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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老屋》第二十二章 父亲又当队长了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父亲又当队长了
丹河发源于豫晋交界的山里,在流程很短的途径中岔出了三条支流滋润着博县这块土地,勒马河就是其中之一,这条河平时极其温顺,细柔的水流静静地从我们村旁经过。可七八月的雨季,洪水来临,瞬间就能冲出堤防,危害田园、村庄。
红旗在绵延几十里的堤旁飘扬,县、公社、大队都成立了指挥部,赵克礼是大队的总指挥,高高的挽着裤腿,挥着铁锨在河的最底层挖淤泥,那时没有机器、挖掘机等,全靠人力,河较深,得分三节向上传递,才能把河底的淤泥弄到堤外,父亲把队里的劳力进行了分工,壮男劳力有十几个,全在河底,这是最费力的活,陷在淤泥里腿脚动弹不得,不用说干活了,稍差点体力的男劳力安排在堤内的第二节,把河底传上来的淤泥接力的在向上传,第三节是妇女劳力为主把传到堤上的淤泥摊开。指挥部的大喇叭里高唱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们班的学生也跑来支援,喇叭里传来刘曼曼的播音,“坚决发扬一不怕死、二不怕苦,战天斗地的革命精神,按时完成上级交给的疏浚任务!”
勒马河的疏浚,我们队夺得了第一,赵克礼给我父亲谈了一次话,“两委研究了你们队这一段的情况,队里的生产有了一个大的改观,你认真负责,精于管理的工作态度,两委是赞成的,但是,你还没有完全放开思想上的包袱。你要积极配合组织把你的问题彻底弄清,这不仅仅是对你负责,也是对你们队负责,给革命群众一个交代!”“我的问题在东北组织已作过处理,给以平反,队里的生产管理得罪了一些人,他们就揪着这个问题,大做文章,希望大队能好好落实一下,还我一个清白!”父亲显得极为诚恳。
紧张的三夏工作开始了,于和平主持召开了队委会,父亲作了生产安排,要快收、快打、快种,在这个焦麦炸豆的紧急时期,快收是重中之重,十天之内要完成。要求全队人员,没有特殊情况,不缺勤,要加班加点,每天要具体分工到人,完不成不收工。天才蒙蒙亮,父亲领着近百十号男女劳力,先从麦头已经焦黄的大块地开始,大块地是地头最长的,足有三百米,一畦有十二垄,壮劳力每个人一畦,一般的九垄,再差的半畦。只见在镰刀挥舞下,金黄色的麦子在一片片倒下,太弯腰了,割麦子是女劳力最拿手的活了,你看,马驹他媳妇、我二娘在内有七八个,都在最前边,不过后边的也有,麦香和几个年长的远远地跟在大后边,还不时地擦着汗水。我们放了半个月的麦假,拿着镰刀在帮着落在后边的人往前赶。太阳已经落山,暮色渐重,前边的人已到头收工,后边的还在继续。麦香嘴里不停地在嘟囔,“这不成了包工了吗?”比麦香意见更大的是原队干部和在外职工的个别家属,往常这时候,她们早已请假,在家或在男人的宿舍里,歇凉喝茶呢,可是今年则不行了,他们这些人不要说干活了,光是那火辣辣的太阳就受不了了。这些不良情绪,全发泄到我父亲的头上,只是还不敢大声说,因为还有于和平在后给我父亲撑腰,可风言风语的还是到了我母亲的耳朵 ,“一个大右派,管着我们!”“这不是好人受气,坏人威风吗?”母亲没有和人去对峙的勇气,只能一口口的咽下这呛人的气,回家后再一声声的长叹。
吃过晚饭,洗过脸脚,我躺到了小西屋的床上,点燃了油灯,拿起刚从父亲的床头拿过来的《六十年的变迁》,这是李六如写的,也算是自传吧,翻看了几页,“小桐、小桐,你同学找你来了,”母亲在急促的呼喊着我,我赶快披衣下床,开门一看,刘曼曼站到了面前,我惊喜若狂,赶忙让她进屋落座,她环顾四周,“这么小的屋?”我略显尴尬地说“家里人多,没办法!”“干活累不累?”她关切的问我。我摇摇头答道:“老人们常说,力气是奴才,歇歇就重来。”“我明天要回城里,开学再回来,”我学着栓宝的腔调“你要愿走你就走,”她紧接着“那你还要在这干他一百年了!”我两手一挥“不可能!”正说着,门哐当一声开了,一个堂弟旋风般进来吹灭了灯,瞬间又跑了出去,我赶快划着火柴点着了灯,“我二伯家的小堂弟,调皮得很!”“这不是有电灯,你家咋还点煤油灯?”“不是为了省钱吗?”“我家看书用的都是台灯,非常方便。”“你家是大观园呀!这是什么,穷窝窝,能比吗?”“看你说的,我可没那个意思。”“我连忙陪笑道“开个玩笑,别当真!”刘曼曼当真没有,我可是真当回事了,刘曼曼拿走了《红楼梦》。
海棠他哥嫂给她介绍了不下一个班的对象了,没有一个让海棠点头的,这不,今天又托人介绍了县革委副主任的侄子,小伙子是六八届高中毕业生,现在南京汤山炮兵学校,出来就是穿四个兜的军队干部,多好的条件,只要海棠愿意。那他叔还能不给海棠安排个工作,弄个城市户口,可当她嫂把这一一给海棠讲过后,没有任何反应,沉默半天后,海棠终于开了口,“嫂,你和我哥对我真是操碎了心,不过,这终身大事还是我自己做主,我想了好多天了,今天就亮明我的观点,非蓝天不嫁!”晚上她嫂把这话传到她哥的耳朵里,气的他哥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我家的老屋》作品描写的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发生在怀川平原一个小乡村里的故事,主人翁佟小桐不甘心命运的束缚,像深井里的青蛙,一次次的奋力跳跃,一次次回落,希望在那阳光掠过的瞬间,他紧紧地抓住了,奋力跃出,改变了他人生的轨迹。小说也叙述了父亲佟明楷坎坷经历和那个时代给家庭造成的不幸。特殊的时代环境造成了主人翁生活的困境、压力,同时也造就了他奋力拼搏,改变命运的决心。小说反映了大队党支部书记赵克礼为首的一些年轻人炽热的革命理想与严酷现实的激烈碰撞,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奋力作为和迷茫惆怅!作品透显出了怀川平原浓浓的风土人情。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第一章 东头
三月里的一天,老家的侄子要办婚礼,我回去了一趟。
新房是家里刚刚盖成的两层小楼,位于村旁的马路东边,这地方原来是庄稼地,叫东园,它紧邻的马路是焦作至张茹集的公路。
那是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初,我初中刚毕业,由于家庭出身,没能上公社高中。伏天已至,玉米已经是大喇叭口了,一株株披散着的焦黄的叶子,像是张开那焦渴的口。抽水机哗哗的喷水声,柴油马达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这是在演奏一曲交响乐呀!
我和生产队里的一个叫重叔的在东园浇地,东园伴着马路由北向南成一个下坡,南头有一道横沟。
重叔有一个那个时候是非常好的收音机,是熊猫牌的,可以收很多台的广播,晚上拉出天线调台时,会断断续续地飘过来台湾的播音。说实话,阶级斗争这根特殊的神经从小就植入了我们的身体中,对于“敌台”等外来异物,我们有着强大的“抗体”,若干年后一次晚上做梦,也说明了这一点,那是和港人的一次交往,被骗到了深圳的关口,猛然醒悟了过来,往前一步就是黑暗的、万恶的资本主义呀!可我已身不由己,被狠狠一下推了过去,陡然,电影中那些英勇就义的共产党员的画面,闪现在我的脑海中,共产党万岁!毛 万岁!醒来后惊得一身冷汗 。
台湾的播音和歌声绵软缠绕,没有我们的播音、歌声铿锵有力,夏青、齐悦那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就像冲锋的号角鼓舞着人们的斗志。
已是半夜时分,用铁锨挖开两垄口子,水从垄沟哗哗流入到地里,我俩歪坐在一旁,仰望着黑幕中闪烁的星星点点……
不知什么时候一阵大声的呵斥把我们从憨睡中惊醒,天已大亮,坏了!南边地头的沟里水已满满的,队长狠狠地训斥我们,还扣了公分,至今想起来脸还有点发热。
侄子的新房装扮的喜气洋洋,这是举全家之力,为的是迎来新人入门。
娶亲的队伍还没回来,我出门顺着马路往北走,两旁是新建的房子,清一色的两层楼,走到老街口左拐,就是老村口,我们村庄不大,有几条街,但都不长,只有这一条街最长而且大队部还在街上,所以把这个街口叫村口,也叫东头。
东头原有一道土墙,更早还有一个寨门,不过我童年的记忆里只有这道墙,不高也不厚,它不能和寨卜昌的寨墙相比,那是要在上边走马行车的,也无法和刘村的寨墙相比,那是在上边行人的!但在时代的步伐下它们的归宿是一样的,淡出人们的眼界,变成楼房瓦舍。
站在此处我有点感慨!前村壁已无,何处觅“弹洞”?墙外右侧的大柳树没了,左侧的大碾盘没了,大碓臼也没了!大柳树不知何年月谁人所栽?树冠庞大、根系发达,村里人送亲别友常常在此,上世纪六十年代,焦张公路通车,这里成了焦作六路公共汽车一个站,附近几个村的人都在此集散。在历史浩瀚长空里几十年间的事情也只是瞬间的烟云,可小时候我和那些小伙伴们头上戴着柳圈,手舞着柳枝,老人们端着盛有焦叶的盘子,绕着大碾盘转圈,在此向老天祁雨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步入街里,太多的记忆绊住了我的脚步。





第二章 马房院
街南第一家原来是生产队的马房院,一个带过道的走车大门,平时也是停放队里唯一的运输工具马车的地方,宽阔的大院尽是拴牲口的木桩,也有一片空地,那是大牲口下套后打滚嘶鸣解乏的地方,大院的南头从东至西一排草房,这就是马房,东头两间是存储草料的,剩下的是喂养间,一长排的马槽横贯屋里,东是牛,西是骡马。
冬日里只有马房里的火炉还在敞开着烧,不时有老人和小孩往这里聚,老人坐在煤火台不停地搓着那青筋暴露的手,讲着那已讲了很多遍的故事,小孩子们围在一旁,仰着那被火烤的红彤彤的小脸狐疑地听着,不时的问话打断了老人的故事,一个嘎嘣脆的弹指会落在你的头上!
刨出了红薯,割了棉花秸秆,地里的大活已经干完,冬至也快要来临,劳作一年的人们可以喘口气了。
马房里牲口的臭粪味和有点发酵的麦秸味以及煤炭燃烧的煤气味,还有百十号人散出来的味搅浑在一起,那真是多味杂陈呀!一年一度的评工分开始了。
马驹是我本家堂兄,他媳妇在女劳力中,绝对是一把好手,割麦子时,一只手一揽就是半畦宽,镰刀一舞,另只手一合就是一大捆,眨眼的功夫身后一大溜。夏暑天,玉米长的掩住了人,她牵着骡子拉着犁,大牲口呀,一般男的还紧得牵,她挽着袖子、裤腿,任由玉米叶子在身上剌来剌去,把玉米地一垄垄的穿成沟。能干是能干,可她被评为7.5分,就坏在她的嘴上,人说乌嘴骡卖个驴价钱。队长冉大志的媳妇叫麦香,已经生了五个女孩,这不又怀上了,封庄拐石头给算了一定是个男孩,大志高兴的整天乐呵呵的。媳妇爱吃韭菜饺子,他隔三差五的在队里的菜地弄一些,马驹媳妇就在妇女堆里议论起来。这话传到了麦香耳朵里,扔过来一句话,走着瞧!麦香人气旺,男人是队长,每天出工派活、请假等全是他说了算。想干个轻活,图个好差事能不看着队长的脸吗?而冉姓家族在我们队里别看人少,是最能捏成一团的,所以这评的结果就可而知了。
可马驹媳妇咋也忍不了这口气,当场就骂起来,“小妞养的,眼长到屁股沟里了,谁有我干活出的力大?”
麦香挺着肚子,两手插腰,“这是大家评的,举手表决的,骂骂咧咧嘴里有屎了?”
“你才是吃人屎不办人事哩!仗凭着你男人是队长,横行霸道,欺负人哩?”马驹媳妇脸红脖子粗的跺着脚、挥舞着两只手往前窜着身子,眼看就要打起来,人们赶快上前拉开。这时只见一个脸庞黑黑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我说今天这事只有队长一句话了!”他和我同姓同辈分,喊他三哥,他话音落下,大家都把目光注集到了大志身上,他不好意思的站起来了,“马驹媳妇确实低了,应该评为8分。”8分是女劳力 的满分。三哥遇事一般不说话,说出来能把地砸个坑,他没学过木匠、水泥匠,可是队里修木器、垒墙盖房都缺不了他,人称大能人。
我们队是村里最大的生产小队,二百多口人分属于、佟、冉三姓,有三多:干部多,在外工作的多,困难户多。户与户,人与人关系复杂。每年除了评工分,还有评吃粮标准,与每一个人利益十分相关,这些会开得时间很长,吵得也最厉害!
每年的腊月二十后,队里都在马房院里支上一口大锅宰猪杀羊,从邻村聘请的屠夫手握尖刀在众人的帮助下先将猪杀死放血,然后再放在锅里烧热的水中刮毛,被刮毛后的猪去掉头尾四肢,挂在一个架子上,白白的、净净的——猪的胴体!
说起胴体这个词,多年后还有一些说法,当时有不少的名人志士,一些文学作品把裸露刚建的男性躯体冠为这一美称,后来就引来一些嘲讽的疑义,词典里对这一名词的注解是动物宰杀后去掉头尾和四肢、内脏的躯体以及人的躯体。
去掉内脏,人们就开始分肉了,每家人口不同分得多少不同,多的四到五斤,少的二到三斤。那时的人一年之中很少能吃到肉,此时分到肉的心情那是多么的喜悦!
那个年代,马房里的会很多,在时间流水的冲刷下大多变的模糊不清,但公元一九七八年冬日那一个晚上的会是我至今难以忘怀!那是给我父亲的右派平反会,不!当时还不叫“平反”,说是“摘帽”,后来又称为“改正”。
1953年父亲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温县吉祥镇教书,57年被打成右派,送回村里。不甘自己悲惨的境遇,几个月后只身一人,告别妻儿老小,背井离乡去外逃难,62年农村土地大下放,他回来了!
我依稀记得和父亲相见的场景,在大姑的家里,我被大姑推到了他的面前,却生生地看着他,记忆的脑海里没有父亲这个形象,只知道大饥荒年代一个唯一情景,母亲爬到很高的树上去给我们摘树叶充饥,更不知道他是去逃难的,只知道他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了。见到我,父亲用他那双手不停地抚摸着我的头,他从带的包里拿出一顶海军帽给我戴上,“叫爸爸!”大姑在一旁催促着我,我用用劲张开了嘴,可还是没发出声。
几年的逃难,父亲交给大队东北四平一个公司开出的下放证明,当上了生产队的会计、队长。
父亲能说,无论开会讲话还是给别人家说事或者教育子女,说出的都是理。父亲善写,写出来的就一个字,冤!自己的冤和别人的冤。叔叔说父亲十几岁时候那笛子吹的美妙动听!那板胡拉的豫剧曲调铿锵有力、委婉动听。可惜,我们从没听过,坎坷的人生没能再给他表现乐的机会。
父亲事隔二十多年后又重新走上了三尺讲台,回到了人民教师的队伍中!
马房院变成了几家宅院,一个红门楼前面站着一个满头白发,一脸褶子的女人,她的男人也当过队长,走路的时候肩膀有点斜,眼睛不太好使,声音非常洪亮,人们有时捉弄他,记得有一年的冬天,小麦要冬灌,我和国哥在坟南地,牛圈和箍锊在大块地,牛圈比较孬,从小坏点子就多,本来水是从东往西一畦一畦的浇,一会儿水变成了从西往东浇,就在最西头的两畦刚浇完,队长提着个马灯一晃一晃地走过来了,晚上他要查夜的,一会儿,只听哎呀一声,他的两只脚已经陷到麦田的泥土中了,“怎么回事?咋从这头浇了?”“那头泷沟跑水,我们正在修,就把水放到这头了!队长,对不起了!这么冷的天,看把脚冻了?烘个火给你烤烤吧?”牛圈满脸愧疚,装的很不好意思,“算了,回家再弄吧?”“那你赶快走吧?天太冷了!”队长拖着两只泥脚回家了!我们就到井台旁的房子里暖和去了。“回来了?爷们?”她家和我同姓,辈分低,亲热的给我打招呼,“身体看着还可以!现在跟谁过哩?老大还是老二、老三?”队长已经走了几年了,说是心脏病。“一个人,谁也不沾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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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第三章 北圪台
我迈步继续往前走,路北还有几户人家,路南可就一幅户户萧疏的景象,不是院门落锁、蛛丝厚尘,就是断壁残垣、草木幽深,人们都到村口的马路两旁去住了,这里成了“空心村”。
“牛叔,在放羊哩?”几只羊在一个空院里悠闲地吃着草,我的一个远本家叔叔在一旁拆下来的青石条上坐着,“回来了,小桐?”他喊着我的小名。“现在羊肉几十块钱一斤,一只羊能卖上千块钱哪?”“年龄大了,不能出去打工了,弄几只羊,有个零花钱!”牛叔今年有七十多岁了,早年和一个商丘籍的女人成了家,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本来是很幸福的,可不知怎么了,那一阵两个人老是吵架,有时还动起手来,后来有一天牛叔去煤窑拉煤,那个女人带着最小的女孩走了!
街的中间,路北有一个井台,上边有一个辘辘架子,这是一口老井,曾经,它是这大半道街人的生活用水,不光如此,它靠水面的一侧有一个洞,据说是红毛(太平军)造反时,村里的红枪会挖的,咸丰年间太平军打到了怀庆府,围攻了四十五天,这里的人大部分都跑了,少数留下来的白天就藏在洞里。日本人来的时候,国民党四十军的伤员曾在里边躲过。如今已经干涸了!井台的里边是一个早年旧房子拆除后的空地,方方正正的,我们叫北圪台,它四周摆放了几个青石条。井台的东边有一个电线杆,上边悬挂着一个长长的钢板,那是生产队的钟,显然这个地方是一个很热闹的活动中心,井台旁哗哗的洗衣服的女人们,井台上叽里呱啦的辘辘的响声,北圪台上小伙伴们弹琉璃蛋、对拐拐,老鹰抓小鸡,热闹的不得了!可如今,井台上的辘辘没了,几个条石遮住了井口,北圪台上也长满了荒草。
这个地方在我的身上留下了岁月的刻痕,黄斑牙!这是我们长期饮用这井水人共有的特征!我的下巴上有一道疤痕,那是在北给台的石条上玩单腿跳时给磕的,碰掉了一块肉,流了很多血,我很害怕,长那么大第一次,恰好县里的医疗队在我们村,一个月后伤口才长好!
那个岁月,这个地方的故事太多了,还是要说一下会。白天的钟声响起,那是社员们要上工,晚上的钟声那是要开会。
公元一九六五年,我十岁,二月二刚过,村里的贫下中农都到和庄开会了。两天后,大队部也就是于家祠堂里贴满了漫画,四川大地主刘文彩,他不喝牛奶或羊奶,而是喝人奶,那么大的人还专门有奶妈,奶妈都是刚生下孩子年轻的母亲,抛下自己嗷嗷待哺的孩子,被圈养在刘家,每天都必须先把奶挤出供给刘文彩,为了镇压百姓们的反抗,他凶残的手段令人毛骨悚然,他家还专门建有水牢。我们村地主于百川残酷剥削贫下中农,民国三十二年天旱无雨,蝗灾肆虐,庄稼颗粒无收,他还照例收租,逼得租户卖儿卖女,挖野草、剥树皮,而他家楼房院里的粮仓一囤囤的就不外借。
忆苦思甜开始了,“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大队部的大喇叭一遍又一遍的播唱着,这是文革的前奏,北圪台我们生产队忆苦大会正在召开,后街十队的队长王石磙、三队大蛋他妈作为典型代表到每个队哭诉。王石磙痛哭流涕讲述着民国三十二年他的母亲吃榆树皮面拉不出屎,幼小的他给母亲一点点往外掏的悲惨情景,大蛋他妈讲述着她男人快要饿死,她去于百川家讨饭被暴打遭狗咬的情景,他们讲着哭着,我们听着哭着,会场哭声一片,“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千万不能忘记阶级斗争!”“打到地主恶霸!”大队书记旁一个文质彬彬的男青年领着大家呼喊着口号。接着就是贫下中农诉苦伸冤,白氏奶奶是我家近本家,她哭诉着她的儿子饿死、闺女卖掉的悲惨家境,一个接一个,苦在诉着、泪在留着。
“孙氏奶奶,你不说说?”一个梳着两个小辫,大眼浓眉,脸稍长的姑娘说,她叫梅花,是队里的青年积极分子,刚被发展为青年团员。她的声音揪紧了我家人的心。
孙氏也叫佟孙氏,她的男人和我曾祖父一辈份,我们喊她老奶,她还有一闺女,我们叫梅姑,出嫁邻村。她独自住在我家后院一个草房里,后院原来是她家的,民国三十二年饿死人的时候,她男人央求我祖父,买下他家的院子,救他全家。祖父把我家不多的粮食挖了两斗,说你们先吃吧!后来她男人得了大病,在临终时,叫了中人,写下了卖据,交待了他全家,说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我祖父的救命之恩,只是请求让孙氏在草房里住到她老。前几天大队支书把我父亲叫到大队,说忆苦思甜要办漫画展,有人说佟孙氏家的宅子在解放前卖给了你家,是你家逼的,我父亲就一五一十的把当时的经过说了一遍,还拿出了建国后政府颁发的土地证。支书又问了老奶和梅姑,漫画上就没有再提及此事。
老奶控诉了去于百川家要饭时,梅姑遭狗咬的事情,没有提及卖房子的事情,梅花有点失望。
三哥他妈站了起来,呜呜咽咽说着他家大儿子被饿死的事,“你不要说了,今天咱们说的是旧社会,解放前!”队长马上阻止,她的大儿子是六零年被饿死的。
那时文革的风声已经四起,原来能看到的老戏,不让唱了,大花脸、老恶将看不到了,听说西官庄的老梁靴唱戏的蟒袍玉带都被公社给收走了!老梁靴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怀邦戏班子的老板,他最拿手的是寇准背靴,姓梁,所以乡里的大人小孩都叫他老梁靴。
那是个夏日,刚吃过饭钟声就响起来了,大人小孩就往北圪台聚。“毛 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那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阵阵歌声在井台上空响起,一个长的挺像朝阳沟里拴宝的年轻人,挥动着双臂,引领者大家激情亢奋的歌唱着,他是大队的团支书,年前刚从县一中毕业,谢绝了一些公家单位的招用,非要回村,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展翅飞翔!队长说:”今天晚上我们要开一个革命的会,革谁的命呢?下边请大队青年支书赵克礼给我们讲一讲。”
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后,赵克礼站起来了,白净、端庄的脸庞,上扬的眉毛显得有几分英气,可就是那脸上的几粒麻子,让人有点叹惜!“革谁的命?革封、资、修的命!今天我们是帮助迷途的阶级兄弟,把他拉回到革命的阳关大道上!下边请刘立同志检讨一下自己!”刘立是刘街的,那一道街姓刘的多,平日里经常见他拿本书,很多小孩都爱听他讲故事,什么聊斋鬼狐、七侠五义,三国、水浒,头头是道,还会掐八字,看命相,平日里有时谁家丢了东西,就去找他给掐算掐算。刘立满脸通红、低垂着头,“我应该看革命的书,不应该看封建的书,应该做一个革命青年......”接着几个青年积极分子发了言,会开到了半夜。这是一个批判会!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第四章 破四旧
六六年的八月,天热的流火!那一天人们刚吃过早饭,钟声紧促地响起了,人们拿着锄头、铁锨等来到了北圪台,大队没让我父亲来。
冉大志手握一把大锤,对着大家说:“今天,咱们贫下中农都参加破四旧活动,每家每户都要把家里的神像,香炉,还有那些毒害我们的古书拿出来,砸烂、烧掉,谁要敢阻拦,我们就斗争他,戴高帽游街!”
街上人来人往,很多古书神像被扔到火堆里,敬神的祭器都扔到了街上,一些人上房了,房子的屋脊、房檐滴水,只要上边有鬼神画像、模样的都被扒下来敲碎,院子里影壁墙上的神龛都被扒了下来,我们村那时没有地主,土改的时候两家地主都被打死了,只有一家富农,人们都涌到了他家,三老胡同顶头的一个四合院。冉大志和佟二手起锤落,先砸掉了门前两侧的石狮子头,人们蜂拥而入,我小时候跟着大人去他家看过病,一个拄着黑色手杖的白胡子老头,人称于老四,周围几十里的人都找他看病,前年春天刚去世。人们在他家搜出了一些金银首饰,字画玉石。
于老四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夫妻早年病死,留下两儿一女,二儿子解放前是国民党县党部的秘书,土改时跑了,有人说在台湾,有人说死了。二儿媳王氏带着全家人低头站在一旁。“还有什么,赶快拿出来?让揭发出来就不会饶了你!”满脸麻子的民兵队长赵汗雨手拿着汉阳造,指着她们说。“没了,真没了,你们不是都搜了吗?”王氏低声说道。“就是,他汗雨叔,我们哪敢藏哩?”长孙媳妇也在央求着,这时一个黑胖的男子挤到了民兵队长的身边,他叫佟二,是三哥的哥哥,村里人称他为“运动员”,那时候经常搞运动,每次运动开始他是急先锋、积极分子,他还有一个绰号,叫扁担。
扫盲班的时候,文化教员为了教佟二那个“一 ” 字,那是煞费脑筋,手把着手教他写,“好,好,写,一横,不错!这就是一 ,你看他就像一个扁担一样。” 他记住了扁担,“何二,念?”文化教员指着黑板问他,“扁担!”何二响亮的回答,哄堂大笑,从此人们喊他扁担。
佟二和民兵队长叽咕了几句之后,人们就来到了大院的西侧,那是一个空园子,刨开一堆烂砖,几筐细瓷餐具露了出来,还有一个比较精致的诤黑发亮的拐杖,那民兵队长仔细的审视着手中的拐杖,突然把手柄往外一拉,一把明晃晃的剑展现在人们的眼前,“这是阶级敌人准备东山再起的铁证!给她戴上高帽游街!还有我们贫下中农的败类于同光,就是他和富农婆子、地主小姐穿一个裤裆,一起埋藏的!打倒于同光!”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第五章 落魄中的情感
于同光家里很穷,小时候于老四让他在药房帮忙加工药材,本想给他寻碗饭吃,可干了一阵,他觉得太窝曲,没有要饭自由,不干了!村里大人小孩都知道这个人流里流气,没个正形。夏日的晚间 ,很多人都在村边的马路上凉快,他就浑身不挂线的搬把椅子,躺在上边!四十多岁的人了,不知羞耻!还指着“看天然的裤衩!”他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我和她的儿子在村里的小学是一个班的。
王氏是寨卜昌的一个大户人家,药材生意使得于王两家成了世交,王氏还没出生,就被指腹为婚。王氏生的纤细白嫩,一副鹅蛋型面孔,两汪秋水,她知书达理、相夫教子,丈夫河南大学毕业后,先在省里,后做了县党部的书记。解放前夕丈夫落荒而逃,刚开始还有个消息,后来就杳无音信。解放了,娘家被斗的精光,自己也成了富农婆子,家里还有一个儿子需要抚养。
于同光的家是仇老四的东隔邻,民国三十二年 ,母亲在生弟弟的时候难产死了,父亲也在四七年被于百川的还乡团给吓死了,留下来的就是弟兄两个和一座快塌的草房,以讨饭为生,也经常出没于庙会、集市,偶尔偷拿点吃的和用的,这样的日子过的也还满足,“要过三年饭,成了大懒汉,”整日在村里游荡。
男大当婚,可于同光弟兄二人能糊住自己的嘴就算满足了,没想过要找个女人过家家,解放了,穷人翻了身,不能一直光棍下去了,于同光三十五岁的时候,门前来了个烂红眼的讨饭女人,他留了下来,成了他的老婆。
于同光虽然有了老婆,但他的眼睛一天也没正视过她,那也只是给他传宗接代的工具,他的眼睛早已有了水,这个水就是于老四家的王氏,早年在于老四家扛工的时候,他给王氏送水,进过她的房里,那白嫩的胳膊、细细的腿,尤其高高鼻梁上那一双眼睛,看了还想看。于同光不敢非分的去想,那是天鹅,自己是癞蛤蟆,不,就是个小癞蛤蟆!不知中了什么邪,从那以后,晚上竟然会梦到王氏,梦到王氏对着自己笑,梦到自己上了王氏的床,直到有一天醒来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跑了马,他有点害怕了,自己是中邪了吗?那王氏该是狐狸精?
没想到这世道就变了,于同光分得了房子,分得了田地,翻了身成了主人了。尤其是这贫农成分,那是一道光环呀,罩在自己身上,地富反坏右的家庭是多么羡慕呢!
运动一个接一个而来,阶级斗争这根弦绷得越来越紧,一次又一次的批斗、检讨,王氏这个富农寡妇婆子,感到日子过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尤其是于老四走后这几年。于老四的医术、人品名扬方圆百里,人们都敬重他,所以于老四在时他们家没受多大难。可现在,又得下地去干那繁重的农活,回来还得开会挨批斗,精神和体力上的折磨,自己感到很无助和难受,寻天问地哪有路呀?
王氏压根也没想到于同光这个昔日的小要饭花子,会走进她的生活里来。那是去东大井拉煤,回来的路上要下个大陡坡,一个好男子也要有很大的劲才能稳住这个装满千斤煤的平车,稍有不慎就会人仰车翻,可没人敢帮呀,自己这个身份。
“嫂子,我来!”于同光套上拉袢,双臂加起两个车把,车尾紧紧地拖着地面下去了。一串串的汗珠在他的额头浸出,“他叔,擦把汗吧。”王氏递过来了毛巾和感激的眼光。“嫂子,不用了!”仇同光眨了一下眼睛,用手抹掉了头上的汗珠。于同光喜欢王氏的眼睛,可从没敢正视过,这次也只是在眨眼之际。
地里的许多农活是要搭伙才能干的,拉车送粪,车水浇园等,可没人和王氏这样身份的人搭伙呢!同样一身流气的仇同光也没人愿意搭伙,唉,两个孤独的人无奈的走在了一起。
王氏的儿子聪明又伶俐,在那样的年代凭着过硬的成绩考上了公社的中学,可是学费、生活费呢?还好,分浮财时,自己偷藏了一罐袁大头和几个金镏子,可那不是人民币呀?不能拿去买东西,自己也不敢去银行兑换,怎么办?思来想去,还是拿了几个,托于同光偷偷卖给收古董的。
那一年的冬天,快冬至了,西伯利亚的冷空气还迟迟未到,天暖暖的,该冷不冷,人要得病哩。王氏清早起来,感到头有点疼,还有点想吐的感觉,上工的钟声响起来了,她想去给队长请个假,走着、走着一下就栽倒在地上了,牙关紧闭,口吐白沫,于同光喊着队长,用一个筛面子的大簸箩把她抬到了医院,身上的棉袄都湿透了。
渐渐地于同光就像王氏的恩人一样,可王氏的心里却有几分不安,知恩图报这是做人的常理,她没法去报于同光的恩德。
于同光和王氏在一起,感觉自己是吃上了天鹅肉,可王氏实属无奈之举,而对于周围的人来说,没觉的惊奇,好像他们就应该这样!佟二警告过于同光,说他丧失阶级立场 ,小心挨批斗!佟二是他小时候的好友,儿童团时两个人就在一起站岗放哨。有几次村里要开批斗会的消息就是从佟二嘴里得到的,他又告知了王氏。
进入中伏,玉米长的已掩住人,抽水机哗哗的扬起白色水柱溅到池子里,泛起白沫翻腾了几下冲入垄沟流向玉米地里 ,王氏身着浅领蓝底白花半截袖,挽起裤腿,坐在池子旁,两个脚伸到水里,两手在一块石头上搓揉着从家里带来的脏衣服,一搓一揉,一起一伏,雪白的胳膊雪白的腿,那雪白的臀背也露出半截,三十多岁的女人风韵此时在挥发。于同光悄悄站在王氏的后边看着,他喜欢王氏的眼睛,可没敢正视过,最多也只是偷看,今天是饱餐秀色,他情不自禁的眨了眨嘴,这一下惊动了王氏,扭头一看,一双痴迷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兄弟,你咋了?”“没……咋!”于同光脸一下子红了。仇同光心里的火焰烧起来了,烧的满脸通红,也烧的王氏两腮白里透红。“嫂子,你今天真好看。”“别胡说!”
已快到正午,浓密的玉米地就他们两个人,“兄弟,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我顺便给你洗一洗。”“不,不用。”“你看都这么脏了,快脱了吧!”王氏揪着于同光的小褂子三两下就解开了扣子,于同光的脸更红了,红的就像猪肝那样发紫,他本能的两手往前一推,像触电了一样马上缩了回来,他触到了那一对硬而富有弹性的东西,王氏同样的感觉,往后一闪,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倒在水池里,于同光眼疾手快的伸出两手抓住王氏的两臂猛地一拉,王氏一下倒在了他的怀里,她自然地挣扎了一下 ,猛烈的又贴了上去,两手紧紧地搂着那男人的腰,那是一堵挡风的墙,那是一棵遮雨的树,替他挡了多少风遮了多少雨啊!那又是温暖的港湾,十几年了,她这个风雨飘摇颠簸的小舟,今天也要享受享受男人的温暖了!
那一瞬间于同光成了一个木头,不过很快这个木头就爆发出了炽热的浴火,他一下把王氏抱起来了,穿过玉米地就是一个打麦场,在几个麦秸垛中间两个人滚成了一团。
于同光在无意之间,把帮助王氏埋东西的事情说给了佟二,那是他从佟二口中知道了大运动要进村了,地富反坏右要批斗了!
“打倒富农分子!打到于同光!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一个叫于顺乐的小伙子领着人们喊着口号,在王氏和于同光的脸上涂上黑墨,戴上早已准备好的高帽,簇拥着他俩把村里的五条街游了个遍!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第六章 难忘的日子
太阳终于收起了那炙热的熏烤,留下一片紫红的云彩,躲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下,天已近傍晚,街上哄闹的人群都已散尽,我也走回了家,推开那半掩着的院门,看到院子里乱纷纷的,进到屋里,母亲和奶奶正在整理掀乱的床铺,柜子、箱子的门都敞开着,里边也是掀的乱七八糟的,我的心受到了重重的一击,梅花领着几个小青年来了我家,去年冬天大队到地里检查收棉花,父亲硬是让梅花他娘从棉裤腿子里掏出塞在里边的棉花,结下仇了,我弯下腰拾起散在地下的一堆书,那是父亲和叔叔上学用过的,抖一抖上边的尘土,放在了屋里的柜子上。
村西头,这本是一座火神庙,有大殿、配殿、等四、五座房屋,解放后变成了村里的小学,沈老师是村里小学的老师,整个小学四个年级四个班 ,就他一个公办教师,他的家就在汤庙的北边,我上三年级到四年级语文课都是他教的,我记得教室就在大殿里,大殿的大樑那么的粗,上边还雕刻了一些精美的龙,沈老师曾告诉这具有一些艺术价值,也可以说是宝贝,他的一个儿子随他在我们村学校读书,和我还是同班同学。沈老师已经五十多岁了,早年是洛阳黄埔军校分校毕业,后随部队起义加入了解放军,转业后 进入了县里的文教系统,他的课讲得非常好,有一手好粉笔字,语文知识宽泛而深厚,声音不高浅浅而谈,每天早上在大殿旁的一片空地,他舒展臂膀,推来揉去的打一套我们没见过的拳操。沈老师去过我们家几次,那时学校的经费大部分是由村里自己承担的,大队就划转到各小队,隔一段时间沈老师就要催一催,他非常的客气,每次去都彬彬有礼,称我爷爷为老先生,爷爷还有点受宠若惊。沈老师和我父亲也算是同行过,显得话为投机,要聊上半会才走。天气已是十月份,酷暑已过,太阳刚落山,丝丝秋凉掠过全身,可沈老师的心里却有点热,刚才那十几个高小学生返校来了,虽然他凭着几十年的风雨经历宠辱不惊,可心里还是有点发热,屏气凝神,一阵子子过后恢复了平静,他把教室里歪倒散乱的桌凳摆整齐,换下泼上墨汁的白衬衣,坐在椅子上喘了一口气,孩子们还小呀,这样子下去可是给耽误了呀!这些孩子沈老师都教过他们,都是很聪敏呀!不行我得去找他们的家长谈一谈,一会村里的会计来了,上边通知要沈老师明天到县里开会,要带铺盖,同时要学校暂时放假。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第七章 三老胡同

回味着那悠悠的岁月,缓缓地移动着脚步,我来到了街的中间,老宅位于路南,路北对应的是一个大胡同,人称三老胡同,如果拉起我们村的话题,这是一个绕不过的地。
三老胡同有近百米长,八尺宽,两侧坐落着两个门朝胡同开的浑砖四合院,四合院的上房都是高台阶带檐廊的,四合院的后边还有一个小花园。胡同的尽头又是一个大四合院。听老人们说我们村最大的于氏家族就是从此开始的,明嘉靖年间于氏的药材生意已到了湖南,于氏的第三代传人于有光是掌门人,他有三个儿子,老大于前山在长沙掌管着湖南、湖北、岭南的怀药材销售,老二于前海是个读书人,是月山书院的童生,老三于前江从小就喜欢赶牛弄马,于有光就让他在家里的几百亩田里种山药、地黄、牛膝、菊花玩泥弄土。于家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在此大兴土木,盖起了三个大豪院,于有光把前两个院分给了老大、老二,自己和老三住在了最里的大院,从明末清初一直到解放前,于氏家族以此为界往西又盖了三座大院和一座祠堂。历史跨越了几百年,于氏家族蔓延到了这道街的西半段和紧邻的北街,三老胡同这个名子也是从那个时候留存下来的。
三老胡同口有几条青石铺成的台阶,台阶上有两尊石狮子分卧两侧,穿过一个大过厅就是笔直幽深的胡同。我的记忆中,除了十分寒冷的冬日,每到饭点这里热闹非凡,过厅两边沿墙根各蹲十几个人,过厅中间门坎又坐着五六个人,稍微来晚的就蹲在胡同口的两侧,胡同西边三队、四队的人往这来,东边一对二队的人也往这来,早晨、晚上,那哧溜哧溜喝糊涂的声音能响成一片,中午谁家是捞面,谁家是汤面,谁家的面条里放了酱油,在此一清二楚。村子里的人都习惯把饭端到街上吃,这里又能遮风避雨,就成了一个大饭场。饭间的闲言碎语,饭后的家长里短,是人们来到这里的主要兴趣,就像从草丛中、岩缝中冒出的涓涓细流汇聚到一弯小湖一样。
满圈是四队的,官名叫于和堂,年轻轻的就秃光了头,一只手端着满满一大碗糊涂,另一只手拿着一大块黄玉米饼再夹着一小碗咸菜,“快快,满圈?今天大家吃的太素了,正好你这带腥味的来了!”先前来的人朝着满圈说。满圈爱说男女风流之事,人都喜欢听,尤其是小年轻。“来,先把你碗里的芹椒给我弄点?”满圈边蹲边朝着一边的疙瘩说。啃了一口饼就着芹椒、咸菜边嚼边说,“恁队和平他爹,知道吧?于同善,六一年死去了,听队里的人说年轻的时候可捣蛋哩!”把碗转着圈又哧溜了两口,满圈接着说;“一次同善和王财也就是轱辘他爹去小董赶集,他担了一副箩筐,走到半道,迎面吱钮吱钮的过来一辆独轮车,一个年轻女子翘着腿跨坐在一侧,同善对王财说,“你看这小媳妇,打扮的多俊俏,你敢摸她一下?”“我不敢,你敢?”王财斜了他一眼,“那,你就看着。”说话间小车就到了眼前,只见同善身子一扭,一个换肩,两个箩筐飞旋起来,一个箩筐嗖的嚓着年轻女子的脚而过,“哎呀呀!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碰着你了。”同善的手边摸着那小脚边说,只见那女子满脸羞涩,推车的汉子怒吼一声,“走开,找死!”独轮车一掠而过,同善和王财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同善暗暗得意,奸佞的一笑。
“听上瘾了吧,看看一家子都出来了!”那个时候乡里男人天热的时候穿的都是大裤头,往下一蹲,裤裆里一清二楚,只是合作的裤裆兜的紧紧,合作穿着的是那个时候最时髦的四角裤头,他在汤庙上高中,是学校的篮球队员。合作天庭饱满,浓眉大眼,两个腮帮子上还藏着小酒窝,只要一笑,酒窝就抖了出来,在这街上合作是美男子,“合作,合作,你吃完了吗?给,我又给你下了一碗”,合作他妈,一个中年媳妇,端着一碗面条从胡同西侧的院子里走了出来,把饭倒到了合作的碗里。合作他妈不算俊俏,但也不丑,她和合作长得不像,她不是合作的亲妈。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第八章 合作的亲妈
合作是五五年合作社成立那年出生的,合作的亲妈那时是村里的妇女干部,那个年龄可真是嫩,掐一下身上就能冒出水来,身材不高不低,不胖不瘦,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杏仁眼,遗传给合作身上的是那一对酒窝。合作的爸叫于同旺,在城里玻璃厂工作,周末才回家,他言语不多,回家就是干活,家里弄得干净利索,手也很巧,家里的家具都是他自己打的 ,尤其是那一对小马扎,精致的很,我们都很羡慕!
合作的家是于有光西院的东厢房,他的爷爷是于家老二于前海的第四代玄孙,整个大院现在只住了他一家,上房是合作本家叔的,解放前是国民党军队的司机,解放后在焦作开公共汽车,全家都在市里,西厢房和街房原来都是大地主于百川的,于百川被打死后,他的财产都归公了,这也成了队里的仓库。
合作爸妈的离婚是在合作五岁的时候开始闹得,他妈是村里妇女干部,经常去开会、参观 。有人说在一次去修武参观的时候,合作他妈大半夜都没在住宿的地方,凌晨回来时身上还沾有麦秸屑。传言牵连到了当时的村支书。
村支书是从部队上转业下来的,他叫于和水,四六年太行山八路军的老二团下山,我们这里第一次解放的时候他参了军,后来转战大西南,当了排长,解放后家里分了田地,又给他找了媳妇,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就回来了,村里人都知道,回来时可精神了,穿着干部制服,脚蹬明晃晃的皮鞋,县里委任他为村里的党支部书记。
村支书和妇女主任在一起这是很正常的,不正常的是他们背着人的私会,而且这些私会都发展到合作的家里来了,这事最初是村里的贫农代表佟天亮撞见的,村里仓库的钥匙有两把,一把是村里的仓库保管拿,一把是贫农代表拿,在阶级斗争的年代,印把子要掌握在革命最坚定的贫农手里。那是一个下午,村里人都下地去了,牲口的饲料粮没了,要到仓库来领,天亮来的稍早了一点,他慢慢地推开了那厚重的大门,轻轻地走了进来,看人都还没来,就坐在了仓库门前的台阶上,正想哼两句怀邦,就听见有男女的说话声,声音是从西厢房传出来的,定下神来,噢……是小芹在说话那,小芹就是合作的妈,那男的……?,这不是和水吗!怎么大白天的在这说啥哪?哎!那屋门咋也关着的?天亮蹑手蹑脚来到窗下,“哎呦,哎呦!”“小芹,别叫,我也受不了!”这两个人,大白天在这干这事!
和水和小芹是在三年前就好上了,那是在北山练钢铁的时候,于和水是炼炉的指挥,领着村里的壮劳力,用砖砌了一个大肚炉子,下边堆满材火,把从各家户收来的铁锅、铁盆扔到炉子里边,家里只要是铁的,就是门板上的铁钉都拔出来,钢铁元帅要升帐了,我们要赶超英美了!一时全民练起钢铁了,小芹是和村里的妇女在敲石子,把大一点的石头敲成小块,是供给县里的钢铁厂用的,敲石子的石料厂附近经常的放炮崩山,一些散失的小石块时不时地会落在周围,正巧一声炮响后,一个小石块就砸在了小琴的太阳穴上,顿时小芹头上冒血,人就昏了过去,石料厂离村里炼钢的地方不远,消息很快就传了过来,和水马上带着几个壮汉赶了过来,小芹、小芹?他边呼喊着,边背着小芹向附近公社的医疗点跑去,还算,不碍事,小芹只是头上裂了个小口,流了一点血,已经醒了,看着气喘吁吁的和水,弱弱地带着心疼的口气说,“看把你给累的,真不好意思!”实际上,在刚才来的路上小琴已经醒了,在和水的背上一颠一颠的,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舒服,她默不作声的享受着。和水有点喘不上气,可感觉浑身的力量没有用完,扭头叮嘱,“别说话,多休息!”小芹不愿意离开工地回家休息,村里只剩下老弱病残了,地里的庄稼熟了就没得收,都烂到地里了。和水在附近的村子里找了间房,安顿了小琴。
和水有空就到小琴那里去,有时带点饭,有时买点糖果,不管带没带什么,反正那火焰般的眼光肯定是要在小琴的脸上烧个一时半会,烧的小琴有点羞涩,烧的小芹脸红脖子粗,不过小琴还是推掉了抱着她那双和水的手,她知道有一根火线横越在他们之间,越过它就会……,她有点害怕!
和水和同旺算是稍远一点的本家,论辈分,同旺是叔,平时见面同旺叔、芹婶,也是经常喊的。和水就住在三老胡同东边院子的上房,那本是大地主于百川的,解放时分给和水家的。和水家是从他爷爷那时候开始败的,他的爷爷在广州经营一家中药材铺,生意一直都不错,但是不知怎么中了那洋鬼子的鸦片枪了,结果弄的房无片瓦、地无一垄,还好,解放后家里成了个老贫农,再加上和水又当了八路军,村里就给分了这么好的房子。和水还在队伍上的时候,她妈就托媒人在邻村找了个媳妇,他一回来就马上成了亲,粗体大胖,嗓门子也大,去地里干活有的是力气,这正是和水他妈喜欢的,可是和水却不太高兴,在家时间少,和媳妇之间话语也很少,不过一年一个,噗噗通通的两年不到两个孙子生到了他家,这下他妈放下心了。和水最听他妈的话,生下来就没见过他爹,他妈一手把他养大,他在部队上已经干了两年排长了,再坚持下去会有更好的前景,可是他妈非要他回去成亲安家。
同旺不爱说话,但不是一个木头,心里很清楚,要不然是做不出那么精致的家具的,他不能迎合小芹在情感上的渴望,身体上不行,言语上也不行,只能节假日在家里默默地干活,这也是他想对小琴感情上的弥补,两年前合作的出生给了他更大的精神安慰,他更想把这个家弄得更好!可是风言风语的还是传到他的耳中,他气的两天就没好好吃饭,星期天回家看了看在幼儿园的合作,听人说小芹在工地上被砸伤了,就赶紧往北山去,紧赶慢赶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在工地上做木工的三哥对他说,“小芹在村里那,往北走一点,再往东一拐就到了,去吧!”好像有点意味深长,同旺感受到了!
那是一所独院,同旺推开院门,听到东屋传来话语声,是小芹在说话,“你不要很往这跑,看人说闲话。”“我放不下心来,不见你我就觉得丢了魂一样。”咚的一声,同旺撞了进来,“同……同旺叔,你咋来了?”和水吃惊的结巴出了一句话,“我不能来吗?我来看看你婶!”同旺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最难听的话到了嘴边又压回了肚子里,他给小芹留了个面子,他不正视小芹那羞涩惧怕的眼光。“我走了,你们在!”和水挺尴尬的说了一句就走了!
同旺没有和小琴闹,人们只是见到小芹坐着同旺的自行车往城里去了。
大炼钢铁回村后,和水并没有消停下来,小芹就像挂在他嘴边的一块肥肉,小芹身上那香味紧紧地牵着他的魂,他一定要把这块肥肉吃到口中。那是盛夏,知了在树上拼着命的吱吱叫着,树梢分毫未动,人们热得喘不过气来,大队部的会刚散,干部们夺门而出,“小芹,留一下,有事商量!”,小芹手拿着一把小折扇,额头上那一缕刘海被扇的飘来飘去,“还有啥事?这么热的天!”“上边让把村里开展的妇女文体活动计划报上去,你给弄弄吧?”和水嘴上在说着,目光扫射着小芹细嫩的胳膊、白皙的脖子再到那鼓的紧紧的胸脯……,他扫描着,他透视着,脸渐渐地红了,眼也红了,他要醉了,熊熊的浴火点燃了,他也看到了小芹的丰盈的双乳也在一起一伏的加快。和水已经欲罢不能了,他抱着小芹,不顾一切的把她放到会议室的案子上……。
大队部显然太危险了,人来人往的,小芹的家就成了较安全的地方,两家都有一个后门,更是方便了悄悄来往。
佟天亮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但他不敢告诉别人,更不敢让和水知道,他害怕他的贫农代表被撤了,村里的贫农多得是,不是谁都能当这个代表的!
和水和小琴的事,尽管佟天亮不敢说,纸还是包不住火的,彻底暴露的一天还是来临了。
工厂里通知同旺去支援国家铁路建设,要他三日后到焦作的十八工程处报到,同旺的心里忐忑不安,不去肯定不行,可家里放心不下哪!就是在这左思右想中他来到了家门口,没有推门而入,他想把心中这团麻捋一捋,顺势就坐在了旁边的石墩上,好像听到了院子里有人说话,他轻轻地推开大门,声音是从他家的屋子里传出来的。
和水和小芹怎么也没想到同旺会在这时候回来,刚过完礼拜天才离开家,两个人放心大胆男欢女叫的正在进行中,砰砰砰的撞门声和同旺的怒骂声,“妈那个……,和水你个王八蛋,今天我非打死你!”
同旺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红头胀脸,怒不可遏,两眼喷射着的熊熊火焰,手中挥舞着锄头猛劲的在砸着屋门,“荡妇淫夫,一对狗男女,今天我就要你们的好看,妈那个……”同旺已经不顾及什么了,他已经退让到了悬崖的边缘了!本来在大门口停那一会,还想给自己一个回旋余地,可现在一切都破灭了!
尽管是深宅大院,但激烈的砸门声和怒吼声还是惊动了街坊四邻,三老胡同口聚满了人,和水他妈和一个叫于同才的白胡子老汉进去拦住了同旺,“同旺,好兄弟,泄泄火、泄泄火,今天这事,我们给你做主了!你放心,绝不饶了他们!”于同才是于氏家族中德高望重之人,许多族中之事都找他处理。
“开门、开门!和水,给我开门!”和水他妈狂嘶怒喊着,“今天你要不开门,我就撞死到这里!”
门开了,和水和小芹扑通一下都跪下了,和水她妈上前朝着和水的脸就是两耳光,“和水、和水你个不肖子孙那,丢尽了我的老脸啊!”
于同才摸着自己的下巴,张了几次口都欲言又止,思虑再三,“和水呀、和水,你也是国家培养的干部,你咋能干这事?再说,同旺也是你叔,恁两家不远呀?”“畜生!”同旺在一旁狠狠地吐出这两个字。“不过,事情已出,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是收不回了,同旺,你说咋办吧?”同才看着同旺说。“咋办?我打死他,他把我这个家毁掉了!”“他是个混人呀,你打死他,你也活不成,你的命就这么贱!”同才慢慢的劝着。“和水,你是共产党的干部,你胡作非为,我要告你!”同旺憋着两眼泪指着和水说。和水她妈扑通一声跪到了同旺的面前,“他叔,咱两家不远又没仇,嫂子平时也没亏欠过你,现在这小兔孙干出这缺德事 ,应该说,你打死他也不为过,不过,嫂子还要靠他过日子哩!”同才上前赶忙把和水他妈拉了起来,“同旺兄弟,今天这事发生在恁两家之间,往上数不出五服,应该说也算家务事,家丑不可外扬,咱们在家中解决为好,你看行不?”
和水不敢抬头声音低低的说:“同旺叔,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这样吧,即便今天咱们私了,也得有个过程,有个说法。”
于和水写了满满一页纸的忏悔、保证,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何小琴写上你的名字!”同旺喊着,一切显得生疏。无奈,何小芹把名字也写到上边去了。
一个月后,同旺回来和小芹把婚离了,小芹他哥拉了个平车把小芹接了回去。同旺把合作送到了在新乡的姐姐那里。
同旺没有告和水,放不下和水她妈的脸面,可是鉴于影响,公社把他抽到社里的办公室去帮忙了,谁都知道公社的书记是他在部队的老连长。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非常感谢大家读我的小说《我家的老屋》,希望能给我提出宝贵意见,我万分的感谢!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第九章 我家的老屋
三老胡同的故事还没完。转过身就是我的家,它是一个长而窄的院落,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有街屋,东、西厢房,街屋和东厢房之间的是大门楼,院门朝东;后院一个上房,东西厢房,前后院之间有一个月亮门,前院是老院,后院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后陆续盖起来的。父亲弟兄四个,排行老三,还有一姐一妹。五四年,父亲从县师范毕业后来到了沁南平原温孟交界的一个小村教学,当时这个地方隶属温县,在这里他结识了我的母亲,两人结婚后,母亲只身来到了我家
弟兄四个有三个都成家了,大锅饭不好吃了,爷爷和奶奶商量后,简单的分了一个家,那不叫分家,只是掂开锅,分灶吃饭。我大伯佟明博家住前院西房两间,二伯父佟明远家住东房两间,我家住西房一间。分灶后各家垒灶搭棚,小日子开始。我家当时还没有我,父亲去学校后家里只剩下我母亲一人,在婆婆(我们这里管外婆就这么叫)家母亲排行老二,公公(外公)早亡,从小受婆婆娇惯。那时候女孩子读书的人很少,母亲读了四年小学,分家后,她一筹莫展,不知所措,奶奶见此情景给爷爷说,让老三给咱们在一起吧?从此我们就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了!爷爷奶奶住街房,街房比东西两房宽畅,还外有一个厨房。我们兄弟姊妹六个都是打小从这个屋子里走出来的,是奶奶亲手把我们看大的,晚上伴着我们睡觉,白天操持家务。我记得有一年春节,我得了口腔溃疡,疼的不能吃东西,奶奶心疼的不得了,硬是一点一点的用小勺往嘴里给我喂。我的三弟刚出生半年,母亲得了黄疸型肝炎,治疗期间全靠奶奶悉心照料。
奶奶一年四季好像就两种颜色的衣裳,夏天是白色的,其他都是蓝黑色的,冬天头上带着一个黑平绒的老婆帽,奶奶的脚被裹缠的很小,她总是在不停地奔忙着,很本分,和邻里四舍从无闲言碎语,和我母亲几十年间连脸都没有红过。
春天,二月二刚过奶奶就开始纺花了,当然有时我们也帮助搓一搓棉花卷,整个春天除了一日三餐,奶奶忙的就是纺线、经线、织布,说到织布,奶奶就必须得把我大姑叫来,记得有一年大姑晚来了两天,奶奶还给她脸看哪!大姑织布又快又好。
冬天里奶奶早早的就把屋里的煤火点着了,宽大的煤火台和一个大炕挤着一家人,寒冷的严冬就过去了!奶奶的节俭,奶奶的精心操持使我们的日子细水长流!
几十年间在这样的空间,家族繁衍,人丁兴旺,三家堂兄妹十五六个,打着闹着,玩着乐着,渐渐地成长!
爷爷佟天炜以前当过城里的烟房掌柜,他从小就被老爷(曾祖父)送去烟房学徒,有做生意的天分,他可能希望他的孙子们将来也能生意兴隆。晚上一吃过饭就把我们三个大的堂兄弟(我是老三)喊到街房,街房三大间,中间是堂屋也是客厅,西间是卧房,东间是卧房兼冬天厨房。堂屋正中间放一方桌,方桌的后边是一长长的条几,条几的中间是一个镶有玻璃镜的插屏,前边置放着一个“天地君亲师”牌位,条几的两侧各放一个瓷筒,两把官椅配在桌子的两侧,清一色的朱红,还有两把讲究的柳圈椅子在桌前的两侧靠墙而放。爷爷坐在右侧的官椅上,手拿一个镶铜头的竹烟袋,我们兄弟三个在桌前一字排开,老大佟永楼、老二佟永阁、老三佟永台各执一个算盘,“正九归”,“倒九归”,一除一乘,打去打来,一般两个晚上“一归”,爷爷先做示范,再做讲解,教我们两边,然后三个人各自开打,他手拿烟袋,紧盯着,外边邻居的同龄孩子都在跑着、喊着、玩着,我们得专心听着,注目观着,走了神,自己打的时候就卡了壳,头上就会被小烟袋打的火辣辣的疼,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有时候稍加反抗就会遭来更严厉的惩罚,罚跪是最常见的!算盘的学习只是二堂哥童永阁用上了,他当了几年的生产队会计。
爷爷是村子里有威望的老人,村里人家里有了大的事情经常来找他,儿子娶媳妇、姑娘出嫁都要他到场给主事,因此我小时也沾了不少吃嘴的光!
堂屋的前边,大门里东屋的北头地下有一块方方正正青石,农村每一家都有,叫捶布石,可我家的捶布石还有着很重要的含义,她是我们堂兄弟老大老二老三的干娘,很多孩子从小都要认干娘,我们的干娘就认给了这个捶布石,奶奶说捶布石重实,人心就实在,捶布石坚硬,我们就结实!每当我们生日时,奶奶就炸一盘焦叶放在捶布石上作供飨,我们再磕三个头,让保佑我们!在堂屋的右门后的墙上,一块小木板上供奉着老灶爷,小木板下挂着一串串的铜钱,我们每过一个生日奶奶就在里边穿一个铜钱,奶奶记下了我们的幼年,记下了我们的童年!我们的心里也永远记住了奶奶!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第十章 过年
过年是人们最快乐的时光,而在这个院子里我过了三十个年,每每回想起来,还是童年的年,回味悠长,甜蜜难忘!腊月十五过去,汤庙的年集就开了,买粉条,买海带,买过年吃的,买蒸笼,买锅碗瓢勺,买过年用的,买香炉,买香,买供奉神仙、供奉祖上先人的用品,姑娘们要买头花,小男孩们要买火鞭和炮,人们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好一个热闹的场景!但这里我要说的是洗澡,一年了,很多的人都要到镇上的澡堂去洗洗澡,清清自己的身体,干干净净的过个年,整个公社几十个村庄,那时就一个澡堂,平日里大部分人是不去澡堂洗澡的,这也许是北方农村的生活习惯。澡堂里,一个个床铺紧挨着,一盘盘火炉子上烧的茶壶哧哧地响着,澡堂伙计不时地递着毛巾,倒着茶水。
一个冬天身上都没洗过,脱下衣服和几个堂弟相互看着都笑了,胸脯上、膝盖上黑黑的一层,六岁的小堂弟叫黒孩,看着周围个个赤身裸体的,笑的合不拢嘴,自己也不好意思脱衣服。进了热气腾腾的池子,泡一泡,搓一搓,身上轻松多了,也干净多了!那时候,镇子的澡堂里就两个池子,没有冲淋喷头,一天换一次水,那么多人,你想一下池子里的水是个什么样?一毛钱洗完了澡,出来在街上一毛钱又买了一碗丸子,大人舍不得吃,我们也是两个和着吃一碗,嚼着那肉丸,津津有味,喝着那香喷喷,热腾腾的丸子汤,哧溜溜的回味无穷!一毛钱,,可不要小看那一毛钱哪!那时我们队一个劳动日的价钱就是两毛钱!
腊月二十刚过,队里就宰猪杀羊分肉了,尽管不多,但要比平时连肉星都很难见好多了。
二十三,送老灶爷上天了,烙烧饼,吃灶糖,这是现在,那时我们队一年一人才能分的七十斤小麦,你想有几家人家能烙的烧饼,灶糖就更别提了!尽管这样,晚饭的时候人们还是要在灶王爷前敬一敬,拜一拜,让灶王爷上天多说好话,保佑来年灶火旺盛!
二十四这一天是打扫家庭卫生的,大人小孩一起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父亲喜欢字画,堂屋正面墙上中央的中堂一两年要换一次,都是父亲找邻里乡村书法有点名气的人写的,这对于我来讲,真够好一阵的欣赏!
蒸馍是准备过年的重头戏,要为全家人准备半个月的主食,从清早到晚上忙活一天,很累,为了能蒸出好馍,人们要选定日子,不过二十七、二十八这两天最多。前一天奶奶和我母亲就开始发面、做馅了。一大早爷爷就把外边厨房里的锅台烧着了,锅台是地火,平日里一般不用,爷爷的分工就是烧火,我是抱材火,每年蒸馍的材火是收下来的棉花茎秆,每家都有一垛。先蒸的是糕馍,再蒸大馍、枣花、刺猬、布袋等。大馍最大,里边是豇豆馅,上边镶着一个大枣,奶奶在一个大馍里放了五分钱。蒸馍的时候是不让乱说话的,院子的大门也是关着的,害怕馍蒸的不好。忙活了一天,堂屋里临时撑起的席子上堆起了一大堆,西里间有一口大缸,晾凉的馍要放到那里边,纯白面的放在最上边,由细白玉米面和白面掺和的在中间,下边是纯细白玉米面的,上少下多。
我很喜欢吃丸子,可是小时候却很难能吃上。过年了,家里才能炸丸子,炸焦花,但是在我小时的记忆里没有炸过肉丸子,炸的都是素丸子。
年终于来了,除夕的上午我们小孩子们把院里门口再打扫一边,奶奶和母亲在往瓦罐里装着那肉块,在案板上剁着饺子馅,父亲把堂屋里的桌椅条几擦得一尘不染,红漆亮光,然后铺开红纸,笔墨,开始书写对联,我们在一旁帮他扶着,写好一幅我就放到一边的地上,父亲的字在村里是有点名气,他的楷书尤其是大一点的,受到很多人的称赞,村里在墙壁上书写大标语总找他,后来恢复工作后在乡里帮忙,过年乡政府大门的对联也是他写的。本家自己、邻居乡里,不少的人都拿着红纸来找他写对儿。中午饭吃过,就开始贴对联了,大门楼的前两侧是一副最大的,大门的门框上又一副小一点的,院内各屋的门口都要贴,“出门见喜”要贴在大门口的对面墙上,“春光满园”在院子的墙上,红红的对联使年的气氛愈加浓重!
“上坟了!”大人、小孩,全都是男的,手提着装有大馍、枣花、锡箔、黄表的篮子,一个家族,一个家族的都向自家的祖坟走去,炮声,人们的欢笑声,声不绝耳!把大馍枣花摆放在先人的墓前,点燃锡箔、黄表,口中念叨“祖上先人们,请你们回家过年了!”再磕三个头,点燃鞭炮。我家的坟不大,解放后从祖坟分迁过来的,几棵柏树倒也长的旺盛,几个堂兄弟在树上折下几支柏枝就回家了!除夕下午上坟是我们家乡的习俗,近些年来随着家族观念的增强,人们把它演绎的成了除夕的“大餐”,除了在家的,外地的也要赶回去,这个大餐里最耀眼的是燃放鞭炮,他成了炫耀一个家族的标志!
奶奶和母亲她们在包饺子,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先把和好的面团擀成一个大面叶,再用一个圆盒子,摁出一个个饺子皮,一只手撑着饺子皮,一只手用筷子把陷放到里边,不时的巧妙变换手指,一个个饱盈盈的花边饺子摆满了几个大篦子。父亲在院子里摆旺火,下边是极易燃烧的芝麻杆和柏枝,上边是用斧子劈开的大树根,摆成一个圆锥状。
我和弟弟站在大门外焦急的向东头望着,我们在盼望着叔叔的归来,他在焦作工作,过年是要回来的。北圪台边上,买和他爸准备在点大炮,每年他家放的炮最大、最响,还是两响的,买他爸是县医院的干部,好像我们村在外工作的就他工资最高,放了两个雷炮,震得耳朵嗡嗡只响,又点了一个二响炮,买比我小一岁,胆子却比我大,五月端五那天,我们几个小孩在地里拾麦穗,渴的难受,不知谁想了个办法,把一截截粗一点的麦秆串接起来,爬到井边,从井里吸水,一丈多深井口宽阔的砖井,往里看有点害怕,小孩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靠前,买先人一头,趴到了井边,我们跟着小心翼翼的喝到了井里的水!“嗵!”买又点响了一个,人们朝天而望,谁也没曾想到,一声响过之后,炮不是直着向上,而是斜着穿过大街,在对面的一个草房子上“嗵!”的又一声,火星四溅!糟了!草房子被点着了,草房子是一个商丘逃荒的一家借住的,一个干冬,房子上的麦秆很容易就着了,火焰起来了!“救火呀,救火呀!”人们都跑出来了,掂盆的,提桶的,草房的前边是一堆花材,挨着的就是我家东邻居房子的山墙,一阵风从北吹来,卷起草房子上的火,呼一下又反转过来,落在了花材堆上,花材也被点燃了,一瞬间,只见一架梯子架在东邻房子的山墙上,一个人顶着湿淋淋的被子扶梯而上,一转身湿被子就蒙在山墙上裸露的檩头上,紧接着东邻家又递上两条湿被子,全都盖上了,看清了,那是我的父亲!很多年东邻对我父亲都感激不尽!在众人一桶桶、一盆盆水的泼洒下,火熄灭了,庆幸的是草房子上的麦秆烧黑了,房子没有毁。
饺子下锅了,我的叔叔回来了,他带回来了一些年货,拿出一顶火车头帽子给我戴在头上,我真是高兴极了!
第一锅捞出的饺子,被盛在几个细瓷小花碗里,分别放在堂屋中央、门后边、西里间三个不同的神位前,点燃香烛,祈祷几语,一会儿奶奶就让我们撤下吃掉了!奶奶说敬神的饺子小孩子吃了最好!大伯、二伯、还有近本家的两个大哥哥陆续都端来了他们的饺子,馅料不尽相同,味道也各有特色,我们的享受,是因为爷爷是这个家族的尊长!
那个时候除夕的夜晚没有电视,没有春节联欢晚会,吃过饺子后,奶奶在准备敬神的供飨,母亲在准备初一五更时的饭,初一五更,我们家是不吃饺子的,吃的是打卤面,而五更天为了敬畏神灵,刀剪一类是不用的,所以面条要先擀成,卤要打好,蒜苗、芫荽、菠菜要洗好切好。
睡觉了,母亲把冬天里做好的新棉衣、裤、鞋放到我睡的床里,我的心里喜滋滋的!
“嗵......啪!啪啪啪啪......”不时地鞭炮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揉揉眼睛正欲起身,奶奶嘘的一声,“别说话!”这时候要寂静,各位神灵已莅临家中。过一会,邻里的鞭炮声越来越多,家里的人也陆续都起来了,堂屋中央的桌子系上了红色镶黄边的帷布,桌子上两个瓷狮子蜡台顶着两支红蜡烛冒着红扑扑的火焰在燃烧着,照得红光满屋,第一锅饺子端到了神灵牌位前,我和弟弟们拿着晚上父亲已准备好的,挂在竹竿上的火鞭,火鞭和炮是父亲买的,每年只一挂火鞭也就是一千响的,炮是一捆五十个。打开大门,弟弟伸出竹竿挑起火鞭,我拿着点燃的火香,小心翼翼的伸向那垂下的炮焾,“啪啪啪啪啪.......”火鞭响过之后,父亲点燃了院中的旺火,熊熊的火光照亮了整个院子,堂兄弟们都穿着新的衣服,端着碗......。
天已大亮,吃过饭后,小孩们跟着大人去同姓邻家拜年,那时村里的人都不富裕,拜了一圈也没挣一个压岁钱,只是每一家都拿出焦花、唛煻使劲的往手里塞。
街上到处都是燃放过还冒着烟的鞭炮纸屑,不时的爆出一声响,小孩子们在里边找着,翻着,没被点着的用脚再搓一搓,小心用手拿起来,炮都不大和麦秆一样,我们叫麦秆炮,茅桶捡了几个装在了棉袄的口袋,他的棉袄是斜襟的,棉裤是大腰的。老鳖、万全、茅桶都聚到了北给台,我们把麦秆炮,一折两截,两个茬口相对着,用唾沫粘在墙上,用火香点燃茬口漏出来的火药,哧哧的,两股火焰相对,这叫“老头对老婆”!正玩得起劲,只见茅桶的口袋冒出了青烟,随着“啪啪啪”几声响,口袋着了,大家赶快帮助他把火熄灭,新棉衣已经被烧了一个黑洞,他哭着回家了!
接近中午,院子里的旺火烧的只剩下几截黑炭,不时地冒着青烟,母亲刚起来,擦一擦惺忪的睡眼,太累了,起五更后他们又去补觉了!午饭是大烩菜,把白菜一炒,加水,放粉条、海带、丸子,再从瓦罐里把炖好的肉挖几勺放进去,加入调料炖一会就成了,一人一碗,馏好的大馍一人一个,馍吃得少,菜吃得多,别看人小,一碗不够又拐了一碗。正吃着牙被咯了一下,嗷,五分钱!“我吃到钱了!”我高兴地喊着!“今年咱家是你当家了!”奶奶说道。这也是家乡的一个习俗!
正午过后,太阳渐渐失去了暖意,年的气氛也开始消退,想着、盼着,忙着、准备着,来了,来了,怎么就像太阳的光照一闪而过呢?也许就是这样,短暂才觉幸福,期盼存于永远!
父亲开始清扫院中的旺火残灰和门口的鞭炮残屑,准备迎接第二天的亲戚了!
初二是闺女回娘家,大姑、二姑的全家都要来了,按说我们也应该去婆婆家,可是太远了,先把家里的近亲戚走完,我们去的是老舅家、老姑家。传亲戚回来,几个堂兄弟都在围着二姑父要压岁钱,他是国家干部,抗美援朝下来的,口袋里装着一些毛毛钱,逗着我们磕了一个又一个头,而且还要头触地有响声!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第十一章 去婆婆家
初三,我们要远行了,婆婆家有九十里。交通不便,没法坐车,不过主要是没钱,吃过早饭,我们姊妹几个和母亲坐上铺着席子的小平车,为了怕冷盖着棉被,父亲拉着就出发了!走县城上新济公路,时而一辆汽车疾驰而过,留下一串青烟,散发出一股股汽油味,感到很好闻!博爱玻璃厂的大烟囱,那么高、那么大,出了西关是十里铺,这里方圆十多里遍布着中国北方最大的竹林,片片竹林掩映着座座村庄,远看是竹林,走近是村庄,丹河水在林间、在村舍旁欢快的流淌着。过了博爱农场就是二十里铺,日已近午,我们拿出奶奶给准备好的干粮-纯白面馍,父亲停下脚步,路边有一家国营食堂,买了两碗面条,一碗是两毛钱二两粮票,我们吃的很高兴,实际上这是多年去婆婆家路上唯一的一次奢华吧!
过了丹河进入沁阳地界,行走不到数里,眼前就是沁河大桥,我们都下了车,沿着长长的桥坡上了大桥,好宽阔的大河,有七八里,可是水面也就几十米,我有点不解,父亲说,北方的河流大部分都是这样,那是因为降雨的季节性分布不匀,你别看现在这么小,夏天大雨一下,两岸涨满。站在桥上,极目远眺,虽没有长天与秋水共一色,但心中也似感开怀!
下了桥,走过沁阳西关,很想看一下沁阳城里是个什么样,可每次都是擦边而过。
日已西斜,还有三十里。父亲有点累意,我下了车。在我四岁的时候我曾走过这三十里,听母亲说那时很担心我的腿走坏了,那时父亲在东北,春节去婆婆家,先是到大姑家,然后大姑父架着我(骑在脖子上),母亲背着妹妹,到了沁阳城姑父就回去了,剩下的三十里就走走歇歇,天黑才走到。
沙岗,兰户铺、小金陵,前边就是崇义,再走就是婆婆的村庄,好不容易到了,一下车,每年在一块玩耍的小伙伴们就来了,婆婆家对面走车大门里叫猫的,村西头叫庄的,还有叫皮兜的、长河、都来了,我最惦记的是婆婆的本家一个叫长奇的,我喊他奇哥,他对我最好。我从远方而来,身上有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相互间都有点奇异、新鲜。
在婆婆家过得十分快乐,每天都可以吃上白面馍,晚上还不用打那讨厌的算盘,白天和小伙伴们尽情的玩耍,奇哥总是给他们说,远方的客人咱们要让着!我享受着照顾,感到优越!
婆婆家有几样东西我们感到挺新鲜,一个是做饭时的风箱,因为离煤矿远才烧锅台,用风箱助火,每次做饭时婆婆拿烧材烧火,我们姊妹几个挤在一边,争抢着拉风箱 ,“呼......嗒,呼......嗒!”真有意思!再有就是火盆,屋里没有煤火大炕,就是地下放一个铁的火盆,客人来了,点燃火盆里的材火,人们围盆取暖,先有点烟熏,后看着红彤彤的炭火也感觉暖意十足!还有的就是床上铺着一个厚厚的大草包垫子,用厚粗布缝的一个大包,里边装上满满的麦草,晚上睡觉躺在上边又柔软又暖和!
母亲姊妹四个,排行老二,大姨在陕西,小姨在家,最小的是舅舅。外公早逝,母亲每年这时总是和小姨在缝纫机上忙着,尽量把家中的衣服做出来。舅舅长我八岁,很好玩,白天带着我去崇义看戏,晚上带着我去打太极拳,他和一个叫全重的人在村里小学的操场上一招一式的比划着,没有人指导,但有一本带图的太极拳书。
父亲来到这里,就像回到了故乡,人都叫他贺老师,有几个年龄大的专门找他闲聊,也有他当年的学生来给他拜年,我感觉到这几天父亲脸上有了一点笑意!
每年春节我们在婆婆家都要住一个多星期,度过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我正在看李六如的小说 《六十年的度迁》,那是从父亲的枕头旁拿的,这也是我文学梦的最初之源,童少英在封建大家庭的桎梏下长吁短叹,向天呼喊,跟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我母亲近些日也是长吁短叹,愁眉不展,忧愁这两个字不仅涂在了我父亲的胸膛,也同时撒在了母亲的心坎上。
父亲比母亲长五岁,在母亲村里教书时,两人相识,一个爱拉,一个爱唱。那时的青年爱谈理想 ,两个人就走到了一起,婚后一年就有了我,父亲在外教书,母亲在家敬老抚子,偶尔也随父亲小住几日,日子过的也算恬静。没曾想风云突变,大祸降临,父亲被打成了右派。面对被送回村里的父亲,母亲埋怨过父亲,你怎么就管不住你的嘴?你就不能刹一刹你那秉直的脾气?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外婆得知此事,要母亲回去小住,在村西北的土地庙,这也是村里的“十里长亭”,父亲满脸愧色望着泪盈眼眶的母亲说,“我这个右派帽子还不知戴到哪年哪月?你还很年轻,跟着我要受罪的,回去了你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就不用回来了,给我打个信就行了。”
半个月后,母亲回来了,说的是放心不下妹妹和我。西安的大姨知道了母亲的现状,想让她到西安去。母亲思来想去,理还乱,更难断,缕缕情丝牵挂着困境中的父亲,也更牵挂着刚来到人世间的我。
然而,几个月后,父亲却要离家而走了,不甘命运的厄逆,不忍改造的折磨,在一片泥泞中扑打着湿漉漉的翅膀,要去寻找栖息的寒枝!
仰望星空,浩渺的银河隔开了牛郎和织女,和我们家那时的情景多么想象呀!我和妹妹就是那织女两旁闪耀着的小星,所以从小我就恨王母娘娘。
天上的银河还在,王母娘娘还在,地上的我们却要团圆了,几年了,忍受了亲人的分离之痛,却也偶得一隅平安,本已为相安无事了 ,可现在风声又紧,唉!万一哪一天这旧账被翻出,右派分子的黑牌挂到门上,这日子咋过哪?
母亲的头痛了,那是脑膜炎的后遗症。父亲走后的第二年春天,母亲得了脑膜炎,还算抢救的及时,留下了这样的病根。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欢迎大家阅读,指正!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第十三章 谈话
在极度的焦虑中,父母亲惶惶不安的度过了一个昼夜,吃过晚饭父亲应约来到大队部,赵克礼非常客气的让父亲落座,还倒了一杯水放到父亲的面前,明楷叔,前天王队长和我商量了一下,想和你交流一下一些情况,今天王队长有急事先回县里了,让我和你谈一谈,咱们今天是畅所欲言,想说什么就尽管说,也叫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全说完,不要有所保留,首先说说你的身份,根据群众的一些检举,反映你的右派问题,你能解释一下?父亲接过话说,这个问题是已经解决过了的,我在东北的时候,单位里已经给我摘了帽子,前两年下放回乡时,单位也给出了证明,当时就交给了大队。赵克礼又说,不过那份证明上没有说你右派的事情。父亲马上接过,当时开证明的时候单位领导说了这事,摘帽了,证明上就不再提了,如果没有摘帽,那就必须在证明上给你注明你右派的身份,你回去还得监督改造。赵克礼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过这事是个大事,大队还要继续调查落实你的身份,希望你能够正确对待,这也是上边对你负责,让你清清白白的做人,给你说实话,公社、大队对你十分看重,几次想调整你的工作,都是这个身份问题悬而未决。现在全大队的清理队伍工作正在进行,根据上边的要求,决定暂时免除你的小队会计职务,待你的身份落实以后,再重新安排。父亲表示同意大队的决定,但是希望大队对一队的班子能有一个认真的调整,一队落后的根本原因是没有一个得力的班子领导。而且毫不忌讳的说,一队的班子不好配!
明楷叔真是明快人,今天叫你来不是光说你的事,还要听听你对村里工作的看法,村里人都说你眼光远,看事情看得透,处理问题决断、果敢,就是有能力、有魄力,从工作的角度这是你对村里工作的建议,从个人角度来说是你对年轻人的帮助。看着一脸诚恳的赵克礼,父亲说了三条:一是得人心,先解决全村大部分人急需的问题,建学校,办电,当前就抓住这两件大事。二是抓农业生产提高粮食产量,主要是农田水利 ,打机井,挖排涝渠。三是搞好大队的副业生产,建瓦窑。
赵克礼边听边点头,你说的非常中恳,我会认真的考虑。最后告诉你,根据上边安排大队马上要办电了,而且咱们公社直接接的是焦作市里的电,这个工作需要一个统筹能力强的人来协调,大队决定让你来担当,不过这可不算干部,没有名分。父亲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第十四章 村办初中
一九六九年,赵克礼当了村里的革委会主任、党支部书记,立下愚公移山志,敢叫村貌换新颜,拆了村西头小学原来的旧址——火神庙,用于家坟的大柏树作木料,盖起了新的学校,村里办起了初中,集中了在外上学的六六届、六七届、六八届三届高小学生,组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初中班,那时老师缺乏,初中老师就更是缺,赵克礼亲自给我们上语文课,讲诗词,教我们唱歌,他课讲得真好,生动且知识宽泛,很多东西就没听过,新鲜感很强烈,引人入胜。同学们都听得入迷,也不知怎么,他总是喜欢提问我,我记得有一次讲“无限风光在险峰”时,让我谈感受,我茫然的看着他,不知所措。他说:“无限风光在险峰”可以说是对诗人一生人生哲学的概写,在“暮色苍茫”的环境中,他独能登临“险峰”,看“劲松”,观“乱云”,寄托着深遂而丰富的哲理思考,将所描写之实物注入自己的意志,使人领会奇异于平淡之中。正如马克思所说,“在科学上面是没有平坦的大路可走的,只有在那崎岖小路的攀登上不畏劳苦的人,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我似懂非懂。
紧挨着学校是大队的配电房和电磨房,配电房的后边有一口井,它是六队的一口老砖井,本来井口挺大的,上边要安放抽水机,人们就把一个老坟上的墓碑搭到了上边,墓碑上刻着国民革命军x军上尉连长xxx的字样,井台的一旁有棵洋槐树,一缕灯光斜过枝叶照在了赵克礼的脸颊上,他正在和梅花交换思想,梅花是队里学习积极分子,刚刚在大队开过会,会后王克礼找她谈心。“我们是革命的接班人,要敢于自我批评,欢迎别人的批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健康,革命的意志更坚强。梅花,你的发言,进步很大,希望你好好学习再进一步!”赵克礼盯着梅花的两个小辫说道,梅花歪着头斜看着他,脚时不时的搓着地,“俺文化太低,你是大高中生,你得帮助俺!”“革命同志要互相爱护,互相帮助,我帮助你!”王克礼说完点点头,接着又说,“多看、多背,背的滚瓜烂熟,回头我在给你一些革命书籍,看了以后还要写,写你的心得,写好后,让我给你检查,你看这样好不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梅花高兴地两手拍打着树干。
大队两委成立时除了一个老支委留用,其余都是原青年团支部的,赵克礼很明确,正确的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因素。
紧张的三夏工作开始了,焦麦炸豆就那几天呀,收不回来就毁在地里了,这一季收成就没了,社员们吃什么?给国家交什么?县、社、村三级的工作中心就围绕着“快收、快打”在进行,动员一切力量在很短的时间收完地里的小麦,三队是大队树立的标兵,地里的小麦已收割干净,打麦场几盘石磙在一遍遍的碾压,放磙的人头顶着烈日腰缠着长绳,手摇着长鞭,催促着牛马猛拉快跑,我们队还有约一半的地块没收割完成,县里派出的干部张局长和赵克礼连着三天都紧跟着我们队,张局长年龄大,就在麦场上帮助打场,赵克礼则挥着镰刀和大家伙在一起割麦。
三哥头戴着草帽,光着脊梁,那脊背晒的铮黑发亮,农家汉子晒脊背是夏天干农活的必要条件,没有这个就抵抗不了那烈日炎炎的熏烤,晒脊背是有学问的,晒不好,燎泡满身,从立夏开始就要时不时地光着背,循序渐行,慢慢的皮肤就适应了强光烈日,有了厚厚的一个保护层。农家活对于三哥来说,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就这打麦场的活来说,扬场放磙,里边是有精细的。打麦场上的人都听三哥的。三哥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尤其是午后最为紧张,明晃晃大晴天,说变就变,黑压压的乌云骤然即来,一耽误就雨水泡场了,早预见,快收场,真像打仗一样,那时,你看三哥,临危不乱,忙而有序,指挥着场里的人,瞬间就收的个干净。
我们队地里有不少的树,最多的是柿子树,这不麦场的边上就有几棵,树冠特别大,枝繁叶茂,打麦场上人歇息的地方,我们小孩经常在上边玩摸柿花的游戏,这时是柿树开花的时候,满树花香,摸者要把眼蒙起来,其他的人躲在树上别处,然后摸者边喊边摸,“柿花,柿花!”,摸者谁,谁接着摸,不用担心掉下去,树也不高,枝杈结实繁多。这不那棵大柿树下三哥正和县里的张局长在闲聊。“我们队有几个特点:一是地多,人均两亩多,全村第一;二是劳力少,在外职工多,几乎占全队三分之一户;三是关系复杂,矛盾多。于、冉、佟三个家族之间、亲戚邻里之间太复杂了!”三哥板着指头在给张局长诉说着,“那就得有能力强的人当队长才行!”张局长看着三哥说道。“是呀,队里快换个遍了,”“那就没有一个合适的?”“唉!合适的不让干,不合适的轮着干。”“谁?谁是合适的?”三哥眨眨眼,摇了摇头。
在汤庙高小教书的本家堂哥回到了村里,当上了我们的语文老师,课讲得生动有趣,比如“你、我、他”和“的、地、得”的造句,引得我们捧腹大笑。“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关于标点符号的应用,针对性很强,印象很深刻,他指导我们写一些不同体裁的作文,记叙文,写村里的人和事,给自己的老师写信。最有意思的还是小评论,针对村里的一些时弊,借助于村里的喇叭进行广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村办初中首先就是教师的匮乏,没有一个大专水平的,除了语文教师是中等师范毕业,还有的就是一个六八届毕业的高中生,其他全是初中生教初中生,教材也极其混乱,都是面对农村的一些实用技术,如物理就是农机,化学就是化工,没有历史、地理、生物,有时会让一些老农上讲台讲一些庄稼和农活,那时,开设有英语课,老师是现学现卖。

楼主:丹水岸边  时间:2020-01-08 20:34:04
第十五章 青春的激情
知青下乡没到我们村,可来了几户清化城里的居民,我们班进了三个城里的女孩,玉秀个子不高,可长的秀气,是年龄最大的,王玲小一点,一双眯眯眼,还有一个是和哥哥一起回乡的,名字叫的挺新鲜的,刘曼曼。刘曼曼的父母是城里医院的大夫,老家有一所浑砖的老宅,打扫打扫让一双儿女回老家锻炼来了,这也是他这个国民党的老军医响应 的号召。
张局长轮到我们家吃派饭了,堂屋的方桌左侧是客座,爷爷坐在右侧,爷爷的这个位置是雷打不动的,奶奶烙了两个油小鏊,晚上吃过饭,张局长拿出镶了铜头的竹干烟袋,竹竿烟袋在我们那里是很普遍的,成年的汉子,是人手一个,小指粗细的竹子刨出竹根,留下一截竹竿,竹根修刮干净挖一个烟袋窝和竹竿连通,就成了竹烟袋,讲究的竹烟袋头镶上铜片,就成了铜烟袋头,烟杆要尺余长,这是下乡干部的标配,往自行车的把缝里一插就下乡了,一般的人都是短烟杆的,能装到口袋里的 ,地里干活到地头了,蹲下了抽两袋,抽时往烟袋窝里按上烟丝,这烟丝有卖的也有自己加工的,县里专门有一个烟厂,很早以前爷爷就是烟厂的掌柜,咔嚓打着火机,点燃烟丝,口含着竹竿口深深的吸上一口,然后经过咽从鼻而出,顿感头晕目眩、有腾云驾雾,过一会神韵清新,身泛而消,一身轻快。每次抽烟的次数也是有讲究的,官三民四咕咚五,有点身份的抽三袋,老百姓干活累解乏解困要抽四袋。有节制,这东西是有害处的,可是论七八糟的人就无节制的抽下去了。父亲忙拿出自己的烟盒,“请你尝尝,这是今年刚下来的烟叶,刨过之后又滴了点香油,有点后劲。”,墨绿色一丝一丝的,散发出一股烟的清香,张局长装满了烟袋锅子,打火机咔嚓一声,深吸一口,轻轻地从鼻腔飘出两股白雾,“劲儿蛮大哩!”接着往鞋帮子上轻轻一磕,又装上一锅,“明凯,咱们接着中午说。”中午是在大门楼下,摆了一张小方桌,张局长问了队里的一些情况。“明凯,你能谈谈对你们队的一些意见吗?”“张局长,我不敢说有什么意见,只是自己的一些看法,我们队的基本情况是地多人少,骨干劳力更少,队里情况复杂,生产上不能统筹安排,没有进取目标,缺乏有效管理手段,一句话“随波逐流,一团和气”。“那,要是让你当队长,你会咋办呢?”“不,不,不!张局长,我可不敢有这种想法!”父亲连忙摆手拒绝。
张局长和赵克礼就我们队目前的情况交换了意见,赵克礼明确了他的意见,坚定不移的依靠贫下中农,佟明凯个人情况复杂,右派身份不明,家庭是富裕中农,我们敢用吗?此情此景,张局长默不作声了。
初一那一年的冬天,数学老师进行了一次闭卷考试,在那个年代闭卷考试是罕见的,结果班里几十个学生只有几个及格,我幸运地位列其中,为此我高兴了好久!
那个时候我感到浑身都是劲,走路都是脸朝天上,隔壁的邻居总是说:“这小孩能的上了天!”
村里成立了宣传队 ,排演革命样板戏《红灯记》和《智取威虎山》。赵克礼亲自任队长,每天晚上在大队部的于家祠堂内排练,李玉和、杨子荣的扮演是于顺乐一个人,一是他长的俊武,二是有演唱的技能,动作潇洒,嗓音嘹亮。而扮演鸠山和座山雕的又是一个人,于老四的孙子,王氏的儿子于蓝天。这两个坏角色不需要多么好的唱功,但要表现出凶残和狡猾。海棠早我们两年,六六届的高小学生,和我们在一起上了半年初中就不上了,被挑中扮演铁梅和小常宝。她嗓子好,扮相也好。角色确定以后还需乐器伴奏,板胡、二胡是主要的乐器。村里拉的最好的是我的父亲,赵克礼没挑他,选了他的两个徒弟,徒弟在身后硬是给师傅放了一个凳子,以便随时求教。
学区要开运动会了 ,学校选拔以后,我是四百米的参选选手,场地就在苏家作与我们村之间的焦张公路上,班里的同学分立两旁,我脱去外衣,刘曼曼过来了,“来,我给你拿住!”莞尔一笑,接了过去,光光的柏油路面没有脚蹬,我正欲弯腰,一个软软的脚面伸到了我的脚后边,微微的细语飘了过来,“踩住!”不用回头,我知道又是刘曼曼。发令枪响后,我像一阵狂风猛烈的向前奔去,在一片加油声中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
青春期的男女,心田里懵懵懂懂,时不时的有一种不安的骚动,刘曼曼和我是一个小组,她大方、开朗,身上没有乡村姑娘的羞涩、扭捏,言谈举止潇洒大方,给人耳目一新。
星期三的下午我们去帮助九队摘棉花,竹篮都是学生自己带的,我顺便也给刘曼曼带了一个,这农活我们是干烦了,可对她来讲太新鲜了,“白生生的,一朵一朵的,这就是棉花!”“快摘吧?落到后边了。”我在提醒她。“我只是在小说里看见过棉花,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她上手很快,可嘴也没停。“你喜欢看小说?”我伸手将她没摘干净的剩余花絮拽掉。“是呀,你哪?”她抬起头问我。“那你说,都看过哪些?”“红岩、林海雪原、欧阳海、星火燎原,铁道游击队”她顺嘴而出。“三花?”,我又拽下一把棉花往篮子里一扔,问她一句。“迎春花、苦菜花……”。“山菊花”我补上了一句。我看的小说,都是从父亲的枕头旁拿的。
梅花在智取威虎山的戏排中,扮演的是小白鸽,她兴冲冲的背着队里给赤脚医生配的药箱,说着干涩而走音的普通话,蓝天说“梅花,你不能说普通话,咱唱的是豫剧,得说河南话,就是朝阳沟里的腔调。”“蓝天说得对,京剧才说普通话,地方戏得说地方言!”赵克礼看着梅花紧跟了一句。锣鼓点敲响后,深山问苦开始了,小常宝激昂哭诉的唱腔从海棠的嘴里出来 ,让人悲,可感受不到愤,“停,海棠,小常宝幼小、凄惨的经历令人可怜,可是仇恨那?是谁给她造成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唱腔里要又有一股仇恨的力量在里边!”“那,我该怎么唱?”海棠满脸疑问地看着赵克礼 。“诉说小常宝的遭遇要悲伤,接着再唱腔调要激愤”,蓝天具体的指出了改进的地方。
排练结束后,梅花和赵克礼又来到了大队磨坊后边的井台旁,“梅花,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去哪?”梅花关切的问道。“红旗水库工地,修水库去!”赵克礼非常严肃的回答着。“那,好好的,为什么呢?”“公社通知,说是上面精神,造反派的人都要下去锻炼!”“我堂哥冉文青也在那,是伙房里是事务长”。红旗水库是县里学大寨的最大工程,文革前就已经开始,全县各村都派不少的劳力在干。“梅花,我送给你一本毛 诗词,你好好看看,不懂的地方,把它记到笔记本上,等我回来,再给你讲。”赵克礼从口袋中掏出一本精装的毛 诗词递到了梅花的手上。梅花伸出的一只手没有缩回去,情不自禁的又伸出了另一只手,两个人四只手紧紧地捂着红宝书,“你要小心,水库那些活都是和石头打交道,不要弄伤了自己。”梅花的眼睛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你放心,在家好好排练,等着我过年回来看你这个小白茹!”“是,报告二零三。”两腿一并,举手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梅花扑哧又笑了。
上午第三节是农机课,文革时农村的初中把物理课改成了农机课,说是教育要为农业生产服务,压力、压强、活塞、杠杆,老师讲了大半天,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师读了一年初中就去当兵了,前年从部队复员就来教书了,讲的很用心,头上都冒出汗了。刘曼曼递给我一个纸条,她有一本《白蛇传》,问我看不看?我随即在上边写了“看”。一会她又递过来一个纸条,今晚在五队麦场见。老师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把纸条压在书下。
海棠比蓝天小了五岁,两家分居在两道街上,村里排上样板戏后,他俩几乎天天晚上都是最后从祠堂排练场出来,然后说说笑笑走到海棠家门口,蓝天再折返回自己的家。其实他俩在几年前就已经很熟了,蓝天在公社读初中一年后,海棠考上了公社的高小,村里到公社的距离有十里,俩人相伴风风雨雨,两年间不知走过了多少回,俩人路上说过的话用多少个箩筐也装不完。海棠欣赏蓝天的英俊,仰慕蓝天的才气,蓝天则怜惜海棠那楚楚动人的身影,那高跷的鼻尖下微微翘起的小嘴,只要张开,就能给他带来听不完的故事,海棠那银铃般的笑声驱走了他心中的多少烦闷。俩人学业结束之后,就分开了,在村里也只是能偶然的见上一面,现在村里排戏,俩人又有了见面的机会。
海棠从小就没了爹娘,是跟着哥嫂长大的,哥哥是早年参加了抗美援朝,转业后在公社的供销社当主任,嫂嫂待她很亲,这些日子,街上风言风语的一些话传到了嫂嫂的耳中,说实话,单对于蓝天来讲,不管是长相还是人品,都是很满意的,可是他家那富农成分,实在是不敢让人想象,唉,怎么办呢?
星期天,海棠的哥哥回家来了,晚上洗漱过后就准备睡觉了,嫂嫂对哥哥说,“妹妹有事了。”“啥事?” “街上风言风语的,说妹妹和蓝天在谈恋爱 。”“蓝天?那怎么可能?”哥哥忽的坐了起来。“这小闺女,就不知道他家是个火坑吗?地富反坏右 ,谁敢往那嫁闺女?”“自古就有,为恋情奋不顾身,没有了父母,咱可得把这心操到,尤其是你这当哥的。”“那你说咋办?”“我说,这两天就找海棠问问,看有没有这回事,如果没有,就不说了!再就是,妹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凭她的貌相、品行,咋也该找一个吃公家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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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青春的激情
知青下乡没到我们村,可来了几户清化城里的居民,我们班进了三个城里的女孩,玉秀个子不高,可长的秀气,是年龄最大的,王玲小一点,一双眯眯眼,还有一个是和哥哥一起回乡的,名字叫的挺新鲜的,刘曼曼。刘曼曼的父母是城里医院的大夫,老家有一所浑砖的老宅,打扫打扫让一双儿女回老家锻炼来了,这也是积极响应“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号召。
张局长轮到我们家吃派饭了,堂屋的方桌左侧是客座,爷爷坐在右侧,爷爷的这个位置是雷打不动的,奶奶烙了两个油小鏊,晚上吃过饭,张局长拿出镶了铜头的竹干烟袋,竹竿烟袋在我们那里是很普遍的,成年的汉子,是人手一个,小指粗细的竹子刨出竹根,留下一截竹竿,竹根修刮干净挖一个烟袋窝和竹竿连通,就成了竹烟袋,讲究的竹烟袋头镶上铜片,就成了铜烟袋头,烟杆要尺余长,这是下乡干部的标配,往自行车的把缝里一插就下乡了,一般的人都是短烟杆的,能装到口袋里的 ,地里干活到地头了,蹲下了抽两袋,抽时往烟袋窝里按上烟丝,这烟丝有卖的也有自己加工的,县里专门有一个烟厂,很早以前爷爷就是烟厂的掌柜,咔嚓打着火机,点燃烟丝,口含着竹竿口深深的吸上一口,然后经过咽从鼻而出,顿感头晕目眩、有腾云驾雾,过一会神韵清新,身泛而消,一身轻快。每次抽烟的次数也是有讲究的,官三民四咕咚五,有点身份的抽三袋,老百姓干活累解乏解困要抽四袋。有节制,这东西是有害处的,可是论七八糟的人就无节制的抽下去了。父亲忙拿出自己的烟盒,“请你尝尝,这是今年刚下来的烟叶,刨过之后又滴了点香油,有点后劲。”,墨绿色一丝一丝的,散发出一股烟的清香,张局长装满了烟袋锅子,打火机咔嚓一声,深吸一口,轻轻地从鼻腔飘出两股白雾,“劲儿蛮大哩!”接着往鞋帮子上轻轻一磕,又装上一锅,“明凯,咱们接着中午说。”中午是在大门楼下,摆了一张小方桌,张局长问了队里的一些情况。“明凯,你能谈谈对你们队的一些意见吗?”“张局长,我不敢说有什么意见,只是自己的一些看法,我们队的基本情况是地多人少,骨干劳力更少,队里情况复杂,生产上不能统筹安排,没有进取目标,缺乏有效管理手段,一句话“随波逐流,一团和气”。“那,要是让你当队长,你会咋办呢?”“不,不,不!张局长,我可不敢有这种想法!”父亲连忙摆手拒绝。
张局长和赵克礼就我们队目前的情况交换了意见,赵克礼明确了他的意见,坚定不移的依靠贫下中农,佟明凯个人情况复杂,右派身份不明,家庭是富裕中农,我们敢用吗?此情此景,张局长默不作声了。
初一那一年的冬天,数学老师进行了一次闭卷考试,在那个年代闭卷考试是罕见的,结果班里几十个学生只有几个及格,我幸运地位列其中,为此我高兴了好久!
那个时候我感到浑身都是劲,走路都是脸朝天上,隔壁的邻居总是说:“这小孩能的上了天!”
村里成立了宣传队 ,排演革命样板戏《红灯记》和《智取威虎山》。赵克礼亲自任队长,每天晚上在大队部的于家祠堂内排练,李玉和、杨子荣的扮演是于顺乐一个人,一是他长的俊武,二是有演唱的技能,动作潇洒,嗓音嘹亮。而扮演鸠山和座山雕的又是一个人,于老四的孙子,王氏的儿子于蓝天。这两个坏角色不需要多么好的唱功,但要表现出凶残和狡猾。海棠早我们两年,六六届的高小学生,和我们在一起上了半年初中就不上了,被挑中扮演铁梅和小常宝。她嗓子好,扮相也好。角色确定以后还需乐器伴奏,板胡、二胡是主要的乐器。村里拉的最好的是我的父亲,赵克礼没挑他,选了他的两个徒弟,徒弟在身后硬是给师傅放了一个凳子,以便随时求教。
学区要开运动会了 ,学校选拔以后,我是四百米的参选选手,场地就在苏家作与我们村之间的焦张公路上,班里的同学分立两旁,我脱去外衣,刘曼曼过来了,“来,我给你拿住!”莞尔一笑,接了过去,光光的柏油路面没有脚蹬,我正欲弯腰,一个软软的脚面伸到了我的脚后边,微微的细语飘了过来,“踩住!”不用回头,我知道又是刘曼曼。发令枪响后,我像一阵狂风猛烈的向前奔去,在一片加油声中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
青春期的男女,心田里懵懵懂懂,时不时的有一种不安的骚动,刘曼曼和我是一个小组,她大方、开朗,身上没有乡村姑娘的羞涩、扭捏,言谈举止潇洒大方,给人耳目一新。
星期三的下午我们去帮助九队摘棉花,竹篮都是学生自己带的,我顺便也给刘曼曼带了一个,这农活我们是干烦了,可对她来讲太新鲜了,“白生生的,一朵一朵的,这就是棉花!”“快摘吧?落到后边了。”我在提醒她。“我只是在小说里看见过棉花,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她上手很快,可嘴也没停。“你喜欢看小说?”我伸手将她没摘干净的剩余花絮拽掉。“是呀,你哪?”她抬起头问我。“那你说,都看过哪些?”“红岩、林海雪原、欧阳海、星火燎原,铁道游击队”她顺嘴而出。“三花?”,我又拽下一把棉花往篮子里一扔,问她一句。“迎春花、苦菜花……”。“山菊花”我补上了一句。我看的小说,都是从父亲的枕头旁拿的。
梅花在智取威虎山的戏排中,扮演的是小白鸽,她兴冲冲的背着队里给赤脚医生配的药箱,说着干涩而走音的普通话,蓝天说“梅花,你不能说普通话,咱唱的是豫剧,得说河南话,就是朝阳沟里的腔调。”“蓝天说得对,京剧才说普通话,地方戏得说地方言!”赵克礼看着梅花紧跟了一句。锣鼓点敲响后,深山问苦开始了,小常宝激昂哭诉的唱腔从海棠的嘴里出来 ,让人悲,可感受不到愤,“停,海棠,小常宝幼小、凄惨的经历令人可怜,可是仇恨那?是谁给她造成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唱腔里要又有一股仇恨的力量在里边!”“那,我该怎么唱?”海棠满脸疑问地看着赵克礼 。“诉说小常宝的遭遇要悲伤,接着再唱腔调要激愤”,蓝天具体的指出了改进的地方。
排练结束后,梅花和赵克礼又来到了大队磨坊后边的井台旁,“梅花,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去哪?”梅花关切的问道。“红旗水库工地,修水库去!”赵克礼非常严肃的回答着。“那,好好的,为什么呢?”“公社通知,说是上面精神,造反派的人都要下去锻炼!”“我堂哥冉文青也在那,是伙房里是事务长”。红旗水库是县里学大寨的最大工程,文革前就已经开始,全县各村都派不少的劳力在干。“梅花,我送给你一本毛 诗词,你好好看看,不懂的地方,把它记到笔记本上,等我回来,再给你讲。”赵克礼从口袋中掏出一本精装的毛 诗词递到了梅花的手上。梅花伸出的一只手没有缩回去,情不自禁的又伸出了另一只手,两个人四只手紧紧地捂着红宝书,“你要小心,水库那些活都是和石头打交道,不要弄伤了自己。”梅花的眼睛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你放心,在家好好排练,等着我过年回来看你这个小白茹!”“是,报告二零三。”两腿一并,举手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梅花扑哧又笑了。
上午第三节是农机课,文革时农村的初中把物理课改成了农机课,说是教育要为农业生产服务,压力、压强、活塞、杠杆,老师讲了大半天,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师读了一年初中就去当兵了,前年从部队复员就来教书了,讲的很用心,头上都冒出汗了。刘曼曼递给我一个纸条,她有一本《白蛇传》,问我看不看?我随即在上边写了“看”。一会她又递过来一个纸条,今晚在五队麦场见。老师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把纸条压在书下。
海棠比蓝天小了五岁,两家分居在两道街上,村里排上样板戏后,他俩几乎天天晚上都是最后从祠堂排练场出来,然后说说笑笑走到海棠家门口,蓝天再折返回自己的家。其实他俩在几年前就已经很熟了,蓝天在公社读初中一年后,海棠考上了公社的高小,村里到公社的距离有十里,俩人相伴风风雨雨,两年间不知走过了多少回,俩人路上说过的话用多少个箩筐也装不完。海棠欣赏蓝天的英俊,仰慕蓝天的才气,蓝天则怜惜海棠那楚楚动人的身影,那高跷的鼻尖下微微翘起的小嘴,只要张开,就能给他带来听不完的故事,海棠那银铃般的笑声驱走了他心中的多少烦闷。俩人学业结束之后,就分开了,在村里也只是能偶然的见上一面,现在村里排戏,俩人又有了见面的机会。
海棠从小就没了爹娘,是跟着哥嫂长大的,哥哥是早年参加了抗美援朝,转业后在公社的供销社当主任,嫂嫂待她很亲,这些日子,街上风言风语的一些话传到了嫂嫂的耳中,说实话,单对于蓝天来讲,不管是长相还是人品,都是很满意的,可是他家那富农成分,实在是不敢让人想象,唉,怎么办呢?
星期天,海棠的哥哥回家来了,晚上洗漱过后就准备睡觉了,嫂嫂对哥哥说,“妹妹有事了。”“啥事?” “街上风言风语的,说妹妹和蓝天在谈恋爱 。”“蓝天?那怎么可能?”哥哥忽的坐了起来。“这小闺女,就不知道他家是个火坑吗?地富反坏右 ,谁敢往那嫁闺女?”“自古就有,为恋情奋不顾身,没有了父母,咱可得把这心操到,尤其是你这当哥的。”“那你说咋办?”“我说,这两天就找海棠问问,看有没有这回事,如果没有,就不说了!再就是,妹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凭她的貌相、品行,咋也该找一个吃公家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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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娘子和许仙
农历的十月天刚立冬,晚上的月光也显得冷清,大地一片寂静,我站在五队的打麦场上,三个麦秸垛并排的立在麦场的北缘,五队的打麦场紧邻一条土路,这条路直通刘曼曼家所在的那一条街,我焦急的看着那一条路,渐渐地一个黑影走近了,是刘曼曼,“你来的早啊?”“我也是刚到。”我俩来到麦秸垛的背影坐了下来,“给,《白蛇传》,挺好看的!”刘曼曼递给我一本不太厚的书,边缘已翻得卷起来,书皮也没有了。“我听说过《白蛇传》的故事,蛇成了精,变成了漂亮的女人,害了书生许仙。”“才不是,那是男女之间纯真的爱情。”爱情,她脱口而出,瞬间我的脸就感到发热,赶快扭到一边,“两年前我跟家里人到过杭州,去西湖看过断桥,白娘子和许仙在那里相会。”“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真幸福,能到人间天堂游览,还能亲历美丽传说的地方,太羡慕你了!”“你看,今晚的月光多好,像一层薄薄的白絮铺洒在大地,多洁净!寂静而空旷的大地簇拥着有着三个麦秸垛的打麦场,打麦场上,我们在窃窃私语。”“你成了诗人了!”“也许将来,我会成为一个诗人。你那?”“我,还没想过。”不是没想过,是不敢想的太多,面朝黄土背朝天,很可能就是我的人生。“唉,你是城里人,父母又是知识分子,家庭条件多好,将来肯定有个好出路。”“你不知,我爸爸现在还在学习班里没出来,说他历史有问题。”“啥问题?”我惊诧的问道。“我爸爸解放前毕业于南京的军医大学,当过军医。”刘曼曼的父亲在县医院是非常有名的大夫,县里的头头都找他看病。现在这些头头们都到农场学习去了,她的父亲也正在接受审查,自然就顾及不到她了。“你这是父亲蒙冤,爱女受难呀!”“我不觉得受难,回到老家,挺新鲜的!”“新鲜是暂时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我们仰望着那闪闪烁烁的星空,一轮明月渐渐西移……。
学校不时地让填一些表格,在家庭出身的一栏中富裕中农是我必填的,我多想填贫下中农,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贫下中农是依靠的对象,。
可还不知更大的困惑还在后边,学校里成立红小兵、红卫兵,填了表格之后,我和二弟都被打了下来,老师告诉我,是我父亲的右派问题。
那一天晚上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那不是平反了吗?”我问父母亲。母亲没有马上回答,出去把院子的大门上了栓,又进屋把屋门关好,“你现在也这么大了,该告诉你了,你爸爸没有平反,从东北回来是说了个谎!”母亲满面愁容压低声音对我说。晴天霹雳呀!我愣愣的无话可说……,富裕中农出身,门口若再挂着一个“右派分子”的黑牌子……。
我父亲的右派问题虽然大队没有确认,但自己是清楚的,谎言面临着随时被揭穿的危险,这就成了悬在我家头上的一把剑。那年我十四岁,从此一块石头就压在了我心头!。上课也无心听讲,老师总是说,你在想什么?摘棉花,不知什么时候就跑到了其它垄上,在家里看着家务活就不想干,家长喊着也懒得动,什么都不想干!我就像一艘没有帆的小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随风飘流。
村里通电的工作已经结束,夜幕降临,漆黑黑的街上变得明亮亮,家家户户也安了电灯,熏人的煤油灯不用点了,地里也通了电,井台上都加上了抽水机,辘轳浇园成了历史。父亲回到了队里。
那个年月,物质供应非常紧张,生产队急需化肥,父亲的一个同学在开封化肥厂工作,答应给一些化肥指标,队长让父亲去开封把这些化肥买回来。我家的猪圈就在街房房后,也紧邻大街,猪圈里的肥土已满圈了,队里的马车还等着拉,我穿着叔叔从厂里拿回来的胶靴,一脚脚的蹬着铁锨,一锨锨的又扔出去,出圈粪,在农村是一个重体力活,父亲看我挺费力,在他登车要走之际,还是跳到圈里,大干了两个小时,剩下的一点,他还不放心,交代我,不要急,悠着点干。
学校拆掉了最后一座旧房,那是火神庙的卷棚,还要再盖一排教室和教师办公用房,根基用砖垒好后,还需在中间填上砖头瓦块,当地叫填根基,实际上是为节约用砖。八里之外的寨卜昌,那里砖头瓦块多,日本人早年在那里烧了很多房,残垣断壁之下就有很多碎砖瓦块,学校让四年级以上学生都去捡砖头瓦块,村里去了两辆马车。中午都没回家,自带点咸菜和玉米面小鏊。吃过饭的休息时间,班长石岩,叫上我们几个男生还有玉秀、刘曼曼几个女生,去寨卜昌的大街转了一圈,唉,没见过,这么多的,这么气派的老院子,我们村也只是那么几家,几个院子。听老人们说过王泰顺,一个大商号,王家从明清发家之后,几百年期间先后建屋盖楼,兴院筑寨,方圆百里无人比拟。
冬至就要到了,村里样板戏的排演也一场又一场的在进行,打虎上山这一场遇到了麻烦,扮演杨子荣的仇可乐脚被崴了,脚面肿的多高,没法进行排练。负责排练的大队革委会副主任是刚从部队复员的程三,他让大家再推荐一个,临时替换一下,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半天,最后把目光锁在了蓝天身上,说实话,蓝天扮演杨子荣,无论是扮相,还是演技,一点也不比仇可乐差,教戏的老师都说蓝天演戏有天份。
海棠和蓝天又是在收拾完排戏场后最后走出祠堂,“没想到呀,没想到,你把杨子荣演的那么好!”海棠闪动着长长睫毛的双眼紧紧盯着蓝天的面孔说道。“也没咋,就是把剧情领会透,尽力发挥。”蓝天很淡然地回答。说着走着,俩人来到了要分开的地方,“蓝天,有个事,想请你帮个忙,”“什么事?说”蓝天紧盯着海棠。海棠两手捏着衣角,捏来捏去,眼睛看着地面,“我,我,我,”一时憋得满脸通红,说不成话来。“咋了?”蓝天关切的问道。“有人说咱俩闲话了。”“我也听说了,不用管他,随便说去。”“可是我哥、嫂要给我介绍对象了,”“那你咋想呢?”“这不是问你吗?”蓝天惊诧之余是无比兴奋,脱口而出“不管他”,“小声点。”海棠赶忙用手捂住他的嘴。
元旦到了,祠堂里的样板戏排练在紧锣密鼓的进行,赵克礼回来了,紧急叫停了排练,梅花给她写的信中透出了排练中角色的更换,顿时他敏感的觉得,这不仅仅是角色的变更,是依靠谁的问题,当初在安排角色的时候,本就没打算蓝天,只是村小人少,拉不开栓,让他演个反派角色,就已很勉强了,现在却让他去演正面一号角。这上边要追究起来,就麻烦了!
父亲的身上有着一定的音乐天赋,喜欢笛子和板胡,我是没亲耳聆听和亲眼目睹。若干年后听叔叔说,“你爸那笛子吹的是极好听的,以前在家听你爸吹笛子,那是一种享受呀!”我的初中老师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当年是样板戏中的拉板胡的,见我就说,“咱们村拉胡琴,你爸是我们的老师,都是跟他学的。”可是疑人不用呀!

楼主:丹水岸边

字数:42045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1-01 18:05:53

更新时间:2020-01-08 20:3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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