火的感受，虽没有脸上烧起了泡似的严重，但当马千里说他避不了嫌疑时，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真有一种热辣辣的灼烧感。赵济国真的有嫌疑吗？他编了顺口溜要嫁祸于人吗？经过老槐树下时的诧异装出来的吗？如果真的假装也不愧一种高超的演技，他能装得那么逼真吗？他有编写顺口溜的水平吗？谁能说得清呢？为了达到罪恶的目的，什么奇迹不能发生。马千里的话可能一时气急败坏后出言不逊，难道就没有半年来观察了解后的一种评判吗？

当日石贺生的指示下达了，彻底严查，决不姑息。而且做了安排部署，考虑到马千里、牛耕田直接出面有挟嫌报复的顾虑，成立了由贾惠民任组长的调查专案组，带领两名抽调人员进驻北巷第六生产小队，连同马千里牛耕田共五人，走家入户的调查工作当即展开，北巷笼罩在一片恐怖气氛之中，有小孩子的人们家家自危，以最严厉的恐吓封住了孩子的嘴巴，千叮咛万嘱咐不敢承认自己说过那样的话，也不敢检举别人家的孩子。听了家人的训斥，见到凶神恶煞的贾惠民之流，孩子们真的害怕了，虽然无比的恐惧，但不懂得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令大人们惊慌，对于工作组的问话只以我家孩子没有那个胆，也没有那么好的记性之类的言语回答。问到孩子那几个人态度略转和蔼，而且以欺哄的口吻询问。孩子那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早吓得躲在大人的屁股后边不敢露面，大人也不愿孩子直面这伙人，孩子躲，大人也护着，往往使得询问在难以进行中结束。遇到大点孩子一句不知道早跑得没了踪影。

走遍家家户户除了遭受冷漠，没有发现一点线索，贾惠民三人也跟着马千里牛耕田气愤起来，最令他们气愤不已的在于平日老槐树下闲聊的那帮老人，明明他们最先发现孩子们传诵，问起时不装聋就卖傻，有的干脆来个那日家里正好有事或者身体不适呆在家里没有出门，洗得一干二净。

初战失利，几个人只好暂时停止了调查，回到马千里的住处，贾惠民气愤的情绪难以平静，对着手下的几个人起誓道：“不弄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你们有信心吗？”这个时候抽来的两个人敢说没有信心吗？马千里与牛耕田但愿他们的信心越十足越好。四人一致赞成毫无异议。誓言好立，比放屁简单多了，但落实措施需要才智，以贾惠民半年来的表现，马千里根本就没瞧上过，而且经常与牛耕田议论他的笨拙，他们还能指望这样的人出这口恶气吗？真有几分担心，除非有人自我暴露出来，但谁会这么愚蠢呢？能够编出这种顺口溜并使之神不知鬼不觉地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决不会如贾惠民一样智商低，这样的人难道不知道抓住的后果有多么严重吗？马千里眼巴巴地望着不知所措的贾惠民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工作？”贾惠民装腔作势道：“我这不正在思考吗！还没有成熟的方案，请各位谈谈，收集大家的智慧才不失最佳方案，都谈谈。”用右手食指一一指遍。一阵沉默，没有人想带这个头，马千里想到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态度积极了怕引起贾惠民他们不满，在他心里有一点很清楚，尽管号称同志，其实只停留于表面的相同而已，能有发自内心的志向吗？从他们几人的态度上看似乎表现得很积极，谁又能肯定没有隐含幸灾乐祸的成分呢？他们一向嫉妒自己有一个好的家庭背景，还有工作的能力，这时能不站在高处看笑声就不错了，指望他们弄清真相谈何容易，这其中有对手的狡猾，有贾惠民能力的欠佳，还有态度上的问题，他不由得产生了失望的情绪，但又想不指望他们还能依靠谁呢？他得静观他们的表现。牛耕田看马千里眼色行事，马千里无言他就不语。

贾会民的内心也很复杂，首先想到石贺生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把这捕风捉影的事让别人干，如果容易他还不抢着干，朱福海的事秃子头上的虱——明摆着，比谁都积极地担任了专案组长，头功记在了他的名下。这样弄不明白的事摊到别人的头上，这不想捉大头吗？心里充满了怨气，那里来的主动性。怨恨不只对石贺生，还有马千里，平日里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眼里除了石贺生还能容进谁呢？一口一个叔叔，叔叔长叔叔短，就你丈人有面子，什么时候把我贾惠民当人敬过，这时候用到了，不落井下石算给足你小子面子了，还指望我想主意，出十分的力，做你的梦去吧！不过他又想，表面必须装得高度重视，高度紧张，高度负责，一旦事情出现转机，抓住了编顺口溜的人，岂不一项大功劳降落头顶。无功也没有什么责任可负，谁让你马千里张狂无忌呢？得罪了人，活该受此侮辱，弄得我本来平静的生活卷进了是非的漩涡，我有社员的身份也会狠毒地侮辱你这小子。”想到这里他恶狠狠地看了马千里一眼，幸亏马千里低头想着什么，不然这样的眼神他会相安无事吗？气头上的怒火正找不着发泄目标。贾惠民将视线从马千里的身上移开，转为平和地望着其他三个人问道：“你们想出好办法了吗？”没等三个人回答，外面传来一声吃饭了的叫喊。贾惠民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时间过了下午六时。夏日天长，屋外依然残存着夕阳的余照。五人来到下房，空旷的房内近门处放了一张方桌，四边各一条长板凳，贾惠民当仁不让地坐了面向门口的上位，四人在两旁分坐。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用方盘乘了四个菜碟端了进来，一边放碟子，一边向生人用她那招牌式的莞尔一笑，这笑容甚或发出微弱的似有似无的莺莺之声，在马千里、牛耕田已经习惯得如朱福权的咳嗽声一样的麻木了，但这一点却引起了贾惠民的强烈反应，他的魂魄一下子出了窍，随着笑粘附在了生成笑的面容上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离去之后盯着蛇腰，她进了灶房，盯着空荡荡的院落，她又端来了馍，一直盯着。

如果不因坏透了的心情，以马千里的脾气一定会让贾惠民出丑的，但这时谁还有心思开玩笑呢？那三人也看出了贾惠民的一幅色相，谁又好意思揭穿呢？饭后回房，贾惠民问牛耕田端饭的那个女的何许人也。牛耕田以厌烦的口气回答这家的儿媳妇，停顿之后又补充了名字叫媚彩。贾惠民听后脱口而出真够媚的。马千里实在忍无可忍反问道：“现在讨论女人合适吗？”语气拉得长长的，明显表示了对贾惠民行为的不齿。贾惠民厚颜道：“饭后，饭后谈点女色有助于食物消化，不然——”还想说下去，看到几个人的脸色严肃，话题一转“不然今天晚上先召开社员会议，对这种歪风邪气进行一次深刻批判。会议由我亲自主持，你们四个人都得发言，考虑到马千里、牛耕田受害人的身份，发言似有不妥，但我们革命干部不能被这种丑恶的行径搞得碍手碍脚，你们二人的批判更具说服力，因为坏人不仅伤害了革命队伍，更让你们的人身受到了攻击，还击敌人以至战胜敌人实乃必不可少的斗争措施。饭前大家讨论要我提出方案，今天晚上的这个重大举措，一定要一炮打响了，接下来就能战无不胜，一定——”一定会抓到编顺口溜的人不容易，这一点他清楚得很，所以没有向下说。贾惠民见了女人一下子灵光了许多，他的灵感往往从女人身上产生，这个隐私虽然不外泄，其实外人也看得出他的这种变态行径。

开会无需事前通知，对于社员们来说开会已经习惯得如军营的士兵应付日课或者紧急集合。今晚的会议社员们普遍预料到了，长期经历一场接着一场运动后难免得出政治经验，铃声响过，社员们齐刷刷来了，今晚的行动比飞蛾迅速了许多，难道就没有好奇心的驱使吗？会议显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房檐下不高不低的桌子中央摆放了依旧的马灯，早到的飞蛾将马灯团团围了，空中还有接连不断的飞蛾前来凑热闹。桌子的三面坐了五名工作组，贾惠民坐了正位，面南背北，朱福运很知趣，没有像飞蛾一样凑在桌旁而在距离桌子不远的地方默默地坐了。这五个人仿佛五座凶恶的泥塑，面部尽显怒色，如果不因飞蛾飞到眼前本能地摆脱或者驱赶时头的晃动手的挥舞，还真如死了一般地沉寂。

坐在他们对面的众社员与这五人形成巨大反差，面部的表情由于月光不如往日的明媚看不甚清，但从一阵阵的笑声可以想见个个喜形于色。隆隆笑声布满上空，多年社员会议不曾有过这样的气氛，忽然一种尖厉的喊声夹杂在了笑声之中，如狼嚎一般，贾惠民发出了制止社员们欢笑的一声怒吼。社员没有听清语言，只闻到了哀嚎的语气，这种特殊的声音北巷社员第一次见识，特殊性吸引了大家的好奇停止了喧哗，在贾惠民却不这样的理解，反而认为一声便震慑了这群乌合之众，一脸怒色显出了几分得意忘形，嚎叫后暂停，睥睨坐在左右的马千里等人，然后在仇视众社员与一张稿纸上移动尖梢头顶与瘦长的脸颊间嵌的鼠眼，嘴里语无伦次地不断吐出惯常的陈词滥调。社员们觉得没有什么新颖之处，好奇随之散去，又开始笑声四起。对于后来的批判发言，只给社员们增添了现场的笑柄，提供了议论的话题，批判流言蜚语，如同批判风一般的愚蠢，不仅不能制止，反而推波助澜，如同油着火用水救的笨蛋行为。三人一摊，五人一堆纷纷议论，有猜测的，有幸灾乐祸的，种种表现归结一点——社员们高兴极了！轮到马千里发言了，气愤得语调与往常判若两人，他受辱后的第一次当众发泄，一句从未受过这样的人格侮辱引起了众社员一阵接着一阵的哄然大笑，有人以至干笑，这种没有了快感后的生理动作，如同马千里一样的发泄行为，这种干笑时不时伴着马千里对于社员的指责，马千里疯了，大放厥词，一句“中国的问题是教育农民的问题”。引起一片唏嘘，声势之大如惊涛骇浪，有排山倒海之势。唏嘘正在进行时人群冒出了一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马千里接过话荐：“这只针对五类分子。”

@海上的一滴水 2019-12-16 13:5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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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

这句话触动了坐在一边的孟复周，昏暗中他看了妻子一眼，妻子将左手放在了他的膝盖上。他叹息一声，暗自思忖：“这样的年轻人太狂妄了，革命充昏了头脑，扭曲了性格，妄自尊大，自私自利，受不得一点点伤害，挟私愤报复群众，这样狭隘的心胸何以担当教育农民的重任。农民的纯朴，农民的宽厚，农民的忍耐马千里这样一类人万不及一，中国的命运操在这类人的手里无异于民族的一场劫难。中国的根本在于根本没有把农民当一回事，一会提出教育农民，一会又提出接受农民教育，农民成了政治家手中的玩偶，顶多也只不过政治运动的工具而已，用得着了拿在手中，不需要了放在了一边。农民确实需要教育，但绝非马千里式的教育，而应该进行民主觉醒的教育，农民应该懂得国家乃所有人之国家而非少数人的家国。中国农民受帝制社会的影响太深了，总能将自己远远置身于权力之外，一点点的民主意识也没有，为什么仅仅停留在不满地发泄这种低诉求的层面，散布几句顺口溜，开会起哄能有多大的政治影响，只能带来更多的麻烦，根本的出路在能够主张自己的权利！”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妻子抚摸着他的膝盖小声安慰道：“别在意这种人的胡言乱语，疯狗一般的狂吠，与他们见识不值得。”他用右手抚摸妻子放在自己膝盖上的左手说：“我根本不在意他们的疯话！”他接着思忖：“农民主张权利谈何容易，为了这个权力，中华大地自古至今发生了多少战争，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前几年发动的武斗，都归于权力惹的祸事，改变社会的工程太浩大，一个家庭的权力父子兄弟都可以反目为仇，何况一个国家的权力，舍身破命之后的获取，岂能指望供手于民。如华盛顿的伟大人格，可以算作世界权力史上不朽的巅峰，中华大地也曾有过尧舜的禅让，不能苛责古人没有让于民而只传给了圣人，圣人政治的贤明依靠人格魅力，一旦人格降低甚或扭曲圣坛即为魔窟，道德的约束力只存在于有道德的人，对于没有道德的人则会彻底放纵，只有制度层面的架构才能真正限制权力拥有者的私欲膨胀。”孟复周越想距离现实越遥远，连他都觉得自己好笑，岂不痴人说梦一般的愚蠢吗？一个小小的工作组成员遭受流言蜚语的一点伤害都兴师动众，不依不挠地追查，还搞起这样的批判，由马千里之流的行为联想周厉王止谤的故事，那时没有运用如今动辄的批判，人类历史进步才发明了这种政治手段，动辄运用于群众。流言蜚语本如水中浮萍，来无影去无踪，飘忽间就过去了。作为有政治修养的人应该以笑置之，并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谦虚态度对待；一个真正有政治道德的人也绝不会受到这样的诽谤，更不会与人斤斤计较，即使遭受不白之冤，也会以坦荡的真诚待之，方显政治家的胸襟。这样的一点小事弄得沸沸扬扬，真小人之不能容人之举。只习惯于整治别人，受不得半点委屈。什么委屈，丝毫没有这样的成分，而且指责得还不够深刻，用流言蜚语对照这些人的行径，文字的表达距离真实差远了。社员们算温良的了，不然岂容这样的蹂躏，简直一种野蛮的政治行径，不仅有国家权力的乱用的嫌疑，更有借助国家权力谋私的罪恶表现。想到这里孟复周的惊惧使身体不寒而栗。妻子忙问：“有点凉？”他忙解释没事。妻子小声埋怨：“会开这么久，本应带件衣服。”

“这么热的天，无需带衣！”

社员们开始的兴致被困盹取代了，笑声变成了鼾声，有的真的睡着了，有的装出来以示抗议，但台上的马千里还在谍谍不休，社员们已将他的发言当成了这夜间的风一样不以为然。工作组的其他几人都连连打起了呵欠。人群里鼾声四起，不知谁迷迷糊糊在喊：“这么不受症，几句屁话气得这样整起群众来，你们整老朱家的人就合适吗？”幸亏有鼾声的掩护，不然又该惹出事端。夜深了，马灯周围的飞蛾比起赶来时翅膀的频率低了许多，显得疲惫不堪，只要灯不灭，它们会一直挣扎，以至于死亡。人有如飞蛾的行为可谓天性的愚蠢？或者其他什么？会议在十分乏味中总算结束，厌倦得无奈者叫醒身边熟睡的人，一个个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家去，巷道里没有了来时的笑声，在沉静的深夜只有回到家开门和关门的声响，一阵过后，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贾惠民独自一人走回住处，困倦使他走起路来显得没精打采，但心头阵阵喜悦，想起莞尔一笑和那扭动的蛇腰将面部的倦容变成了喜色，以他的经验判定端饭的妇人属于一个不守妇道的水性扬花之人，赚到手迟早的事了。回到住处，在困盹与喜悦交织中进入梦乡。

马千里非没肝没肺能够轻易放过一件事情的人，自从赵济国到来之初至刚刚散会，身体一刻没有停歇，大脑更翻倍翻数倍地运转，企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挖出流言蜚语的制造者，然而失败了。批判会上的发泄虽然缓释了无比愤怒的情绪，但距离解除心头之恨的目标相差甚远，即使批判会前揪出了造谣者，也只能找到了报复的对象，要彻底消除受辱的印痕几乎不可能，以至离开这里很长时间也会经常想起这件对他人生造成污点的事情，这与他有着记仇的性格有直接关系，也由他之前的人生轨迹所决定。马千里虽经历了文化大革命这样一场中华民族历史上的劫难，不仅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反而获得了巨大的收益，在社会、民族、不少正直之士遭劫的过程中马千里建立了个人功业，也定型了人生价值的取向，确立了不惜牺牲无限公共利益而满足一己私欲的行为准则，具备这种世界观的人受不得一丁点委屈，早将所有的人看成了实现人生目标的垫脚石，总以为自己的一切都正确无误，把非议者都定性为反动派。批判会议上长长的发泄之后，依然保持着愤愤不平的情绪。牛耕田三番五次劝说睡觉，马千里却无动于衷，踱来踱去地愤愤不平，不能接受这不白之冤，要为自己洗刷，如何洗刷找谁清算这笔冤债，成了他这时思考的关键问题。牛耕田几次欲睡但都未敢，他知道自己一旦头挨枕头便会鼾声如牛，他还知道马千里在这个时候容不得他睡，便试探性地说了声：“你不睡我可睡了。”

果然引起马千里大发雷霆：“你就甘心受这样的屈辱吗？我们的身份和手中的权力决定了我们决不能轻易地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不然，不仅个人遭受耻辱，革命事业也有了污点。他们挑衅咱们绝非一件简单的事情，一种与文化大革命对着干的反革命行为，你如果以为这件事情简单的话，就大错特错，十足缺乏政治觉悟的表现，我们必须高度重视，高度警惕。就今天的工作看，我深感贾惠民缺少政治敏锐性，把谣言只当成了普通的人身攻击，根本没有当作革命斗争的新动向，只有提升到政治的高度来认识才能知道谣言的危害性有多大。如果不了了之，今后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可想而知。从今晚批判会议的秩序可以预感多么的可怕，我们不快乐的时候他们竟然那样的高兴，他们在挑战我们的底线。我的一句话他们竟敢起哄以至反驳，这在过去从未有过的现象，难道你没有感觉出来我们的危机吗？一旦这些人反了，要驱赶我们，那个时候人就丢大了！”

“我看不至于到这种地步！社员们没这个胆！”

“我说你们的认识水平太低了还不肯承认，我们必须采取强有力的革命措施，遏制这种破坏革命的苗头，否则滋生蔓延会扩大影响。”

“没有这么严重吧？只要我们让步完全可以缓解矛盾的激化。”

“你这话说得一点政治水平都没有了，我们作为无产阶级专政者，岂可让步，那叫妥协，妥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产阶级专政权力的丢失，最危险的事情莫过于此，一定要强硬，才能打压这些人的嚣张气焰，才能推动革命事业的健康发展，才能取得革命的最终胜利！”

“我看我们现在就没有失败！一切还在我们的操控之中，这点事对于文化大革命算不得什么。”

“如果不揪出谣言的制造者，能不算一次小的失败吗？我想这样的失败不应该发生在一个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身上，否则将成为这个革命者一生的奇耻大辱，所以当务之急在于洗刷这个污点，我们必须研究出行之有效的办法，你还有心思睡觉。”

“那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我的想法很简单，即使以怀疑的方式也要找一个顶罪的人。”
未等马千里再说下去，牛耕田惊讶地道：“这样不妥吧！会冤枉好人的！”

“什么好人坏人，我会怀疑好人吗？被怀疑者便非好人，或者一旦被怀疑好人亦即坏人。你想想，好人谁会和我们作对，只有坏人才会与我们过不去。历史的经验值得借鉴，一九五七年反右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这方面的材料阅读了不少，如孟复周这样的右派专政错了吗？答案很肯定，随着文化大革命的不断深入下去，更加证明这类人的反动，如果反右不被打倒，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他也会被确定为打击的对象。”

牛耕田再次打断马千里的滔滔不绝，再次惊讶地问道：“难道你怀疑这事孟复周干的，我觉得没有怀疑的依据，人家那么大的知识分子至于干这样下流的勾当吗？他还不知道吃的什么亏，能在这无聊的事上给自己争取罪加一等，十几年都能忍受下来，到现在至于这样吗？我以为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他。这人看上去够悲惨的了！”

马千里不由牛耕田这样胡说下去，大声喝道：“够了！你反到教训起我来了，让你批判坏人你结结巴巴带不上劲，维护起孟复周这样的右派分子却道理一套一套的，你站在了革命的立场呢站在了反革命的立场？你给我听好了，我举孟复周的例子不一定就怀疑他，当然他也可以当作重点怀疑的对象之一，我们要借鉴反右的经验，把散布这类消极或者反动言论的人揪出来，可以采取动员群众举报，组织深入调查，利用赵济国这样站在革命潮头的积极分子，他必定有当地人的优势，对所有的人了解得比我们透彻多了。今天对赵济国的态度有点粗暴，那不在气头上吗？现在想想，必须利用赵济国这样的人，在调查朱福海、朱福贵的问题上赵济国立过大功，说不定这次还会帮助我们达到目的。朱福海朱福贵都值得重点怀疑。”说到这三个人的名字时，马千里的语气平和了许多，以至沉静了下来，他这时处在一种疑神疑鬼的状态中，自然把赵济国看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在想：“这种人在无端怀疑中往往扮演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目的；你在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你。”再想到前两次的默契配合，第三次也会有理想的结果。终于想出了解决这一困局的办法，脸上露出了微微的喜色，轻松地告诉牛耕田可以睡了，等明天一早贾惠民到来时再做打算，他也轻松地睡了。当牛耕田的鼾声响起时，对面屋子朱福权的咳嗽声才渐渐地停了。

次日一早，贾惠民早早来了，这样积极的表现真为了工作吗？心怀的鬼胎难道不为了急于见到媚彩吗？进入院子的第一件事贼眉鼠眼搜寻媚彩的身影，而媚彩这时还在做着梦呢。掀开马千里牛耕田屋子的竹帘，房门敞开着，进屋只见两人还在酣睡。贾惠民笑笑，心想难怪社员们编出顺口溜嘲弄你们，什么时候了还在睡大觉，社员们早就下地干了半晌活了。他没有惊动他们，转身来到昨天吃饭的桌子旁坐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空空的院落，等待时的企盼往往觉得时间过得漫长，其实没有过多大一会功夫，就生出了不耐烦的情绪，使得他不能继续安坐，起身走出下房，无聊中瞅见上房的气派，这才引起他的注意，左右看看厦房也不同寻常，转身看下房也有别致的地方。昨天来时与马千里牛耕田直接到社员家里调查了解情况，吵吵闹闹争执不休，径直进了西厦房马千里的住处，吃饭时又被女人勾了魂，没有在意这家房屋的建筑这样的讲究，回想时感叹一声：“不多见！”这时见院子无人便漫步走向上房，房门紧闭，他没有冒然打开，从糊门破了的纸缝看屋内昏暗一片，又走向东边窗子下也看不清楚里边。

朱纪铭的母亲原想烧好开水等待马千里他们起来后送去，迟迟不见起来，便坐在灶前打起盹来。昨晚的会结束得就很晚，会后马千里又到很晚才睡了，搅得老人也难于安睡，但她还得早早起来，先开了大门省得来人叫门搅了睡觉人的美梦而大耍脾气，后到灶房等候了，贾惠民的进门以至到上房檐前转悠，她都全然未觉。

贾惠民站在上房檐台的中央，台阶尽管只有三级，但看眼前的一切，一种俯视的尊严油然而生，正在他享受这种自尊的时候，抽调的两人出现在他俯视的目光里，陡然将俯视的尊严变为居高临下的威严，一脸严肃，一声不响，即使两人向他打招呼也没有回应。
朱纪铭母亲听到声音忙将热水瓶送过来，以为马千里牛耕田起来了，走出灶房见有两个工作组模样的人站在下房檐前瞪瞪地向前看，随二人的视线望去，上房檐前站了一个人，昨天下午已经增加了这三人的饭，她微微叹息：“苦业多啊！”然后默默送去。
贾惠民见到老人的走出再不好意思装模做样下去，但依然拿着架势，一幅威严的样子，因为之前激起的情绪难于一下子散去。那两个人以为贾惠民昨晚回去迟了，深夜中了邪魔，表现出的一系列行为让他们觉得好笑。

朱纪铭母亲放下热水瓶离去后，三人进了屋内，马千里牛耕田没有被他们吵醒依然熟睡，贾惠民露出一脸的不快，两人似乎明白了他异常的原因，忙到炕边叫醒，迷糊中看见三人站在面前，忙不迭下炕穿好衣裤，一边念念有词：“昨晚实在睡得太迟了！”一边去了厕所，贾惠民开口了：“实在不象话，能睡到这个时候，看看几点了？难怪社员编顺口溜嘲讽，事实如此。”说的过程中让那两个人看他腕上的手表，两人一再点头表示支持他的看法。

马千里牛耕田回来胡乱洗了脸，省去了刷牙的讲究。

次日一早，贾惠民早早来了，这样积极的表现真为了工作吗？心怀的鬼胎难道不为了急于见到媚彩吗？进入院子的第一件事贼眉鼠眼搜寻媚彩的身影，而媚彩这时还在做着梦呢。掀开马千里牛耕田屋子的竹帘，房门敞开着，进屋只见两人还在酣睡。贾惠民笑笑，心想难怪社员们编出顺口溜嘲弄你们，什么时候了还在睡大觉，社员们早就下地干了半晌活了。他没有惊动他们，转身来到昨天吃饭的桌子旁坐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空空的院落，等待时的企盼往往觉得时间过得漫长，其实没有过多大一会功夫，就生出了不耐烦的情绪，使得他不能继续安坐，起身走出下房，无聊中瞅见上房的气派，这才引起他的注意，左右看看厦房也不同寻常，转身看下房也有别致的地方。昨天来时与马千里牛耕田直接到社员家里调查了解情况，吵吵闹闹争执不休，径直进了西厦房马千里的住处，吃饭时又被女人勾了魂，没有在意这家房屋的建筑这样的讲究，回想时感叹一声：“不多见！”这时见院子无人便漫步走向上房，房门紧闭，他没有冒然打开，从糊门破了的纸缝看屋内昏暗一片，又走向东边窗子下也看不清楚里边。

朱纪铭的母亲原想烧好开水等待马千里他们起来后送去，迟迟不见起来，便坐在灶前打起盹来。昨晚的会结束得就很晚，会后马千里又到很晚才睡了，搅得老人也难于安睡，但她还得早早起来，先开了大门省得来人叫门搅了睡觉人的美梦而大耍脾气，后到灶房等候了，贾惠民的进门以至到上房檐前转悠，她都全然未觉。

贾惠民站在上房檐台的中央，台阶尽管只有三级，但看眼前的一切，一种俯视的尊严油然而生，正在他享受这种自尊的时候，抽调的两人出现在他俯视的目光里，陡然将俯视的尊严变为居高临下的威严，一脸严肃，一声不响，即使两人向他打招呼也没有回应。
朱纪铭母亲听到声音忙将热水瓶送过来，以为马千里牛耕田起来了，走出灶房见有两个工作组模样的人站在下房檐前瞪瞪地向前看，随二人的视线望去，上房檐前站了一个人，昨天下午已经增加了这三人的饭，她微微叹息：“苦业多啊！”然后默默送去。
贾惠民见到老人的走出再不好意思装模做样下去，但依然拿着架势，一幅威严的样子，因为之前激起的情绪难于一下子散去。那两个人以为贾惠民昨晚回去迟了，深夜中了邪魔，表现出的一系列行为让他们觉得好笑。

朱纪铭母亲放下热水瓶离去后，三人进了屋内，马千里牛耕田没有被他们吵醒依然熟睡，贾惠民露出一脸的不快，两人似乎明白了他异常的原因，忙到炕边叫醒，迷糊中看见三人站在面前，忙不迭下炕穿好衣裤，一边念念有词：“昨晚实在睡得太迟了！”一边去了厕所，贾惠民开口了：“实在不象话，能睡到这个时候，看看几点了？难怪社员编顺口溜嘲讽，事实如此。”说的过程中让那两个人看他腕上的手表，两人一再点头表示支持他的看法。

马千里牛耕田回来胡乱洗了脸，省去了刷牙的讲究。

次日一早，贾惠民早早来了，这样积极的表现真为了工作吗？心怀的鬼胎难道不为了急于见到媚彩吗？进入院子的第一件事贼眉鼠眼搜寻媚彩的身影，而媚彩这时还在做着梦呢。掀开马千里牛耕田屋子的竹帘，房门敞开着，进屋只见两人还在酣睡。贾惠民笑笑，心想难怪社员们编出顺口溜嘲弄你们，什么时候了还在睡大觉，社员们早就下地干了半晌活了。他没有惊动他们，转身来到昨天吃饭的桌子旁坐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空空的院落，等待时的企盼往往觉得时间过得漫长，其实没有过多大一会功夫，就生出了不耐烦的情绪，使得他不能继续安坐，起身走出下房，无聊中瞅见上房的气派，这才引起他的注意，左右看看厦房也不同寻常，转身看下房也有别致的地方。昨天来时与马千里牛耕田直接到社员家里调查了解情况，吵吵闹闹争执不休，径直进了西厦房马千里的住处，吃饭时又被女人勾了魂，没有在意这家房屋的建筑这样的讲究，回想时感叹一声：“不多见！”这时见院子无人便漫步走向上房，房门紧闭，他没有贸然打开，从糊门破了的纸缝看屋内昏暗一片，又走向东边窗子下也看不清楚里边。

朱纪铭的母亲原想烧好开水等待马千里他们起来后送去，迟迟不见起来，便坐在灶前打起盹来。昨晚的会结束得就很晚，会后马千里又到很晚才睡了，搅得老人也难于安睡，但她还得早早起来，先开了大门省得来人叫门搅了睡觉人的美梦而大耍脾气，后到灶房等候了，贾惠民的进门以至到上房檐前转悠，她都全然未觉。

贾惠民站在上房檐台的中央，台阶尽管只有三级，但看眼前的一切，一种俯视的尊严油然而生，正在他享受这种自尊的时候，抽调的两人出现在他俯视的目光里，陡然将俯视的尊严变为居高临下的威严，一脸严肃，一声不响，即使两人向他打招呼也没有回应。
朱纪铭母亲听到声音忙将热水瓶送过来，以为马千里牛耕田起来了，走出灶房见有两个工作组模样的人站在下房檐前瞪大眼睛向前看，随二人的视线望去，上房檐前站了一个人，昨天下午已经增加了这三人的饭，她微微叹息：“苦业多啊！”然后默默送去。
贾惠民见到老人的走出再不好意思装模做样下去，但依然拿着架势，一幅威严的样子，因为之前激起的情绪难于一下子散去。那两个人以为贾惠民昨晚回去迟了，深夜中了邪魔，表现出的一系列行为让他们觉得好笑。

朱纪铭母亲放下热水瓶离去后，三人进了屋内，马千里牛耕田没有被他们吵醒依然熟睡，贾惠民露出一脸的不快，两人似乎明白了他异常的原因，忙到炕边叫醒，迷糊中看见三人站在面前，忙不迭下炕穿好衣裤，一边念念有词：“昨晚实在睡得太迟了！”一边去了厕所，贾惠民开口了：“实在不像话，能睡到这个时候，看看几点了？难怪社员编顺口溜嘲讽，事实如此。”说的过程中让那两个人看他腕上的手表，两人一再点头表示支持他的看法。

马千里牛耕田回来胡乱洗了脸，省去了刷牙的讲究。

马千里招呼三人坐了，牛耕田沏了茶水递到各人手边。

贾惠民冷不丁开口道：“今天的工作怎样开展，各人谈点意见。”抽来的二人已经领教过了贾惠民的不满态度，本来就不积极变得更加消极，表现出不想发言的样子。马千里看出他们的意思，将自己昨晚的设计合盘托出，立即遭到贾惠民的驳斥，甚至用一种严厉的声音道：“怎么能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无端的怀疑让所谓的坏人顶罪呢？这样的做法似乎有点太残忍了；让社员检举揭发，社员好发动吗？从昨晚会场的情况看不太可能，检举揭发也只能给我们提供线索，不能在证据不确凿的情况下给人定罪，这种不负责任的急功近利的行为不可取；赵济国的举报，谁能肯定这个人出于公心而非私愤，如果我们被利用造成不良后果谁来承担责任？你一夜无眠想出的这三招都不切实际，异想天开到了荒唐的地步。”

这样明显带有挑衅性的话语马千里岂能顺受，他反击道：“我说的行不通，请你拿出行之有效的办法；我的异想天开不可取，你的脚踏实地我到要洗耳恭听！”

贾惠民毫不示弱道：“我告诉你，抬杠绝非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冷静思考，镇定情绪，才能走出泥潭以自救，即反省自己，宽容别人，才不失我们对待这一问题应有的正确态度。”

马千里截了话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让我检讨，在社员会上检讨，请问：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罪？我给谁检讨？我也告诉你，我有功劳，进驻半年来，只有我们给朱福海，朱福贵落实了罪行，你们干了什么？干了什么？要我宽容敌人万万做不到，不要说我被侮辱，即使革命队伍里的任何一位被侮辱我也会斗争到底的，革命者必须具备的最基本的素质我有，你有吗？妥协只有懦夫做得到，竟然说什么宽容。我看你存在严重的立场问题，宽容那还要革命干什么，如果对孟复周、朱福海、朱福贵这样的反革命分子宽容，反右、文化大革命以至现在的路线教育还有必要进行吗？你能说这些都做得不对吗？我看你应该检讨，而非我！你好好反省吧！原来在你的思想深处有这么多的杂念，会给革命带来损失的!作为革命队伍的一分子，你连基本的觉悟都没有了吗？我警告你，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一般的彬彬有礼，革命是一个阶级消灭另一个阶级的斗争。”马千里气愤了，在说这一席话时脸涨得通红，脖子的青筋暴起，他不能接受贾惠民的错误观点。

贾惠民见马千里激动不已，反而更加平静了下来，等警告完了之后，他带头鼓起掌来，边鼓边示意其他三人也鼓，争执得如此激烈，那三个人谁还好意思附和他而鼓掌，没有了别人的支持，便自觉乏味，气氛也微显尴尬，他为了给自己找台阶说道：“你没有完全理解我的意思，但我深刻理解了你的警告，我在政治上没有你成熟，我诚恳地接受你刚才对我的教育。但有一点我要说明一下，政治上不成熟，并不意味着社会经验的欠缺，请你三思而后行！”贾惠民这段服软的话使得马千里没得说。过了一会，贾惠民又接着道：“我现在提出我的工作意见：应该以此作为教育社员的反面教材列为我们今年路线教育的一项重要内容，在教育的过程中争取发现有价值能够抓住造谣人的线索，把这项目前的重点工作与长期的既定工作有效结合起来比较实际一点。这只限于个人的看法，请各抒己见。”说出的这段话既有对工作的真实想法，又有挽回面子的意思。他的这一办法得到了抽来的两个人的积极拥护，先后发言表示了赞成。少数服从多数的格局已经摆明，马千里还能说什么呢？即使有牛耕田的支持也不可扭转这样的局面，他勉强同意了，牛耕田自然跟着表明了态度。争论总算告了一个段落，工作的开展这不明摆着任务落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了吗？马千里在想，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最终还得靠自己。贾惠民他们不仅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添了许多乱，他暗自下定决心，按照自己的想法实施，管你们什么事情。贾惠民也在想，谁能领住马千里这样的人，一个比驴还犟的家伙，让你的空头理论见鬼去吧，不碰一鼻子灰难以知道社会有多么复杂，什么革命？革命有你小子想得那么简单吗？一个阶级消灭一个阶级，不懂得战略先自取灭亡，试试去吧！贾惠民笑了，笑马千里的幼稚。

马千里把这种幼稚当成了执着，他要依已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