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自己能不能把随手记录的习惯保持下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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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
下午到大阪。黄昏时到京都。一路都没有任何感觉说这是国外。只是路上突然看到一面日本国旗，才悚然一惊。
京都很干净，鸭川流水很美。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广告牌：小仓优子捧着一颗西兰花，笑得比西兰花还灿烂。
住处离学校很近，在吉田神社附近。黄昏的天空很美丽，看到最多的动物就是乌鸦。
和式老楼，邻居家养着巨大的狗。
观察了住处附近的百元店和自行车中古店，缓缓走回去，睡觉。夜里秋虫唧唧，邻居家院子里有木槿花、南天竹。学校围墙外种着桂花，香气很美好。

第二日：
跟隔壁住户打了招呼。一对情侣，在这边住了五年。
出门看看状况，熟悉路线。遇到了高中同学，一行人去看自行车，买了杂货，看了煮水器的价格。又在百元店买了若干生活用品。晚饭在百元店解决。果然有打折很厉害一说。
大概是连休的缘故，街上很安静。
喜欢抬头看天空的云，当真是碧空，云层很美。
到学校里转了转，看到了大学附属图书馆，第一个感觉是：里面可以上网！顿时很向往。
黄昏的时候，又到了鸭川。近距离看了看鸭川的流水，记了记周围的路线。
京都天黑得很早，日本时间七点半感觉像国内的九点多钟。回去的路上下起了暴雨。人们在雨中疾行。
住处唯一不好的是洗澡的地方是投币的——一百日元七分钟，真是太悲惨了！
不过试了一下，七分钟也是可以的嘛。
夜里安静极了，伏在院子上看邻居家院子里的木槿花。雨已经停了。虫子叫得很热烈，这个城市有很多很多的虫子……

第三日：
继续熟悉路线，连休还没有结束，外国人登陆证不可以办。
算了算生活费用，觉得一切还在想象之中。
果蔬都贵，除了金针菇和橙子。
金针菇一盒六十八日元，不错。可以考虑热水汆熟，蘸酱油……
大米一公斤二十人民币……囧。
只是和式房家徒四壁，如果要长住，像隔壁那对情侣那样，那么还有太多太多东西需要置办。
到了同学住的宾馆蹭网。
路线：乌丸御池－京阪三条。
天又黑了！上网让人有了回到二十一世纪的感觉……尽快开通网络是一件重要的事。
可惜明天还是连休日，唉唉。日本的假期真多。
下一步准备观察一下周围的书店、旧书店、图书馆。

第七日：
碧空
今天早晨起来，凭栏望见碧蓝的天空，云团轻软，是《夏目友人帐》或者《千与千寻》里的风景。桂花开得愈盛，香气远远过来。整个人是松懈的，倦懒的。城市非常安静，只有狗吠，鸦啼，流水。
去生活中心买了锅碗瓢盆，终于开了伙。明年春天大姐到大阪工作，希望能够见到她。也希望那时候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切。
因为没有熟悉的人在这里，所以总有与世隔绝的感觉。十月二日会有歌唱祖国的小聚会，到时候想去看一看。
跟别人提起他，称之为“老赵”。别人总会疑问：谁？“老”赵？我便笑，是啊，“老”。心想，这个称呼也颇贴切。
啃完了最后一枚稻香村京式玫瑰月饼。想念北京之类的话也无须多提。记得离开前一晚，收到一支赠别曲，“春笺赋了秋章句”，竟一阵痛楚。世上诸般良辰，我却只要这“春笺”，这“秋章句”。以后的一切会愈发明朗罢，其实也不算难事。
小楼面朝西面，因此阳光十分难得。黄昏时的阳光照进墙面，周遭静寂，翻来覆去看的是一册书，觉得安宁。这光景于我而言，并不陌生。

第八日
今天起得迟，又是个好天气。后面人家阳台上的江户风铃叮咚有声。开窗听了一会儿风铃，起来煮了面条。新买的酱油味道稀薄。哎呀呀，怀念老抽的滋味。
重新看完《窃明》。同来的fashion上海男生问：你在看什么？
答：窃明。
问：窃明是？
答：一本小说，灰熊猫写的。
问：写的是什么？
答：balabala
问：好看么？
答：我很喜欢。
fashion男百度了一下内容，表示没有兴趣……
翻出小说又写了一千字。记了几个单词。期待中的邮件没有得到回复。朋友发来mixi的邀请信，却因为我没有办好电话而不能注册，愤愤。没有电话的生活啊……
晚上去看歌唱祖国的彩排，希望能遇到有意思的人。
又，终于看清了二楼日本大叔的样子，该大叔很潮，裹着花头巾，路过时打了个招呼。
今天是投放生活垃圾的日子，五十日元十个指定垃圾袋，还是最小号的。邻居关照，放垃圾时一定要用纱布盖好，不然乌鸦瞧见了，会兜头扑下来把你的垃圾翻个底朝天。
讨厌的乌鸦！

第八日晚

今天由邻居带了去参加京大学委的小合唱彩排，曲目有：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爱我中华。手牵手。另外有一首不知名的日文歌。

归来的途中下起小雨。这几天的夜里，每到这个点儿都会下雨。路过吉田神社，看见满山幽森的树木。在路边一家小店吃饭，店里客人很少，一份鸡肉鸡蛋盖饭五百八十日元。

跟邻居家的女朋友讨论了见教授的种种状况，对方被逗得乐不可支。一路大笑，住处路口有一家小小的私设图书馆，内有无线网络，然而观察了一下，一小时的费用六百日元……哎呀呀，原来开个图书馆这样赚钱……

来这里一周，几乎每天夜里都会落一阵雨，时停时歇，到了第二日又是晴天。
京都的昼夜温差不小，超过我之前的想象。白天阳光充沛，天黑之后气温降得很快。难怪开衫大受此地女性欢迎。
昨天夜里去合唱团转了一圈，看到了夜色里倏尔闪过的猫，大略五只。校园内树木葱茏，看到一株樟树，猜测大概不低于百年之龄。
合唱归来又飘起碎雨，路边店铺大多闭门谢客，只有一家小饭馆开着门。进去避雨，吃了东西。邻桌有人低声交谈。电视里放着综艺节目。
今晨醒来雨还没有停，雨意渐浓，凭窗坐着，周遭静寂，放着几支曲子。到《幽媾》一折，随着小梅低低吟着，心里无端痛楚。很快换了锁麟囊里一支春秋亭外风雨暴，最后听的是李菁，也算完成了情绪上渐进明快的过程。
这里人家多在窗前挂着细竹帘，日间帘幕轻掩，其上攀着牵牛纤细的藤蔓。邻居家老太太在园子里莳花，后面楼里不知是谁在打鸡蛋，竹箸与瓷碗相击的清脆声响。乌鸦低低飞着，什么时候去比叡山上看一看吧。

9月29日 周二
今天随邻居姐姐去学校溜达。
在法学部楼里遇到了教授，他中饭是两枚面包。说了一会儿话。
来询问国際交流センター授業案内的事，结果发现本部教务科不管这个事儿，须得自行过去拿表格填写。那位英语说得很好的女老师拿了一张地图指点，总算明白了应该怎么走。
刚下过雨，校园内弥漫着浓郁的草木香气，以及银杏果儿腐熟的气味。一脚踩过去，一颗白果。
因为刚来，学生证还没有办下来，图书馆无法进入。本馆藏有日本植物志和国女歌舞伎绘词，远目——早些进入图书馆罢！
在文学部楼下坐着等待邻居姐姐从研究室回来，窗外是阴沉散淡的天气，觉得很安宁。

刚来的时候，便发现住处楼下家家户户门前挂着许多把雨伞。晴朗的好天气，路上也有人携带着长柄雨伞。
昨天晚上出门吃饭，外面飘起了碎雨。陆姐姐说，拿把伞吧！外面挂了这么多，随便拎一把。
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伞？
答：这里的伞很便宜。
问：这里折叠伞似乎不多？
答：因为这里公共场所提供的搁伞的架子都是为长柄伞设计的，一格一格，刚好可以放长柄伞。
原来如此。

京都实在是个悠闲的城市，或者说银阁寺一带的风情十分悠闲散淡，食肆到了夜里十点几本就不营业，街市宁静，偶有晚归的学生三三两两在路边聊天。
我们找了一家拉面店，发现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哥哥，单眼皮，圆滚滚，形貌极似某样吉祥物。点菜的时候我们就偷偷笑，轻声道，真是很可爱啊！
末了付账时，终于忍不住赞美了他一句。后来又说，以后叫他“大福”吧！

一夜大雨，到今天依然没有停歇。中午出门，在旧书店买了三册书。一册是教授写的，一册是藤泽周平的《玄鸟》，一册是水上勉的《越前竹人形》。内心一阵抽搐……这里的旧书实在是，很便宜啊！看到了松尾芭蕉全集，夏目漱石全集，中国戏曲集……都只是几千日元的价格。店主阿姨很和气，软糯的京都腔。瞄一眼百元价格的书箱，一溜儿可爱的文库本，宫尾登美子，藤泽周平……还有种种推理小说（相公呵）。深呼吸，图书馆会更美好，来日方长。

住处附近有一家草木染的小店。门前张着一把红色油纸伞，其下陈列着一排草木染门帘。题材多为植物，如月下荻花、抚子花、临水菖蒲、五月紫阳花。单价两千余元。店铺门前便种着小盆绣球，还有几盆香草，殊为可爱。

踩着满地银杏果儿，到区役所办登陆证原票，墙头夹竹桃开着，地上雨水汇拢，与南方天气很相近。其后到邮局寄信，看到一套奈良风情的邮票——据说秋天正仓院有国宝展出，不耽误功课的话，应该去看一看。

雨天是读书天，吃完饭回来，路上落了一地细碎的紫色花瓣，究竟是鼠尾草，还是其他什么植物？有一户人家院子里的单瓣月季很美。抬头看枝头的柿子快熟了。

又一桩事：小木楼虫子很多，楼下邻居门前挂着一只花斑大蜘蛛，结了硕大一片网。大家都觉得很可怕，我倒不怕蜘蛛一类的动物，我只是对长条状（如蛇、鳝鱼、毛毛虫）的动物充满恐惧。于是受命前去除掉蜘蛛。初时心有恻隐，认为蜘蛛挂在门前可以捉蚊虫。后来还是对它喷了几下杀虫剂（可怜的蜘蛛！）。我心惴惴，随手抄了门前一把伞，把中毒的蜘蛛从门前甩到院子里的泥地中去（可怜的伞）。于是邻居门前只剩下一张巨大的空网。

2009年9月30日

学校附近的古书店（其实就是旧书店）不少，常去的一家是吉岡书店，那里社会、历史、法律一类的书籍较多，还有一百日元或两百日元的文库本，以及各种图谱、古典书籍。

吉岡书店附近有一家井上书店，店主是位老爷爷。店里哲学、思想一类的书较多，当然百元的文库本也很多，装了好几个纸箱摆在门前。

今天下课，买了一张京都古书店绘图，京都果然是可以骑自行车逛完的地方啊——昨天新室友就去银阁寺溜达了一圈。整理文档的时候发现，以前存过不少哲学大道的樱花图片，而哲学大道分明就是每天去超市经过的地方。

收到消息说明天有台风，全校停课。晚上出门，又发现了一个新的旧书店（忘了名字，古书店绘图上也没有标出这个极小的地方）。店里收拾得很干净，店主是个干净的眼镜男，半跪着整理旧书，捆书的动作实在很好看。店里有三个书架，最大的一个放外文书，另外两个放文库本和图谱。夏目漱石和三岛由纪夫的书很全。

「クさん、古本マニア！」
诶诶，「古本マニア」也好，「紙魚」也好，总是很快乐的。

京都旧书店很多，走几步就能看到一个。林文月说因为京都书铺分散，很容易让逛的人产生疲劳。数了数京都古书店绘图上标出的书店，便有八十八个。同志社附近有个“獭祭书房”，上次去同学家附近吃牛肉饭时看到，没来得及进去细看，只觉得店名很可爱。此外洛中的旧书店更是分布密集，单单寺町通和河原町通便有二十多家。不知神保町那里又是怎样的场景呢？
这一日骑自行车从四条回来，路过京都御所，又经过鸭川，看到了一个“临川书店”，在出町柳车站附近，多是古典书籍和人文科学类的书籍。买了一册《虞美人草》。

明天有台风，学校停课。今夜纸帘外风雨如磬，谁家瓷风铃叮咚作响？这本是桂花开到极盛的时候，每日去学校总能披了满身香气，可怜这一夜风雨。

听说旧历十月在学校旁边的知恩寺有「古本祭り」，是不是和地坛书市一样热闹？那个时候比叡山也该霜林遍染了罢？

2009年10月7日 大风雨

lss：京都和江户……差别还是很大的。

台风过后
昨天收到的消息，说十八号台风将在凌晨三点上陆。夜间瓢泼大雨，逆着路灯看去，雨线密密匝匝，叫狂风带得四下披离。拥被傍窗，风一阵紧过一阵，我还担心了一下院子里的桂花。
不过今天醒来，睁眼便望见窗外的阳光——竟是“秋日和（広辞苑：「秋らしい、晴れた天気」）”的好天气。风雨止息，天空湛蓝，云团仿佛触手可及，院子里桂花香气极盛，远处的东山与比叡山也教风雨濯洗得满眼翠绿。
下午去清水寺，很陡的上坡，挤挤挨挨都是修学旅行的学生。八桥的点心做得精巧细致，滋味倒在其次。另有纸伞、木屐、藤簪、清水烧一类的物事也很可爱。那满山枫树尚未着染红色。走到寺院门前，举目望见苍碧山色，另一边是五条——据说五条一带阴气较重（？待考），这时候看去，那边倒真是乌云沉沉，别处正当阳光明朗。
路上经过平安神宫、祇园。夜间又落了一阵雨。
邻家院子里有几样东西很喜欢：圆滚滚的秋田犬、红透的南天竹果子、帘子外开的牵牛花（好吧，那就说朝颜）、叮叮咚咚的江户风铃。
2009年10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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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
总算和新室友置办了微波炉和电饭煲——绕着高野银阁寺一带走了整整一圈。银阁寺这边分明秋阳温煦，走到高野却下起雨，抬头望见层层堆积的乌云，又看银阁寺方向碧蓝的天空。这是盆地气候末？
这几天夜里很冷，昨天新买了一条被子。向房东申请要冰箱和电视，屋子渐渐有些模样。
晚上炒了两枚茄子，家里带来的菜刀的确顺手。室友很担心我颤巍巍做饭的样子，几度视察，怀疑那两枚茄子是否能做成盘中餐。我也很怀疑，反复强调，只要能熟，能入口，就算好。
传说中的九条大葱的确很香。茄子也十分对得起我，不仅熟了，还柔软清甜。其余的食物有：炸土豆饼，鱼片，鱿鱼丝。米是秋田米，煮了一锅。室友评价：值得纪念的第一顿晚饭！
我们顺便遥想了未来可以做的若干菜肴，譬如骨头汤、红烧鸡翅、金针菇豆腐煲。有食物抚慰的寒冷秋夜，一切都变得很有希望，冗余心思皆不必有。屋中尚有极淡的油烟气，熟悉的，亲切的。拥衾漫想：这窗下是不是也该有挂风铃，这门边是否也该有道布帘？是染作荻花好，还是描上萤火与蜻蜓？这真是：
温饱思淫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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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事件完结
今天上午到十条自行车保管所，过程相当顺利，办事处只有两位老爷爷，趴在窗口笑眯眯给我们填表，然后拿出盛钱的小盘子，笑得愈发灿烂：お金お払ってください。交完罚款可以取车——壮观的停车场，有一到三十一的场地编号，后来才知道是这是按日期来编排，每一天收来的车有对应的停车场。

沿着鸭川方向骑车回去，水上有野鸭，白鹭，还有一种不认识的灰色水鸟。下游的水很浅，清可见底，水草沿着流水的方向温柔倒伏，上游流水更为湍急，水也深一些。浅渚之上的芦荻绒花将阳光筛得极细密，水边多有樱树、棣棠，只是这不是赏樱的季节。枫叶还没有着色，倒是有一种樱树的叶子红得很好看。另有一种可爱的植物，枝头坠着紫色的小果实，衬着明黄的叶片。看来很有必要买一册京都植物志。

到三条以后，自行车可以到鸭川河岸去。三条桥旁有人在为流浪猫募集资金。很小的几只猫，温顺地伏在那位志愿者怀中。我几乎不能多看一眼。有人睡在岸边的木凳上，有情侣并肩在一起看流水、啃饭团，还有人在跑步（我一路都看见他，他从十条跑过来）。这情景并不陌生，阳光清澈，照在身上仿佛有一层重量。这个季节许多植物都已枯凋，而柳树依然是绿的，长条的绿色垂在水上。
暑假时在京，有一天下午独自在朝阳公园，黄昏时坐特三回去。那是北京最热的天气。槐树枝子扫进车窗，有的刮在玻璃上，刺刺作响。走到护城河南段，只望见夕照半空，车流汹涌。河畔杨树叶相击有声，逆光看去像锡箔一般明亮。柳树的一团团浓荫里，有人摆着小摊。
离京前有一天傍晚，和相公去孔乙己，走到八一湖，那秋阳也是这样照着，低头望见碧玉般的湖水，以及粼粼的护城河。我说那一刻很眩晕，因为恐高，她便扶着我，我们都是在笑着，现在想来却有些难过。
路上不时能闻见桂花香气，那香气最宜在阳光之中。每一种花的脾气不同，譬如栀子最好则是洇着雨水。我很想停下来仔细闻一闻花，那浓郁的、有蜡质光泽的绿叶之间，团团簇簇的金色花朵。“虎跑泉上有木樨数株，偃伏石上。花时黄雪满阶，如游天香国中，足怡鼻观。余负花癖，与秋芙常煮茗其下。秋芙拗花簪鬓，额上髪为树枝捎乱，余为醮泉水掠之。临去折花数枝，插车背上，携入城阙，欲人知新秋消息也”，想到的是这一段。
走到神宫丸太町时，看到河边有一对母女，小姑娘生得白净，大福团子一样可爱，蹲在岸边喂鸽子。母亲打开便当盒招呼女儿吃饭，暖日融融，熏风骀荡，我看得出神，一不留神发现跟前有一只鸽子，急忙避让。谁知这鸽子根本不飞，也不挪动，而是施施然留在原地东啄西啄——莫非是太肥的缘故？
神宫丸太町过去，很快就是贺茂桥，鸭川也将分为高野川与贺茂川——其实是高野川与贺茂川汇流成鸭川。今番的自行车之旅即将结束。看时间刚好赶上下午第一节课，我亲爱的自行车！

课后在图书馆消磨。傍窗的位子可以看外面的桂花。本来是极好的读书天，不过今天似乎赶上了学校的十一月祭，到了傍晚鼓乐齐鸣，极其嘈杂。夜来得早，借两册书回来，今晚无有月亮，夜空中云层的轮廓却很明显，吉田山离得很近，满山都是桂花香气。
2009年10月16日

曼陀罗，猫
秋天的词语：夜寒，长月，八朔，干柿，菊枕，流灯，秋扇，蓼花，菱食，抚子，银杏。
上学路上看见别人家庭院里的曼陀罗，倒垂着开放。
“有毒！”
我还是凑近去闻。
这里再小的一间庭院，都会布置得草木蓁蓁，幽阴绿苔，秋风芦荻。
桂花沁得整幅黄昏都是香甜。木窗里总有一位老妇低头缝补。京都不适合年轻人工作，老人尤其多。有一天路过吴服屋，路过杂货店，路过卖枕头的小铺，店家都是老太太，银发抿得光净，脑后挽着小小的髻子，拉着你絮絮叨叨闲话，每一句都用敬语，反反复复，满面微笑着鞠躬。初时令我惶恐，后来恍悟，她们只是很寂寞。



图书馆灯火次第熄灭，周遭静寂，有骑车的路人走到人身后也不响铃，而是轻轻挨着我滑过去，含混着一句道歉。
前面樟树下有两个身影，走近才发现是两位妇人，其中一位提着灯，小束灯光照向繁密的桂树林，她们温柔地唤着，咪咪，咪咪。
令我惊讶的是，那一束薄光之中，竟渐渐走来几只猫，缓步趋光而来，安静，有序，熟稔。它们围在灯下埋头吃罐头。
两位妇人俯身细语。
我忍不住走近，以为自己看到梦境。而一位妇人回身摆手，又是鞠躬又是道歉，要我不要靠近，不要惊扰了猫。
妇人用敬语，称作“猫先生”。
我笑着看一会儿离开。这一晚无有月色。举头望见瓷青的夜，细细看，浮出一粒星子。一粒，又一粒，漫天星斗。莫非星光落到眼中尚需时间？

2009年10月24日

紙屏，菊酒，瓷鈴，水道，鄰女低語。

昨夜出門吃拉面，六點開張，五點五十五分，門亦不開。沿著不知名的疏水道向上走去，路遇冷清的米店——門扉雨打風吹多年，木質洇出深青。世代都開著米店，固守祖上的家業，并不為盈利。《入殮師》里澡堂老板娘說，這是那一位留下來的澡堂子呢。金桂細蕊落了滿地，枝上的蕊已然枯萎。那一地極碎的桂米，忍不住蹲身撫一撫，香氣散淡，那窗內碗盞相擊，竹箸輕叩，世上人家的聲響，連聽也不忍聽。

南天竹朱紅的果實，在夜色中亦是耀目，仿佛無數燈盞。吉田山上似乎有祭祀，震響的鑼鼓，凄厲的竹笛。街燈疏疏落落亮起來，宅男拎著一袋方便面過街，臉藏在衣領內。兩位老婦攜著幼兒念著平調的童謠上坡。依稀唱的是：

蜻蜓，蜻蜓，紅蜻蜓。

仿佛置身孤城。

2009年10月25日

图书馆闻见
没有时间概念的一天又在图书馆过去。
下午天光漫长，伏在桌上睡午觉。醒来吃巧克力，因为无聊，想把包装的小片金纸叠成纸鹤。叠了许久却叠成了一只青蛙。
楼外香樟树下齐耳短发的女学生，与金发男子一起吸烟。水潭里都是落叶。乌鸦飞过去，他们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后来馆内走来一个穿深蓝格子和服的女学生，背着布包，围着蓝布围裙。其时正在看一册《草木布》消遣，讲到北海道的原住民如何采集植物制作纤维。那女生若是穿袴，便更像大正时期的姑娘。她的长发拢成一只圆髻，有一绺垂在颈畔。
又及，在馆内见到的学生大半是学法律的，面前摊着六法全书——传闻果然不虚。
某一天看到对面坐的女孩子抱着一册《平安时代女流文学》，难免唏嘘。
2009年11月6日

晚安，柊樹
讀書天沒有時間概念，每一日都相似，每一日又不同。
今天回得早，開伙炊煮。學著周一在NHK早間節目播放的一道菜，白菜燉雞肉。當時看著好鄙視：毫無特色可言啊！
但今天做出來，出乎意料地好吃（也許是期望值太低）。
去地下書庫找書，大有意外發現。書庫門外有個女孩子伏在桌邊鈔寫舊籍——像地宮，另一個世界。
銀杏一夜枯黃，兼有風雨，滿地皆是葉片。
剛下過一陣急雨，雨停后在校內走，路過松樹下，不提防有風來，滿枝簌簌雨水，淋了滿身，好個激靈。
鄰居家山茶開了，粉白二色，滿墻都是花朵，略略有一種茶油氣息，不算芬芳。而花盤色澤光潤，襯著碧青樹葉，很美。

這邊這周也有新聞：
一，廣島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子打工后走夜路，被殺，凌虐，分尸。
二，在大阪抓到了一個潛逃兩年多的殺人犯，轟動。
三，奧巴馬訪日。

又，附近人家的柊樹開花。每天上學途中，總要立到樹下仰頭去聞一聞，好香，香得很獨特，花樹也清幽。歸途中照樣要趨前嗅一嗅，晚安，柊樹，我回來啦。

作者：玉言居主　回复日期：2009-12-02　20:41:18
楼主好，我今天正在京都，想找旧书店，在网上google见到你的帖，这是很好的指引。去了河原町通，走了好久才见到一个平安堂书店。因为不懂日语，想找有中文的书店，楼主可否介绍？我在这边还有几天，每天都会看你的帖，希望有介绍。

又，楼主文笔细腻，羡慕你能写入那么多植物，这里秋色怡然，只是不懂这些花和树，正所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
十分抱歉今天才看到你的帖。
这里的旧书店都会有一张“古书店地图”，一百元一张，上面有介绍，说各家书店的侧重。
这边每周一都会有小规模的旧书市，能淘到不错的便宜的旧书。

宫尾登美子风格的日记

近来午睡前在图书馆看的书是：九四年朝日新闻出版的宫尾登美子全集。第十五卷是她的日记。
如果用那样的风格写今天的日记，大概是这样的：
十一月三十日。周日。多云。中午去图书馆。闭馆时间较早，回家后买菜做饭。收到一张国际快递单。天黑后微有雨。夜里继续看书，暂无空暇写小说。对江户时代的灯笼鬓颇感兴趣。《坂上之云》里菅野美穗的发髻梳得好。
今日开支：
午饭：530日元（起来得迟，没有自己做。食堂周日不开门。）
以下两人份：
鸡胸肉：210日元
蔬菜：80日元
食盐（1kg）：126日元
炸鸡块：210日元
鸡蛋（十枚）：158日元

ps：
宫尾登美子日记的关键内容是：小说。丈夫的身体。每日开支。
看到她昭和四十八年的某篇日记，说是收到太宰治赏评委会的电话，安排受赏诸项事件云云。“是夜无法安枕，内心伤悲”，她写。我真能理解这一种感觉。那一年她的『櫂』获得第九回太宰治赏。


2009-11-29

北野天满宫，鸭川
今天图书馆月末定例休馆，因此上午去了北野天满宫。天满宫里纪念的是菅原道真——平安时期的汉学家，日本的文艺之神、书法之神、学问之神。
阳光好，骑自行车去，一路向西。走到北野白梅町的时候，天满宫也就到了。大概最近没有大考试，所以没有看到传说中规模盛大的祈祷人群。梅林尚无花信，枝梢仅是极嫩的细芽。菅原道真的动物守护神铜牛随处可见。看到有女学生含笑踮足去抚铜牛额上的梅花，又在自己额上抚一抚，觉得很可爱，便也学样。旁边有老婆婆笑着说：这是年轻人祈祷的事呢。
看到有父母带着尚值髫龄的小女儿在神宫前祈祷。小姑娘摇不动巨大的金铃，爸爸便抱着她，抱住系金铃的粗绳——盛装的小姑娘梳着一枚小小的髻。妈妈说，许愿，要合掌许愿哟。
满目的祈愿绘马，多是祈祷学业有成。那碧青的天底下是层层堆叠的红叶。看到有母亲牵着女儿走来，大抵是高中生。母女二人沉默着将写着祈愿内容的绘马系在这密集的愿景之中，击掌三次，合掌，又沉默离开。
其后去四条的银行汇款。归途中遇见新妆的舞伎，莲青和服，腰带上描着朴素的石竹花。我很想看清她的灯笼鬓，但她急急踩着木屐，很快到街那一边去了。
四条桥两边都有为流浪猫募捐的小铺。投了两枚硬币，抱了抱温柔的猫。它在我怀中轻轻啃我的手指。
“呀，你也喜欢猫？”
“是啊。”我真想告诉他，我有一只白色的大猫，我的白小姐，这个冬天它在北京，不在我身边。
“真好啊。”
那志愿者送了一张小猫的照片儿，以及一只纸叠的猫咪。
阳光很好，在鸭川边坐着看书。成群水鸟立在水中。又有一只白鸟，踽踽一身，逆着湍急流水缓慢提足向前。河岸上有小学校的孩子们野餐，唧唧喳喳热闹得很。桥底下睡着流浪汉——天气好，他们聚在河滩上看报纸，还有一只巨大的狗，安静地陪着他们。
2009年11月30日

2009年12月3日　星期四(Thursday)　晴

夜月
日间大雨倾盆，夜里从图书馆出来，正待撑伞，忽而望见当空冰轮皎皎，衬着旧楼松影。那天空极高远，轻软云层忽静忽移，月轮周围笼着绯色的月晕，令人屏息。一路走回来，那云渐渐散去，碧空澄明，好个孤独夜月，照着夜归人，照着墙下那株白山茶。邻居家父母从国内来，屋里炖着肉，中国酱油的熟悉气味，走廊里晾着粉丝。窗下邻女低语，人间夜色如此。

冬夜
黃昏的時候室友離開，去大阪，明天的這個時候，她應該在祖國的心臟，涮著魂牽夢縈的火鍋，憑那夜色寒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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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壺君在百萬遍麥記見面，討論泰州劉湘墓的素綢棉褲、花緞單褲、花緞護膝。護膝又作膝褲，《金瓶梅》里潘金蓮的“紅紗膝褲”……穿出來應該是性感的。明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丹鉛新錄八·雙行纏》：“自昔人以羅襪詠女子，六代相承，唐詩尤眾，至楊妃馬嵬所遺，足徵唐世婦人皆着襪無疑也。然今婦人纏足，其上亦有半襪罩之，謂之膝褲。恐古羅襪或此類。”提及明人的審美，喜愛對比色，紅與藍，蔥綠與桃紅。立領斜襟衣的斜襟內是否只是半幅擺？推測了一下，應該是的。又說清時滿族婦人的兩把頭（無有燕尾），立領的袍（服飾總是互相影響的）。感慨混亂的服飾史，道，后人回頭研究我們這一段時期的服飾史，會是怎樣的狀況？若是留下來的只有時裝資料，那么后人必然感嘆：挖得好低的V領！踩著好高的尖頭高跟兒！披著好性感的豹紋短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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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記的咖啡喝得人昏昏欲睡，起身各自返家。在路邊書店買了一冊木下杢太郎畫、前川誠郎編的《百花譜百選》，巖波書店出版。木下杢太郎是日本明治末年南蠻文學的創始人，曾游歷中國、朝鮮、美國、歐洲諸地，精力旺盛，創作相當豐富。他寫詩歌，小說，戲劇，對本草學與植物學亦抱有興趣，書里的小幅繪畫便是他在昭和十八年至昭和二十年的作品。豌豆，葛，木瓜，白松，梔子，枸杞，每一幅都有說明，譬如“昭和十八年六月廿二日，火曜日，天陰冷”，譬如“昭和十八年八月十七日，昨日午后驟雨，氣溫驟降。今晨秋氣爽淡。是夜月明”云云。
在百元店買墨汁、信箋，頂著大風騎車回來。路上有個穿短裙的女學生奮力蹬車，我看著她光裸的膝蓋，覺得十分寒冷。
回來后發現門上掛著川畑君送來的書籍，內中藍色便箋上抄著圣經詩篇里的一段：
他喜愛耶和華的律法
晝夜低聲細讀律法書
他必像一棵樹栽在水邊
按時結果
枝葉不枯
凡他所做的盡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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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門邊愣了片刻。圣經的句子很好，可以反復推究。難得是她能從中揀選出這一小段給我，感激這種心思。就像以前看到的小說里寫，“他給她鈔寫《詩經》里的句子，不是用濫的‘關關雎鳩’或是‘執子之手’，而是一句‘野有蔓草’，她覺得十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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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里煮著明天的米飯，屋子大略收拾了一番。此刻只有室友的玩具狗坐在被子上與我兩兩相對。室友離開前說，“要多和它說說話喲”。
夜風低咽如簫管。
2009年12月7日

2009年12月9日
今天睡了很久。
下午原本要去图书馆，但以天冷为由，选择宅在家中。
翻了几张考古简报，天黑了。
晚上看漱石日记。本子是岩波文库，平冈敏夫编辑的。分为七个部分：伦敦留学日记，《其后》日记，满韩纪行日记，修善寺大患日记，明治之晚年日记，大正三年家庭日记，大正五年最终日记。漱石日记里有关自己肠胃病的记录很多，譬如“终夜听闻暴雨声。山声，树声，雨声。夜里三点睡去。天明醒来。如厕。入浴。呕吐。痛苦”云云，看得人很伤心。
给京里的宋老师发了一封邮件，准备睡去。
这个时候月亮已经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