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尘往事

子曰: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一下故事，体味一下世间百态，或笑之，或叹之，不亦乐乎？各位，看故事辛苦了！
说明一下，本故事由传世经典《红楼梦》解构而来，也就是说，纯粹是瞎扯的。具体怎样扯，请容我思考一会，先找个线索。

当初的贾雨村，还是一个非典型的穷二代。他的非典型性，主要体现在他与别的穷二代不同。在那时的江南小城湖州，一般的穷二代，要么去各种老爷家里当奴才，要么去各种商行或作坊做牛马，要么去工地上玩命。但是贾雨村哪都不去，啥活不干，成天在家啃老，并且爹娘还挺乐意，你说气人不？没办法，因为他是一个读书人。读书人要做的，当然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咋能像牲口一样干那些粗重活呢？若不然，搞得像个半吊子货，文不文，武不武的，多尴尬。对于贾雨村而言，要想摆脱贫苦卑贱的牢笼，读书考取功名，是他唯一的出路，这是他全家的共识。尤其他爹，把他读书这事，当作家里的头等大事，是决不能动摇的。

贾雨村他爹之所以有如此执念，源于他家悲催的历史。雨村的曾祖当年官至大学士 ，本来好好的书香门第，官宦人家，一个姿势没站好，这说栽就栽了，还怎么扑腾都翻不了身。到了他爹这一代，别的啥都没剩下，就剩一个哗啦啦的“穷”字，在四下浮躁的空气中迎风招展。对于这种现状，老爹是极不甘心的，也是无可奈何的。老爹自己已经指望不上，于是就将重振贾家荣光的重任，交给了雨村。
因为日子过得太郁闷，老爹的身体就没好过，翘辫子早晚的事。老爹登仙的那一年，雨村才十三岁。那天老爹眼看要咽气，赶紧把雨村叫到床前，叮嘱他:“村，爹死了，你不要多想，这是自然规律，避免不了的。你哭一下爹尽个孝，也是应该的，哭完了你还得读你的书，用功读！别的事，天塌下来你都不要管！懂？”
“懂了，爹！”雨村紧握着他爹那鸡爪一样的手，哭着答应。
“儿啊，你记着！将来你要不考个功名，成不了大事，爹的棺材板是绝对压不住的！……”

爹死后，雨村唯一的依靠，就是他娘了。他娘其实身体也有病，但她坚决不吃药，更不去看大夫，毕竟看大夫太贵，看一次得喝半年的西北风，这还是一般情况下。她就这么死撑着，天天夜里纺纱织线，裁剪缝补，白天到街上摆摊叫卖，一刻也不得闲。得亏老娘手艺好，这做的手工纺织品，好看又实用，多少能卖些小钱，除了供雨村读书以及日常家用，还能略有存蓄。奈何人终究不是铁，如此长年的挣扎煎熬，硬撑是迟早撑不住的。再有病拖着，小病就成了大病，大病就直接要命。三年前，雨村他娘没扛住，最终两眼一闭，带着无尽的牵挂，撒手西去。雨村哭断肝肠，择日把老娘葬了，便强打精神，一边为老娘守孝，一边发奋学习，为迎接下届的乡试作准备。
雨村是家中独苗，如今父母皆亡，等于在这世上再无亲人。不但没有亲人，连五代以内有血缘关系的亲戚，都没有一个。没得任何人资助，雨村靠着老娘攒下的一笔血汗钱，喝着稀饭，就着老坛酸菜，硬邦邦地挺过了三年。

那年八月，桂花真香。雨村按照计划，准备去省城赴考。问题是，这去一趟省城，得花大把的钱，然而这身上的钱不够，还差的挺多，咋整？
雨村红着老脸，一路忐忑地来到三哥家里。三哥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扯得上关系的亲戚。
“哥……”雨村很小声的打了个招呼。
“黑老子一跳哦！我说是哪个嘛？原来是你个哈麻批！来做啥子？”三哥说话声音很响亮，近似于吼，也许他就这脾气吧——解释一下，三哥并非四川老乡，只是在下觉得四川话好耍得很，这里借用借用，以便活跃气氛。以下各种方言均同此理。
“额——这个……”
“啥子这个那个的嘛？吞吞吐吐地，搞得像个娘娘腔！有话直说，是不是想借钱？”三哥说话倒也直爽，完全不带拐弯的
“还真是……”
“有没搞错？妈卖批的，老子昨天打麻将输惨喽，这哈毛都没得，你龟儿还来借钱，借个锤子！”
三哥这一顿爽快的打脸，雨村虽有心里准备，脸上还是挂不住，当即一个低头转身，落荒而逃。钱没借着一毛，还被人骂成这个鸟样，这要还不走，那就太不要脸了。雨村是要脸的，并且把脸面看得很重要。毕竟雨村是个受圣贤教育的人，圣人孔老二反复强调过，读书人要知耻，一定要知耻！何为”知耻”？通俗的说法就是“要脸”嘛！一个读书人连脸都不要，那还算个读书人么？恐怕连人都不算！
下一站，是表叔家。这表叔是另一个可以扯得上关系的亲戚

雨村还没进门，表叔一看见他，就跟见了鬼似的，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大声干哭，一边把大腿拍得脆响脆响的，很有节奏感。
“咋了，叔？”
“我肚子饿！”
“饿了你弄饭吃啊！”
“我都三天揭不开锅了！”
“这么说，你是没钱咯？”
“是啊！你能借点不？”
表叔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张大嘴，伸手从牙缝里抠出一坨肉渣，习惯性地往地上一弹，接着又打了几个饱嗝。那嗝打的劲道十足，分明就是吃多了撑的。
“靠！”雨村暗骂了一声，然后再次华丽地转身走人。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和善从不恶语相向的表叔，居然还会玩韬略。不想借钱就直说，咋还演上戏了呢？关键演的还不咋滴，完全不把观众的智商放眼里，十分欠抽。

雨村踉跄地走在大街上，正自黯然神伤，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发小广告的，往他手里塞了张广告。雨村心里既烦躁又凄凉，这都快疯了，哪有心思看这垃圾玩意，随手就要一扔。正要扔呢，却突然瞥见那广告上有“贷款”二字，心里倏忽一丝亮光掠过，待将那广告拿到眼前一端详，只见上面写着:朋友你好！最近是不是很缺钱？缺的话，套鹿钱庄，了解一下！套鹿钱庄，专业从事快速贷款业务，零抵押，零担保，门槛低，无审核，手续简单，来者不拒！当天办理，当天放款！本广告绝对真实，骗你是孙子！怕死的没有小鸡鸡，不怕死的速来！地址:浪大街水深巷进内前行五百尺飘香院斜对面。
这广告够骚，摆明是把人往死里勾引，雨村当场就有些心动。但心动之余，雨村又不免纠结。依照生活经验，但凡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那种广告，基本上都是坑，换作平日，他是鸟都不鸟的。只是如今走投无路，就算是个坑，也得去试试，死马权当活马医。再说，去试试又咋了？难道还会失去贞操？失去贞操又咋了？这年头，贞操算个屁！

按照广告上注明的地址，雨村找到了那家地下钱庄，果然当天就搞到了钱。填了表，签字画押按个手印，雨村领了钱回家，心里把满天神佛谢了个遍。欢喜之余，却又有些不安:他大爷的这高利贷太狠了，，借两千文铜钱，一个月期满，连本带息得还两千三，超过一天加五十，还真就是个坑。但坑归坑，别人给借了钱并不假，这才是最重要的。别的事，以后再说。
解决了钱的问题，雨村立即收拾行李，果断上路。

当届乡试在省城贡院如期举行，前来应考的生员可真不少，那场面，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无异。面对极其惨烈的竞争形势，雨村镇定自若，一展身手，尽显学霸风采。
到了九月放榜那天，雨村奋力穿过人海，仰头望去，毫无意外，他的大名赫然在目，高中龙虎榜第二名，差一点就是解元。这个成绩很梦幻，雨村当时那激动的，几乎要上天。当然，他也不过就是冲到旁边的草坪上，握拳来了个滑跪式庆祝，顶多嘴里再大叫几声，还不至于像范进同学那般，中个举当场就疯了，还掉水里险些淹死，真是服了他！再说，一个顶级学霸，考试高手，这中个举人，只是个小意思，雨村的更高目标，是考中进士，俗称金榜题名。

看榜确认完毕，雨村作速打道回府，一路上不停地哼着《今儿个真高兴》一类的小曲，聊表欢欣。但是一回到家里，他就有些傻眼了，家里的锅是冷的，米缸是空的，床也是湿的，四处布满灰尘蛛网，一片荒凉景象。更让人无语的，则是那破烂大门上贴着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行瘆人的红字，大意是:不好意思啊贾老大，你欠本钱庄的钱，已经逾期三天了，就问你什么时候还？再不还，别怪哥几个来教育你！
看着纸条，雨村不禁笑了。但他这并不是苦笑，而是很屌的充满蔑视的笑。那么，这讨债的都快打上门来，换别人早吓尿了，为啥他不怕，反而还在笑呢？道理很简单，雨村这不是中了举么？按照规定，中了举人，就等于自动获得老爷的身份。作为新科的举人老爷，雨村功名在手，连官府都不敢轻易动他一根毫毛，你那几个社会渣渣，小样的，敢打老子试试？

雨村一把撕下纸条，点把火烧了。又将家里收拾打扫一番，天黑时，他便去街上找了一家小酒肆，点了两个小炒，一碟茴香豆，烫一壶状元红，吃饱喝足，趁着小醉便回家睡了，一宿无话。至次日，雨村家里可就热闹了，比之昨日，简直是换了天地。先是报子敲着锣儿放着炮仗，一波又一波的来送喜报。报子才走，但见各色的地主老财，土豪劣绅，纷纷来贾府拜码头，又见几个本乡风雅名流，一一来与贾爷交朋友。一时宾客络绎不绝，几乎踏破贾家门槛。当然，银子也没少收，起码有个百把两。毕竟所谓的交情，用嘴巴说的都不算，用银子来谈才有诚意。最解气的是，从此街坊邻里看见他贾雨村，白眼不再翻了，口水也不吐了，至于满口喷粪十分扎心的冷嘲热讽，更是打死也不敢了。如今贾老爷只须高冷地坐在家里，不用发话，大伙一个比一个自觉，不时上门送东送西，嘘寒问暖，且一脸的卑贱和谄笑。对此，雨村表示强烈的感慨。一感慨，雨村爱吟诗的老毛病就犯了，这下自然也少不了要吟他一吟。诗是这样的:
曾经我是一坨屎，转眼成了一枝花。
是人是鬼嫌屎臭，花香十里人人夸。
自古世态有炎凉，从来人心多变化。
只是变化这么大，话说究竟为了啥？

究竟是为了啥？咳咳，这个问题太深奥，恐怕只有那些神一样的专家才能解答。不说了，赶紧地，进京赶考去。
从湖州到京城，连山带水迢迢数千里，绝非十天半月就能到的。而会试之期，就在明年二月，时间倒是还有几个月，但早点出发早点到，心里显然更踏实些。雨村一刻也不想耽搁，便打算尽早启程。动身之前，家里的事须得安排一下。他先去那家地下钱庄，把借的高利贷给结了，然后拿出一二十两银子，交给邻居二狗哥，托他照看房屋，顺便把房子修一下。那老房子早已破得像个漏勺，这要长久没人住，怕是要垮掉。毕竟是老祖业，再破也不能白丢了。还有，这可是学区房，老值钱了！交代完房屋，雨村又去学里，与恩师一番话别。雨村乃是孤家寡人一个，此外再无其它鸟事，更没啥好牵挂的，于是他背起包包，头也不回地，去往京城追逐梦想。

雨村一路车船，这日到达苏州地面。因天色不早，又兼舟车劳顿，雨村便想着先去吃了饭，再找个客栈歇息一晚，次日接着赶路。一会行至街道闹市处，但见满目的店铺商号，茶馆酒肆，青楼旧院，鳞次栉比，且又人潮如织，往来其中，极尽繁华气象，果然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雨村一边走，一边抬头四处观望，正在寻思哪家酒楼更合心意，却见一粗壮汉子没头没脑地，迎面猛冲过来。雨村毫无防备，一时躲闪不及，就听得咚的一声闷响，二人顷刻间轰然倒地。雨村猝然间被这么一撞，当场眼冒金星，大脑失灵。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往身上四处一摸，除了脑袋上冒了个大血包，也并没伤着哪里，便打算找那肇事的理论理论。谁知那瞎穿眼的二货早已跑得没踪影。“我靠！”雨村一声怒骂，心里瞬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他再次往左肩上一摸，丢他个老母的，一直不离身的包包已经不在肩上，转头四下一搜索，毛都没看见。也就是说，包丢了。

雨村头顶上顿时一阵天雷滚滚，心里更是有一万只草泥马在咆哮奔腾。这是一个至为严重的问题！因为那包里装着的，除了几件换洗衣物，还有六十多两银子。几件衣服不值个啥，丢了也就算了，但银子全丢了，那可就日了狗了。这才刚到苏州地界，离京城尚有十万八千里，这下好了，没有银子，想去京城无异于做梦。去不了京城，那明年的大考也就彻底泡汤了。正所谓世事无常，有时候，从天堂坠落地狱，只需一秒钟。雨村前些日子还春风得意马蹄疾，却不料凭空炸下一道霹雳，转瞬间将梦想劈的碎一地。
雨村五内俱焚，呆立原地。这个打击实在太突然！太凌厉！天决绝！让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叫啥都没用！
“啊！！！……”一声凄厉的狂吼响彻云霄，那凄厉中满是绝望。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要逮住那个抢他包的，然后啐他一脸，再好生问候一下他十八代祖宗。

“喂！那谁，你吼啥？”这时一个官差走过来，瞪着牛眼问道。
“快来看，这有个人要疯了！”一群中老年妇女互相召唤着，呼啦啦围了上来。
“呜呼！天道不公，何以至此哉？吾蒙夫子教育多年，勤以好学上进，立志为朝廷的王霸事业而奋斗！何故老天惩善扬恶，专门针对我？我他妈做错了什么？老天瞎眼，寒薄人心，悲乎哉？可悲也！”雨村脑子里一片黑暗，这会儿谁都懒得理，只管跪在地上，双手抱头不断地叩问苍天大地。
“喂！我是巡检司的，问你话呢，你咋了？”那官差用手捅了一下雨村的肩膀，再次问道。
雨村还是没反应，想必是痛苦得不能自拔，还没回过神来。

“我靠！不对啊！这哥们都傻了，看来问题有点严重！”巡检官差显然发现了问题，于是一侧身，朝边上一剃头铺里的伙计招手道:“喂！那个红头发的非主流，你过来一下！”
“哎呀，官爷，你叫我啥事？”
“这老兄是啥情况，你可知道？”
“我在忙着干活，没注意啊！哎妈，这大哥受的刺激还不小，你看那委屈的，小手直哆嗦。”
“你们有谁知道不？”官差四面扫视一圈，问道。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倒是那一群妇女叽叽喳喳说七道八的，甚是热闹。这时不远处一卖烧饼的大爷看不下去了，咳咳两声清了下喉咙，高声说道:“官爷，是这样的，刚才我可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两个抢匪合伙，一个在前面把人往死里撞，一个在后面趁机抢包，然后嗖的一下，就跑不见了。唉！如今这社会是怎么了？真是没王法！”
“别人都不说 ，就你扯卵蛋要你说！到时人家来报复咱，看你还有好日子过。死老头子，都一大把年纪，还像个二百五！”大爷他老伴唬的一咋呼，一巴掌挥在老头的大腿上，恨恨地骂道。
“哎！你这大娘咋这么说呢？社会治安，人人有责嘛！你这思想是不对滴！”

“切——官爷，话是这么说，但是你也看见了，那伙贼光天化日就敢抢劫，那还什么事做不出来？作为弱势群体，反抗得了么？能不怕么？”一个妇女说道。
“就是！万一那伙人真来找麻烦，你官爷又没看到的话，你叫人家老两口怎么办？还想不想在这混了？”另一个妇女说道。
“而且，老人家都这么大岁数，再被打一顿，那老骨头还不得散架！搞不好就见了阎王。”又一个妇女说道。
“去去去！一帮老娘们成天没鸟事干净瞎说。你当我们巡检司吃干饭的？走开走开，赶紧地，找你们老王去办点正经的，别在这挡着碍事！”官爷被妇女们吵的耳朵都起茧了，于是挥手一顿驱赶，然后又对跪在地上的雨村说道:“哎，这位老兄，好了没有？之乎者也的说一堆没用，过来到哨亭里作个笔录。”
正好雨村缓了过来，恢复了正常思维。毕竟他从小就在苦水里泡大，受到打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心理还是蛮强大的。这时听官差这么一说，便悻悻地起身跟着去了。

在巡检官差那里作完笔录，雨村也没心情去酒楼吃饭，就到刚才那大爷摊上买了两个烧饼，权且充饥。万幸的是，虽然包袱里的银子被抢 ，但怀里还揣着一二两碎银子。最为重要的是，佩在腰间的牙牌还在。只要牙牌还在，这一届的会试赶不上，还可以赶下一届。现今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在苏州找份工作，先活下来再说。
雨村啃完烧饼，又去店铺置办些生活用品，然后随便找了个客栈，当晚安歇下来。次日一早，雨村便出来满大街找工作。要说这苏州城，果然是一等一的大都市，工作机会着实不少 ，可惜啊都不适合他。搬砖的，拉货的，在作坊里上工的，这他姥姥的都不是人干的，当然，那些老板本来就没把打工的当人看。跑堂打杂伺候人的活，他更丢不起孔夫子的老脸。体面点适合他的差事，又需要找关系，问题是人生地不熟的，他上哪找去？唉！愁煞个人也！如此挨过几日，雨村口袋里的钱日渐羞涩，那肚里的一团急火越发的攻心。

还好，皇天有时不地道，有时又偶尔给个惊喜。不几日，雨村总算找着一份做教师的工作。这是苏州城内一家大户，因是诗书世家，一般待人友善，工钱也不低，遗憾的是只能干一个月。因为这家原来的西宾，只是因家中有事，临时告假一个月，过后还是要来的。当然，做一个月就一个月，总比没得做要好一点。可巧待那西宾回来时，又好心给雨村另荐了一户人家，可做正式的教师。
原东家连工钱带礼赠，付了雨村三两银子，并设酒席一桌恭送。雨村领了银两，抹抹嘴巴，屁股一拍，很是欣喜地投奔新东家而来。
新东家住在苏州城外，地名叫做十里街，虽然不及城内昌盛，却也烟柳矇眬，繁花似梦。雨村比较满意，心想这下有个着落了，认真在这里干个三两年，攒够去京城的盘费，应该没问题。

以雨村举人的学历，做家庭教师本是小菜一碟，然而——这可恨的然而——老天爷总是那么顽皮，你倒霉时，他给你糖吃，你很愉快的时候，他又给你颜色看。话说这新东家，却是个做独门买卖的，因为这仁兄最会玩手段，又擅长四处打点，所以买卖做的十分红火，故而家中暴富。和天下所有的暴发户一样，此人满身戾气，一肚子坏水，十分刻薄冷酷，怎么看都不是个好鸟。雨村来应聘时，他还能挤一脸笑，等人进门落下脚，嚯，那可就敲敲打打，一板一眼的唱上了。今儿找个茬，明儿借个故，不是吆三喝四，指手画脚，就是恶言恶色的指责斥骂，还动不动就加班，动不动就罚款。这都已经没法忍了，谁知那学生跟他爹一个鸟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粗鲁浅薄，凶残变态，就不是个人养的。读书就更别提了，那畜生根本不是块读书的料。这一家子人才，若不是看雨村举人的身份，恐怕那火辣辣的耳光，早就照脸呼上了。雨村咬牙切齿忍了又忍，几乎忍到要吐血。
到了腊月二十五这日，雨村甚感心慌气闷，他怕自己一口气上不来死在这户人家，于是想都不想，一气之下就辞了馆出来。这东家果然有钱任性，七一算八一扣，一个半月，给了雨村不到二两银子，那嘴脸，意思是你要就拿着乖乖的滚，不要去球。雨村无力跟他计较，拿了钱赶紧闪人。出了那家大门，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雨村竟有一种解脱的快感。他觉着，就算饿死在外面，也比在那畜生窝里气死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