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诗性的泉源
——评胡的清《童年巴士》诗集

黎山峣

拨开时尚的浑浊，放逐拜金的喧嚣，来自人之诗性源头的一注清泉，边唱边跳地涌流出来，重新拓示出我们久违了的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这就是我一口气读完这本诗集并愿为之撰文的缘由。

儿童的童心是纤尘无染的诗心，儿童的天性是原始纯朴的诗性。这种诗性的特征之一，就是没有直接目的和意义的游戏。请看《捉蝴蝶》：“妹妹想要一只花蝴蝶，/哥哥带她去野外，/兜了一大圈，/ 蝴蝶的影儿也没见到。//妹妹泄气了，赖在地上不肯走。/哥哥一把举起她：‘哇！我捉了好大一只花蝴蝶！’”再请看《三个妹妹》：“三个妹妹，/踢毽子的妹妹，里踢、外踢、绕花线儿踢。/毽子的翅膀一扇一扇，/整个世界被你们玩转：/腾起，落下，/翻飞，盘旋。” 儿童游戏，天真率性，看似无目的无意义，其实是内蕴着更深远的目的和意义，因为只有在游戏中，人才能作为一个审美的人和完整的人而出现，这可说是无目的之目的、无意义之意义吧。


万物一体，是儿童诗性的另一个标志。在儿童看来，万物是有生命和灵魂的，与万物平等的对语，作心灵的交流，是他们生活的重要内容。例如《布娃娃》：“我小时候，你比我更小/小得叫人心疼，不忍释手。/我就做了你的妈妈，成天拍你哄你，/把我知道的秘密，全都告诉你。我相信，这样你才幸福”。儿童诗中这种常用的拟人化手法，只有从万物一体的高度去理解，才能有得心应手的运用。

在万物一体的视野中，儿童是不作主客对立之分的。请看《最好的马》：“一匹小的蒙古马，/踏着碎步向你跑来，/温柔地吹气、喷鼻，/把脸凑近你，轻轻嗅着、拱着，像有许多知心话儿，要对你说。”这里的马，不是与你对峙的客体，而是你的友好的朋友、忠实的伙伴，诗中生动体现了“交互主体性”这样一种现代观念。

儿童当然要有儿童天真的稚趣。如《撒赖》：“——妈，我走不动了/要你背，要你背！//——那弟弟咋办？//——让他下来/当哥哥”。用随意置换角色身份的方法来讨点便宜，这本是一些儿童的狡黠之处，但正在这里显现了成人中难以寻觅的稚趣之美。


儿童诗性本身是极具直觉的想象力的，而这种想象又大都戏剧化了。例如《珠子雪》：“珠子雪不是雪，/雨也不是冰也不是。//珠子雪是天上爱美的仙子/不小心打翻了梳妆奁。//好多亮晶晶的珠子从天上滚下来，/叮叮咚咚洒满一地。//谁要贪心捡拾，/手一碰，立刻化成水啦。”《灶前》也是想象戏剧化的例子：“饥饿的猫/悄悄，从喉咙里/伸出小爪子来/抓……//等爹妈回来吃吧！/——姐姐说/闻闻都不可以吗？/——弟弟说”。都从喉咙里伸出爪子来了，这是对饿的极尽夸张之辞，但弟弟听姐姐一说，便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将抓的动作改为闻的动作了。

想象的戏剧化，使意象的发展具有动态性和曲折性，因而更能呈现儿童天真可爱的精髓。有些诗虽只用白描，但仍存有想象的戏剧性，如《一粒米饭》写一个小孩吃饭时掉了一粒饭，父亲不说一声，只是干咳一下，便将那粒饭送进嘴里，父亲的这个动作顿使那个孩子的 “咀嚼”，“变得艰涩起来”。在这个直白的戏剧情节里，想象以其无形之力，作了许多不言之言、不说之说。这一不用想象手法的想象，可谓之本体的想象，其运用更需匠心和功力。

儿童所思所想、所视所听，都是出于自由的本性。请看《山坡上开满小花》：“春来了！小草们把五颜六色的心情，/写在朝阳的山坡上。//刚学会识字的蜂啊，蝶啊，/牢牢钉在上面，/一字一句，专心专意读着。”诗中小草的书写，蜂蝶的识字，在儿童看来，都是出于自由本性的驱动。有首诗叫《做小孩不好》，其因就在于“做小孩，总要被人强迫”。对强迫的反抗，就是自由意识的初步觉醒，而自由意识则是独立人格形成的核心。

儿童的诗性，是浑金璞玉的闪耀，是存在本真的开启，是人类真善美长河的发源。我们在经历了人生的坎坎坷坷、风风雨雨之后，应该在更高的层次、更丰富的意蕴上，回归和守护这个诗性的泉源，并接受它圣洁的洗礼。
（原载《写作》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