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落抬眼认认真真的看着她，将脸上的碎发别在耳后，开口：“阿姨，医生若是娇贵，今日门口便不是您所见的这番光景了。”
叶凝落气场偏冷，此刻说起话来也是句句带刺，偏偏又生着副好看的面孔，笑着说完，倒也让她安静了下来。
顾羡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指，示意她别这样子。
叶凝落心生不喜，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人。
三人下了电梯，回到他办公室才算安稳。
“那个，他怎么样了。”叶凝落看江其远要走，有些担心。
他笑了笑，开口说：“死不了。”
“………”叶凝落自动把这话当成没什么事来听。
“落落…”顾羡之突然开口，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她走过去应他，发现他脸上有薄薄的一层冷汗，眉头蹙的也紧。
“给江其远打电话…”顾羡之坐在椅子上，双手环在腹间，没有露出一丝血迹给她看见。
叶凝落拿了他的手机，连锁屏密码都没有，虽然他没有跟自己介绍过江其远，不过她也能猜到，那个人就是叫江其远。
本想拨通了电话她递给顾羡之，可她看他实在疼得厉害，索性贴在他耳边，帮他拿着。
“别催了祖宗，马上来。”江其远的声音很清晰的在房间里响起，叶凝落想不听都不行。
“你去麻醉科拿一份药。”顾羡之疼的连自己拿着手机都不太有力气，说起话来还是不慌不忙的，“这次可能要你重新缝了。”
顾羡之笑起来，仿佛不是什么大事。
“你真的厉害，顾羡之。”江其远已经咬着牙说话了。
叶凝落感受到挂断时的震动，把手机放回去之后，此刻完全不知道怎么说，做点什么事情才好。
“落落。”顾羡之喊她，“你去叔叔那里吧。”
她才发现，自己没有一点立场陪着他。
“我…”叶凝落说话时，门就开了。
第一次，江其远把门开了之后一句话也没说。
“怎了？”顾羡之笑容里面，带着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的样子。
“最后一份，没给我。”叶凝落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听得出来，顾羡之的刀口要重新缝，最后一份麻醉药没拿回来，一瞬间她真的很心疼顾羡之。
“那就不用了，来吧。”顾羡之撑着椅子站起来，衣服上已经有挺多血迹了。
她在后面看着，一时间失了刚刚想陪他的勇气。
“落落？”顾羡之回头，“去叔叔那里吧。”
“嗯…”叶凝落应他，却一步没动。
叶凝落以为，他们会去手术室，结果就在里面的床上，叶凝落走过去时，他似乎已经缝了几针的样子。
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抗日时期不用麻醉缝针，没想到真正在她面前的时候，是如此震撼的场面。
“江其远…你这技术，该练练…”顾羡之痛的发抖，手也握紧了拳。
江其远并不回应，专心做事。
“落落…”顾羡之以为她走了，痛的模糊时，喊着她的名字。
“顾羡之…”叶凝落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何况他们之间，除了江蕴年的事情，根本没有过不开心，她就算是安慰他，此刻也不能再站着不动弹了。
“我在旁边陪你，你…再坚持一下。”叶凝落自己说完都觉得心酸，所以她主动握着他的手。
“落落…”他突然笑了起来，是一种十分满足并且开心的样子，“我没事…”
江其远每次对顾羡之凶巴巴的，跟她说话也是处处呛她，不过他是真心对顾羡之的，这次没拿到药江其远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家世代从医，听过让人寒心的话数不胜数，只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有些累了。
叶凝落对顾羡之的忍耐力这一次见识的彻底，明明身体都在抖，偏偏一声都没喊，疼得厉害的时候也只是闭着眼睛长长的呼吸，连她的手都不敢使劲握一下，生怕她把手抽走的模样，叶凝落自己都看不下去，所以整个过程里她稳稳当当的牵着他的手。
“帮我一下，把他扶起来。”江其远放下剪刀，换了一副手套。
叶凝落帮着他扶好人，看他重新绑好绷带才算舒了一口气。
“顾羡之，疼了别再那么按着了。”江其远摘了口罩，“赶紧回家吧，记得自己把药换了。”
江其远收拾好了东西，离开时带了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叶凝落帮他穿上衣时，突然发现，他也没那么讨厌。
“你准备回家了吗？”叶凝落倒了杯热水，放在旁边。
顾羡之显然还没缓过气来，低声回应道：“不回，我会照顾好叔叔的。”
“顾羡之。”她理了理他手肘上翻起来的袖子，“我们回家吧。”
顾羡之缓缓抬眼，他似乎不敢相信他听见的话，楞乎乎的看着她。
“再晚一点我的行李要丢了。”叶凝落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缓解一下尴尬。
“好，那我去拿点东西。”顾羡之点点头，准备起身。
“拿什么？告诉我，我来收拾。”叶凝落先他一步起身。
“抽屉里第一层的药，拿两盒，还有柜子里第三层的，两盒。”顾羡之并不说名字，只是告诉她在哪里。
“这个是吗？”叶凝落把柜子打开，第三层有两种不同的盒子，她拿起边上的一个，看了一眼，貌似是碘伏的溶液，消毒用的。
“是。”顾羡之点了点头。
“那我先下去开车，你慢慢走，可以吗？”叶凝落装好了东西，看他的脸色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你自己慢慢下去吧。”叶凝落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正常一些，关了门才在脸上露出了些不高兴的神色。
“呼…”顾羡之见她走了，只在心里稍微难过了一下，毕竟她已经愿意陪自己回家了，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吗？他不敢奢望太多。
顾羡之穿了件米白色的外衣，戴了副黑色的细框眼镜，随手带了几张卫生纸，便也锁了门。
“顾医生，回家了啊？”路上有位同事跟他打招呼。
“是。”顾羡之点了点头，停下脚步，这人算是自己的老师，但也不全是，在他还是实习生的时候，她跟自己的导师一起带过他几次。
“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她照常问了问。
“没事了，您还是先去忙吧，不耽误您了。”顾羡之一只手臂弯在腹间，神色间有些疲惫。
“诶，那路上小心。”
“好的。”顾羡之侧身让了路。
出去时叶凝落似乎等了有些时候了，顾羡之看见她现在车旁边，有些意外，按照以前，叶凝落早就自己开车走了，哪会像今天这般，站在外面等他。
“抱歉，有点迟了。”顾羡之比叶凝落高了大半个头，此刻离得有些近，外人看起来似乎是很恩爱的一对小夫妻呢。
“上车吧。”叶凝落开了车门，看起来的确有些不开心。
顾羡之坐在后面，从镜子里看去，没什么异样的。
从医院回家，路程并不算远，只要十几分钟就到了，叶凝落索性把镜子调成看不见他的角度，车里的音乐开的也大声了些，以至于顾羡之疼的受不住喊她的名字时，她完全没有听见。
“落落…”顾羡之乘着换歌的间隙又喊了她一次，“能不能开慢点？”说完低着头咳了几声，瞬间让她有些自责。
“抱歉…我会开慢一点的。”叶凝落又把视镜调成原来的样子，顾羡之靠在角落里的模样，再往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就像一颗刺一般，在她心里辗转反侧。
两个人到了的时候，顾羡之已经痛的迷迷糊糊的模样了。
“顾羡之，我们到了。”叶凝落背好了包，开了车门叫他。
“落落。”顾羡之的声音此刻有些喑哑，眼镜早已经摘下来，眼睛半闭着，明显是想要亲近她又害怕的样子。
“嗯。”她没有不耐烦，而是静静的应着他。
“抱歉…”顾羡之的语调染了些哭腔，“对不起…落落”再开口时，话里的委屈已然是藏不住了。
“抱歉什么呢？”叶凝落看他不走，自己也上了车后座，离他更近了些。
这么一问似乎把顾羡之问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歉意为何如此浓烈，他只是想跟她说对不起，想让她稍微喜欢…

这么一问似乎把顾羡之问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歉意为何如此浓烈，他只是想跟她说对不起，想让她稍微喜欢…不，只要不恨他，不讨厌他就足够了。
“落落…别怪我了。”顾羡之近乎祈求般的语气让叶凝落有些难受，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开了车门后，扯了他一下，“回家了。”
时隔两年，叶凝落再回到这里时，已经有了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们住的婚房，是顾羡之自己出的钱，倒也写了她的名字，在她妈答应两人结婚后，这房子立刻就买了下来，后来因着她不愿意跟他睡一起，所以顾羡之搬到楼上书房里，她一个人睡在主卧室。
她其实是被顾羡之给足了尊重的，如果他这次说两年的事情，要跟她睡一间房，那她丝毫没有借口和理由说不要。
“落落。”顾羡之撑在电梯的扶手上，白皙的侧脸线条分明，也有些病态的颜色，“那个，家里养了一只狗，若是你不喜欢…我可以马上送他走的。”
顾羡之这句话说的十分卑微，她明白养宠物的人不可能说把它们送走就立刻送走，顾羡之也不是没感情的机器，她觉得，似乎自己在顾羡之的心里，分量挺足。
“没事，我可以接受。”叶凝落笑笑，低头看了看鞋尖。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家门口，顾羡之从外套里拿了钥匙，叶凝落盯着他开门的手，准确的说是手背上的针眼，出了神。
许是顾羡之太久没回家，一开门叶凝落就看见一只拉布拉多犬兴奋的跑过来，却并不扒人，只是开心的摇尾巴，围着他转。
“他叫南苏，一岁了。”顾羡之关了门，介绍狗狗的时候，眼里满是温柔，她甚至不敢想，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能让他说出，立马把它送走这样的话来。
“钥匙在那边桌子上，鞋子我放在这里。”顾羡之拿的那双拖鞋，和他脚上的貌似是情侣款。
“你先收拾收拾，要我帮忙就说。”顾羡之似乎已经很累了，窝在沙发里抱了个抱枕就一句话也没再说了，那只狗狗也安静的趴在他身边，似乎向来都是如此，连狗狗都习惯了他的作息。
黎月笙没过多久就到了，两个人在楼下说了许久，她才推着箱子上去。
等她开了门，看见顾羡之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了，也没多在意，一点点的在这个家里留下她的痕迹，却发现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比如洗漱台上的一对牙刷杯，女款的牙刷从来没用过，旁边挂着的一对毛巾，她房间里干净的被子，图案都是她上学时最喜欢的动漫人物，她也只是把衣服放放好，箱子放在角落里，也就收拾好了

两个人回来的时间点也是有些尴尬的，吃中午饭的时间已经过了，但她自己什么都没吃，顾羡之呢喝了点鱼汤还尽数吐了去，白白受了许多委屈，离下午吃饭的时间又偏早了些，况且叶凝落对他突然说两年的事情有些抗拒，能够说服自己跟他回家已经很不容易了，要让她短短一天之内就照顾他，还真有些困难。
思来想去也是纠结无比，赶上她肚子饿了，索性做点吃的，顺便问问他好了。
她先去了厨房，开了所有的抽屉也没看见米在哪，也领略到这个地方除了常用的器具之外，食材是一点都没有的。
“顾羡之。”她上了楼敲了敲门，“家里怎么什么也没有啊。”
明明她只是问问，可能带了些小抱怨，但是他的反应似乎有些太过了？
“对不起，落落”顾羡之开了门，她才发现房间里面是极为昏暗的模样，窗帘也换成了丝毫不透光的版式，仔细看他的脸，眼睛周围红通通的，声音里也满是鼻音，“你饿了吗，我带你去外面吃吧。”
“你...怎么了？”叶凝落有些迟疑的问出口。
“对不起...”顾羡之低下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先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去买点食材吧。”
叶凝落有几分无名火，在医院的时候也是这样，她问什么这人都只会说抱歉，对不起，完全不回答她的问题。
“我自己去吧，你不舒服多休息一下。”叶凝落尽量不跟他发脾气，说完就转身下了楼。
“落落...”顾羡之在她身后小声的喊她，“你能让我跟你一起去吗。”这句话里，似乎用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勇气。
“你不是不舒服吗。”叶凝落穿好了鞋，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
“我...”顾羡之站在她旁边，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
“好了，走吧。”见他不想多说，所以也不为难他，这是叶凝落此时能给他最大限度的温柔了。抱歉，顾羡之。
其实，对于他来说，这些她不在的日子里，这座房子就像一个令他害怕又会上瘾的魔鬼一般，他不喜欢自己呆在这里，却又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生活过的地方，虽然只有短短的日子，但于他而言，也是珍贵的。
叶凝落许久没吃过中餐，所以现在看见什么都是好吃的，她也念着这人有个玻璃胃，所以去了最为普通的餐馆，就是那种早中晚都能去的店铺。
“要一份云吞面，加一碗白粥，麻烦粥做的软糯些。”叶凝落只是顺便点了碗粥，顾羡之已经心满意足，就算此时疼的任何东西也吃不下，他也愿意受了这份“顺便”来的情意。

楼下这家店虽然小，装修却是精致的模样，至少从外面完全看不出里面是这种安静淡雅的风格。叶凝落喜欢坐在角落里，所以就在最安静的地方坐下来，顾羡之也乖巧的坐在她对面，而不是旁边。
“还有不舒服吗？”她低着头解开耳机的线，路上却是将他的隐忍看的清楚。
“好多了，不用担心。”骗人何时变得如此理所当然了，他在心里愈发否认自己了。
“多少吃点东西吧。”她开了最近单曲循环的音乐，声音稍微大了些。
“嗯。”顾羡之轻轻的应着她，见她一直低着脑袋看手机，稍微放松了些。
没等多久，他们这桌的餐就上来了，叶凝落自己不会做饭，在国外这些年基本上都是吃食堂，或者江蕴年有机会过来给她做几样炒菜，加上今天大半天连口水也没喝上，早就等不及了，拿起筷子和勺子就自顾自的吃面了。
顾羡之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的勺子样式与她不同，可落落吃饭时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
“别盯着我了，再不喝要凉了。”叶凝落吃饭的时候被人盯着，还能继续吃也是不易，眼前这人拿个粉嘟嘟的勺，搅和半天也没喝一口，真当她丝毫没有发现一样。
“抱歉。”顾羡之说完，的的确确低下头再没看过她，也安安分分的喝了小半碗白粥，只是她听着他时不时吸鼻子的声音，莫名觉得他好像是哭了。
“你...”刚开口，话就让他抢了去，“我想去下洗手间。”
“嗯。”叶凝落没听出来什么不妥，所以继续吃自己的面。
顾羡之确定她看不见自己了，才跟店员要了杯水，他有按时吃药，有听医生的话，落落也回来了，怎的还会这么难过，越是哭他越是讨厌这样的自己，似乎完完全全陷入一个自我否定的沼泽里，没人是他的救赎，没人愿意拉他一把。
他本是医科出身，对这些药品名称，作用，甚至是结构都已熟记于心，自然也是明白用法用量，只是上学时，老师教过他们不能过量，却从来没说过病患们有多痛苦，此刻自己成了病人的角色，才明白原来不是教科书上简简单单的不宜过量几个字而已。
他的上衣里常备着的除了纸巾就是常吃的胃药了，奥美拉唑，最快的止疼方法，只是这种药长期服用对胃部粘膜的损伤很大，他也知道这像他种长期生病的，主要是养胃，不是吃药来的，只是他是做医生的，熬夜加班经常有的，饭点吃不上饭更是常态，只是像他这么严重的，算特例吧。
叶凝落吃的差不多时，顾羡之才慢慢悠悠回来，她坐着安心喝汤，放下勺子的时候顾羡之刚好递过来一张纸，没多说什么，也只看了她一眼。
“谢谢。”叶凝落上学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带纸的习惯，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记得这件事。
“吃好了吗”顾羡之坐在对面，碗里的粥剩下许多。
“你呢？”叶凝落摘了耳机放回包里，“吃这么少够了吗？”
“嗯…”顾羡之起身，“刚刚付过钱了。”
“谢谢。”叶凝落虽然和他结婚这么多年，但实际上她以自己的名义用他的钱，这还是头一次。
“不用。”顾羡之替她开了门，站在外面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模样，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落落。”顾羡之走在她身边，一只手弯在腹间，看起来还是不舒服的，“我去一下商店，你先回去吧。”
叶凝落其实已经忘记，要买做饭的食材这件事情了，况且两个人待在一起，又没什么话说，着实尴尬。
“好。”所以她也乐的清闲，直接回了家。
若是她能转身多看他一眼，也许就看得见他内心对她所有的爱了。
“您好，帮我拿一份胃复安。”顾羡之微微有些发抖，他不想每次吃了点东西就吐，实在太没用了。
“静脉注射的。”顾羡之见她拿口服的，开口更正。
付好了账他也没避嫌，直接在人家店里面开了注射器和安瓿瓶，吸药液的时候，针尖明显的不稳。
“您好像不太舒服，需要我帮您吗？”店员拿了酒精棉球来，见他脸色不好，问到。
“没事，谢谢。”顾羡之摇摇头，腹间翻滚的厉害，他不想多说什么。

打完了针，收拾好了垃圾，顾羡之没有立刻走，而是在边上的长椅上坐着，抿着唇低着头。
“打完针不是要按着的吗？血都流出来了。”叶凝落不声不响的出现，拿起他的手放了张纸巾按着。
“落落…”顾羡之此刻难受的紧，一张口便是感觉胃里的东西不安分的想要出来。
“很难受吗？”叶凝落坐直了些，好给他撑着的角度，“先回家吧。”
顾羡之反握住她的手，力气很大，并且他的手心冰冷粘腻，令人心疼。
她一瞬间心就软了，要不是她想起来忘记买食材，这人打算自己忍多久呢。
“等会…”顾羡之靠在椅子背上，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细汗清楚的露出来，她不敢动他毕竟白天在医院里还是很吓人的，可是又心疼他，想帮他做点什么，让他好受一些。
没等多久，顾羡之咳了几声，低声在她耳边说，“能不能扶我起来一下。”
“好。”叶凝落比他矮一截，自然不可能全靠她的力量把他扶起来，好在顾羡之还算可以，走了一段路才到楼下。
等电梯的时候，顾羡之松了她的手，晃晃荡荡的自己靠着墙站着，搞得她一头雾水。
“怎么了？”叶凝落走近一点。
“没…”顾羡之一副站不稳还要逞强的样子，似乎有些可爱。
“电梯来了，走吧。”叶凝落主动挽他的胳膊。
“对不起…”上了电梯，顾羡之突然道歉，她甚至没搞懂是怎么回事。
“我让你觉得丢人了吧…”顾羡之的爪子又不安分的爬上去了。
“别那么想。”叶凝落把他两只手都抓起来，才明白他说的是自己这幅样子让她觉得丢人了，“谁都会生病的，没什么可丢人的。”
到了家是叶凝落开门，拿出拖鞋给他换，就像早上那样。
顾羡之换了鞋还没来得及摆进去，急急忙忙的跑进卫生间，她也担心他，自己的鞋也没摆就跟着他过去。
开了门就看见顾羡之像早上那样吐的辛苦，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希望他舒服些，只是顾羡之本来就有些晕，她一拍更是震的他心神不定，更加难受了些。
“你出去…”顾羡之自己都有些嫌弃，更不想让她呆着。
叶凝落不理他，只是开了水把周围洗了一下，然后挽着他的手，撑着他点。
“落落…”顾羡之叫她的名字，似乎每次都会不一样，有时像无意间脱口而出，有时像他历经沧桑后的慰藉。
“喂喂…”叶凝落的手被他牵过去，按进胃里的一瞬间，她吓了一跳，丝毫没反应过来，那一下后，顾羡之是痛狠了，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你这人…”叶凝落似乎有点明白江其远怎么那么生气了。

叶凝落把他的手拿下来，从后背搂着他，一只手轻轻的隔着衣服打圈圈，还不忘数落他，“干嘛啊，又想缝针啊。”
“………”顾羡之没讲话，只是闭着眼喘息。
“还想吐吗？”叶凝落此刻离他很近，一抬头就是他的脸，只是现在没心情管那么多。
“嗯…”顾羡之闷闷的嗯了一声，似乎有一点撒娇的感觉。
“那去躺一会，我拿个垃圾桶放旁边。”叶凝落拿了个杯子接了点水，“漱漱口。”
顾羡之听话的接过去，漱口。
果然生病的人最让人同情了。
“别走…好吗…”当叶凝落把被子盖好，准备去拿垃圾桶的时候，顾羡之委屈巴巴的来了一句。
“………”居然有点萌。“没有走啊，去拿垃圾桶，你不是还想吐吗。”
“嗯…”顾羡之侧了身，嗯了一声。
“……”叶凝落拿了垃圾桶回来时顾羡之已经把自己卷成个毛毛虫了。
“还痛吗？”叶凝落怕他又使劲按着，所以把手伸到被子里去。
“没…”顾羡之松了手，“没事。”
怎么这…又变成那个顾羡之了。
“我帮你揉一下，可能会舒服点？”叶凝落自己也不确定，况且他腹间还有刀口，她也不敢用力的。
“嗯…”顾羡之将腿伸直了些，闭着眼不愿多说。
叶凝落只好慢慢的找到刀口然后往旁边移，她第一次感受到他胃间的皮肤，冰冰凉凉的，还带着时不时地抽动，整个胃都是硬生生的，光是感受一下她就已经替他心疼了，顾羡之承受的是多大的痛苦啊。
“这样好一点吗？”叶凝落不敢用力太大，只能轻轻的打圈圈。
“嗯…”顾羡之其实挺不舒服的，让他更想吐了，只是她愿意接近他，他就算再不舒服，也愿意受着。
“怎么还是很疼吗？”叶凝落感觉自己手下那团丝毫没有改变的迹象，反而他脸色越来越差，不免有些担心。
“没事…”顾羡之双手交叉放在一起，明明手背都有些捏的发红，还在逞强说没事。
“落落…嗯”顾羡之此时，就像是无意间喊她的名字，似乎无数个夜里疼的时候，他就是这般喊她的。
“我在。”叶凝落替他不值，拿了些纸替他擦汗。
顾羡之显然是没想到她会如此温柔的回应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还很疼是不是？”叶凝落手都有些酸了，却还是丝毫没有改变。
“不疼…”顾羡之抬起脑袋，唇色有些透明。

突然顾羡之撑着坐起来，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收紧了些，对着垃圾桶呕着，却一点东西都没有，她能感受到他胃里面的收缩和跳动，他眼角有些生理性的泪水，他继续加大手上的力度，叶凝落有些担心。
“别按了…”叶凝落去掰他的手。
“落落…”顾羡之有些狼狈的趴在床边，“你帮帮我好吗…”
偏偏说的是这般求软的话。她也不忍心再看着他难受，只得答应。
“你…就往里用力”顾羡之调好了她手掌的位置，断断续续的说。
“嗯。”叶凝落皱着眉头，狠了狠心。
“呃…呕”顾羡之痛的身体一抖，接着是不停的呕吐，带了些暗红色。
“顾羡之…”叶凝落有些慌了神，“怎么样…”
“咳咳…”顾羡之难受的紧了，听着她有些慌乱的声音，更是着急。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叶凝落拿了杯温水给他。
“先漱漱口吧。”叶凝落固然担心，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
“谢谢…”顾羡之把杯子放回去后，有些脱力的半躺着。
“没事吗…”叶凝落满眼都是他的影子，说出的话也是真心的担心他，顾羡之把手覆在她的上面，轻轻的揉着。
“别怕。”顾羡之闭着眼睛，声音却是令人心安的，“没事了。”
叶凝落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身体状况这么不好，偏偏又掩饰的丝毫不漏，当真是无奈了。
“怎么疼的这么厉害，以前也是这样吗？”叶凝落并未发现自己对他已经上心了许多。
“没事的。”顾羡之松开了她的手，“明天医院里有一个病人在等我，我得去一下。”
“………”叶凝落有些生气，明明她都愿意陪着他养养身体，怎么这人还要惦念着旁的人。
“你想去就去吧。”叶凝落有立场阻止他，但是她不想。
顾羡之感受到她的不悦，他是在撒谎，但是他总不能说，明日要看的不是病人，是心理医生吧？
“你累了就睡一会，晚上我帮你做点清淡的。”叶凝落哪会做饭呢，只是看他难受的样子，于心不忍而已。
“不用麻烦了…”顾羡之拒绝，“抱歉，我实在吃不下。”
“好。”叶凝落临出门时回了一句，便也关好了门出去了。
她坐在客厅里浏览下周讲座的内容，她是学校里算是优秀的人吧，但也完全是因为她躲着顾羡之出国留学了几年，这才在业内有了些名声，不像顾羡之，入学以来便是门门优秀，专业知识也是扎实，毕业几年就评上了副高级医师的称号，她上学的时候就知道，临床医学的人，基本上是又当医生又做老师的，只是顾羡之，她不清楚罢了。

随心的写了几页讲稿，这次她做的只是为即将毕业的学子们介绍前景和方向，并不算多专业的讲座，想来她在国外的毕业论文，光是翻字典查集料都够头疼的。
再说顾羡之，两个人回来的时候他难受的厉害，所以直接进了叶凝落的房间，他平时是不准南苏进这间房的，就连他自己，也只是定时来打扫一下灰尘，他生怕自己留下些什么让她不愿意留在这，所以就算他情绪再怎么极致的难过，南苏也是乖乖的趴在外面。
其实他是没主动养狗的，只是南苏是一只受过训练的精神抚慰犬，几个月前他刚开始吃药的时候，经常没由来的情绪崩溃，好几次他没注意到的时候脸上就已经满是泪水了，他的主治医师才建议他养一只狗狗，能够帮助他。
他查出中度抑郁以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所有的医嘱他都遵，除了与人倾谈，他按时吃药，食欲却越来越差，正好省了他吃了饭还要再吃胃药，所以说好好吃饭这件事，他很久没有做过了，明天是复查的日子，他有些抗拒，并不是医生态度不好，只是他本身十分抗拒与人深谈，自从那个时候，他妈妈说他丢人以后。
他也如实的告诉过医生他胃病多年未愈，也说了自己父亲早逝，母亲在他初中改嫁后再没有给过他应有的关爱，有句话他见过就再没忘记，“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他不知道出自何处，也没有兴趣查找，只是见到的一瞬，他似乎很难过，记忆里的父亲，除了酗酒后的打骂，再无其他。
他被许多人称赞气质温润淡雅，但是每个夜晚哭的狼狈不堪没人见过，胃痉挛时自己连倒杯热水的力气都没有时的凄惨模样，没有人见过，就连新婚之夜他晕倒了再自己醒来叫救护车这样的事情都有过了，何必再矫情呢。
可他也是人呐，他也希望有人能在他对自己全盘否认想要自我了结的时候，有人温暖的说一句不是这样的，他不希望支撑他走下去的是他手里源源不断的病患，他很希望这个人是叶凝落，很希望。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像以往一样，手脚冰凉，带些麻木，缓了很久之后才坐起来，他穿好拖鞋走出去时，厨房里传来糯米的清香和锅子的响声，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家是一个温暖的字眼。

喵啊，像我这种一天更这么多的楼主已经不常见了叭，你们放心入坑叭，不会弃坑了呦，哈哈哈

想要多多的评论，催更可以满足嘛

如此勤劳的小眠你们真的不理理我嘛

我又来惹…嘿嘿嘿

“醒了？”叶凝落穿了套围裙，看起来是新买的，还有地上一捆塑料袋，彰示着，下午她的成果。
“我来做吧，想吃什么？”顾羡之走进了些，开口有些嘶哑。
“先喝点水吧，桌上的红枣蜂蜜，泡了半下午了。”看着她翻着汤的样子，似乎有模有样的。
“你，给我的？”顾羡之虽然面上一副镇定的样子，但是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她还是听出来了。
“嗯。”叶凝落偏头看了他一眼，“先尝尝，说不定很难喝呢。”
“不会。”顾羡之倒了些在杯子里，橙黄的颜色看起来很温暖，握在手心里也是满满的暖意，“很好喝，谢谢。”
“没事，还有不舒服吗？”叶凝落的确是自己买了许多东西回来，只是她自己又不会做饭，就连煮这锅粥也是从网上学来的，那份红枣蜂蜜水也是她搜什么养胃的时候见到的，所以泡了一些放着保温，她也有为什么自己会为这个以往最讨厌的人做怎么多事情的疑问，只是她的确不愿见到他再冷汗涔涔的模样。
“没有。”顾羡之的确是不愿意把自己的情况老老实实的告诉别人，除了江其远这种一眼就看出来怎么回事的人，他的确是从来不说的。
“不然我来吧，晚上想吃什么？”顾羡之看得出她是不会做饭的。
“那就你来吧，你看看有什么能做的，我都可以的。”叶凝落也不客气，本身煮个粥已经挺麻烦了，更别说什么炒菜了。
“那你去休息一下，等下就好了。”顾羡之接过她手上的围裙，这尺寸还是有点小，穿在身上有些丑萌丑萌的。
叶凝落点点头，替他关了门，看了看手机消息，顾羡之炒了一份豆腐，端出去时正好听见她手机里的男声，讲的什么没听清楚，只不过见她脸上明朗的笑容，大概已经知道是谁了。
他出来了一会，叶凝落才发现他，低头打了几个字便把手机放在一边了。
“怎么不叫我？”叶凝落过去餐桌的时候，桌上就摆了她一个人的份，“你不吃吗？还是又不舒服了？”
“我等等再吃吧。”顾羡之将菜往前推了推，“你做的粥还不错。”
“是吗？那你也会吃的吧？”叶凝落似乎对于让他吃饭这件事情很是在意。
“嗯，知道了。”顾羡之起身盛了一小碗粥，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配上那白润的瓷碗，着实有几分好看。叶凝落尝过他的手艺后，是真心实意的喜欢。
“好吃。”叶凝落吃货本性露出来了，让人看见法庭上的女王大人，为了盘豆腐冒星星眼，还不得吓掉一片眼珠子。
“喜欢的话多吃点。”顾羡之一碗粥端过来半天，就在那一直搅啊搅，一口都没动过。

“那你也吃点。”叶凝落说出话来偏偏有些心疼的模样，像是一个小朋友被大人逼着把自己喜欢的糖让给别人一般委屈，萌到顾羡之了。
“舍不得的话，不用让给我的。”顾羡之也不顾及，直溜的就说出来她的小心思。
“我…我一个人也吃不完的。”顾羡之就炒了一小盘，生怕剩下了，怎么会吃不完。
随着他没再接话，叶凝落也安安分分的吃完自己的饭，抬头时，顾羡之的碗里还是那副情景。
“你怎么不吃？”叶凝落放了筷子。
“不是你做的不好，是我自己，抱歉…落落。”顾羡之也放下勺子，低垂着眉眼。
“不想吃就不吃了，又没什么的。”叶凝落端了碗进厨房，“等你饿的时候再吃吧。”
“我来洗。”顾羡之跟她进去。
“你都炒了菜了，我来就好。”叶凝落打开水龙头，“过去坐会。”
“嗯…”顾羡之在家穿的一套衣服，给人一种阳光的感觉，偏偏顾羡之的气质又是偏沉稳的，这套衣服倒有些反差萌了。
顾羡之坐过去后，叶凝落的手机亮起来，他不是有意偷看，只是撇见她给那人的备注是“年年。”
还真是…亲昵呢。
顾羡之回了楼上，灯也没开。说不难过是假的，说不在意更是假的，他承认他嫉妒了，委屈了，不过他没立场，凭着他们这份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他没有丝毫立场去生气，甚至不满。
突然之间，之前累积的所有幻想似乎全部作废，一瞬间他似乎又变成之前的模样，一个人过日子，南苏是个好的，它一定帮助过很多人痊愈，只是不幸遇见他，他也许生来就是错的，不然怎么爸爸妈妈这么温暖的词，在他念来，没有一点温度。
“南苏。”顾羡之抱了抱它，“对不起了。”又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真的对不起啊…”
“呜……”南苏感受到他情绪的转变，不停的蹭他的手，拿爪子搭在他手上。
“顾羡之，你在里面吗？”叶凝落不知何时上了楼，开了门。
她只听见南苏呜咽的声音，“我开灯了？”
打开墙上的开关后，桌子上一个小小的台风发出昏黄的光，打在顾羡之身上，看起来格外孤寂。
“怎么了？”叶凝落走过去时，他坐在床与墙之间的地上，把脸埋在双膝后，并不说话。
叶凝落扯了扯他的手，“说话啊，怎么了？”
“落落…你先出去吧。”顾羡之带着哽咽跟她说，其实他自己已经努力了好几次，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这声音。
“怎么了？跟我说说好吗？”叶凝落陪他一起坐在地上，把南苏挤到一边了。

“你告诉我怎么了？”叶凝落分开他的手，攥在自己手里，“别弄伤自己了。”
“对不起…落落”顾羡之似乎不能控制自己一般，哭的有些狠。
他对自己伤起来丝毫不手软，随便抓一道就红的厉害，一直咬着的下唇估计也没好到哪去。
“不难过了，我陪陪你好不好。”叶凝落怕他使劲往胃里按，所以提前给他挡着，“这里疼不疼啊？”此刻真是哄小孩子的语气了。
“对不起…”顾羡之慢慢平静了些，“给你添麻烦了。”
“疼吗？”叶凝落轻轻揉着，明明什么都没吃，还是生冷僵硬的厉害。
顾羡之贪图她手掌的温度，向她那边靠了靠。
“怎么了？”叶凝落那个时候还不懂，偏偏要问到底他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她也不懂他可以因为一次晚餐吃不下，或是吃了药没由来的头疼胸闷就情绪崩溃，其实她最该做的就是像南苏一样陪陪他，只是恰好她不懂。
“呼…”顾羡之略微颤抖的喘了口气，“我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不好，你看看你的手，被你自己抓成什么样子了？像江其远说的，你还拿的起手术刀吗？”叶凝落对他这种行为感到不满，语气自然也凶了些。
“我不想拿…”顾羡之的眼中满是平静，“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拿。”
“………”叶凝落愣了愣，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顾羡之动了动胳膊，抬起一只来挡在眼睛上，房间里有些昏暗，可叶凝落还是看得清，他哭的凶狠。
“对不起…”叶凝落不知道怎么一向稳沉的人突然间变得如此脆弱，但是该有的道歉还是要有的。
“落落…你走吧。”顾羡之叹了口气，里面似乎包含了他这一生对她的执念，“当我没说过那些话吧。”
“什么意思？”叶凝落本来应该开心的，她一直厌恶的人终于肯放手了，但是她…不想听见这种话。
“你想离婚的事情，我同意了。”顾羡之哽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开口说“等会下去就能签字了。”
“顾羡之。”叶凝落心里不愿，她自己清楚。
“你这算什么？把你所有软弱的一面都给我看，好让我心生不忍，再一把将我推的远远的，好玩吗？”
其实她心里明白，她只是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愿，她不愿意现在就走，也许是心软了，也可能是，另外的感情吗？
“不是…”顾羡之偏过头去，“我没有。”
“总之我说不愿，你也别想那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叶凝落起身，出了门才觉得有些被自己吓着了，才一天而已，她盼了几年的离婚就变成奇奇怪怪的事情了吗？

此后的半天里，叶凝落没有再去看过他，只是自己也心神不定，不经意间就想起他。
直到第二天早上，顾羡之起来给她做早饭时，她已经起来一会了，顾羡之动作很轻，除了一些没办法避免的声音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声响了。
“落落，起来了？”顾羡之的语气，似乎昨天他们并没有不愉快。
“等会你吃了早饭再出去，我还有一会该准备出门了。”顾羡之端了一份南瓜粥和吐司片，“抱歉没能陪你吃早饭。”
“有你在我反而吃不下。”叶凝落故意说这话，却莫名有点担心。
“对不起…”顾羡之没多大反应，喝了桌上杯子里的水，“我这就走，你多少吃一点。”顾羡之说完便穿好了鞋，眼睛微垂着，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我出门了。”顾羡之今天穿的休闲，不像是要去医院的样子，上身一套白色七分袖，下身一条黑色哈伦裤，配上一双矮邦平底鞋，显了几分年轻。
叶凝落没有回他，她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是因为昨天自己那样的想法而不满，所以克制自己，好对他重新厌恶起来，只是对他似乎太不公平了些。
索性不去理他，叶凝落虽然刚回来，事务所里已经准备给她接案子了。她也不是那种闲的住的人，正好满足她这性格。
在家的半上午叶凝落过得悠闲，顾羡之却与她正好相反。
顾羡之出了门后，面上的无谓才敢卸下，露出几分难过的神色，不过真的只是靠着门停了片刻，就去坐了电梯，接着就是开车过去 ，他每来一次，都会生出不想再来一次的想法，只是每次都还是要去，这样便有些抗拒了。
“来了。”他的主治医生，姓刘。
“刘医生。”顾羡之点点头，回应他。
“最近怎么样？有什么事情吗？”刘医生亲切的模样，倒是有一丝温暖。
“嗯，算是吧”顾羡之想起他们时隔多年见面的场景，有些难过，“我夫人的父亲急性胸膜炎，手术是我给做的，当天她回来了。”
顾羡之自然是没有说江蕴年的事情，只是言语之中有意让他知道，叶凝落不喜欢他。
“哦…手术怎么样？”他在纸上写了几笔。
“挺成功的。”顾羡之不再多说，换了个话题。
“昨天晚上，似乎发作了。”顾羡之靠在椅子上开口，“我不能控制我的情绪，哭了很久。”
“您夫人知道吗？”
“嗯，她在我旁边。”顾羡之有几分胃疼，不过完全在他忍受的范围内，要装的完全没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说想跟她离婚。”
“那她…？”刘医生欲言又止。
“您问就是了。”顾羡之笑了笑，“她说不愿。”

“说来惭愧，我跟她结婚这么些年，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跟我离婚，昨儿居然说不愿。”顾羡之脸上带着些笑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接下来的谈话其实就像往常一样，说些人生理想之类的大标题，顾羡之临走前，才谈到病情的事情。
“放松点，这毕竟也是慢性病，不是那么快的。”
“嗯。”顾羡之笑笑，这话他也经常说。
“慢走。”刘医生送他出了门，顾羡之又回到那个他了。
他似乎有一点厌食的状态，但不是精神上的厌食，而是他不想吃了东西就难受，那股劲一直过不去，严重了还要吐，实在辛苦，才不愿意吃东西，不过做了手术之后，他似乎看见食物就有些烦，更不愿意吃了。
“我回来了。”顾羡之没出去多久，就回了家。
“这么快就结束了？”叶凝落并不知道他去了哪，只是顺口问了一句。
“嗯。”顾羡之不多说，她也就不再问了。
“中午月笙叫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你去吗？”叶凝落合了电脑，放在一边。
“……”顾羡之愣了半晌，“我就不去了，有我在你不是吃不下吗”
叶凝落知道他不是拿这句话讽刺她，而是真的把她早上说的话当真了，一时间有些内疚。
“那你不去了吗？”叶凝落又问了一次，她以为自己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
“嗯。”顾羡之换了拖鞋，没有坐在沙发上，“不去了吧。”
“那你中午吃什么？”叶凝落以前的时候，从来不会告诉他这种事情，今天说了，顾羡之一点脸也不赏让她有些不快。
“随便吃什么吧。”顾羡之满脸倦容，话里也是满满的应付。
“跟我一起去吧。”叶凝落本来不想说得这么直白的，不过要不是黎月笙指名要他去，她还真拉不下这个脸来。
“嗯？”顾羡之有些意外，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她提出的要求他基本上都是答应的，“知道了。”
“我上去换身衣服。”顾羡之还是想穿的正式点，毕竟是她第一次主动带她去见朋友，还有也是，该吃药了。
每次吃药之前，他都会喝一杯代餐粉，他买的有糖款，以前不喜欢吃甜的东西，不过日子久了，他也觉得，有糖的似乎还不错。
本来他吃过药之后，会有一段时间，身体和情绪上都很不好，所以他吃药过后都是自己一个人呆着，连南苏也不在的，只是今天他平日里的热水壶被她拿下去了，所以才不得不再下一次楼。
“不是说要换套衣服吗？”叶凝落见他又下来了，问到。
“嗯…”顾羡之端起了水壶，“我吃了药再换。”
叶凝落自然以为是胃药的，“又不舒服了吗？”
“没。”顾羡之掩眸，“每天都吃的而已。”
“那就好。”叶凝落不觉的松了口气，“那个壶里不是水…我帮你泡了昨天那种茶。”
“嗯…谢谢。”顾羡之笑了笑，把壶重新放下。
“这个是热的。”叶凝落从厨房里端了另一个瓶子出来，“倒在你杯子里吧。”
“好。”顾羡之答应，接过了瓶子上了楼。
他其实很抗拒这种药，倒不是因为苦，他没那么孩子气，只是每次吃了过后身体都会止不住的发冷汗，不自主的胃痉挛，痛的他几乎受不住的模样，说是安抚情绪的药，不过他吃了过后总是难过，他不信鬼神，却能在那时，清晰地听到身体里另一个人对他喋喋不休，他不信心理活动会牵连生理活动，却在那个声音恶毒地诅咒他应该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默默地拿起刀，直到血顺着胳膊一条条淌下来，痛觉战胜了幻觉，才能如释重负地哭出来……那时，他才深深体会了这种绝望与荒诞的感觉。他了解人体每一个结构和物质，却无法解释这种情况，他以为自己意志坚强，却输给了自己。
他冲好了代餐粉，拉上了床帘，锁好了门，自己处在那个小角落里，等待着世间对他的审判。
往常他自己一个人，所以把南苏关在门外时它怎么叫也没关系，只是今天，多了一个叶凝落。
“顾羡之？”她敲了敲门，“你怎么了？”
门内没有任何声音，她有些急了，继续喊他。
“你开门啊，顾羡之。”叶凝落等了一会，想起来之前家里的钥匙都在客厅的抽屉里，所以跑下去拿过来开了门，南苏有些着急，但没进去。
“顾羡之？”她隐约看见床上有一个单薄的身影。
“别开灯…”顾羡之此刻是药效最猛烈的时候，他甚至没力气动一下，他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只是眼下这幅全身冷汗，颤抖不停的样子，他不想让她看。
“你怎么抖这么厉害？不要紧吗？”叶凝落碰了碰他的肩膀，有些担心。
回应她的是顾羡之颤抖的呼吸声。
“顾羡之…”叶凝落再叫他时，有些慌了心神。
顾羡之还挺喜欢她叫自己的名字的，带着一点关心，他也满足了。
“落落…”顾羡之想，在这捱不下去的时候，有个人陪着，是对他最好的安慰了。
“怎么了？”叶凝落着实有些担心，昨天那时也是这般，眼睛里是对所有事物的无感，没有一点光亮。
他清楚的听见有人叫他去死，一直重复着，他的脸也变换不停，一会是母亲的，一会是落落的，他难过是真的。
“落落…”叶凝落听见他低弱的声音，“你真的很希望我去死吗？”

“我怎么会希望你去死呢？”叶凝落皱眉，心里越发觉得奇怪，“我从没这么希望过，顾羡之。”
“……”顾羡之不做回答，侧着身手握拳抵在腹间，越发用力起来。
“别这样啊你…”叶凝落对这人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疼的狠了就拿出一股更狠的劲对自己，下手一点都不留着，看的旁人心惊。
她的确是有些担心他，心疼他，毕竟相识多年，对自己说是有恩也不为过，她自然不希望见到他这幅狼狈的模样。
“呃…”顾羡之闷闷的轻哼了一声，顺带着她的手一同往深了按，惹的自己更难受了些。
“找刺激呢，顾羡之。”她真的有些气了，“再这么着不伺候你了。”
这话听在自己耳朵里，可真是，万箭穿心呢。
“对不起…”顾羡之松了手，略带哽咽的模样，让她有些后悔，“对不起。”
“跟我说说怎么了？”叶凝落坐在床边，轻手给他揉揉肚子。
顾羡之不喜欢这种完全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时候，他渴望有人懂他的痛楚，又害怕让人知道他这情况，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头一回生出了想要停了这药的想法。
“对不起…让你费心了。”顾羡之动了动身子，避开了她的手，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顾羡之的温柔儒雅，是如何练就得。
“……”叶凝落说不生气是假的。
“落落。”顾羡之坐起来，面上是床帘后面的一小道光，“你不是一直讨厌我吗？想离婚的，我们离婚吧落落。”
“不好。”叶凝落回，他说这话时，已经哭的断断续续。
“落落…”顾羡之主动抓了她的手，“我照顾不了你，给不了你快乐，甚至…”说不定哪天就死了。“甚至会让你难过，我们分开吧。”
“顾羡之…你怎么回事？”叶凝落感觉，这番话跟遗嘱一样，让她有点害怕。
“对不起…”顾羡之咳了几声，扯得整个胃皖跟着上上下下的，很难受。
“我们中午不去了。你休息一下。”叶凝落起身，走出去打电话，回来时看见顾羡之关了床柜的门，放了什么东西进去，一副不愿给她看的模样。
“藏什么呢？”叶凝落做势就要开抽屉。
“没藏。”顾羡之挡着柜子门，“胃药而已…”
“撒谎。”叶凝落开了灯，入眼的是顾羡之满眼通红的模样。
“对不起…”顾羡之叹了口气，“里面是帕罗西汀片，治疗抑郁症的。”
“………”叶凝落听过这种病，知道这真的是一种疾病，不是靠病人自己就能战胜的，顿时有些难过，顾羡之怎么生了这种病。

“我只是中度而已，可以正常工作的，今天这样，只是吃了药的副作用。”顾羡之尽量忽视自己的情绪，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不用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叶凝落有些变扭，“好歹是生病了，委屈一下也没关系吧。”
“………”顾羡之听了这话，的的确确是委屈了，自己生病以来，除了自己的医生给的关心，不曾收到过别人的，不过也是，他谁也没告诉，又怎么收到关心呢，他以为叶凝落会嫌弃他矫情，然而并没有。
“没关系的，生病了就吃药，慢慢来总会康复的，你是医生，应该比我更清楚。”叶凝落说话时，好像有绕耳清风，让他有些贪恋。
“那…你愿不愿意给我讲讲，吃了这药之后会怎么样？你刚刚那么难过，也是因为这个吗？”叶凝落坐好了身板，开口问到。
“其实…没什么的。”人呐，是个奇怪的物种，就像此时，他完完全全可以像以前那样，忍着，熬过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往常就算是病发最严重的时候，也没有哭成这样子，本来就是自己的苦痛，让别人一安慰，反倒更矫情了些
“没事。”叶凝落不强求他，“中午想吃什么？”
“………”顾羡之沉默了片刻，“不想。”
“不吃东西怎么行，顾羡之，这几天你有正经吃过饭吗？”叶凝落略微有些烦，对于他这种无所谓，不想不做的态度，有些烦。
“………”顾羡之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只是更加低沉了些。
叶凝落见他不说话，便也不想再陪他沉闷下去了。
当他听见门响的声音，自己才算是松了下来，此刻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只是个单位罢了，是长是短已经不重要了，他有比这还要难受的时候，难受的多的时候，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他最割舍不下。
心理医生跟他讲，大多数抑郁症患者，表现都是没有感兴趣的事情，没有能打动他们的事情，叶凝落没回来之前，他的确是那样的，但叶凝落一回来，他整颗心里都是她，过去上学的她，近日温柔的她，自己似乎，把她看的太重了，在人家心里，那个江蕴年才是最重要的人吧。
药效过去，他没再那么难受，只是胃腹中微微的带着些闷痛，他没敢出去见她，叹了口气，怎么每次发病时，都要拿出所有的力气去抵御呢。
家里的卫浴在楼下，他对卫生这件事情，挺在意的，尤其是自己的卫生，自个儿嫌弃，也怕招人嫌弃。
抱着两件衣服就那么下楼了，才回来两天，他以往的习惯还是留的完整，现在才想起来，关于卫生间，他是不是应该问问叶凝落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