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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郎】御龙者:一个纵横家眼中的汉太祖(长篇历史小说)

楼主:布道者2016  时间:2020-01-03 03:23:46
卷一:英雄也曾少年

第一章 陆贾的愤怒


“爷爷,我回来了。”
每次从长安博士漆雕生的私塾馆里放假回来,不管路途多累,陆基都会先到爷爷陆贾那里问安,然后再去拜见自己的父母。作为嫡长孙的陆基,从懂事起,爷爷在他心里就是高山一样的存在,不可攀越的巍峨。当然,不要说作为好畴庞大、显贵的陆氏家族了,就是在整个汉廷,爷爷也是被举国敬重的元老级风云人物之一。从投靠汉王那天起,作为一个说客,陆贾一直游走在诸侯间合纵连横,深得汉王倚重。陆贾一生最辉煌的业绩莫过于,汉并天下后,受高皇帝派遣出使南越,宣扬汉威,仅凭一番高瞻远瞩的论说就使南越王赵佗俯首称臣,奉汉正朔;其后所著的一部《陆贾新语》更使他成就了汉初的儒宗地位。
二十多年前,高皇帝崩,太子刘盈继位,太后吕雉监国,不顾太祖的“白马誓约”,欲王诸吕。陆贾知道太后强势,自忖不能争阻,遂以上大夫的高位称病致仕,以好畴田亩肥沃,就带着五个儿子把家迁了过来,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了。虽然退隐了,但作为一个从烽火里走出来的政治老人,陆贾仍然心系朝廷,时常关注政令得失。在吕氏当道的那些年里,汉氏危如累卵,陆贾又从容于重臣陈平、周勃之间,使将相安和,安刘氏宗庙,居功至伟。
现在是汉文帝刘恒在位的前三年,陆贾六十二岁,虽然须发斑白,但身体依然硬朗,思路也是一贯的清晰,器宇雍容闲雅,当真的一派国士风度。
“阿基回来了。”正在伏案写作的陆贾看着孙子从外面进来,放下手中的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笑着应了一声。陆基十七岁,身材高挑,长相清秀。跟所有的老人一样,看着自己的嫡长孙日渐成才,陆贾心里满了说不尽的慰藉,“最近在学习什么呢?”
“正在学《易》。”
陆基恭敬的答道。
“哦,”陆贾若有所思,“《易》可不是你们这些少年人轻易能懂的,夫子到了老年才究竟透彻。不过也好,现在学习,慢慢摸索,总是会有所悟的。对了,最近长安有什么新鲜事,说来给爷爷听听。”
陆贾切换话题,兴趣盎然的向孙子陆基问道。
“今shang即位以来,尊奉先帝无为而治之国策,政治清明,朝野和洽,也没有什么新鲜事。不过,我的同学们倒是有许多奇谈怪论。”
“哦?”听孙子这么说,陆贾瞪大双眼,好奇的看着陆基,“是关乎哪方面的?爷爷倒想听听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里到底有什么样的新奇想法。”
“是关于评价高皇帝的。”
陆基说道。
“评价高皇帝?”陆贾更加好奇了,“你们是怎么说的?”
“主要是他们说,我听。”陆基知道爷爷追随高皇帝多年,对高皇帝怀有一种不容纤毫亵渎的情感。陆基犹豫了,“我怕说出来爷爷不高兴。”
“没事,你说。”
陆贾鼓励孙子继续说下去。
“他们说,”陆基嗫嚅道,“和今shang谈吐儒雅,注重文教相比,高皇帝性格粗鄙,满嘴脏话,还往儒生的帽子里便溺,诛杀功臣;为了自己逃命,把儿女从战车上推下来,甚至还要喝父亲的肉汤,简直就是个无耻的泼皮流氓。”
“混账!”
陆基担忧的没错,听他这样说,爷爷果然动怒了。陆基刚把话说完,陆贾怒不可遏,抬手一耳光狠狠的抽在陆基的脸上。陆基从来没见过爷爷如此的暴怒过,更没有弹过他一根指头,现在脸上的这一巴掌显然没有毫厘的折扣,可见爷爷是多么的生气了。陆基扑通一声跪下来:
“爷爷息怒,这都是他们说的,愚孙也不以为然。”
“不以为然?”陆贾哭了。陆贾老泪纵横。陆贾手指头点着陆基,悲愤的说道,“你们这些好轻巧的道德评判家哟。你知道吗?你能给老子转述这些轻薄混账的话,说明你内心至少部分的认同了他们的观点。阿基,爷爷告诉你,别人我管不着,但在我们陆家,只要你爷爷我还活着,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太祖高皇帝。绝不。”
“爷爷,难道他们说的不是事实吗?”
陆基鼓起勇气小声的驳斥道。
“事实?阿基,爷爷不得不告诉你,每个人都有人性的弱点,高皇帝当然也不例外。我们不能用今天的道德标准评判古人。爷爷只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我。如果你刚才说的那些事发生在你的身上,你敢保证你能做的比高皇帝更明智吗?”
陆贾用衣袖把自己眼窝里的老泪拭干,直视陆基。陆基想了一会,答道:
“不会。”
“嗯,阿基还算诚实,你起来吧。”
陆贾摸了摸着陆基脸上那五个鲜红的指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爷爷,为什么每次提到高皇帝你都要流泪呢?”
陆基问了一句存在他心里长时间的困惑。
“阿基,你还小,你根本无法理解我们这一代人对高皇帝的感情,正如爷爷无法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狂妄一样。”说到这里,陆贾仰起脸,长长的出了一口浊气,“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去死是很难的,要是那个人跟自己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话那就更难了。可你知道吗阿基,在你爷爷所有的文武同僚中,只要需要,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去替高皇帝死。是自愿,不是被逼的那种。”
“为什么会这样?”
听爷爷这么说,陆基再次困惑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哦,读了两年书,会在键盘上敲几个字,就自认为思想新颖,有满肚子了不起的见识了,”陆贾训斥道,“其实,在现实生活中,你们不过是一群懦弱的胆小鬼而已,只会躲起来对伟人吹毛求疵、做一个不负责任的道德论断家。为了博人眼球,你们语不惊人死不休。对史书的明确记载,你们断章取义,按照自己的好恶妄议一个伟大帝国和民族称谓的缔造者,刻意放大他性格中的微疵,无视他身上那令无数英雄豪杰竞折腰的高贵正气。你们尖嘴猴腮,颠倒黑白,赞美视人命如草芥的屠城狂人项羽是个英雄;歌颂骗子王莽是个穿越的公平主义者,不顾廉耻的恶捧缺德鬼曹操是什么不世出的军事家、政治家,污蔑刘备是个奸诈虚伪的伪君子。你们以己度人,言之凿凿的把诸葛亮定义为心怀篡谋的阴谋家。你们美化秦桧是个和平主义者,恬不知耻的在汪精卫的身上硬是找出来他长的帅、诗写得好的两条长处。你们最最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凸显一泡屎可以喂狗的营养,然后再去恶毒的苛责玫瑰花枝上的刺。你们的心已经腐烂了,可你们还在阴暗发霉的角落里沾沾自喜。”
“爷爷,你骂的太狠了,比武乡侯骂死王朗的那些话还要刺耳难听。”
陆贾上下两千年的滔滔鞭挞听得陆基面红耳赤。陆基觉得爷爷太过分了,一棍子就把所有的年轻人都给打残了。
“爷爷说的不对吗?”
陆贾目露精光,直视陆基,反问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吧。但终归也不过是你自己的论断而已,同样犯了你所厌恶的那种自以为是的毛病,”陆基不敢接触爷爷那双锐利的目光,小心的争辩道,“爷爷,要不这样吧,趁着我放假,你就借这个机会给我详细的讲讲太祖高皇帝的故事吧,让我从你的口中去认识一下泱泱大汉帝国的缔造者和民族称谓的奠基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驾驭那么多的英才豪杰。”
“嗯,这还不错,孺子可教也。”
陆贾点点头,非常欣慰孙子陆基提出的这个很是上进的要求。
“不过,我还是要说。爷爷,你是现代人,你怎么知道两千年后的事呢?什么王莽、曹操、秦桧、汪精卫什么的,别人听见了会说你胡诌的。”
陆基善意的提醒爷爷。陆贾笑了:
“孩子,爷爷告诉你,你要记着,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
“是吗?”
“是的。我们不说这些了,开始讲故事吧。”
楼主:布道者2016  时间:2020-01-03 03:23:46
第二章 初见汉王

“你爷爷我追随高皇帝的那年不可一世的大秦帝国已经灰飞烟灭了。”
陆贾吩咐仆人给他提来一壶热茶,沏好,摆在几案上,然后坐下来,让陆基坐在自己的斜对面。陆贾端起茶盏,品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才开始了他那如长篇小说似的漫长叙述。
陆基安静的听着。
陆贾的思路仿佛一下子穿越到了几十年前的峥嵘岁月。。。。。。

陆贾是楚国寿春人,陆终之后,与楚王室熊姓同源,生长在淮河岸边。在他们村里,陆贾长得第一流的风流倜傥是全村男女老幼们所公认的,从小饱读史书。口才尤其便捷,娴于辞令,善说六国,仰慕苏秦、张仪仅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封侯拜相。可惜秦一统天下,列国瓦解,陆贾这种舌尖上的功夫无用武之地,只得满腹的憋屈在乡下给蒙童们教书糊口,郁郁不得其志,直到那一天大泽乡上空革命的炮火轰隆一声,天摇地动,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已经没落的楚国贵族项梁也把在山坡上给地主家放羊的楚怀王之孙熊心找来,修饰装扮一番,然后奉楚怀王的名号造秦二世的反。陆贾听说后,知道自己出头之日的好日子已经不可阻挡的扑面而来了。陆贾在四面透风的学馆里向流着清鼻涕的娃儿们知会一声:
“回去给你们的爹老子说,就说陆先生撂挑子不干了。”
孩子们表情麻木,一个个夹着膀子回家去了,陆贾收拾了一包袱洗换的衣服和细软,至于有些家长们欠他的束脩也不要了,星夜往北方追求富贵去也。一路风尘,总算顺顺当当的到了彭城,见到了诸侯共主怀王熊心,两人一交流,陆贾从心里认定眼前这个放羊娃出身的怀王英睿不群,是个可以辅佐的明主,而熊心也打心眼里断定陆贾是个不可多得的优质人才,当即任陆贾为客卿,随侍在自己的左右以备咨询。可是好景不长,项梁兵败身死,大秦也按理想的步骤被风起云涌的诸侯给掐死了,项羽成了一人独尊的西楚霸王。那个时候的项羽俾睨天下,干的第一件恶心人的事就是过河拆桥。项羽假模假样的尊熊心为义帝,然后把他打发到南方瘴气肆虐、人烟稀少的郴地称孤道寡去了。如此项羽还不知足,心心念念的嫌弃义帝是个累赘、后患,必杀之而后快。
那个时候的义帝身边的能人异士见义帝势单力孤大都鸟兽散了,只有陆贾陪着着熊心来到郴城。
项羽遣使令九江王英布暗杀熊心。
英布派兵一路追杀。
追兵到了郴。
熊心知道自己穷途末路、已经无力回天了。
“陆卿,逃命去吧,何必跟着孤玉石俱焚呢。”
熊心看了一眼身边的陆贾,凄然说道,陆贾想了一会,跪下来,垂泪道:
“陛下保重,但凡贾有一口气在,必与项氏势不两立。”
君臣挥泪而别。
项羽弑君于郴之穷泉之傍。
逃亡的陆贾清楚自己无非一辩士,手无缚鸡之力,遍思诸侯,唯独汉王可以与项某抗衡。
陆贾北上。
汉王还定三秦。
汉王自临晋渡黄河。魏王豹降,将兵从。汉王下河内,虏殷王司马卬,置河内郡。汉王南渡平阴津,至洛阳。
陆贾在洛阳见到了汉王刘邦。
七尺多高的刘邦一张紫棠色的脸,隆准而龙颜,双目如电,剑眉斜插入鬓,须髯飘逸,四十出头的人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显得特别的成熟、清爽和干练。当汉王从马上跳下来,远远的朝恭候在道旁的陆贾走来——虽然汉王的个子并不魁梧,但那种大气磅礴的龙行虎步和如山一样的恢弘气势便铺天盖地的朝他压了过来。陆贾浑身一凛,双膝不觉一软,匍匐在地,叩首曰:
“汉王真吾主也。”
“请起。”
汉王和颜悦色,亲自把陆贾从地上拉起来,然后问陆贾的姓名、履历,陆贾一一回答。
“霸王无道,竟敢弑杀义帝。”听陆贾说他从郴城来,义帝确然已经遇害了,汉王怒道,“昨天新城董公拦住寡人的马,说项王弑杀义帝,寡人尚在怀疑,今陆君从郴城来,义帝遇害的事看来是确凿无疑了。”
昨天,汉王率军进洛阳城,新城的三老董公拦住了他的马,说道:
“臣闻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暴虐,放杀其主,就是百分之百的天下之贼也。夫仁不以勇,义不以力,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之诸侯,为此东伐,四海之内莫不仰德。此三王之举也。”
汉王想起了自己在义帝帐下的这些年里,君臣相处融洽。在决定谁先入关破秦的这件攸关一个人未来政治地位和名分的大事上,义帝力排众议,以汉王宽大长者为理由,硬是压住了项王的强烈要求,遣汉王入关,成功灭秦,今义帝已逝,汉王深感痛惜。于是,汉王仍任陆贾为客卿,纳董公言,把项王推到贼的位置上,自己高举义的大旗,牢牢地占据住道德的制高点,为义帝发丧,袒而大哭,哀临三日,发使者遍告诸侯,曰:
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陆贾看在眼里,心里百感交集,然后被发跣足,面南伏地恸哭:
“义帝,请原谅臣没有跟着你死节,就是希望看到有一天英雄豪杰为你发丧,昭告天下,使你的沉冤得雪,今汉王三军将士皆缟素,以义伐罪,帝地下有知,愿瞑目。”
哭尽哀。

楼主:布道者2016  时间:2020-01-03 03:23:46
第三章 陆贾的迷茫

那个时候,天下诸侯皆叛项王归汉,或自立为王,汉军士气高涨,形势一片大好,整个军营里弥漫着一股轻松愉悦的情绪。陆贾随军,无所其用。
汉王遣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从南阳迎太公、吕后于沛。张良又遗项羽书,曰,汉王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复东。项羽相信了张良的大忽悠,不再顾忌西边的汉王,遂着意北击齐王田荣。汉王趁虚亲帅大军直捣楚都彭城,一鼓而下。汉王入彭城,尽收项羽美人货赂,置酒高会。项羽闻之,令其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从鲁出胡陵,至萧,击汉军,大战彭城灵壁东睢水上,破汉军,死亡枕籍,睢水为之不流。乱军之中,忽然飓风从西北刮起,折木发屋,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之中,汉王失踪了。陆贾随着败军洪流狼狈逃窜,一路退到荥阳,这才稳住了阵脚。
汉王失踪了。
陆贾没有想到汉王如此不堪一击。
陆贾面朝西北,雕塑似的伫立在邙山之上,山顶上的风吹乱了他的须发。远处长河落日,脚下黄河滔滔。是我判断错误了吗?陆贾苦思冥想。项某兵锋所及,摧枯拉朽,攻无不克,这天下真的要姓项了吗?陆贾有点迷茫了。如果项羽得了天下,又生一暴秦矣。想到这里,陆贾不寒而栗。
旁晚时分,陆贾回到军营,就听说郦生也归队了。陆贾知道,汉王帐下最受器重的谋士除了张良之外,还有比他早来几天的陈平以及高阳酒徒郦生郦食其了,这三个人都是当之无愧的无双国士,陆贾很荣幸跟这些放在任何时代都是顶尖之上的人才同僚。陆贾决定拜访郦生。
“晚辈陆贾拜见广野君。”
门口的侍卫通报一声,郦生让陆贾进来。陆贾向郦食其深施一礼,恭敬的说道。六十多岁的郦生头戴方巾,一身皂袍儒服,须发花白,精神矍铄。陆贾心里骇异,败军之后,汉王下落不明,但这老先生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的忧愁和沮丧。
“不知陆生来见郦某何事?”
宾主在军帐里席地而坐,郦食其客气的问道。
“晚辈自义帝处来,”陆贾决定把自己心里的疑虑坦率的说给眼前这个智慧的老人听,“慕汉王声威,特来投奔,希望能亲眼见到汉王诛灭弑杀义帝者,想不到彭城一战,汉军一败涂地。今汉王不知吉凶,陆某亦不知何去何从矣,望先生赐教。”
听陆贾这么说,郦食其再次打量了陆贾一眼,面色凝重了起来,然后断然说道:
“足下不用担心,汉王无虞。”
“先生何以知之?”
陆贾不解,虚心问道。
“王者不死,天命归汉,此郦生所以知也。”
“王者不死,天命归汉?恕晚辈愚昧,敢问先生何以断言?”
“郦某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郦食其看了陆贾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说道,“自幼至今,唯好读书,家贫落魄,无衣食业,为高阳里监门。虽然这是一个卑微的职业,但陈留县里那些所谓的贤豪之士从来不敢在郦某面前颐气指使,皆谓吾为狂生。陆生,我来问你,何谓书生?何谓狂生?”
郦食其看着陆贾,陆贾摇摇头。
“所谓书生,”郦食其见陆贾没有回答,就自己说了下去,“自以为读了几本书,明白了一点细枝末节的道理,慨然顶天立地,可以只手擎天了,看谁都不顺眼、不服气,自负莫甚,惜乎做起事来好高骛远,百无一用,以至于到处碰壁,头破血流,徒呼苍天无眼,贻笑万方。郦某年轻时候就是这样的人,直到四十多岁了才突然明白,所谓的书生,其实就是一株蔓藤,如果想爬得高,就必须依附在树干之上,因人成事。也就是说,树的高度决定了藤蔓的高度。很多的时候,藤蔓急于爬起来,不加选择,随便的就把自己依附在了一棵低矮的酸枣树上,结果不言而喻。人们说郦某是狂生,何谓狂生?无非是因为郦某已经到了能分辨清楚谁是酸枣树、谁是松柏的地步了。所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诸将徇地过高阳者数十人,郦某知道这些人无不是些龌龊之徒,唯独喜欢苛察小礼而自用,不能听长者大度之言,郦某宁愿继续清贫、落魄,藏起来躲着,也羞于见这些难成气候的低矮小树,自误前程,直到汉王略地陈留郊,”说到这里,郦食其来一脸肃穆,陆贾不敢打扰,侧耳倾听,“汉王麾下骑士刚好是郦某里中子,回去探家,郦某主动要求他把郦某引荐给汉王。因为郦某知道,就算汉王身上有诸多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例如,可能会轻慢人,甚至骂人。但你要知道汉王轻慢和辱骂的是谁。告诉你,汉王轻慢、辱骂的就是那些读了两本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雕虫小儒。而真正的汉王豁达大度,有大略,目光宏远,尊敬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他的胸怀就像沧海一样广阔,容纳百川。汉王就是郦某一直在等候的参天松柏。你知道龙吗?”郦生再次问道,陆贾刚想回答,却被郦生抬手制止了,“龙,鳞虫之长。能升能隐,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登天,秋分潜渊,呼风唤雨。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汉王,真龙也。不但如此,汉王还是个御龙者,是一个真正能降龙伏虎的盖世人主,像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的就遭到不测呢?所以王者不死。还有,项某封汉王于汉,何谓汉?《诗经•大雅》上说,倬彼云汉,昭回于天;倬彼云汉,为章于天。屈子《离骚》曰,越云汉兮南济,秣余马兮河鼓。郦某告诉你,天上的银河就是云汉,就是天汉。天汉,祥瑞之甚也。沛公为汉王,难道不是天意吗?非天意孰能当之?汉元年,五星聚东井,利中国,就是天命归汉的征兆。所以,一场战役的胜负怎么就可以论英雄定成败呢?足下现在应该知道何去何从了吧?”
郦食其的话说完了,听在陆贾的耳朵里犹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郦食其继续盯着陆贾。陆贾如醍醐灌顶,心底一片澄明,拜伏于地:
“多谢先生提点,陆贾谨受教。”

楼主:布道者2016  时间:2020-01-03 03:23:46
有点意思!
楼主:布道者2016  时间:2020-01-03 03:23:46
第四章 赤龙!赤龙!

现在的陆贾更想了解汉王的身世和为人了。
几天后,从下邑传来消息说,汉王已经脱险了,现在正在将军吕泽的军中。一个月后,陆贾突然听到军营里传来了一阵海啸般的欢呼声:
“汉王回来了、汉王回来了!”
汉王回来了?
陆贾放下手中的竹简,从营帐里走出来。
陆贾被眼前的场景感动了。
陆贾看见每一位将士的脸上都飞溅着活泼的激动和喜悦,他们奔走相告,相拥而泣。因为,汉王回来了。
汉王回来了,这些追随他的人就有了主心骨,就有了希望。陆贾这才明白,彭城大败之后,那些失散的汉军没有就此云飘星散,而是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都回到了荥阳的大本营里来了。他们之所以像夏夜里被哄走的小虫子又重新聚拢起来,那是因为黑暗中的那束光没有熄灭。
毫无疑问,汉王就是暗夜里那束耀眼的光芒。

在荥阳和楚军对峙的日子里,陆贾认识了文信君刘交,这才第一手的了解了汉王的身世和他的过去。
文信君刘交是汉王的弟弟。
汉王兄弟四人,一个姐姐,长兄伯,次仲,字喜。伯蚤卒,最小的就是这位刘交了。
刘交和陆贾的年龄相仿,细高挑的个子,白白净净的,斯文儒雅,好书,多材艺,少时曾经跟鲁穆生、白生、申公俱受《诗》于浮丘伯。浮丘伯者,荀卿门人也。汉王既为沛公,使二哥刘仲与审食其在家服侍太公,刘交追随左右,出入卧内,参与汉军最机密的决策,是汉王最疼爱和信任的亲人。在给陆贾讲述哥哥的过去时,陆贾从刘交的脸上看出了弟弟对哥哥那种发自心底里的崇敬。刘交说,别人从我三哥身上看的是荣耀和尊严,只有我知道,我三哥能走到今天并不容易,也不平凡。也许,他的一生注定了的充满雷鸣闪电,异于常人。
那年春天,刘交说道,母亲到村外的河沟里打猪草,天阴沉沉的,眼看就要下雨了,我的父亲担心母亲淋雨,就出去找她——

那年春天,二十九岁的刘家媳妇王含始到中阳里村外二里远的河沟里给猪打草,暮春的阳光暖烘烘的,割满了一篓子猪草,王含始到水边洗洗手。那是一个足有十数亩大的池塘,汪汪洋洋的,微风吹来,水面波光粼粼,被太阳照得金飒飒的,炫人眼目。洗完了手,王含始站起来,突然感到身体特别的困倦和慵懒。王含始眯起眼,朝天上看了看,时间还早。王含始找了一块干燥的河坡,躺在那里休息一会。不知不觉中,王含始睡着了。
天变了,乌云翻滚。
看着马上就要下雨了,丈夫刘煓见妻子还没有回来,担心妻子被大雨淋湿了,就顺手拿了一件蓑衣,匆匆忙忙的出去接应。
刘煓知道妻子常去打猪草的地方。
天上阴暗晦冥,雷鸣闪电。
快到了。
刘煓远远的看见妻子躺在河坡上,一条赤色的蛟龙在她头顶盘旋。王含始对此一无所知,继续酣睡。但刘煓却被惊呆了。刘煓呆呆地站在那里,连搭在手臂上的蓑衣滑落在地也没有觉察到。少顷,赤龙隐去,乌云消散,阳光继续普照大地。
王含始如梦醒来,安然无恙。
过后不久,王含始怀孕了。
十个月后,刘煓第三个儿子出生了,接生婆惊讶的发现,这孩子左边的大腿上鳞甲似的分布着七十二颗黑痣。接生婆啧啧称奇。
刘煓给儿子起名刘季,字邦。
从记事起,阿季就听说了自己的来历惊天动地,父亲也因此在他身上倾注了莫大的期望。父亲常常看着年少的阿季,微笑着对母亲说,阿季这娃儿不一般哦,将来一定能光大老刘家的门楣。
母亲因为生了这么个不一般的儿子,坚定的信任父亲的判断。
成年后,在父亲常常绝望的斥责声中,阿季总会羞愧的想起父亲断言少年时的自己。那个时候,父亲是多么的溺爱他,把家里最好的吃穿都给了他,还供他读书,虽然自己一见成捆的竹简就头疼,但还是被父亲逼着读了几年。
自己到底哪一方面不一般了,又如何光大刘家的门楣?
阿季记不起来父亲说过具体的指向。反正是不一般。父亲口吻决绝。是像二哥阿仲那样勤劳持家、会种庄稼吗?是的,一定是这样的。阿季知道,几乎所以的乡下老人最自豪的就是儿子们一个个犁耙锄头使唤得利索,对于如何种好庄稼张嘴就来,如数家珍。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种地啊。
阿季因为不能按照父亲希望的路子成长痛苦不已。
楼主:布道者2016  时间:2020-01-03 03:23:46
第五章 逃出中阳里

阿季第一次远游是去大梁。
其实,阿季更喜欢用流浪这个词来表述自己那几年的漂泊经历。阿季觉得,流浪这两个字弥漫着一股苍凉、辽远和诗歌一样的悲伤。

阿季清楚的记得,八岁那年深秋,天气已经凉了,萧瑟的风把树上的枯叶吹下来,铺满了中阳里的路径。天,灰蒙蒙的,姐姐阿英拉着他的小手,把他带到村里的学馆里交给了先生。从那天起,阿季在那几间茅草屋里断断续续的读了五年的书。每年暑期放假了,阿季会背上竹篾编的背篓,跟一帮同龄的小伙伴们到处割草喂牛,他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母亲当年和赤龙相遇的那个河沟里,不仅是那里的水草丰美,更重要的是,那个大水塘是他们戏水的好去处。
一点都不要奇怪,什么样的人才就会显出什么样的特质来。从七八岁开始,阿季的领袖潜质就肆无忌惮的张扬开了。中阳里大多数的娃儿们都是他的小跟班,甚至连长他一两岁的也会听他的吩咐。在所有的跟班当中,最死心塌地的莫过于卢绾了——刘、卢两家毗邻而居,阿季的父亲和卢绾的父亲本身就是不分彼此的好朋友,巧合的是,阿季和卢绾又是同一天出生,为这件事,刘、卢两家还办了一场酒席庆贺。等阿季、卢绾长大了,俩人又好的同穿一条裤子,为此两家又办了一场酒席与人共喜,成为中阳里的一段佳话——其次就是同村的奚涓和阿季的堂弟刘贾以及小他几岁的再从兄弟刘泽了。
那个时候的刘泽还是个真正的小不点儿,但他最喜欢粘着三哥阿季。阿季对这位伶俐的小兄弟也特别爱护,照顾有加。当然了,他们常常纠缠在一起疯玩、嬉戏肯定会干一些偷邻居几颗桃子、摘别人家几把枣子诸如此类的小勾当了,但那绝对不是他们少年生活的主旋律——
吃过午饭,天正热着嘞,他们这些半大的孩子们就背上背篓,早早的出门割草去了。
绝对不是因为他们勤快。
他们到了水边,扔下背篓,心急火燎的把身上的衣服剥得干干净净,一个个如赤条条光滑的大泥鳅,小鸡鸡就像冬眠的蚕蛹龟缩在他们的胯间,害羞的耷拉着被包皮护着的小脑袋。他们奔跑着向水里扑去,下饺子似的,扑扑通通的就跳了进去。水里的阿季如鱼得水,翻江倒海,一个猛子扎下去,一口气竟能憋到一炷香的功夫,轻轻松松的,没有人比得过他。直到太阳西斜,玩足玩够了,他们才从水里出来,手忙脚乱的割几把草。阿季手头慢,很多的时候割不满一背篓,他就找来几根树枝在背篓中间搭个隔离层,然后装上草,蓬蓬松松的,就显得满满的了。
父亲能看不出来阿季的小聪明吗?只是爱他,就没有苛责他。因为,那个时候的父亲正是壮年,两个哥哥也是上好的劳动力,不指望阿季为家里担山曳海。
几乎天天在水里泡着,整个夏天里,阿季会被晒得黑不溜秋的,身上明光锃亮。
他们捡来被人丢弃的破渔网,自己动手胡乱的补好大洞,下到水里,然后疯了似的折腾水面,把鱼往破网那里撵。就算网破,照样能逮住几条惊惶乱撞的小鱼,他们提前分工,有人从家里偷盐,有人偷油,然后在土坎上挖个灶膛,捡来干柴,用蚌壳当锅,在野地里煎鱼,然后大快朵颐。
阿季的童年就是这样。

十三岁那年,阿季无论如何也不去读书了。“也好,你也算半个劳力了,那就到地里干活吧。”父亲说道。在农田里忙了一季,阿季累的跟个狗似的,他这才知道,田地里的活路太遭罪了,哪比得了学堂里轻松。可再想去读书,父亲却不答应了。
在累死累活的劳动中,浑浑噩噩的又过了三年,阿季十六岁了。
阿季记的特别清楚,就是这年他才开的窍。开窍是男孩子们成长中最明显的标志。太明显了。
仿佛一夜之间,阿季的灵智苏醒了。阿季从一个懵懂少年一下子就灵性通透了,一如从黑夜中瞬间转入光明,整个广阔无垠的世界向他铺展开来。
每一个少年都有一个浩浩荡荡的江湖梦。同样是在这年的这个空旷清澈的秋天里,桀骜不驯的阿季开始了病态的向往外面的世界。闲暇的时候,阿季就跟卢绾、刘贾他们诉说自己那模模糊糊、仿佛遥不可及的江湖梦,脸上挂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我要远游,我要流浪,我要行万里路。阿绾,跟我一起走吧。”
阿季看着卢绾,蛊惑他同游江湖。
“出门在外,咱们靠啥养活自己嘞?”
这是一个必须直面的问题,马虎不得。卢绾怯生生问道。
“活人能叫尿憋死?”
阿季嘴一撇,不加掩饰的鄙视卢绾的无知。一向对阿季言听计从的卢绾罕见的拒绝了阿季的邀约。就算没有同伴,这也无法拦阻阿季浪迹天涯的宏远目标。
咸阳太遥远了,阿季无法想象。
那就先去大梁吧,那里是阿季心目中的大英雄信陵君魏无忌的故乡。从小直到如今,阿季最喜欢听的就是有关魏公子信陵君的故事了。
阿季没日没夜的向往外面的世界,愈是这样,阿季的心里愈是急迫,寝食不安。阿季觉得,整个中阳里的空气都是愚昧的、压抑的,令他恐惧、厌恶。“世界那么大,再不出去看看,我会窒息的。”阿季在心里说道。
阿季是个践行能力极强的人,说到做到。
像狱中的犯人,阿季在中阳里的土地上又煎熬了一年,现在他十七岁了。阿季以为,十七岁的自己靠双手足以养活自己了。
十七岁的这年春天,阿季决定要走了。再不走,阿季会疯的。但是父亲坚决的不给他路费,一个子儿都不给,哭哭啼啼的阿季找到了母亲。
哦,母亲。
“让孩子去吧。他既然想出去,就让他去吧,不吃点苦头,他哪里知道生活的艰辛?”母亲说道。母亲从衣襟里掏出来七个半两钱递给阿季,“受不了苦了你就回来。”母亲流着泪最后叮咛道。在随后的十几年里,每一次在外面混不下去了,阿季就会像斗败的鹌鹑一样逃回中阳里,等在家里疗愈了身心的伤口他会再次出走。阿季把自己当做一个皮球,不断的踢在墙上然后再弹回原地。不管这样的逃进逃出重复多少次,母亲始终无条件的接纳他这个浪子。直到三十岁那年当上了亭长,阿季才结束了他的漂泊和回归。

阿季选择离家的那天不是个好日子。
下雨了,是乱如牛毛的春雨。阿季把被子卷起来,背在身上,不顾父亲的拦阻和邻居们的嘲笑披上一件蓑衣义无反顾的出门去了。
阿季逃出了中阳里,逃出了丰,逃出了沛。蓑衣湿漉漉的,在细雨中,在泥泞的路上,少年的阿季向西踽踽独行,孤独而又渺小。
几十年后,当阿季成了大汉帝国的国君后,他为什么会那么的缅怀他的故乡?他不是曾经那么的厌恶那个偏僻、落后和愚昧的丰沛吗?等他老了,他才知道他是多么的爱它,那种雾蒙蒙的乡愁就像他逃出来的那天弥漫在天地间穿不透的春雨一样遮天蔽日、密不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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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旷野里

总是和江湖梦交织在一起的是,每一个乡下少年同样也有一个熠熠生辉的城市梦。道路交错,人物繁稠,车辚辚,马萧萧。可是,当站在大梁的闹市上,阿季懵逼了。阿季觉得,眼前的男女老幼们连走路的姿态都跟中阳里的乡下人不一样,他们一个个好像腰缠万贯,跟个大公鸡似的,昂首挺胸,目空一切。
在滚滚的人流里,阿季不会走路了。
是的,阿季不会走路了。
阿季从自己的这次大梁之行的经历中确信,那句邯郸学步的成语绝对不是胡编乱造、信口开河说出来的。
母亲给他的那七枚半两钱早就花光了。
饥饿不可遏制的嘲笑阿季。
阿季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我太鲁莽了。阿季有点后悔了。我不该脑袋一热凭着冲动和激情就出来闯世界。阿季站在大梁这座都市的屋檐下表情麻木的看着眼前的那些步履匆匆的人群却有一种跟他们远隔千万重山水的距离和陌生。没有方向,没有目标,阿季不知道该如何抬起自己的脚步了。无助和危机感从四面八方朝阿季压过来。阿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阿季想家了。想他的母亲。想卢绾、刘贾、刘泽他们。
阿季的眼角流淌着还没有被玷污的清澈泪珠。
天就要黑了。
“小伙子,怎么不回家,站在这里干啥嘞?”
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亲切的问候阿季。大梁人说话的口音虽然有点侉里侉气,好在跟中阳里没有多大的差别。有人关注阿季了,阿季听懂了也感动了。阿季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人急慌慌细细碎碎的就把自己从家里跑出来的蠢举给说了一遍,中年人仔细的听着,不住地点点头,待阿季倾诉完了,中年人对他说:
“你现在没地方去,也没饭吃,俺给你找个活路你干不干?”
“啥活?我干、我干!”
阿季迫不及待的就答应了。只要给饭吃,如果让阿季此时去偷窃阿季有勇气拒绝吗?
中年人把阿季领到一个建筑工地上,是给一家大梁的富贵人家建造别墅。两个人穿过几条大街,路过一座宏阔的豪宅,中年人告诉阿季,这里就是魏公子信陵君的府邸,可惜现在日渐衰落,早已不复当年公子在世时的显耀了。“真想进去看看,可是肚子要紧顾不得了。公子,请原谅,等俺阿季将来发迹了再来凭吊你的遗迹吧。”阿季在心里歉意的说道。
阿季知道出门在外不容易,从出来的那天起,阿季的心里就铺垫了吃苦的预备。在工地上,阿季的活路就是给大工师傅们打下手,搬砖、拎泥灰,什么活都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饭食虽然粗劣,但管吃饱。
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更没有人关心阿季的冷暖。干活的当儿,阿季突然就会伤感起来,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无缘无故的哭什么?还不快干活去!”
师傅看见了阿季眼窝里的泪痕大声的斥责。

三个月后,别墅完工了,工头欺负阿季是外乡人,说阿季太能吃了,超出工钱了:
“你走吧,超出的饭钱俺也不要了,算便宜你了。”
包工头面无表情的对阿季说道。阿季再次蒙圈了。那个时候的阿季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阿季承认自己端的能吃,可是,没日没夜的干了三个多月总不会把工钱全部都吃光了吧?到哪说理去?阿季委屈得哭了。工头的老婆实在看不下去了,冲她男人说道:
“连孩子你都欺负,你的良心叫狗给吃了?你还是个人吗?”
工头被老婆臭骂一顿,割心割肺的扔给了阿季三十枚半两钱:
“滚。”
阿季接过来属于自己的血汗钱昂然离去。从那个时候起,阿季再也不去工地给黑心的包工头们打工了。阿季体尝了穷人的苦。待自己可以发号施令了,阿季诏令全中国的老百姓们三十税一。后来两千多年所有的朝代再也没有出现过像阿季那样对穷人这么好的万岁了,蒋介石那个龟孙甚至把各种苛捐杂税收到了几十年后的2019年。终结阿季对人民友善政策的是咱伟大的人民好朋友GCD,那一年,咱D全部取消了农民们的皇税。
阿季离开了工地。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阿季常常默念庄子的这句名言激励鞭策自己。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出来了,再苦再累也要受着。阿季不打算回家,决定继续在外面砥砺打磨自己。
阿季离开了大梁。
临走的时候,阿季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放弃了祭奠他的偶像信陵君。“等发财了再说吧。”阿季这样劝慰自己。
在黄河以南的中中国一展平原的广阔土地上,每个村子里的青壮年都去修长城了,要么去骊山给秦始皇帝挖坟墓去了,劳动力稀缺,阿季背着他的被子卷漫无目的的四处浪荡,没吃的了,就给人打短工,挣点路费,继续往前走,没地方投宿了就露宿野外。
被子和蓑衣就是阿季的温暖世界。有了被子和蓑衣,阿季就不惧风雨和寒夜了。
夜凉如水,阿季躺在旷野里,瞪着双眼看着头顶上不断闪烁的满天星斗。深邃的夜浩无边际,不知不觉的,年少的阿季又流泪了。

夏天过去,秋天来了。
阿季走过平原,翻过无数连绵起伏的群山,来到一处丘陵地带。在寂寥的泥土路上,远处山坡上的枫叶火样的红。孤寂的阿季不断的问自己,回家吗?还是继续流浪?虽然思想常常会在两者之间摇摆、挣扎,但阿季最终还是会执拗的跟自己赌气,继续漂泊。
天色已晚,路过一个村庄,阿季看见村外有几个麦秸垛。趁着没人,阿季在麦秸中间掏了个洞,钻了进去,又用麦秸把洞口堵住,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来白天在镇子上买来的烧饼,吃饱了,躺下来,闭上眼睛,然后开始在想象里细致的编织明天那未知的慢慢长路。
“噫,柴窝里还睡个人嘞。”
第二天清早,阿季被一个前来拽柴生火做饭的老阿婆给吵醒了,他揉揉眼,从破被子里坐起来,穿好衣服,钻出麦秸垛,满脸歉意的对老阿婆说道:
“打扰了,俺是过路的,夜里没地方住,就睡在这里了。”
老阿婆看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阿季,怜惜的说道:
“好造孽哟,这是谁家的孩子,太可怜了。”
老阿婆一惊一乍的大呼小叫引来了好几个病恹恹的村汉围了过来看稀奇,其中有个衣着体面的五十出头的半大老头,姜黄色的脸上刀削似的枯槁干瘦,一把稀疏的山羊胡子,矫揉造作的背着双手,不苟言笑,把自己装扮得地位很高的样子。他一过来,那几个村民便自动的给他让路:
“赵老爷早,这娃儿昨晚睡在俺家的麦秸垛里,看着蛮可怜哟。”
老阿婆一脸谦卑的笑,对那人说道。
“不会是个瓜娃子吧?”
那人用眼皮翻了阿季一眼,冲老阿婆问道。
“看着不像。”老阿婆很世故的回答道,又问阿季,“我说你娃是哪里人,为啥到俺们这里来了?看见没有,这位赵老爷是俺们这里的里长,也是俺村的首富,又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你好好给赵老爷说道说道你那些看起来挺悲惨的故事,让俺们赵老爷高兴高兴。”
“俺只是路过这里,给你们添麻烦了。”
猴子一样被人围起来拿死鱼一样的眼睛一眼不眨的盯着看,还想从自己的身上寻开心,阿季着实有点尴尬了。阿季答非所问,蹲下来把自己的行李胡乱的捆扎打包,往身后一背,便起身准备离开。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后面有声音说道:
“少年人,等一下,我有事问你。”
阿季听出来说话的是赵老爷,声音尖尖的,有点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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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赵大财主的烦恼

“爷爷,你讲的这些隐秘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司马迁的《史记》里没有记载哦。”听了这么多,陆基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爷爷的叙述,问道,“还有,高皇帝在家里好好的,他为什么要硬着颈项出去受苦呢?遭罪不说,还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跟个小乞丐似的,形象一点都不光辉。另外,我发现,你故事里的正面人物大都跟你自己一样特别爱哭,动不动就泪流满面、热泪盈眶啥的,感觉他们的人格特别脆弱,是不是这样啊爷爷?”
对于孙子的最后一句听后感,陆贾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这熊孩子,听的蛮细致的嘛。爷爷告诉你,哭,是我们人类情感的最基本表达,也是我们异于大多数禽兽的最珍贵之处。当一个人连哭都不会了,只能说明两点,第一,他死了;第二,他冷血无情了。好了,让爷爷捋捋思路回答你前面的几个问题吧。”
陆贾招呼恭候在角落里的仆人把茶水续上,一口气喝了五盏,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阿基,爷爷很遗憾你刚才的问题如此肤浅。”陆贾上来一句话就给孙子陆基泼了一盆冷水,“首先,你要知道,司马迁那个阉货所撰写的《史记》属于私家性质。既然是私家书稿,避免不了的会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而不受制约。但问题恰恰就在于,司马迁的内心深处对大汉帝国怀有不敢为外人道的深切敌意,这种敌意甚至扭曲了他的心灵——只要看看他的《报任安书》你就能体味到他内心的那种痛彻骨髓的痛苦了。阿基,你想过没有,一个男人,一个自尊心旺盛的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强行割去了他赖以高傲和支撑他尊严的锤锤子,他对这个人能有好感吗?他对这个人的祖先能有好感吗?所以,司马迁在记述高皇帝一生履历的时候,对他青少年甚至中年时期的经历留下了任人无限想象的大面积空白。当然了,对高皇帝大不敬的不只是司马迁,还有你们这些人数不知凡几的年轻人,其中最臭名昭著的就是元代的那个什么睢景臣,他所杜撰的《高祖还乡》最是恶毒,流毒恶甚。至于你爷爷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你还不明白吗?那都是文信君告诉我的,从高皇帝的亲弟弟的口中说出来,那可信度想当然的毋庸置疑了。另外,爷爷还要特别的纠正你的一个非常不正确的观点。”
“爷爷,我的哪个观点错了?”
陆基问道。
“你刚才问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说高皇帝不应该出去受苦。”陆贾回答道,“阿基,你大错特错了。你知道吗?一个有理想的年轻人是不会安逸于舒适的环境里终老一生的,何况像高皇帝这种伟光正的命世人主了。也许——不,那时候的高皇帝当然不会知道自己的一生注定的要改变中国,但冥冥之中他已经做出配合他一生作为的心志来历练自己的决定了。一把宝刀的锻造需要千锤百炼,何况一个肩负了历史使命的伟人嘞。在跟项王争夺天下的那五年峥嵘岁月里,高皇帝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而百折不挠,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他坚毅的品格和拯民于水火的非凡志向。如果没有他年轻的时候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在险恶的局势之中,他能从容不迫的支撑下去吗?阿基,从少年时候起,高皇帝就主动的到江湖中去自我砥砺,你缺少的正是这种命运的担当啊。”
“爷爷,我明白了,你继续讲故事吧。”
爷爷最后的那一句语重心长的惋惜让少年的陆基动容了。与此同时,陆基对自己现在所处的生活环境也有了更深刻的体认。
“故事我会给你讲完的,”陆贾接过来孙子的话,说道,“但爷爷要特别提醒你一句话你要始终记住,不管任何伟光正的人物的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这样或者那样的瑕疵,毕竟他们都是血肉之躯,不是超人。作为后人,我们必须肯定、推崇他们在历史的浪潮中所起的正面作用而不是故意的歪曲和诋毁,把握了这一点,你就能够拨开历史的迷雾从而正确的理解一个人的价值和站在他对立面的那些人的罪恶了。我们这个民族对于有贡献的人太刻薄了,我们总是忽略自己的无能却对别人求全责备。我们需要对那些杰出的英雄人物给予足够的敬仰,抬举他们,纪念他们。阿基,你明白爷爷的意思吗?”
“爷爷,我明白!”
阿基郑重的点点头。

“什么事,你说。”
阿季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
“是这样子的,”赵老爷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来到阿季的面前,开口说道,“你看这天都凉了,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要下雪了,你这样子到处流浪、居无定所的可不是办法哦,本赵老爷宅心仁厚,感觉你这娃儿虽然年龄不大,其实长得倒也挺人模人样的,身子骨看起来也算硬朗。要不这样吧,到俺家里帮个闲如何?”
对眼前这个土财主的话阿季深以为然,但经过这半年多的历练,阿季成熟的多了,不像当初在大梁时那种见了好事就迫不及待的样子。阿季口吻平淡的问道:
“能否告诉我具体做什么?”
“主要是每天早晨挑七八担水,然后到山坡上砍两担柴。活绝对不重。”
“好吧,但我不会在你家里时间太长,明年春天天一暖和俺就要走,答应了俺就留下来。”
听见阿季的条件,赵老爷笑了:
“这娃不简单,有骨气,跟赵某人谈条件了。我答应你。”
眼前的这个赵老爷姓赵名用,字栋才,年轻的时候追随秦庄襄王的队伍争战列国,立功,受赐大庶长的爵位,退役后回到村里当了里长。因为家底厚实,很自然的也成了他们赵家坪里的首富了。这样的家庭自然有吃有喝不缺钱花,但赵用的日子过得并不幸福。赵用的烦恼别人是能看出来的。赵用的老婆一口气给他生了五个闺女,竟然没有一个儿子,后来娶了个二夫人又给他生了三个女儿。看着膝下这高高低低七八个丫头片子,赵用几乎要崩溃了,平常里装模做样还能忍着,一旦喝酒就忍不住了。酒后的赵用呼天抢地:
“老天爷啊,你真的要让俺赵用绝户了吗?”
醉醺醺的赵用顾不得体面,鼻涕哈水的在自家院子里打滚撒泼,老牛似撕心裂肺的哭喊。赵用不死心,前年又娶了个小妾,但肚子一直不见动静。这次让阿季留下来,主要是赵家除了赵用之外全都是女人们。这个村子别的都还好,就是吃水有点远,要到一里外的丹水里去挑。像赵用这种有身份、有地位的财主老爷自然不会干这种吃力的事了,何况年龄也老了。缺少男丁的赵家本来雇佣一个专门干这种杂活的老仆人,但那老家伙已经六十多岁不中用了,像阿季这种年轻人绝对是干这种粗活的上佳人选。
其实,不但赵用家缺少男丁,就是整个大秦帝国的各地乡村都缺少男丁——青壮年们要么被派到关中去给秦始皇修陵墓,要么到边境去修长城,至于其它名目繁多的徭役也是需要人力的,以至于百业萧条,农田荒芜,像阿季这年的青瓜蛋子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珍贵的。
阿季在赵家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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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挑水的阿季

大秦帝国版图三十六郡,阿季现在身处的是弘农郡地界。
丹水一泡尿似的从秦岭南麓的夹缝里喷出来哗啦啦的一路往东南倾泻,随着接纳的溪流不断增多身量也越来越壮,到了商於川这里已经成为一条颇为壮观的滔滔江河了,直到垱子口汇入汉水,在江夏又汇入长江乃至千里之外的汪洋大海。赵家庄就坐落在商於川北部边缘的一片丘陵地带,背靠浅山,濒临丹水。
天色微明,阿季就被赵家的老仆人吴大从热被窝里给薅了出来。院子里放着一担木桶,那是吴大给阿季预备的。阿季担在肩上,趿拉着一双已经严重磨损了的草鞋出了大门往西,走了一里多路,果然一条大江横在眼前。江水青碧。
下了一道坡坎,在低洼处,赵家庄人借着一股清泉淘了一口土水井,溢出来的水又流到下面的丹水里去了。阿季打满两桶水,挑在肩上,回到赵家,那吴大正在打扫院子。看见阿季回来,吴大那鸡皮老脸上露出了一副猥琐的笑。顺手给阿季指了指厨房的位置。阿季猜不透吴大笑里的意思,便没有理会,等到了厨房那里,门口站着一位矮胖的老妇人,看身上的穿戴煞是富贵。直觉告诉阿季,这女人应该身份不浅。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阿季便以少年的羞涩把头低了下去。女人面无表情,傲慢的冲阿季喝道:
“喂,挑水的那小子,把后面的那桶水倒到树下的那口缸里。”
阿季听见吩咐,左右看了一眼,院子左侧的一棵大楸树下果然有一口大水缸。阿季把水挑过去,随手拎了一桶就要往里面倒。
“夯货,那一桶,我是说你身后的那一桶,”
身后传来了女人不耐烦地呵斥。阿季只得把手里的水桶放下来,换了一桶倒进水缸里。
“小子,给我记清了,往后挑水,你身后的那桶水都要倒进这口水缸里,只有你面前的那桶水才能进厨房,倒错了一桶你就给我滚蛋。还有,半路上也不能调换水桶,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让阿季心里极不舒服,但人在屋檐下,阿季还是压住了自己少年人的冲动温顺的应道。晚上休息的时候,阿季问吴大,这才知道那女人就是赵用嫡亲的夫人。问到她为什么要强调只有前头的那桶水才能倒进厨房里,吴大再次露出了早晨的那副笑,说道:
“嘿嘿,少年人,这你就不晓得了,咱们的这个夫人可是远近出了名的洁癖。她始终认为挑水的人不小心放屁污染了后面的那桶水,所以不干净,坚决不能吃。往后你可得注意点,一不小心弄错了被夫人看见你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听明白了武大的解释,阿季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赵家夫人这个出类拔萃的癖好。真是天下之大,什么人都有,阿季算是领教了。
赵家虽然缺少男丁,但人口却不少,加上仆人、侍女、长短工什么的,差不多快二十口子人了。厨房里烧火的是个十一二岁的黄毛小丫头,主厨的那个女孩看起来比阿季大个一两岁的样子,瘦瘦的,一身粗布衣服,面容憔悴,百般凄苦的样子,阿季猜想,这姑娘大约也是赵家的侍女咯。后来阿季知道,那女孩竟然是赵用的三夫人。
赵家人口众多,阿季每天要挑十来担水,外面那口缸里的水是专门喂牲口和洗涮用的。中间吃一顿早饭,等水挑够了,也就快到中午了,剩下的一点时间反正赵家也不会让他闲着,忙忙碌碌的,一个上午就过去了。吃过午饭,阿季又被打发到村后的山坡上砍一担子木柴。
阿季在赵家的活路就是这样。
晚上,阿季跟赵家的长短工们睡在下人们住宿的大通铺上,耳边是劳累了一整天的那些粗糙的男人们那如雷般的鼾声,空气酸臭污浊。阿季睡不着,在黑暗里瞪大眼睛。阿季在心里问自己,我的家虽然不算富裕,但也算衣食无忧。我在自己的家里啥样的农活都不想干,却出来受这样的罪,挑战自己,我到底图的是什么嘞?
就像阿季一样,很多的时候我们总是怀疑甚至否定自己当初坚如泰山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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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三夫人

秦始皇在位第十六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如期降临了。
就算处子的阿季体内阳气充沛,但他身上的那件单薄的衣服真的已经不足以御寒了。来赵家的时间不长,阿季不好意思讨要工钱置办棉衣。阿季的心里有点恐惧。阿季担心自己熬不过即将来临的那些更加冷酷的日子。
“阿季,你小子有福哦,赵老爷看你娃可怜托我给你送来一身棉衣,虽然成色有点旧了,但都是好料子。还有一双木屐咧。”
外面鹅毛片的白雪还在飘着。阿季蜷缩在被窝里正在为明天发愁,老奴吴大披着一身雪花从外面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卷子衣物冲阿季嚷嚷道。阿季一翻身从泥榻上跳下来,从吴大的手上接过来衣服,展开来看了看:
“不错,有这身衣服就能过去这个冬天了。”
阿季喜形于色。
“可不是嘛,想不到赵老爷这个铁公鸡竟然对你这个新来的小伙计这么好。”
吴大接过阿季的话,艳羡的说道。
“对我好还不是想叫我给他家多干活呗。”
阿季很世故的回应道。
“可也是嘞。”

下雪天别的事情干不了,但挑水这件活路是少不了的。第二天一大早,阿季仍然早早的起来,穿上赵用送来的棉衣和木屐,挑着水桶,在雪窝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挑了一个上午的水。下午没事,阿季就凑在赵家的奴仆和长短工们拢起来的火窝里听他们谝闲传——六七个老汉和半大的老汉们有一搭没一搭酸酸咸咸的闲磨嘴皮子。
“唉,三夫人真是造孽哟,”无关紧要的废话扯完了,五十多岁的长工老张头终于把题目扯到了敏感的主家身上了,“想不到如花一样的小闺女嫁给了一个老不中用的老头子,真是糟践了三夫人那一张好容颜哦。”
“嘘,防备隔墙有耳。”
坐在老张头斜对面的吴大打断了老张头的长舌头,站起身来,蹑手蹑脚的过去把虚掩的门打开了一条缝,然后抻长脑袋贼眉鼠眼的朝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又把门掩上,重新坐到火窝里,冲阿季说道:
“俺们说的闲话你可白往外传哦,你要是敢传出去小心俺们揍你。”
“吴大叔,看你说嘞,俺才来半个多月,谁都不认得,给谁说去?你们放心,俺嘴巴可严实了。”
阿季郑重的表明了立场,看样子这一群老家伙们都相信了,便心急火燎的接着张老头的话题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坦率的说,阿季对赵家的三夫人也是充满了好奇。不管怎么说,一个堂堂财主家的三夫人,长得眉清目秀的,按理说应该宠的像宝贝似的养尊处优,而她却面带菜色,每天跟婢女一样做饭忙碌。事情反常必有妖怪,阿季虽然没跟三夫人说过什么话,但阿季的心里也曾为此反复嘀咕过了,今天有机会从这些老汉们的嘴里一听三夫人的隐私,阿季支棱着耳朵不敢落下每一句话。
“赵老爷也是,你不行也不能折磨人家啊。”
长工石磙老汉说道。
从这群老汉们那些支离破碎的对话中,阿季大致的也勾勒出了三夫人的过去和现在。三夫人是十里外的黄楝树村人,父亲早死,哥哥顶替富家子弟去修长城也病死在了边疆,因为家里穷,连尸骨都没有运回来,家里就剩下了一对寡娘孤女,而母亲又常年卧病在床。雪上加霜的是,三夫人那个狠心的叔叔为了霸占她家的三间草房,十五岁那年,把她卖给了赵家成了赵用的三夫人。赵用买下三夫人原本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加上那年十五岁的三夫人花骨朵似的漂亮,赵用自然是爱不释手,虽然大夫人和二夫人嫉妒的心疼,无奈有赵用罩着,两位悍妇最多也不过是翻翻白眼、暗地里使下绊子而已。不幸的是,赵用老了,身子骨早就被前面的两个夫人掏空了,面对如花似玉的三夫人,可怜的赵用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开始两天还能拼着老命折腾两下,后来连一下子也折腾不起来了,就算是玉体横陈在赵用眼前,他也是面条一样软塌塌的抬不起头来。虽然每天大鱼大肉的滋补,但一点用都没有。岁月不饶人,赵用知道自己老了,没用了。赵用贪婪的趴在三夫人光溜溜的身上一筹莫展。赵用难过得哭了,哭得气断声噎。赵用不甘心在女人面前失去尊严,便开始恶狠狠的折磨起了曾经视若珍宝的三夫人了。下作的赵用专门找三夫人身上最细嫩的地方又啃又咬又拧又掐的,每天夜里,赵家细心的长短工们总是能听见从赵用的卧房里传来三夫人杀猪般的哀嚎。丢盔卸甲的赵用用虐待三夫人来满足自己已经丧失跆尽了的颜面,再加上大夫人和二夫人在中间煽风点火,赵用就让三夫人每天干繁重的活,吃的也是下人们吃的粗劣食物。其实,日夜遭人折磨,到了这个地步,三夫人在赵家的地位已经连一个普通的侍女都不如了。
“眼看着一朵花儿就要凋零了。少年人,想不想听听咱们赵老爷每天夜里是怎么折磨三夫人的?那个惨哟。”
吴大又是一脸猥琐的表情,对阿季说道。

大雪过后,天,终于放晴了。
这天下午,阿季正在赵家坪后面属于赵用家的山坡上砍柴,手忙脚乱的,阿季根本没有注意到一双花痴的媚眼正在他身后偷窥他的一举一动。对偷窥者来说,青春年少的阿季的每一个举手投足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阿季被人惦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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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黑妮子

惦记阿季的是赵家的三小姐黑妮子。
黑妮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长得黑黑的,矮矮胖胖的。公平点说,黑妮子的相貌虽然不是很周正,牙齿也不是很整洁还有点黑牙根,但人家出身好,身体也很健康。两个姐姐早就出阁了,就连六妹子都要快生小孩子了,可已经二十六岁的黑妮子还单着身嘞,像这个年龄,在黑妮子的那个时代可称得上是老剩女了。寂寞烦恼的时候,黑妮子也很懊悔自己当小姑娘的那些年月里太挑剔了,高不成低不就的,以至于错过了好姻缘。当那天正惆怅的黑妮子从窗口看到走在院子里往厨房里挑水的少年郎阿季,只一眼,黑妮子的心就被这个刚刚初具规模的男子汉的那张棱角分明的五官给打动了。
“好俊俏的一个小伙子哟。”
黑妮子怦然心动。从那天起,黑妮子就开始暗暗的关注上阿季了。
敢于追求甜蜜的爱情自古以来都是一件值得肯定的美事。在秦始皇年间,人们还不像后来那么封建,青年男女看对眼了到山坡上找个僻静的地方野合是很经常的事情,就连孔圣人他爹娘就是这样怀上孔圣人的,所以,当胆壮的黑妮子知道了阿季一个人在山上打柴偷偷的跟过来一点都不奇怪。

阿季直起腰,伸手把搭在额头上的一绺长发往耳后捋了捋。好撩人的动作哦,看得黑妮子魂不守舍,如醉如痴。
“阿季,累了吧?”
该上前打招呼了。黑妮子款款的走过来,口吻轻柔的问道。毫无心理准备的阿季陡然听见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阿季转身看见是主人家的三小姐,不胜惊讶。阿季不敢放肆,态度恭敬的回应道:
“是三小姐啊,你怎么来了?”
在那些无聊下作的老伙计们的闲言碎语中,三小姐的名讳阿季早就听得耳朵都能磨出茧子来了,偶尔有几次,阿季远远的也看见过三小姐那矮胖的身影,所以阿季认得。
“还行,还知道俺是三小姐,”黑妮子娇羞的笑了,“人家是专门来看你的。”
“看我?”
阿季不但惊讶,还有点想不通了,自己一个打工的小伙计能经得起主人家金贵的三小姐专门来看望自己吗?
“身上的衣服暖和吗?”黑妮子没有直接回答阿季的疑惑,上前一步,抓住了阿季的衣服袖子,问道,吓得阿季往后退了一步,但终究还是被三小姐抓到了,“看把你吓的,俺能把你吃了?”黑妮子又笑了。
“暖和。”
阿季涨红了脸,嗫嚅道。
“知道是谁给你的吗?”
三小姐放下阿季的衣袖,直盯着阿季的眼睛,问道。
“知道,是赵老爷。”
“哼,你知道个屁,是俺逼着俺爹送给你的,俺爹才不管你的冷暖嘞。”
黑妮子嘴一撇,翘起兰花指点了一下阿季,自豪的说道。
“谢谢三小姐。”
“不用谢,将来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黑妮子的言语动作总是叫阿季吃惊。
“是啊,俺爹说了,要让你入赘俺家,你愿意吗?”
“入赘你家?给谁当女婿?”
“给俺啊,小傻瓜。”
“给你当女婿?”阿季把自己的眼睛给睁圆了,他看着三小姐,窘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比俺大好多嘞。”
“大一点怕啥嘞,你没听人家说女大三抱金砖吗?比你大俺懂得心疼你。再者说了,俺爹没儿子,将来俺家的产业还不都是你的?看见没有,”黑妮子指了指眼前的几座山,“这些山都是俺家的,赵家坪百分之七十九的良田也都是俺家的,你娶了俺,做梦都要笑了吧?”
说着话,黑妮子一把抓住阿季的手,吓得阿季浑身一哆嗦:
“三小姐,这大白天的,让人家看见多不好。”
黑妮子朝四周看了看,山脚下果然有几个人影在晃动,黑妮子也为自己过分的情不自禁有点不好意思了。
“好吧,俺先走了,有空了俺再找你。”
三小姐给阿季抛了一个媚眼,放开阿季的手,一转身,袅袅婷婷的走开了,阿季长出一口气。这大冬天的,阿季身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爷爷,你的故事太琐碎寡淡了,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我不喜欢听,啰啰嗦嗦的,一点都不扣人心弦。”
连着听了爷爷两天的讲述,主人公汉太祖刘邦的命运却一直没能进入到他生命里那些惊心动魄的高潮部分,陆基终于忍不住开始抱怨了。
“呵呵呵,臭小子,不耐烦了?”陆贾看着自己的爱孙,爽朗的笑了,“你们这些娃儿们哟,就喜欢金戈铁马、打打杀杀的,可你知道吗,所有波澜壮阔的历史都是由细节构成的。没有细节,哪有故事?最主要的是,爷爷不把高皇帝青少年时期的空白填补起来,怎能说明他将来的所做所为?你要知道,一个人的命运是有迹可循的,不要以为你的某一项决定是突然的、是不可理喻的。不,任何一项决定都跟这个人的性格息息相关。斯人也才有斯疾。什么样的人就得什么样的病,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就是这个道理。当然了,我也知道,好多人讲高皇帝的故事开始的部分无非是简单的介绍一下他的身世,然后直接就是他斩白蛇起义、推翻暴秦、与项王争霸天下以致得天下的壮举。然而我告诉你,没有他青少年时代的遭遇和历练,他一下子就能成了人中龙凤了吗?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你不要急,耐着性子听,你想要的高潮会有的。”
“唉,爷爷,你总是有理,那就接着说吧。”
陆基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在爷爷面前认输了。
“呵呵呵,你娃儿好像不服周哦。”
陆贾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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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三夫人的决定

对于爱情,哦,不,在汉高祖年间还没有爱情这一说。那么,换句话说,对于男女之间的相互倾慕,至少在阿季十来岁的时候就朦朦胧胧的产生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漂亮女娃子们的喜爱越来越明晰也越来越浓烈是生命成长里的自然过程,这没什么可说的。在中阳里和卢绾、刘贾、刘泽这些小伙伴们相处的日子里,没事的时候,他们也会在一起讨论哪家的小姑娘家家的长得最好看。但要说明的是,在谈论的时候,从他们的嘴里偶尔可能会蹦出来一两句上不得台面的污言秽语,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们的心里色欲横流。乡下的野小子嘛,他们还啥都没经历过嘞。虽然嘴上不太干净,但他们的心一般都是纯洁的,他们眼里的漂亮女孩子都是水灵灵的,是冰清玉洁、一尘不染、不食人间烟火的,他们甚至容不得美女们的齿缝里夹了一根韭菜叶子。因此,他们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对他们来说,所有已婚的妇女都是不干净的,是不足以吸引他们的,这是因为大多数少年人都有一种打死都不会改变的处女情结。
所以,单就赵家三小姐黑妮子的黑牙根这一点就不可能成为阿季心里向往的爱情对象。而且,黑妮子怎么看都会给人一种油腻腻迟滞的感觉,让人心里一点都不朗利。
阿季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何况,黑妮子还说要阿季入赘她家。阿季都快十八岁了,他能不知道赘婿在他们那个时代是多么的令人不齿吗?只有孤苦无依的下等人才入赘上门,“我阿季又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大不了回俺老家中阳里去,怎么可能当你家的赘婿?”阿季心里满了不屑,“拿你家的那些山和万贯家产诱惑俺,想瞎了你那双好眼了。”
不过也好,从那天起,或明或暗的,阿季倒是得到了黑妮子不少暖心暖肺的照顾,送件衣服啊塞两个白面饼子啊态度体贴的让阿季都不好意思拒绝。但阿季谨守分际,每次三小姐到山坡上找他,他都能保持距离,免得自己被糟蹋了。情窦初开的阿季能把持住自己的底线,这一点的确应该让人钦佩。

进入腊月,天气越来越冷了。秋收冬藏,也没什么活路,赵家的长短工们收到了各自当得的工钱都回家过年去了。大约是三小姐从中美言,赵用也给了阿季一串半两钱让他过年用,而且还让阿季不用再到山上砍柴了。当然,每天的水还是要挑的。除此之外,还要喂饱主家的那六七头大黄牛。
老伙计们都走了,草屋里空荡荡的,显得特别的清冷。
这真是一个难熬的季节哦。
吃过晚饭,阿季坐在火窝里烤了一会火,等木头疙瘩烧尽了,他起身打算上榻睡觉,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了:
“谁呀?”
阿季在屋里问道。
“我,开门。”
虽然对方的声音很小,但阿季还是听出了。
“三小姐,这么晚了,有事吗?”
阿季把门一开,三小姐闪身进来,身后是如漆的黑夜。
“想你了,不可以来看看吗?”
三小姐看着阿季,媚眼如丝。
“这样不可以,要是让你爹知道了会赶俺走的。”
倒不是阿季害怕被赵老爷赶走他,而是阿季真的不能接受这个又矮又胖的三小姐哦。
“你小子真不识好歹,俺一个堂堂的赵家三小姐摸黑来找你这个小流浪汉,俺都不怕你怕啥?”
三小姐感到自己的尊严受了莫大的打击,她有点生气了。
“不是的,三小姐,我感觉咱俩不合适,过了年俺就要回老家了,俺不可能入赘你家。”
阿季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想法给三小姐说了。
“那有什么,只要你愿意,俺可以跟你走,你到哪俺跟你到哪。”
话说到这份上,面对眼前这个火一样热烈的三小姐阿季真的是没辙了。三小姐看着阿季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话也不说话,就要拉阿季的手,阿季猛的一下甩开:
“三小姐,你回去吧,俺要睡觉了。”
“你、你、你个不识抬举的龟孙,咱们走着瞧。”
多情总被无情拒,这次三小姐真的生气了。三小姐一赌气,一扭身,摇着肥胖的大屁股夺门而去。阿季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样武断的拒绝,不知道等待他的是祸是福。

春天赶紧来吧。天暖和了,俺就可以离开赵家了。
阿季在心里面巴望着季节的更替。
好几天都没见着三小姐的影子了,阿季相信三小姐已经把自己给遗忘了、放弃了,这让阿季的心里安慰了不少。这天早晨,阿季把水挑进厨房里,倒进水缸,刚要转身出去,从没有主动跟阿季说过话的三夫人说话了:
“等等,阿季。”
阿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三夫人:
“有事吗,三夫人?”
三夫人没有回答,她越过阿季,到门口看了看,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三夫人转过身,苍白的脸上憋了一片红晕,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阿季,俺想请你帮个忙,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今晚俺去找你,到时候俺再给你说。”
“别、三夫人,你别去找俺,这要是让赵老爷知道了,他会打死俺的。”
阿季想哭了,刚刚才断了三小姐的纠缠,怎么三夫人也要缠上来了。
“没事的,老爷今天不在家,过几天才能回来。俺求你了,俺真的有事需要你帮忙。”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烧火的黄毛丫头揉着惺忪的睡眼匆匆的从远处走了过来,阿季不敢让人看出来他跟自己的主母黏糊在一起,脑袋一热:
“好吧,我答应你,但是你不能去找我,就在这里等我,好吗?”
阿季想的挺周到的,他担心一旦要是三小姐今晚也去找他,让三小姐碰见了他跟三夫人在一起,那就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好吧。”
三夫人点点头。

那天晚上,天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腊月里的朔风凛冽,吹得干巴巴的树梢呜呜作响,甚是恐怖骇人。亥时刚过,阿季硬着头皮子摸到厨房里,推开虚掩的门,小声问道:
“三夫人,你在吗?”
“在。”
黑暗中传来三夫人的声音。
“有啥事,你说吧。”
阿季站在门口,问道。
“阿季,我想你也听说了我的遭遇。我在赵家活不下去了,老爷天天折磨我,大夫人和二夫人也跟着虐待我,就连家里那几个小姐也不把我当人看,你不知道,我在赵家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说着说着,三夫人开始抽泣了,黑暗中。虽然能听出来三夫人在竭力的压抑,但哭声还是越来越大了。
“三夫人,别哭了,会让人听见的。”
阿季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三夫人。
“好了,”三夫人总算抑制住了悲声,说道,“阿季,俺看出来你是个好人,俺想让你帮俺逃出赵家。”
“我?你让俺咋帮你?”
“俺的老娘也死了,家里没人了,但俺有个舅舅在南郡,俺想去投靠他,可俺一个小女子,没出过远门,不知道往哪走,你能不能带俺去找俺舅舅?俺有钱。”
“三夫人,这不是钱的事,这、这,俺。。。。。”
阿季作难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求求你了,阿季,帮帮俺吧,俺在赵家每天就像活在地狱里,你要是不帮俺,俺只有一死了之了。”
说着,三夫人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阿季的脚前。
“三夫人,你起来,我、我答应你。”
作为从小就浸泡在战国四公子、尤其是信陵君故事中长大的阿季早就听说了三夫人那令人闻之不觉酸楚的凄苦命运,自己作为一个男子,人家求上来了,济困扶弱、救人于水火之中不正是义士的壮举吗?阿季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浩然之气,沛然莫之能御。阿季答应了。
“谢谢你,阿季,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三夫人从地上站起来,感激的说道。
“可是,现在天寒地冻的,咱们怎么走?”
阿季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问道。
“没事,只要你答应我就放心了。等过了年,天一暖和咱们就走。”
“好,反正到时候我也要离开赵家。”
阿季想了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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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逃亡

秦始皇在位第十七年的春天比往年来的稍微早了一点,没出破五就打春了。
阿季也十八岁了。
经过一年来的江湖锤炼,阿季的身子骨更加健硕、相貌也更加俊朗了。自从那天晚上和三夫人约定后,他俩又偷偷摸摸的见了几次面,最后决定把出逃的日子定在出了正月。三夫人迫不及待,已经悄悄的把这些年来暗地里积攒下来的珠玉细软收拾停当随时准备飞去也。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就算他们如何的小心谨慎,但最后还是被人发现了。
不瞒你说,发现他俩行迹反常的就是三小姐黑妮子。
那天晚上阿季给三小姐胸腔里那团浓情蜜意的火焰泼了一盆冷水惹恼了三小姐后,三小姐着实气鼓鼓的消停了几天,也曾三番五次的告诉自己不再追求这个不要脸的流浪汉了。可是,等气消了后,往冷被窝里一躺睡不着觉,孤寂的三小姐不由自主的又想起那个小冤家来了,越想越觉得小家伙可爱,越觉得可爱越是抓心挠肺的睡不着,“不行,俺不能就这么放弃了这个小龟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难道俺三小姐一辈子嫁不出去了不成。”三小姐忍不住从榻上起来,穿好衣服又去找阿季了。可是,那间长短工们住的草屋里没有人。
这小子去哪了?
三小姐在屋里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阿季回来气馁的不行,便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看寻摸着这家伙到底去哪里了。寂静的夜里一阵微风吹来,三小姐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却听见风里面夹杂着一阵说话的声音,三小姐循着声音的出处蹑手蹑脚的找到了厨房的门口,果然,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是阿季,他跟是谁说话嘞?”三小姐又听了一会儿,“是三夫人!好啊,我说你龟孙不理我,原来是跟这个小妖精勾搭上了。”
三小姐不敢造次,悄悄的退了回去,在心里憋闷了两天终归是没有憋住,就把她听到的给她爹赵用说了:
“我听清了,他们打算出了正月就要私奔。”
黑妮子说道。
“贱淫妇,气死我了!”瘦的像一根棍的赵用暴跳如雷,一把干枯花白的山羊胡子随着嘴唇的哆嗦也在不住的抖动,“我去叫人绑了这一对奸夫淫妇。”
“慢着爹,你又没有按着屁股捉奸在床,你凭什么绑了人家?”
可也是哦,我凭什么绑了人家?赵用觉得三闺女说得有理,便瞪着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黑妮子:
“闺女,你说咋整?难不成放任他们勾搭在一起?”
“爹,那倒不必,女儿的意思是咱们暗暗的盯着她俩,最好是等他们私奔的那天把他们堵在院子里,逮个正着,他们就没话可说了。”
“我的好闺女,你咋恁能嘞,中、中,这是个好办法。对了。逮住他们了你说咋办?”
赵用想不到他这个一向不出彩的女儿心里还有这等的主见,不由得刮目相看了。
“还能咋办?浸猪笼呗。”
黑妮子想起阿季对他的无情却勾搭了那个小贱人,恨得牙根都是疼的。
“好、好,就浸他们猪笼。”
赵用也是咬牙切齿。

出了正月十五后,天开始暖和了。大庶长、赵家坪首富和里长赵用家的长短工们也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田地里施肥、耕耘、育种各样的农活便忙碌开了,阿季所住的那三间茅草屋里又恢复了一点生机,与此同时,那股浓骚的汗臭味也开始满屋子弥漫了。阿季一如既往的早晨和上午挑水,下午到山上砍柴,但一切又似乎都不一样了。
因为,仇恨已经紧紧地抓住了三小姐的每一根神经了。
从那天起,黑妮子就盯上阿季和三夫人了,有时候在院子里碰见了阿季,阿季想跟她道个歉她也不会给个机会总是硬起脖颈把脸一迈,鼻空里轻蔑的冷哼一声,像个高傲的公主般昂首离去。
阿季摇摇头。一脸苦笑。
尤其是三夫人。对三夫人来说,赵家的空气更加的冰冷和肃杀了。每次三小姐看见她,总是恶狠狠的瞪她几眼,恨不得拿眼珠子里冒出来的怒火把她给吞噬了,那怨怼的眼神看得三夫人脊梁沟子发凉。至于赵老爷,每天晚上对她的折磨也变本加厉了——除了露在外面的皮肤,三夫人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浑身乌青乌青的。在静谧的深夜里,三夫人那凄厉的尖叫让阿季听起来也是毛骨悚然。
“阿季,快点带我走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好,赵老爷真是太过分了。你收拾好东西,明天晚上夜深人静了,我在院子的水缸那里等你,咱们走。”
“嗯,我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谢谢你,阿季。”

那天晚上是秦始皇在位第十七年的二月初二,也是民间俗称龙抬头的日子。
天上乌云翻滚,春潮涌动。
月黑风高。
半夜里,阿季悄悄的从左右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老伙计们中间起身,穿好衣服,把提前准备好的包袱斜背在肩上,开门出去,隐蔽在水缸那里等待三夫人。时间不长,阿季就听到了一串轻微的脚步声:
“三夫人,是你吗?”
阿季捏着嗓子小声问道。
“是我。”
阿季听到是三夫人的声音,便从水缸后面起身:
“走。”
阿季在前,两个人蹑手蹑脚的来到大门口。阿季轻轻的拨开门闩,两个人出门,阿季又把大门轻轻的关上。阿季长出一口气,以为可以插翅飞天了。可他们刚走了几步,就见四面的黑暗处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有声音传来:
“什么人半夜出去?”
阿季和三夫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呆在那里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有人吹燃火绒燃起了火把,阿季看见,他和三夫人被十多个赵家坪的壮汉子包围了起来,而且,主人家赵用竟然也在其中。三夫人不是说他出门了吗?这个老狐狸竟然没有?!
“小贱人、小奸夫,俺对你们那么好,你们竟然背着俺偷情还要私奔,给我抓起来,往死里打!”
赵用扯着一副公鸭嗓子顿足捶胸的咆哮,那些被他请来的乡汉们手执棍棒绳索得到命令嗷叫着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阿季哪见过这等势派,脑袋里已是一团浆糊了,任这些粗野的汉子们拳打脚踢,又把他像粽子一样捆了起来。三夫人一样没有躲过那些人的毒打,也照样被捆起来了。
“老爷,放了阿季,不管他的事,我们没有奸情,放了阿季!”
被捆着的三夫人拼命的扭头冲着赵用喊道。
“把这两个贱货带回去。”
赵用没理三夫人的祈求,吩咐一声,这些人把阿季和三夫人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丢到赵家的大厅里,没有丝毫的怜惜。大厅里灯火通明,三小姐也在里面,表情阴冷的看着被捆起来的阿季和三夫人。阿季和三夫人的脸上血肉模糊。气呼呼的赵用还不解气,上来也踢了两人几脚。
“爹,别把他们给踢死了。”
此时的阿季脑子有点清醒了。他听见黑妮子这么说以为她还在记念他们之间的那点被他拒绝的情分,便吐了几口血沫子,心存侥幸,开口请求道:
“三小姐,我跟三夫人是清白的。三夫人只是让我带她到南郡找她的舅舅,求你给老爷求求情,放过俺们。”
“哼,想的美,我信你个鬼哦!”
黑妮子嘴一撇,又把脸一迈,便不再理睬阿季了。阿季绝望了。
“阿季,是我对不起你。”
三夫人哭着说道。
“别说了,也不用求他们了,死就死吧。”
阿季扭头对着三夫人倔强的说道。
“还嘴硬咧,气死我了,把这俩贱货的嘴给我塞住,别让他们再说话了。”
赵用冲站在屋里的汉子们嘶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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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浸猪笼

第二天一大早,赵家坪大财主赵用的三夫人跟他们家打短工的小伙计外乡人刘季私奔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似的已经传遍了赵家坪的每家每户。人们兴高采烈、拖儿带女的把赵家大门外的广场挤得浩浩荡荡、满坑满谷的。自从秦始皇登基以来,国家刑罚严苛,不得偶语,道路以目,赵家坪村好些年都没出过什么激动人心的大新闻了,这下好了,总算盼到这一天了:
“听说三夫人在娘家当小姑娘的时候就跟这个名叫刘季的有一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有人悄悄的向旁边的人打听。
“谁知道咧,不过我听说那个刘季刚来三天就跟三夫人勾搭上了,这小子怪有本事嘞。”
那人回答道。
“不是说要浸他们猪笼吗,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是不是已经被打死了?”
“不会吧?反正有这么好的戏,你就耐心的等着瞧吧。”
有人接话道。
就在这时,赵家的大门“嘎吱吱”的打开了,从里面鱼贯而出几个壮汉,抬着两个竹编的笼子,里面装的自然是被捉住的阿季和三夫人了。
“出来了、出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人们像浪潮一样纷纷后退。毕竟赵家势大,看笑话也不能太过于露骨了。人群围成一个半圆后,便不再有说话的声音,使这一大堆乌央乌央的男女老幼们竟然显出了一派诡异的寂静,他们一张张麻木的脸上和乱糟糟的头上都是还没来得及梳洗的油垢和乱发,满眼期待着这出戏的下一步高潮。
赵用也从院子里出来了。
赵用看见这么多人过来看热闹,心里颇为激动。他让人搬来一块大石头放在大门口,然后让人扶着站在石头上,等站稳了,赵用开口说道:
“乡亲们、乡亲们,请安静、请安静。我想你们已经知道俺家出事了,丢人哟!”赵用顿了顿,“乡亲们,你们知道,俺赵用一辈子走的端、行的正,为人乐善好施,光明磊落,也曾为咱秦国的统一大业立下过汗马功勋,受爵大庶长。自从俺退役回到村里以来,虽然俺是有些为富不仁,巧取豪夺的不光彩事体,但俺也没有杀人放火啊。当然了,坦白说,俺年轻时当兵那些年是杀过人,但那是打仗,是合法的杀人啊,不杀人俺怎么能立功封爵咧。另外。。。。。”
“爹,恁扯远了。”
三小姐在身后拉拉赵用的衣袍,小声的提醒道。赵用楞了楞,似乎回味过来:
“对不起,俺跑题了。那就说说这俩不要脸的贱货吧。”赵用痛心疾首,“要不是俺,那个小流浪汉早就被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了。俺供他吃喝、供他喝,给他衣服穿,年底还给他发了一吊工钱,他、他龟孙不记恩德、恩将仇报,竟然把俺心爱的三夫人勾搭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可把俺给气毁了。你们说,像这种奸夫淫妇该不该死?按照咱祖辈传下来的老规矩,该不该把他们浸猪笼?”
赵用把话停下来,俯视眼前那黑压压的人群,期待着这些人道义上的支持。
“他们是该死的,赵老爷,你就把他们浸猪笼吧。”
人群里终于有人挑头说话了。赵用点点头,感到特别欣慰,胆气也更壮了。
“打倒奸夫淫妇!”
有人举起拳头高呼口号。许是还没有吃早饭的缘故吧,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好、好,既然大家都有这样的共识,那俺就宣布了。”赵用把音量提高了五度,“现在,按照咱们祖上对惩罚奸夫淫妇留下来的光荣传统,就把这两个贱人抬到丹水里浸猪笼,警戒后人,以儆效尤。走!”
赵用大手一挥,然后被人从石头上搀扶下来,一声走,那四个壮汉便用扁担把阿季和三夫人分别死猪一样抬起来往村西的丹水那里走去。事情已经定案,大戏就要上演,那些看热闹的赵家坪村民们的情绪更加高涨起来了,他们不顾腹中的饥饿,跟在受害人赵用的身后载歌载舞,一路欢腾。
“完了、完了,白瞎了俺刘邦长了这么一身上好的皮囊周游天下、增广见闻,想不到年纪轻轻的却要死在这遥远的异乡了,唉,连个收尸的亲人都没有。”
被捆在猪笼里的阿季对外面的每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不觉的惨然。他勉强睁开肿胀通红的眼,从猪笼的缝隙里往外看了看,正巧跟三小姐的一双怨毒的眼神相撞,阿季心里一阵恶寒,赶紧把眼睛闭起来。
“唉,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尤其是女人。”
阿季心里说道。
村子离丹水很近,一会就走到了。那些人来到一处石崖上,陡峭的石壁下面就是滔滔的丹水,乌黑的水面打着旋涡。几深哦。不用说,这里就是赵家坪人对不贞的贱男淫女们一贯浸猪笼的地方了。四个壮汉把阿季和三夫人放下来,赵用弯下腰,冲阿季和三夫人说道:
“别怪俺赵某人心狠,谁让你们做下这等丑事嘞,希望你们下辈子投胎能在一起吧。”
猪笼里的阿季和三夫人瞪大惊恐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被捆的身体也在拼命的挣扎。
“哈哈哈,不想死?怕了吧?晚了,谁让你们对不起人咧?你们也别枉费气力了!”
赵用志得意满,然后吩咐一声,分别在两个猪笼里塞进去一块大石头。
“给我扔!”
石头塞进去了,四条汉子把阿季和三夫人抬起来,嘴里喊着一二三的号子,晃悠了几晃,等力量契合了,四个人同时一甩手,两个猪笼流星一样被扔进了阴冷森森的丹水里了,“嗵”、“嗵”两声,猪笼在水面上沉浮几下,便不见踪迹了。高潮之中,岸上看热闹的人群里发出了一阵阵激动人心的欢呼声。等猪笼彻底的沉到了江底,估计人是死定了,众人这才恋恋不舍的往村里散去,还没走多远,就听身后有人大喊:
“喂,快来看,不得了了,快来看呐!”
听到喊声,人们知道又有什么稀奇了,便争先恐后的又纷纷跑回来,等到近前一看,就见眼底下的江水像煮开了的大锅般波涛翻滚,白浪滔天。波涛之中,但见一条数丈长的赤色活物摇头摆尾、翻江倒海。
“龙,是条龙!”
有识货的村民惊恐的喊道。
果然是条龙——牛首、鹿角、鱼鳞、蛇身、鹰爪——一条千真万确的赤龙,人们双膝一软,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嘴里乱糟糟的嘀咕,不住的磕头如捣蒜。此时,水里的那条赤龙瞪着一双杯口一样大的眼睛,昂首朝岸上的人群看了一眼,然后一摆尾,便顺着江流朝南游去,激起的江水浊浪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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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见汉王

“你爷爷我追随高皇帝的那年不可一世的大秦帝国已经灰飞烟灭了。”
陆贾吩咐仆人给他提来一壶热茶,沏好,摆在几案上,然后坐下来,让陆基坐在自己的斜对面。陆贾端起茶盏,品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才开始了他那如长篇小说似的漫长叙述。
陆基安静的听着。
陆贾的思路仿佛一下子穿越到了几十年前的峥嵘岁月。。。。。。

陆贾是楚国寿春人,陆终之后,与楚王室熊姓同源,生长在淮河岸边。在他们村里,陆贾长得第一流的风流倜傥是全村男女老幼们所公认的,从小饱读史书。口才尤其便捷,娴于辞令,善说六国,仰慕苏秦、张仪仅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封侯拜相。可惜秦一统天下,列国瓦解,陆贾这种舌尖上的功夫无用武之地,只得满腹的憋屈在乡下给蒙童们教书糊口,郁郁不得其志,直到那一天大泽乡上空革命的炮火轰隆一声,天摇地动,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已经没落的楚国贵族项梁也把在山坡上给地主家放羊的楚怀王之孙熊心找来,修饰装扮一番,然后奉楚怀王的名号造秦二世的反。陆贾听说后,知道自己出头之日的好日子已经不可阻挡的扑面而来了。陆贾在四面透风的学馆里向流着清鼻涕的娃儿们知会一声:
“回去给你们的爹老子说,就说陆先生撂挑子不干了。”
孩子们表情麻木,一个个夹着膀子回家去了,陆贾收拾了一包袱洗换的衣服和细软,至于有些家长们欠他的束脩也不要了,星夜往北方追求富贵去也。一路风尘,总算顺顺当当的到了彭城,见到了诸侯共主怀王熊心,两人一交流,陆贾从心里认定眼前这个放羊娃出身的怀王英睿不群,是个可以辅佐的明主,而熊心也打心眼里断定陆贾是个不可多得的优质人才,当即任陆贾为客卿,随侍在自己的左右以备咨询。可是好景不长,项梁兵败身死,大秦也按理想的步骤被风起云涌的诸侯给掐死了,项羽成了一人独尊的西楚霸王。那个时候的项羽俾睨天下,干的第一件恶心人的事就是过河拆桥。项羽假模假样的尊熊心为义帝,然后把他打发到南方瘴气肆虐、人烟稀少的郴地称孤道寡去了。如此项羽还不知足,心心念念的嫌弃义帝是个累赘、后患,必杀之而后快。
那个时候的义帝身边的能人异士见义帝势单力孤大都鸟兽散了,只有陆贾陪着着熊心来到郴城。
项羽遣使令九江王英布暗杀熊心。
英布派兵一路追杀。
追兵到了郴。
熊心知道自己穷途末路、已经无力回天了。
“陆卿,逃命去吧,何必跟着孤玉石俱焚呢。”
熊心看了一眼身边的陆贾,凄然说道,陆贾想了一会,跪下来,垂泪道:
“陛下保重,但凡贾有一口气在,必与项氏势不两立。”
君臣挥泪而别。
项羽弑君于郴之穷泉之傍。
逃亡的陆贾清楚自己无非一辩士,手无缚鸡之力,遍思诸侯,唯独汉王可以与项某抗衡。
陆贾北上。
汉王还定三秦。
汉王自临晋渡黄河。魏王豹降,将兵从。汉王下河内,虏殷王司马卬,置河内郡。汉王南渡平阴津,至洛阳。
陆贾在洛阳见到了汉王刘邦。
七尺多高的刘邦一张紫棠色的脸,美须髯——一把长长的、漂亮的黑胡子,隆准而龙颜,双目如电,剑眉斜插入鬓,须髯飘逸,四十出头的人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显得特别的成熟、清爽和干练。当汉王从马上跳下来,远远的朝恭候在道旁的陆贾走来——虽然汉王的个子并不魁梧,但那种大气磅礴的龙行虎步和如山一样的恢弘气势便铺天盖地的朝他压了过来。陆贾浑身一凛,双膝不觉一软,匍匐在地,叩首曰:
“汉王真吾主也。”
“请起。”
汉王和颜悦色,亲自把陆贾从地上拉起来,然后问陆贾的姓名、履历,陆贾一一回答。
“霸王无道,竟敢弑杀义帝。”听陆贾说他从郴城来,义帝确然已经遇害了,汉王怒道,“昨天新城董公拦住寡人的马,说项王弑杀义帝,寡人尚在怀疑,今陆君从郴城来,义帝遇害的事看来是确凿无疑了。”
昨天,汉王率军进洛阳城,新城的三老董公拦住了他的马,说道:
“臣闻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暴虐,放杀其主,就是百分之百的天下之贼也。夫仁不以勇,义不以力,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之诸侯,为此东伐,四海之内莫不仰德。此三王之举也。”
汉王想起了自己在义帝帐下的这些年里,君臣相处融洽。在决定谁先入关破秦的这件攸关一个人未来政治地位和名分的大事上,义帝力排众议,以汉王宽大长者为理由,硬是压住了项王的强烈要求,遣汉王入关,成功灭秦,今义帝已逝,汉王深感痛惜。于是,汉王仍任陆贾为客卿,纳董公言,把项王推到贼的位置上,自己高举义的大旗,牢牢地占据住道德的制高点,为义帝发丧,袒而大哭,哀临三日,发使者遍告诸侯,曰:
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陆贾看在眼里,心里百感交集,然后被发跣足,面南伏地恸哭:
“义帝,请原谅臣没有跟着你死节,就是希望看到有一天英雄豪杰为你发丧,昭告天下,使你的沉冤得雪,今汉王三军将士皆缟素,以义伐罪,帝地下有知,愿瞑目。”
哭尽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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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劫后奇遇

“爷爷,高皇帝真的是条龙的化身吗?”
陆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打断了爷爷的讲述,问道。
“你不信?”
陆贾刚好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停下口干舌燥的嘴,喝几口水,然后反问道。
“爷爷,不是我不信。在学校里,我们老师一再倡导我们要反对封建迷信,坚决抵制怪力乱神。而且,我们老师还说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龙,那只是神话传说,是祖先们想象出来的一种生物。”
“是吗?”听陆基这么说,陆贾严肃的说道,“你们老师的思想很新潮的哦。好,让爷爷我来告诉你,龙也好,怪力乱神也好,有些东西的确没有人每天都能看见,也的确不宜过分渲染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但爷爷要告诉你,不是说没有人能经常看得到的东西就不存在了,譬如长安的皇帝,你见过吗?没有吧?但你却相信他是存在的。你可能会说,你没见过皇帝可别人见过,所以你就信了。可为什么别人见了龙说给你听你就不信了呢?还有空气,你能看见吗?不能吧?但你每时每刻都在呼吸。实话跟你说吧,这个世界我们所能看见和认识的方面还很浅薄,很多的领域我们还一无所知。在浩瀚的宇宙面前,我们人类是非常渺小的,我们千万不要轻易的否认什么,要谦卑,多观察、多思想。人云亦云不是好现象,要学会分辨。至于圣人一辈子不言怪力乱神,那是因为他不懂这个世界的神秘领域,只能说这个人谨慎罢了,但他的态度却影响了后人对未知世界的探索,从这方面来说,他其实还是个不小的罪人嘞。”
“好了,爷爷,我只是随便问一哈,你却给我讲了这么一个大道理。你还是继续讲故事吧。”
陆基双手一摊,无奈的对爷爷说道。
“呵呵呵,臭小子,不听老人言,你会恰亏的。”

死亡的恐惧紧紧的抓住了阿季,他甚至连为自己夭折的命运哀悼的机会都没有了。
猪笼砸在水面上溅起一片破碎的浪花,冰冷的水从猪笼的孔洞中涌进来,阿季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随即就被沉重的大青石坠到了江底。江底里的水是那种砭骨的寒冷。从鼻空里呛进来的水让阿季的肺都要炸了,而强大的水压也压迫得他双耳疼痛,胸口憋闷得就要窒息了。虽然阿季从小就喜欢在水里嬉戏,水性了得,但身上捆的绳索让他挣扎不得。不消半柱香的功夫,阿季肺里的氧气就消耗殆尽了。
此时此刻,再好的水性都没有用了。
我要死了吗?
这是阿季意识里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
浑浑噩噩之中,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阿季的心底向他的四肢百骸流溢、蔓延,阿季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开始起了变化并且向外膨胀。下意识的一用力,阿季嘴里的破布吐出去了,刹那间,身上的绳索也如败絮断落,外面的猪笼也跟着被他的身体冲破了。
阿季呼吸顺畅,甚至感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自由。
阿季一纵身,跃出了水面,一顾之间,阿季发现自己的身上竟然披满了赤色的鳞甲,但阿季对此似乎一点也不感到讶异。
阿季朝岸上的人群看了一眼。
阿季有一种特别想畅游的渴望。阿季掉头,一蹬自己的双腿,便顺着江流朝南游去。
阿季觉得自己整个的身心灵被全然的释放和自由了。
不知道游了多长时间,阿季失去了知觉。

当阿季从昏迷中醒来,初春的太阳正暖洋洋的挂在天上。阿季浑身僵硬、酸痛。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宽阔大江的浅水处。阿季挣扎着从水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衣服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水。阿季脑子一片空白,嘴唇乌青,赤脚踩着河滩的鹅卵石,踉踉跄跄的来到朝阳的高岸上。
大江两岸渺无人迹。
阿季脱下身上的湿衣服,拧干,搭在一根粗树枝上,低头发现自己浑身伤痕累累。阿季走到一块石头上,光屁股坐下来。石头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坐在上面很舒服,但阿季意识到自己受寒了,浑身滚烫,头疼欲裂。我这是怎么了?我现在在哪里?阿季脑海里一片浆糊。阿季伸手拍了拍脑门子,竭力的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起来了。
离家流浪、大梁、赵家坪、三小姐、三夫人、逃跑、浸猪笼。。。。。。
一下子,阿季全都想起来了。
“哦,可怜的三夫人估计已经死了吧?”
阿季心里哀叹。
衣服晒的差不多了,从树枝上取下来穿上,阿季又饥又饿。“不行,我得先找吃的。”可是,草木刚刚发青,野山杏刚刚开花,树上什么果子都没有,到哪里找吃的去?阿季四下里望了望,左侧不远处有一条蜿蜒的小路往西南的山上延伸,阿季抬头看了看,好高的山。山里应该有人家吧。阿季心想。便赤着脚沿着小路往山上走去。
走到半山腰,阿季已经浑身乏力、双腿绵软了。不但如此,阿季的脚底也打泡了,还被山上的砾石割的鲜血淋漓。四周没有一条岔道,也没有人烟,阿季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上攀登。
太阳快落山了。
阿季走走歇歇,终于要到山顶了。
“今天中午天现异象,我老人家正疑惑着呢,刚才在茅庐鼓琴,忽然觉得琴音里蹦出来几股铮铮的杀伐之声,便知必是真龙现世、英雄来访,果然不错哦。呵呵呵。”
恍恍惚惚之中,阿季听见有说话的声音,那声音空濛而又辽远,似真似幻。阿季抬头,看见了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自己的头顶。阿季努力登上最后几层台阶,刚想上去说话,脚下一绊,接着身子便摔倒在地。
阿季又昏迷了。

等阿季再次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高烧已经退去,阿季睁开眼,几缕阳光透过窗棂投射在他身上。阿季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净的竹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阿季想起来,动了动身子,但每一根骨节都是钻心的疼痛。阿季放弃了。阿季听见有人推开了柴门,接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阿季闭上眼睛继续装睡,来人在床榻前站了一会就出去了,不大一会儿,阿季又睡着了。
“好小子,你真能睡,竟然昏天黑地的睡了一天一夜。”
天已经黑了,屋里点着松枝,亮堂堂的,一个白发老人站在阿季的榻前,看见阿季醒来,开口说道。
“是前辈救了我吗?小子谢过了。”
阿季挣扎着翻身从榻上下来,低头找不到鞋子,就赤脚站在地上,一拱手,冲白发老者说道。
“你就别客气了,这也是缘分。”
老者摆摆手,语气平淡的说道。
“前辈,这是什么地方?”
阿季问道。
“太和山,也叫武当山。”
“哦。”
阿季随口应了一声,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这里离赵家坪有多远。老者低头看看阿季的双脚,冲外面喊了一声:
“芸豆。”
不大一会儿,从外面进来一个女孩儿,阿季眼前一亮,好一个眉目如画的小女子哟。那女孩子感觉到了阿季那双热辣辣的眼神,脸一红,“都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忘死盯着美女看。”女孩心里对阿季无限的鄙视。女孩迈过脸,对老者说道:
“师傅,什么事?”
“该吃饭了,你去给这小子找双鞋穿,他脚上有伤,找双大点的。”
“诺”
等女孩儿再次进来,手里拿了一双麻鞋。阿季接过来,咬着牙忍痛穿上,便跟着老者和女孩儿从里屋歪歪扭扭的走了出来。堂屋的中间摆着一张几案,上面放了一个瓦甑,里面是小米粥熬野菜,三个人围着几案坐下来。
阿季是真的饿了。
“你们怎么不吃嘞?”
几案上只摆了一双碗筷,不见老人和女孩儿盛饭,阿季也不好意思动手,便开口问道。
“莫客气,专门为你做的,你吃吧,我们师徒正在辟谷,十天半月、月儿四十的不吃饭是很正常的。”
老者慈爱的看着阿季,说道。阿季不知道什么是辟谷,又饥饿难耐,实在不宜深究,便拿起碗筷,盛了一碗,低头只管秃噜秃噜的吃了起来,一碗接着一碗,风卷残云,硬是把一甑子米粥给吃了个底朝天,只好意犹未尽的放下碗筷,骇得老者和女孩儿不住的打量阿季:
“小子,我扳着手指头算着,你硬是吃了十一碗哦,饱了吗?没撑着你吧?”
老者关心的问道。
“算饱了吧,这点饭撑不住俺。”
阿季的脸红了,心里想,就是没饱你甑子里也没咧。
“啥叫算饱了?好像还能吃似的。”
女孩儿在一旁小声的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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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在太和山上

丹水从太和山下汇入汉水,阿季从老者那里知道,这里竟然相距赵家坪足有一百多里。
我到底是如何游过来的?
阿季百思不解。
老者告诉阿季,他名叫玄一真人。玄一真人身材瘦小,头发雪白,已经稀疏得绾不起发髻了,随便的披散在肩上,面皮也是古松一样一层一层的堆着褶子,牙齿全掉光了,凹陷的两张嘴皮子皱巴巴的跟个小老太婆似的,颏下的胡子一根一根的也是雪白,果然的一派道骨仙风的样子。那个叫芸豆的女孩儿是他的弟子,“唉,我也不晓得我活了多少年了,”玄一真人浩然叹息一声,那苍老的叹息声仿佛岁月在他身上已经是个累赘了,“芸豆是我的关门弟子,她看起来应该比你大两岁。这么大的山,只有我们师徒两个,你能找到这里,真是天意哦、天意哦!”于是,阿季也坦诚的把自己的名字和他那年轻苍白的履历毫无保留的给真人说了一遍。
“不错啊阿季,自己身在颠沛流离之中还不忘救人于水火,你阿季果然是个人才。”
听完阿季的故事后,玄一真人抖着下巴上的白胡子,对阿季冒着生命危险拯救三夫人的义举大为叹赏,但在阿季听来,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别别扭扭的,不大顺耳,连一旁的芸豆姐姐听了也掩嘴偷笑。

还是年轻了好,两三天的光景,阿季的身体七七八八的就恢复得差不多了。阿季不好意思继续在这荒无人迹的太和山上打搅玄一真人师徒。早晨起来,阿季找到正在龙首岩上静坐的玄一真人。龙首岩是太和山上的一大奇景,在陡峭的悬崖绝壁上凸出来一块长长的石头,恰似一条昂首啸天的龙首。阿季拱手垂立在山壁的小道上,看着悬空的玄一真人安然静坐。就算阿季没有恐高症也感到一阵阵的心悸——这要是不小心掉下去,莫说是真人,就是神仙估计也得粉身碎骨。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在灰苍苍雾茫茫的太和山披上了一层金装。玄一真人收住了打坐,从龙首上从从容容的走下来,看见阿季侍立在回去的路径,疑惑的看了阿季一眼:
“找我有事?”
“刘邦蒙真人相救,身体业已痊愈,不敢继续叨扰,特来告辞。”
阿季屈身抱拳,恭敬的说道。玄一真人听阿季这么说,在阿季脸上仔细的看了几眼,又说道:
“把你上衣脱了,再走两步让我看看。”
阿季对真人这个怪异的要求有点踟躇了,“脱吧,让我看一眼能少你二斤肉了?”真人有点不高兴了,再次吩咐道。阿季只得把棉袍脱掉,露出来一身精肉的光膀子,“走两步。”阿季不得不又走了两步。
“嗯,不错,身高七尺七寸,日角、斗胸、龟背、龙股,龙行虎步,没出我老人家所料,是个可以只手擎天的坯子。走,咱们回去再说。”
阿季穿好衣服,跟着玄一真人回到茅庐。坦率的说,阿季从心里切实的盼望老真人能够诚诚恳恳的把自己挽留下来,但如果这要求是自己提出来的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毕竟这么好的处在,哪里找去?再者说了,我刘邦现在身无分文,哪里有现成的白吃白住去?
“坐吧。”
进到屋里,真人指了指铺在几案下的草席,两人坐下来。正在这时,刚刚练武结束的芸豆姑娘也回来了。芸豆白净的脸蛋上两朵朝霞红扑扑的,明目皓齿,身材婀娜窈窕,硬是把这座简陋的草舍点缀得熠熠生辉。可把阿季给吓坏了,“真美。”阿季在通通跳的心里说道。阿季不敢迎视芸豆的眼神,小偷似的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芸豆,你也坐下听听我跟阿季聊天吧,”真人对芸豆说道,“阿季打算要走了,你说这娃傻不傻?呵呵。”
“师傅,他想走就让他走呗。”
芸豆说的云淡风轻,但还是挨着真人坐了下来。
“芸豆姐,看你说嘞,其实俺也不想走,只是俺不好意思说。”
阿季红着脸,嘴里嗫嚅着说道。
“这就对了嘛,”真人收住了嬉皮笑脸的表情,盯着阿季的眼,严肃的说道,“阿季,有些事我老人家得告诉你,你晓得你是什么人不?”
“我?”阿季苦笑一声,说道,“我能是啥人,不就是个半文盲的流浪汉呗。”
“错!阿季,让我老人家来告诉你吧,”听阿季这样说,老真人皱了皱眉头,“什么半文盲?什么流浪汉?一个人拥有知识和安逸高薪的职业固然是少不得的,但伟大的人物不在于文凭有多么亮眼,而且流浪也不应该是一个贬义词,你不可以这样轻贱自己。好了,不说你了,我来给你讲讲天下的大趋势吧。”说着,玄一真人从地上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初,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然仁义不修,以蒸民为刍狗,修陵墓、筑长城,民家室不完,良田荒芜,苦甚矣。而拨乱反正、解民倒悬者其谁乎?以吾老人家观之,汝刘阿季虽出身寒微,身份低下,然秉天命而生,诛灭暴秦,将来四海再次归一,民安其乐,使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成此大业者,非你卯金刀刘阿季其谁者乎?”
“我?”阿季虽然对玄一真人的这番话听的云山雾罩、似懂非懂,但大概意思是明白了。阿季抬头看着真人,用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疑惑的问道,“我有那么大的能耐么?而且,你的话实在有点唯心主义了,属于封建迷信。”
“哼,你懂个屁唯心主义、封建迷信?”真人缺牙的窝窝嘴一撇,“你现在当然没有这个能耐了,”真人继续说道,“但我老人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究天人,诸子百家无所不通。你要相信,我老人家的强烈预知能力一向是很精准的。拯民于水火的使命既然已经放在你刘阿季的肩上,你就不必心存疑惑了。但我要告诉你,我老人家今天所说的话只有在座的我们三个人晓得,任谁你都不要说出去,免得露了天机与你不利。而且,你还要耐心等待,不要心焦气躁。当然了,我是知道你能做到这一点的。等时间到了,你自会乘势而起,混一海内。”
“乘势而起、混一海内,你说的是真的吗?”真人的话把阿季说的热血沸腾,不由的也从地上站了起来,芸豆看看眼前的一老一少,少不得也跟着站起身来。阿季问道,“真人,你别给我打哑谜了,告诉我,你说的事什么时候发生呢?”
“给你说了,天机不可泄露,你急什么?你只记住一句话就行——祖龙一死,就是你乘风云而起的时候了。谨记、谨记!”
“好吧,我会记住的,那我现在该怎么做呢?”
阿季再次问道。老真人点点头,继续指点道:
“阿季,你以为你不知死活的犯险从家里跑出来到江湖里涤荡是偶然的吗?不,这一切都是天意!当然了,你配合天意出来砥砺也是少不得的,否则的话,将来你怎能堪当大任?但江湖险恶,你又啥几把本事没得,怎么保护自己?怎么预备将来纵横天下?所以,你就留在我这太和山吧——我也是找了个虱子养在头上木事找事。不说了,阿季,你需要学习。学习,知道吗?学习真知识、真能耐。”
“多谢真人,那你就收我为徒吧!”
说着,阿季就要跪下来磕头,老真人伸出一双鸡爪子似的枯手,一股浑厚的力道把往地上俯拜的阿季硬生生的给托了起来,“好厉害的老真人哟。”阿季心里喝彩道。
“算了吧,”真人说道,“你这种滚滚红尘中的色中饿鬼不配当我的弟子,我收留你不过是上合天意、下应民心罢了。教你的本事全部免费。唉,还要供你吃喝,我老人家真是亏大发了。”
“多谢真人慈悲,刘邦感戴莫名。”
阿季羞赧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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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在太和山上

丹水从太和山下汇入汉水,阿季从老者那里知道,这里竟然相距赵家坪足有一百多里。
我到底是如何游过来的?
阿季百思不解。
老者告诉阿季,他名叫玄一真人。玄一真人身材瘦小,头发雪白,已经稀疏得绾不起发髻了,随便的披散在肩上,面皮也是古松一样一层一层的堆着褶子,牙齿全掉光了,凹陷的两张嘴皮子皱巴巴的跟个小老太婆似的,颏下的胡子一根一根的也是雪白,果然的一派道骨仙风的样子。那个叫芸豆的女孩儿是他的弟子,“唉,我也不晓得我活了多少年了,”玄一真人浩然叹息一声,那苍老的叹息声仿佛岁月在他身上已经是个累赘了,“芸豆是我的关门弟子,她看起来应该比你大两岁。这么大的山,只有我们师徒两个,你能找到这里,真是天意哦、天意哦!”于是,阿季也坦诚的把自己的名字和他那年轻苍白的履历毫无保留的给真人说了一遍。
“不错啊阿季,自己身在颠沛流离之中还不忘救人于水火,你阿季果然是个人才。”
听完阿季的故事后,玄一真人抖着下巴上的白胡子,对阿季冒着生命危险拯救三夫人的义举大为叹赏,但在阿季听来,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别别扭扭的,不大顺耳,连一旁的芸豆姐姐听了也掩嘴偷笑。

还是年轻了好,两三天的光景,阿季的身体七七八八的就恢复得差不多了。阿季不好意思继续在这荒无人迹的太和山上打搅玄一真人师徒。早晨起来,阿季找到正在龙首岩上静坐的玄一真人。龙首岩是太和山上的一大奇景,在陡峭的悬崖绝壁上凸出来一块长长的石头,恰似一条昂首啸天的龙首。阿季拱手垂立在山壁的小道上,看着悬空的玄一真人安然静坐。就算阿季没有恐高症也感到一阵阵的心悸——这要是不小心掉下去,莫说是真人,就是神仙估计也得粉身碎骨。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在灰苍苍雾茫茫的太和山披上了一层金装。玄一真人收住了打坐,从龙首上从从容容的走下来,看见阿季侍立在回去的路径,疑惑的看了阿季一眼:
“找我有事?”
“刘邦蒙真人相救,身体业已痊愈,不敢继续叨扰,特来告辞。”
阿季屈身抱拳,恭敬的说道。玄一真人听阿季这么说,在阿季脸上仔细的看了几眼,又说道:
“把你上衣脱了,再走两步让我看看。”
阿季对真人这个怪异的要求有点踟躇了,“脱吧,让我看一眼能少你二斤肉了?”真人有点不高兴了,再次吩咐道。阿季只得把棉袍脱掉,露出来一身精肉的光膀子,“走两步。”阿季不得不又走了两步。
“嗯,不错,身高七尺七寸,日角、斗胸、龟背、龙股,龙行虎步,没出我老人家所料,是个可以只手擎天的坯子。走,咱们回去再说。”
阿季穿好衣服,跟着玄一真人回到茅庐。坦率的说,阿季从心里切实的盼望老真人能够诚诚恳恳的把自己挽留下来,但如果这要求是自己提出来的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毕竟这么好的处在,哪里找去?再者说了,我刘邦现在身无分文,哪里有现成的白吃白住去?
“坐吧。”
进到屋里,真人指了指铺在几案下的草席,两人坐下来。正在这时,刚刚练武结束的芸豆姑娘也回来了。芸豆白净的脸蛋上两朵朝霞红扑扑的,明目皓齿,身材婀娜窈窕,硬是把这座简陋的草舍点缀得熠熠生辉。可把阿季给吓坏了,“真美。”阿季在通通跳的心里说道。阿季不敢迎视芸豆的眼神,小偷似的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芸豆,你也坐下听听我跟阿季聊天吧,”真人对芸豆说道,“阿季打算要走了,你说这娃傻不傻?呵呵。”
“师傅,他想走就让他走呗。”
芸豆说的云淡风轻,但还是挨着真人坐了下来。
“芸豆姐,看你说嘞,其实俺也不想走,只是俺不好意思说。”
阿季红着脸,嘴里嗫嚅着说道。
“这就对了嘛,”真人收住了嬉皮笑脸的表情,盯着阿季的眼,严肃的说道,“阿季,有些事我老人家得告诉你,你晓得你是什么人不?”
“我?”阿季苦笑一声,说道,“我能是啥人,不就是个半文盲的流浪汉呗。”
“错!阿季,让我老人家来告诉你吧,”听阿季这样说,老真人皱了皱眉头,“什么半文盲?什么流浪汉?一个人拥有知识和安逸高薪的职业固然是少不得的,但伟大的人物不在于文凭有多么亮眼,而且流浪也不应该是一个贬义词,你不可以这样轻贱自己。好了,不说你了,我来给你讲讲天下的大趋势吧。”说着,玄一真人从地上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初,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然仁义不修,以蒸民为刍狗,修陵墓、筑长城,民家室不完,良田荒芜,苦甚矣。而拨乱反正、解民倒悬者其谁乎?以吾老人家观之,汝刘阿季虽出身寒微,身份低下,然秉天命而生,诛灭暴秦,将来四海再次归一,民安其乐,使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成此大业者,非你卯金刀刘阿季其谁者乎?”
“我?”阿季虽然对玄一真人的这番话听的云山雾罩、似懂非懂,但大概意思是明白了。阿季抬头看着真人,用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疑惑的问道,“我有那么大的能耐么?而且,你的话实在有点唯心主义了,属于封建迷信。”
“哼,你懂个屁唯心主义、封建迷信?”真人缺牙的窝窝嘴一撇,“你现在当然没有这个能耐了,”真人继续说道,“但我老人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究天人,诸子百家无所不通。你要相信,我老人家的强烈预知能力一向是很精准的。拯民于水火的使命既然已经放在你刘阿季的肩上,你就不必心存疑惑了。但我要告诉你,我老人家今天所说的话只有在座的我们三个人晓得,任谁你都不要说出去,免得露了天机与你不利。而且,你还要耐心等待,不要心焦气躁。当然了,我是知道你能做到这一点的。等时间到了,你自会乘势而起,混一海内。”
“乘势而起、混一海内,你说的是真的吗?”真人的话把阿季说的热血沸腾,不由的也从地上站了起来,芸豆看看眼前的一老一少,少不得也跟着站起身来。阿季问道,“真人,你别给我打哑谜了,告诉我,你说的事什么时候发生呢?”
“给你说了,天机不可泄露,你急什么?你只记住一句话就行——祖龙一死,就是你乘风云而起的时候了。谨记、谨记!”
“好吧,我会记住的,那我现在该怎么做呢?”
阿季再次问道。老真人点点头,继续指点道:
“阿季,你以为你不知死活的犯险从家里跑出来到江湖里涤荡是偶然的吗?不,这一切都是天意!当然了,你配合天意出来砥砺也是少不得的,否则的话,将来你怎能堪当大任?但江湖险恶,你又啥几把本事没得,怎么保护自己?怎么预备将来纵横天下?所以,你就留在我这太和山吧——我也是找了个虱子养在头上木事找事。不说了,阿季,你需要学习。学习,知道吗?学习真知识、真能耐。”
“多谢真人,那你就收我为徒吧!”
说着,阿季就要跪下来磕头,老真人伸出一双鸡爪子似的枯手,一股浑厚的力道把往地上俯拜的阿季硬生生的给托了起来,“好厉害的老真人哟。”阿季心里喝彩道。
“算了吧,”真人说道,“你这种滚滚红尘中的色中饿鬼不配当我的弟子,我收留你不过是上合天意、下应民心罢了。教你的本事全部免费。唉,还要供你吃喝,我老人家真是亏大发了。”
“多谢真人慈悲,刘邦感戴莫名。”
阿季羞赧的说道。
楼主:布道者2016  时间:2020-01-03 03:23:46
第十六章 细雨中的欲火

说完,玄一真人一转身,来到靠墙的书架上挑了几捆竹简递给阿季:
“这四卷书分别是道家的《道德经》和儒家的《左传》、《公羊传》、《谷梁传》,里面所阐述的都是为君之道、为臣之道、为将之道的帝王之术和各种德行、礼义廉耻的精髓够你学习一辈子的了,你要仔仔细细的揣摩。”
“真人啊,我是读了几年书,可那些年我净跟同学们瞎胡闹了,估计好多字都不认得,估计也搞不明白。”
阿季把书接过来,抱在怀里,皱着一张苦巴巴的愁脸,委屈的说道。
“不妨事、不妨事,”玄一真人有点不耐烦了,“不是有我和你芸豆姐吗?不懂就问。以你的聪慧,你现在只需要死记硬背,到了关键之处自然会豁然开悟的。另外,”说到这里,老真人拍了拍阿季的肩膀,“就你这粗糙的身板,现在练习高来高去、陆地飞腾、百步之外取上将首级这些绝世武功已经晚了。当然了,将来临阵未必需要你亲自冲锋上前、披坚执锐,但最基本的防身之术还是要操练的。往后你就给跟着你芸豆姐练武吧。”
“太好了,多谢真人!”
阿季大喜过望。

玄一真人的几间茅舍建在太和山主峰的半山腰上,面南背山,光线充足。院子西南角里一棵苍劲的古松下面摆着一方青石几案,是玄一真人常常吃饭、打坐、抚琴的好处在。东西两面的墙上分别挂着一面巨大的木刻先天八卦和太极混元图。老真人给阿季安排了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阿季心满意足,深深的觉得生活在这里固然有道不尽的安逸。
而且——
如果说阿季断然拒绝赵家坪富豪赵用家的三小姐那火辣辣的示爱是因为三小姐那一身又矮又肥的肉毋宁说三小姐那一张大饼子脸和黑牙根更让阿季难以接受。但太和山上玄一真人的女弟子芸豆姐姐就不一样了。芸豆姐明目皓齿、肤若凝脂,窈窕的身材走起路来若风摆杨柳,婀娜多姿,顾盼之间光彩夺目。看着就令人清清爽爽的芸豆正是阿季自青春萌动以来一直在心里勾画的梦中情人。毫不羞耻的说,从第一眼起,阿季就喜欢上芸豆姐姐了。
这不丢人。
“往后能够跟芸豆姐经常在一起,就是担山曳海我都愿意。”
阿季私底下立下了追求芸豆姐姐的远大心志。
但至少表面上芸豆好像对俊俏的少年郎阿季并没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变化。除了每天早晨天蒙蒙亮就督促阿季起来并指点他练武耍剑之外,平常见了都是若即若离、拒人于千里外的样子。阿季的心里有点失落,开始对自己的帅有点不自信了。
的确,有一阵子阿季特别喜欢对着一切平面发光的物体和清澈的潭水甚至洗脸的泥瓦盆子欣赏自己那张有棱有角的脸,登时就会信心爆棚,深信自己在美女堆里人见人爱。可是,芸豆姐姐怎么不重视我嘞?是我丑吗?
不、不、不!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随着时间的积累,阿季发现,其实,在冷若冰霜的背后,芸豆姐姐还是喜欢跟阿季在一起的,毕竟方圆几十里之内就他们两个年龄相当的小青年,她不跟他说话能跟谁呢?早晨他们在一起练武,中午阿季读书,有时候阿季会故意跑到芸豆的闺房里请教生僻字和晦涩难懂的话,虽然没有笑脸相迎,但姐姐也没有显出不耐烦的样子哦。下午,芸豆姐姐会叫上阿季,两个人到山上挖野菜,挖山竹笋,采蘑菇;秋天来了,山里的果子,树上的板栗、松子,他们俩像神仙一样开开心心的满山跑着采摘。主要是每次看见那一张灿若星辰的笑脸,阿季心里就甜丝丝的,比芸豆姐姐还要开心。
每个月中旬,阿季就会跟着芸豆姐姐一起到山下二十多里外的小集镇上买米和生活用品。在街市上,两个人玩足玩够了,阿季才跟头驴似的背着沉重的物品回到山上。但阿季的心里是幸福的。
对了,忘记说了。令阿季惊讶的是,芸豆姐姐看起来娇弱不堪,但练起武来那就不一样了,在辗转腾挪之中,芸豆姐姐竟然如猎鹰一般的敏捷。
阿季的身体越来越结实了,细腰乍背的,虎躯坚挺,下巴上也长出了毛茸茸的黑胡子。有好多次,在一瞬之间,阿季发现芸豆姐姐在痴呆的望着自己,那眼神跟赵家坪的三小姐一模一样。但阿季已经很聪明了,他装作傻愣愣的啥都没有看见。
没有难堪就可以不即不离的继续下去。阿季在心里盘算,如果自己不小心冒犯了芸豆姐姐,把芸豆姐姐吓跑不理自己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阿季跟芸豆在街市上把要买的东西都买齐备了,芸豆看看天,对阿季说道:
“阿季,天阴了,今天早点走,免得下雨把东西淋湿了。”
高山在云雾里。
阿季和芸豆一前一后两个人小蚂蚁似的穿行在回太和山的山间小路上。天越来越阴沉了,灰蒙蒙的大雾湿漉漉的,似乎都能拧出水来。紧赶慢赶,刚到山脚下,如牛毛花针一样的细雨就下来了。芸豆在路边的柞树上摘了一把大片的叶子盖在阿季身后的背篓上面遮住买来的小米和白面。两个人继续往山上爬去,雨,越来越大了。
“阿季,快点,前面的山崖那里可以避雨。”
芸豆用手遮住额头上的秀发回头对阿季喊道。
“要得。”
阿季脆生生的答应一声,脚上加把劲,紧紧的跟在芸豆的身后。等两个人走到半山腰避雨的地方身上的衣服都快湿透了。那里是一个敞开的浅浅山洞,不过两张桌子大小的范围刚好避雨。阿季放下背篓,直起腰,看见芸豆姐正在用衣袖擦拭头发和脸上的雨水。阿季也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抹干,站在芸豆的身边,看着从洞口的巨石上面滴落的雨珠像一张晶莹剔透的水帘。阿季不经意的一瞥之间看见了芸豆裸露在外面皙白如羊脂似的脖颈。阿季的心陡然的狂跳起来,恨不得凑上去亲一口。阿季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的又往芸豆的身边靠了靠。能感到芸豆姐身体上那温热的气息了。阿季浑身燥热,欲火焚心,跳动的心脏连他自己都听到了。芸豆面朝雨幕里的群山,对阿季的一身贼胆一无所知。阿季看不见姐姐的表情,脑袋一热,伸手捏住了芸豆姐的纤纤玉指。
“干啥嘞?”
芸豆像被蝎子蛰了似的,猛一甩手,回头恶狠狠的瞪着阿季。
“我、我、我。。。。。”
阿季涨红了脸,低着头,张口结舌。
“我什么我,我是你姐姐,谁让你拉我手的?”
芸豆继续训斥阿季。
“姐姐,我、我喜欢你。”
阿季一狠心,抬头看着芸豆,大声说道。
“喜欢我?不行,我是你姐姐。”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不,我喜欢姐姐,我要娶你。”
阿季热血沸腾,一伸手又把芸豆的整个小手给抓住了,芸豆甩了几甩没有甩掉。
“阿季,你想干啥?”
芸豆不甩了,继续瞪着阿季。
“姐姐,我真的喜欢你。”
阿季血脉贲张。阿季丢下芸豆的手。还没等芸豆躲开,一张双臂,就把芸豆给搂在怀里了。芸豆拼了命的挣扎竟然没有挣脱出来。芸豆不动了,像根木头似的任阿季抱着。阿季的胸膛紧紧的贴着芸豆那一对滚烫饱满的乳上。阿季心旌摇动。阿季看着芸豆那张粉红的唇,忍不住咬了上去。芸豆软绵绵的,双颊绯红,浑身战栗,不由自主的也把阿季给抱住了,张开的唇任阿季粗暴的撕咬。两个人呼吸粗重,舌头也纠缠在一起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要脸的阿季一伸手握住了芸豆的乳。
芸豆吟哦一声。
“不!阿季,你不要逼我,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不会在一起的。不会的!”
眼看就要把持不住了。芸豆一狠心,猛的把阿季推开。阿季往后踉跄几步,等站稳了身体,芸豆姐已经冲出洞外,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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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赶走阿季的崇高理由

阿季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自从那次山洞避雨之后,芸豆姐姐好长时间都没再理阿季了,就是见了也把他当作空气一样,视若无睹。痛苦的阿季失魂落魄,想死的心都有了。其实,最让阿季担心的是,芸豆姐姐千万别把他的龌龊事给玄一真人说了。那样的话,他阿季在太和山上还咋混嘞。
两天都没见到姐姐的影子了,她到哪去了?
早上起来,阿季一个人持剑练武,舞扎了一会,却提不起来一点精神。阿季干脆收住剑势,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呆呆的想着心事。当红彤彤的艳阳升到树梢上,阿季才想起来该回去做饭吃了。刚走到院子里,就被坐在松树下面品茶的玄一真人给叫住了:
“阿季,过来一下。”
老真人朝阿季招了招手。
“真人,么子事,请吩咐。”
阿季走过来,一屈身,恭敬的问道。
“也没啥事,就随便聊聊,你也坐下吧。”
阿季坐在了老真人的对面,中间隔着一个青石案子。
“对了,阿季,你来太和山多长时间了?”
老真人好像突然才想起来似的,漫不经心的问道。
“三年多了。”
阿季在心里算计了一番,回答道。
“哦,”老真人点点头,”挺快的,一晃就是三年多了。阿季,我看你武艺练的差不多了,遇见事了自保还是没得问题的,智力也长进了不少,给你看的书都明白了吧?相信三坟五典啥的也难不住你了。阿季,你该下山回家了。”
“真人,你要撵我走吗?我不想回去,就在这里陪着你老人家。”
阿季有点懵逼了。而且,毫无疑问的,芸豆姐姐果然把他求爱的事给老真人说了。另一方面,这三年多来,老真人待他恩同师徒,阿季舍不得走。
“没出息的孩子,说什么呢,”老真人严肃的批评道,“你家里不是还有父母和兄弟吗?这么多年了,你不想他们?就算你不想他们你的父母不想你吗?跟你说,我们这些在深山里修行的世外高人对不孝顺父母的儿女向来都是非常反感的。你连你的父母都不惦记,将来怎么会怜惜天下苍生的疾苦咧?再者说了,干大事业能靠你一个人吗?你也该到社会上结识你的爪牙了。所谓孤掌难鸣、孤木不成林、一个好汉三个帮就是这个道理。没有别人的帮助你能成功吗?我老人家还要特别的告诉你,但凡干事业的大人物千万不要为儿女情长所羁绊,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季明白,谢谢真人这三年多来孜孜不倦的教诲,我这就去收拾东西下山。”
老真人的一通庭训让阿季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但不管怎么说,自己的确也真该回家一趟了。快五年了,父母的身体还安好吗?想到这里,阿季的心一下子就被思乡的愁绪深深的给触动了。阿季情绪失落,站起来,准备回屋子里收拾行李。
“阿季,先别忙,在这等我一会。”
说着,老真人从地上站起来,飘飘洒洒的回到他住的房间里。不大一会儿,从屋里出来,老真人手里拿着一根长条状物什,外面包着一层红布,看着很珍贵的样子。
“阿季,你能来到我这太和山上也是跟我老人家有缘分。这三年多来我仔细观察了,你娃虽然有很多的缺点和不正经,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善良的,心胸也比较宏阔大度,没有小肚鸡肠的那些坏毛病,也知道关心别人、体恤别人的需要,不自私。而且,你娃虽然不是极端的聪明,但悟性还是比较高的,判断事物也比较精准,有很强的决断力和执行力。总之,人无完人,谁能没有个缺点咧?没有缺点的只有我们这种神仙般的人物。但不管怎么说,我老人家还是非常欣赏、认可你娃的。你要走了,我也没什么可送的,这是一把剑,是工师古冶子所造,削铁如泥,锋利无比,按市场价格来说,标个千金的价码还是靠谱的,再多就是瞎几把扯了。自打我老人家得到它后,视若珍宝,平常也舍不得用,就送给你吧。对了,因为你的缘故,我重新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倚天屠龙剑,简称屠龙剑。当然了,你叫它斩蛇剑也中,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说着,老真人把屠龙剑递给阿季,阿季连连摆手:
“真人,使不得、千万使不得。你已经对我恩重如山了,我怎么可以再接受你这么贵重的宝器嘞。真人,你还是留下来吧。”
“你娃真是啰嗦。”老真人有点生气了,“送给你就送给你了,你就接着,扭捏个啥咧?再者说了,这把剑搁在我这就是个废物,何况大英雄没有一件宝物佩在身上怎么能行?你也不想想,放眼咱全中国,除了你还有谁能配拥有它嘞?你娃就不要推辞了。”
“这样说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真人赠送宝物。”
阿季双手接过屠龙剑,郑重的跪下来,给玄一真人磕了三个响头。这次老真人倒是没有拦阻。
“对了,我送给你的那件狼皮褥子你也拿上吧,路上遇不见人家了可以夜里御寒。”
老真人叮嘱道。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阿季迫不及待的解开了裹在宝剑外面的那层红布,里面是乌黑的鱼皮鞘。阿季把剑从剑鞘里抽出来,刹那之间,光华闪闪,一把三尺来长青森森的剑体就呈现在了阿季的眼前。阿季拽了几根头发,横在剑刃上,用力一吹,发丝纷纷断落。
“好一把吹毛断发的宝剑哟。”
阿季赞叹不已,爱不释手。把玩了一会,阿季把剑重新插在鱼皮鞘里,挂在自己的腰上,登时感到自己的形象更加高大了。阿季心满意足,便开始收拾起了自己回归家山的行囊。
没有多少东西,不大一会儿就收拾完了,阿季颓然的坐在床榻上。
阿季想芸豆姐姐了。
她在哪呢?是故意躲着我吗?都怪我太鲁莽了。阿季陷在深深的自责当中。
姐姐,明天阿季就要走了,还能见你一面吗?
阿季意乱情迷。

第二天早晨,阿季做好了饭,先给真人盛了一碗,两个人仍然坐在松树下面的石案旁,就着咸菜,吃饱喝足了,阿季把碗筷收进厨房,洗刷完毕,阿季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背上已经打包好了的行李,来到树下向玄一真人此行:
“真人,阿季要走了,阿季深深感恩这三年多来真人对阿季的教诲,阿季没齿难忘。真人还有什么话要交待的吗?”
阿季泣不成声。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见阿季这么问,真人想了想,说道,“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者也。希望我老人家说的这几句话你能好好记牢,对你将来的事业会有极大的帮助。”
“谢真人的金玉良言,阿季谨记,真人保重!”
“好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也别难过了,一路小心。还有,你要特别记着一点,一个真正的男人不但能忍,还要勇于担当。在责任面前,当仁不让,该出手的时候千万不要退宿。”
玄一真人看了一眼阿季腰里挂着的宝剑,本想劝他一下别这么招摇,但又一转念,算了,年轻人嘛,有好东西了总想显摆。真人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布囊,沉甸甸的。真人在手里抖了抖,里面传出来金属相撞的叮当声,听着就让人舒泰:
“阿季,这里面是二十两金子和当百的大钱三百枚,你拿着路上花。别花完了,剩下的给你父母和家里的小辈们卖点人事——就是礼物的意思啦。”
“真人、这、这,我真的不能再收你老人家的钱了!”
“又来了不是?”老真人皱着眉头,“你娃咋这么扭捏嘞?这钱对我来说就是一堆石头,可有可无,可对你来说就是在社会上横着走路的本钱了。何况古人早就说了,穷家富路,你就拿着吧。”
阿季少不得再次把玄一真人给他的厚重盘缠接过来揣在怀里,这才郑重的又给玄一真人磕了三个头,恋恋不舍的往山下走去。
还是没见着芸豆姐姐。
当阿季第十七次回头,他生活了差不多四年的那几间草庐已经被山体和云烟遮挡住看不见了,一刹那间,阿季的心仿佛被掏空了。
姐姐,我还能见着你吗?
阿季肝肠寸断。

楼主:布道者2016

字数:48944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12-15 01:58:01

更新时间:2020-01-03 03:23:46

评论数:28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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