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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老张,三爷喊你回家吃饭》 by二货LM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11 20:38:21
1L. 授权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11 20:38:21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11 20:38:21
注明:
感谢二货予以授权,本文作者@二货LM
设定为 格盘瓶×三爷邪,失忆泛滥,执念不改。
初衷是报复打击笨蛋桑 的《从头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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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11 20:38:21
很久以前,与闷油瓶的第一次交集,他抢了小爷我的龙脊背,那时候我就有预感我们之间必定是要有故事发生的。

不久之前,与闷油瓶的最后一次交集,他打昏了小爷,那时候我就预料到,我们之间的故事必定是要没完没了。

如今,我为了与他之间的再一次交集,努力并且更加努力的摸爬滚打,奠定实力。我想着,我要这个故事一直一直继续下去,不到闭眼那天都没个了结。

只是,我万万料想不到的,当不久之后,所谓的交集,所谓的故事,都只能是我面对镜中那张不再天真的笑脸时,麻木并且迟钝的幻象,半生沉浮,兴衰落定。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11 20:38:21
01

把账本丢到沈七脸上的时候,我冷笑了一声。


“三爷……”


“按规矩办吧,你老婆孩子后半辈子都会过的很好。”我没抬头,说完这话直接打酸木椅上站起来,转了身往后堂走进去。


五十万,对于“三爷”来说并不是个至于要了别人性命的数字,但的确是够别人做掉“三爷”几次的数目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话不假,可惜,还有一句话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最近天气不好,阴湿的潮气让骨头缝都生疼,算不上旧疾,伤处却只能叫做伤疤了。


那是我在长白山上犯二货的时候弄的。没要命,却疼的很。也就是那回,总算让我彻底明白,闷油瓶这套给我下的的确是够用心良苦的。


什么特么的十年之约,全都是狗屁,他压根就没打算再出来,更没打算让我再见着他。
那狗屁鬼玺到今天都还来我床头稳稳当当的摆着,可不就是摆着,整个就一摆设。


老早以前的时候,我想着,闷油瓶要想失踪,那简直是比睡觉喝水都简单方便的事儿,出大门左拐,等你反应过来追出去,那保准是连袖头都甭指望再瞧着的。


可这回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青铜门是吧。我打不开没关系,总有人打得开。


身手好是吧。我逮不着你没关系,百八十个人围着,敲晕了,捆结实了。别说你个闷油瓶,就是天王老子也一样是任我处置。


到时候我就咧开嘴丫子,挂上我当初那副天真无邪的二货笑脸冲着你喊:“老张,小爷带你回家吃饭。”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11 20:38:21
04

果然,小花收了嘴角的那道弧,顶认真的瞧着我的眼睛,他说:“吴邪,你还要找他吗?”疑问句,可我晓得他这话并没有一丁点询问我的意思。


我想都没想的点头。然后等他接着往下说。小花却闭了嘴巴,伸手往兜里掏出一盒烟来。


我脑门上开始沁出汗水,一手打掉他手里的烟盒说:“你见着他了?”


小花看着空出来的手,不瞅我,只摇摇头说:“我家伙计前段下斗回来给我说,遇到一个人,可能是他。”


我有些犯傻,不知道接下去要问他什么。虽然小花说的是“可能”,但我知道绝对就是他。小花的性子我清楚,没有把握的事儿他不会特意跑过来当面给我说,更何况他也清楚我,如果不是确定,绝对不会拿这事儿来消遣我。


小花蹲下把烟捡起来,抽出一根点上塞我嘴里,我拿手夹住死命的抽了一口,眯了眼睛笑说:“这是好事,这是好事。”


小花给自己也点上一根,然后也笑了:“吴邪,你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姓张的。”


我摇头:“我欠他的,欠他好几条命,还欠他十年。不过不是上辈子,就现在。”小花听了笑得更深,眉眼弯弯的,伸手过来揉我的头发:“我去帮你把他找回来好不好。”


我还是摇头:“不用。”小花收回手,坐上我床边问我说为什么。我不吱声,只一个劲儿的傻笑,止不住。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办了出院,让大夫把脚上的板子一并给我拆了,小花看王盟扶着我一瘸一拐的上车,到底还是皱了眉毛。


我坐到车上就让小花赶紧把那个斗的资料给我准备出来,顺便让王盟通知沈七打点装备。这两年我再没下过斗,如今又瘸了一条腿,我知道这种做法非常不理智,可我也知道,我等不了。


小花让他家伙计把那次下斗的资料传真过来,挺小的一个斗,没历史没文化没价值。我捏着那几页薄薄的纸片反反复复的看,心说,肯定有哪里是不对的。


早些年闷油瓶跟着我们一起下斗,目的性都是极强的。或者说他那个人不管做任何一件事儿目的性都是极强的。可这次,他为的到底是什么呢。


胃有点疼,我喊王盟给我弄两片止疼片,一手按着肚子一手继续翻那几张纸。


小花让人把我昨天做的饭菜拿去热了端过来,跟我隔了一张茶几坐着,也不说话,只低头吃饭。


王盟端了热水和药给我,我一口吞下去,然后抬头看小花,我问他说:“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小花不抬头,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仍是埋头在饭碗里。


我其实晓得他给不了我答案,只是想问,打昨天晚上就想问,特别想问,想揪住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问。


我又看了几遍手里的资料,那几张厚实的打印纸被我捏的都出了褶子,可我忍不住,还是反反复复的看。终于小花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打我手里把纸抽出去拍在茶几上。


我伸手要去拿回来,小花抓住我的腕子,下了力气,我疼得抬头想骂人,他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吴邪,我去帮你把他找回来好不好。”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抽风甩开小花抓着我的腕子,起身跳到他面前,拎了他的衣领子吼:“你他丨妈丨的把话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小花低头不肯看我,也不说话,任由我揪着他的领子朝他吼。我心里就更没了底,连手指都开始哆嗦。到底还是松了手瘫回椅子上喊王盟进来送客。


小花临走的时候给我说:“别去那斗了,没用。”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11 20:38:21
05

我明白小花的意思,心里也清楚,干这事儿的确是犯二,可不亲自去一趟,怎么都不安心,也怎么都不死心。给沈七打电话说东西准备好通知我。喊了王盟把车开出来。


王盟问我说去哪,我说回家。


在路边的超市买了些水果,几个沉甸甸的大袋子捧在怀里突然有些难过。自打我接手了吴家的盘口,老头子气的差点和我断绝父子关系那天起,我就再没回过家。只把西泠印社二楼的那间空屋子收拾出来,备了张单人床就算是自立门户了。


那床我也没睡过几天,刚开始堂口经常出事儿,每次处理完几乎都是直接被送到医院。躺上个把星期才能下床。


后来收了沈七,跟着他学了一阵子拳脚,总算好点,至少不会每次都挂彩,只是累的很,每天往椅子上一靠都能直接睡死过去。醒了还要处理新的事儿。


年前我把暗头里撺掇的那人揪出来亲自做了,局面才算彻底的稳定下来。年底又给各个小堂口涨了份子,这才有了能坐下喝茶的闲工夫。


王盟停好车,回头喊我说到了。我拎着水果站我爸妈那小院的门口,却怎么都抬不起手去敲门。王盟不敢催我,只来身后安静的站着。


我想了会儿,回身把手里的袋子递给王盟,打兜里掏出电话拨号,然后听见门里边清凌凌的响铃,我妈慢悠悠的走路声,然后电话被接起来,门里门外同时的一声:“喂。”


我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险些拿不住手里的电话,我妈又喊了一声,我嘴巴张了半天,到底还是叹口气,按了挂机。


回头看王盟,他也看着我,眼里带了点可怜,我笑,特没出息特锉的那种笑,然后指指停在路边的车子,抬腿走出去。


身后的铁门发出吱呀的响声,我浑身一僵,皱巴起脸皮,扯弄半天才挤出来一个笑,回头低声叫:“妈。”


我妈一手把着门,看着我发愣,我刚想说什么,她突然就跑过来一把把我抱住,哭了出来。


我抬手拍着我妈后背,由着她趴我肩膀上败天败地的哭,好一会儿她才松开我,抖着手往衣兜里边掏出张纸巾,我拿过来,弯了身子给我妈擦脸,心里那股子堵突然就散了。


“谁啊?”我爸可能看我妈出来半天没动静,打里屋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我越过我妈看过去,正好和他对上。爷俩都是一愣,我爸眼里先是闪过一丝喜悦,然后却是沉了脸色,转了身子往回走。我喊他:“爸,我回来了。”


我爸停下脚步,没回头,我还想说什么。我妈拉了我的手往里拽我说:“快进来快进来,正好今早你爸买了你爱吃的飞蟹,我这就去闷上。”


我被我妈拉着往院里进,没几步我妈就回头上上下下的瞅了我一圈,最后盯住我的脚问:“小邪,你腿怎么了?”


我低头笑说没事,昨天出门一脚踢石头上,崴了。我妈皱了半天的眉毛,没好气儿的骂我说小兔崽子都多大了,走路还不知道看路。


我听我妈骂我,心里特别舒坦,乐得很欢,逗她说是是是,下次一定注意。我妈也笑,抬手戳了一下我脑门说我一点都不知道给她省心。就又拉起我手往屋里拽我,不过速度慢了挺多。

我快进里间门的时候才想起来什么,停了脚回头喊王盟进来。他这才拎着东西跟进来,顺便把大门给关上。


我妈一直把我拉到客厅的沙发坐好还是不放手,坐我身边眼睛就来我脸上身上没完没了的看。这些年我都没让人这么盯着瞧过,虽说是我妈,可心里还是有些毛。最后实在撑不住,笑说妈你再看,你儿子也变不了一朵花啊。她才撒了手一边笑骂着一边起身往厨房走。


我想说我就待一下,不用做饭。可抬头看见坐我对面我爸抖着报纸,眼睛却弯起来的样,就把这话咽了下去。只招呼王盟把东西放下先回去。


王盟看我,大体是想问他走了我怎么办,我摆摆手说店里不能空着,你先回吧,我晚点打个车也挺方便的。王盟听我这么说了只好把东西放下,跟我爸妈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屋子里突然有些安静,只能听见我妈来厨房里边不晓得在弄些什么,叮叮当当的,我爸戴着花镜,眼睛始终盯着手里的报纸,我有些愣,随后把自己给逗乐了,这是家呀,还有哪儿是比这更安全实在的地方。


我和我爸就这么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我心说这不行,这不对呀,我是回来看他们的,是想他们高兴的。何况当初也是我一意孤行,伤了他们的心,这会儿他不搭理我那是应该的。我不理人就是该遭雷劈的。直了直身子,满脑袋搜刮着话题,可还没等我酝酿好,我爸先开了口:“你妈屋里有药酒,自己去拿。”


我嗓子眼儿那突然就堵起来,眼框发热,怎么都止不住那股子酸劲儿,很怕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哭出来,赶紧压着气儿应了一声,有点儿踉跄的起身,几乎是用逃的奔进我妈那屋,用手捂住脸,背靠着门蹲下去。


等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松开手,上边有纠葛的纹路和温热的水渍。


我抬头,爸妈床头上边挂了很大的一张相片,是张被扩映的老照片,颜色因为年久而有些泛黄。照片里是个二十啷当岁的大男孩儿,一手搂着妈妈一手搂着爸爸,弯着眼睛,笑的天真无邪。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11 20:38:21
06

我妈的螃蟹最后还是没有吃上,王盟打电话给我说店里出事。声音不太对劲儿。我心里先是一咯噔,胡乱洗了把脸给我妈说店里来了个外地的客户,本来说明天到的,结果提前了,我得回去。


我妈不乐意,问我说王盟不是在店里么,我推说是个挺重要的客户,关系东北一带的生意,不好敷衍人家。并且允了我妈办完事就立马回来报道,她这才撒手放我走。


我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我爸虽然一直也没再说什么,但还是跟我妈后边一直送我到院子门口。我心里有愧疚,但知道必须立即赶回去。


西泠印社是我这两年唯一想要保住的东西。若是连它都没了,我怕我会真的再也回不去了,特别特别的怕。


出了院门,我转身冲我爸妈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然后就打算去路边拦车子。我爸来身后喊我说:“你等下,我送你。”


我僵着身子不敢回头,不是不想,是不敢。我能听见我爸转回头去屋里拿车钥匙的声音,心里紧张的很,手心冒汗。


马路对面刹车声响起,小五下车过来,礼貌的给我妈问好。我直到坐上车心里才踏实下来,转头问小五说:“你怎么来了。”


小五眼睛看着前面的路况,把车开得稳当,给我说:“九爷知道您回了老宅子,吩咐我来接您。”


我不知道这会儿该是什么想法,下意识问他小花现在在哪儿。小五说在店里。我把手握成拳头,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五说的简洁,我前头刚出门,就来了好些混混砸店,王盟回去的时候,已经不成样子,那些人还没有离开,正在门口浇汽油。王盟躲在巷子里打电话给小五。等小五到的时候,小花已经在那儿了。听说我回家,就让小五赶紧开车过来接我。


车子再转两个弯就能看见店门了。我使了很大的力气按住方向盘让小五停车。然后掏出电话打给小花,让他来这边找我。


挂了电话下车,盯着前面的拐角,怎么都不敢再往前一步。


小五很尽职的站我身后,我回头问他要烟,按着打火机的手哆哆嗦嗦,怎么都使不上力气,最后干脆把嘴里的烟拔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我问小五说:“沈七呢?”


小五摇头说不知道,打了电话不通。我掏出电话要打,小花喊我:“吴邪。”


我抬头,电话掉在地上我没管,一瘸一拐的跑过去扶他。小花脸上多了道口子,从耳下划到嘴角。虽然没在留血,看着却特别让人难过。他早前走时候的粉红衬衫这会儿染了一半的灰一半的红,一条袖子没了,胳膊大腿上都是刀口,我抱着小花眼角烧的通红。冲小五喊,让他打电话找人来,声音抖的不行。


我脚上有伤,小花不敢把重量压过来,推开我摆手说他没事,又示意小五说先等等。我跟着小花坐进车里,脸色很不好看。小五没上车,站的不远,眼睛里满是戒备。


小花缓了会儿才开口问我说:“吴邪,沈七是什么来路?”我愣住,不晓得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身边这两年最得力的三个人,一个王盟,是我最早时候的伙计。我接手吴家的时候给了他一笔足够的钱想他去自谋生路。王盟不干,把钱推回来给我说,他不怕。


我想着西泠印社交给别人总是没办法放心,就留了他下来,送他去学了跆拳道和射击,给教练说重点训练爆发力和体力,我想着真出事儿的时候,打不过至少也能跑得掉。


小五原本是小花手下的人,那回我被人开了脑壳的时候,正赶上小花北京一个盘口也出了事儿,他连夜飞过来守在手术室外边,看我醒了又立刻赶了回去,倒是把小五留了下来。这两年就一直跟着我,人多的场合给我做保镖,在店里就给我当伙计,话不多,为人正经的很。


沈七是后来我收的。这事儿小花并不知道内情。那时候我惹了麻烦,小五住院,只我一个人。底下三个盘口的人联手要做了我,那次很惨,我逃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衣服都是成条的。路上没车敢停。直到沈七把我送进医院。大夫给我说,再晚怕是这辈子就废了。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11 20:38:21
07

小花听出我口气里的惊讶,也抬了头看我,看得很仔细,像要来我脸上看出朵花儿似的。半天叹口气低头找烟。我拦住他手说:“你怎么回事,把话说完再抽。”小花挣了挣,没挣开,这才又抬头看我说:“吴邪。”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算是应他,这货喊完我就又低头,我这回是彻底急了,避开他胳膊上的口子直接把人扳过来面对面:“ 你他丨妈丨的什么毛病?老娘们儿更年期到了还是怎的,说话半句半句的。”


小花这回倒是不挣了,任我抓着他,突然笑出来:“我说你天真无邪。”


“**哭笑不得,这才明白他之前是说无邪而不是叫我名字。本来气氛凝重的很,让他这一句话弄的倒是缓和起来。我松开手让他去找烟,心里突然冷静下来。


沈七做事很稳,这次却栽了,甚至没提前给我说过去接小花路上会有埋伏,这不像他。我往回想,甚至一路想到了两年前那一晚,然后想不下去了。只好继续等小花给我解释。


小花把烟点了抽一口,脑袋往背椅上靠过去,轻轻吐出个烟圈,不看我,声音挺小:“吴邪,跟我走。”


我第一个反应是小花被人给打傻了脑子。这种时候让我跟你走。别说现在我店被人砸了,就算没这个事儿,我也是立马要下地的人,跟你走去哪?回北京啊?扯淡!闷油瓶还等老子去领他回家呢。


刚想说又觉得不对,小花不是不靠谱的人,他也不可能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就改口问他说你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


我心里合计着,如果只是底下的堂口有人闹事这其实并不难解决,就算真的是沈七这白眼狼要卖了我,我也不怕。没了沈七还有小五,就算连小五,王盟都没了,老子特么的不是还有手有脚么。这两年多,我除了领悟那句【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之外】,更明白,靠山山倒,靠树树摇,闷油瓶都能把我撇下去给万奴王当打更的,我他妈丨的还能指望谁拿一辈子跟我玩不离不弃。


唯一担心的是,后边的人并不属于吴家,那就有些麻烦。而且现在是敌明我暗,小花问我这话其实就是告诉我,杭州最近要乱,我待不得了。


我想的胃疼,小花就只顾着抽烟,根本没有要接着说下去的意思。我把手握成拳头,伸直,再握起来。心里骂了句操,打小花嘴上把那半截烟拿过来塞自己嘴里,卯足了劲儿抽一口。


小花的烟很辣,呛得我嗓子直冒火。


我推开车门下车把烟头撇了,憋着气儿抬腿往拐角那里走过去。小五跟我后边,小花一直没有下车。


小五之前给我说不像样子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了准备,可亲眼见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仰着头看自己那小破古董店就真的是成了破店了,扯了嘴角,终于对自己笑出来。


负责的人认得我,往这边走,我没动,等他过来。他们心里也明白到底能是个怎么回事,这一问一答也不过就是个形式。我等他们记录好,才低声跟那头头小声说:“我有东西要拿,拿完了,这破房子你们要挖要砸还是一把火灭了我都不管了。 ”


那头头和我还比较熟,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我心道,愣你大爷,听不懂?刚想说明白就是我拿了我要的东西,店里其他没坏的古董之类你们分了喝茶喝酒都随意。我只要我的东西。


他没等我再开口,低低的叫我:“三爷。”


我心一咯噔,是,我是三爷。手底下几百号人要养活,虽然西泠印社比我最小的盘口还不起眼,可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看它比什么都重。


如今我这做法摆明了是说我已经失了势,连个破店子都保不住了。他这一声三爷叫出来算是给我最后的面子。


我没辩驳,只点点头,然后就没再看他一眼,跛着脚打那缺了一扇的大门进去,直接上到二楼。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11 20:38:21
09

我抱着脚一蹦老高,心说艹,这回彻底废了。之前好歹还能走能跑能蹦跶,这一脚下去力道不小,怕是要站起来都成问题。脑门上稀稀拉拉的汗珠跟过了水一样淌下来。


小花被我踢了老二来地上蜷着直哼哼,眼睛迷迷的好像真是疼得不轻,半天都没起来。


我一边给自己说努力放松努力放松,现在不是个残废的好光景,要残也给老子挺着,等找着闷油瓶了,别说残条腿,把我整个儿拆零碎了都成。


可越想越他妈丨的放松不下来,脚上也就越是止不住的疼,我咬牙,恨不得剁了小花,心说草^他^娘^的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穿条内裤来酒店大堂里边裸丨奔丢人现眼就算了,没事弄那想要吃人的架势压着我,这不明显找抽呢么。


小花嘴里边的哼哼声慢慢小下去,我斜了眼睛瞅他,心里巴不得他废掉算了。可终究还是不忍,把散了一床的药膏绷带收拾收拾拎手里,拖着条不晓得还能不能用的腿下床过去看他。


“起来,那口子得赶紧上药,不然感染就麻烦了。”我口气不好,但去扶他的手还是尽量的避开那些刀口。小花黑着张脸根本不搭理我,半天才坐直身子任我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药膏往他脸上身上招呼过去。


“吴邪。”


“嗯。”


“跟我走。”


我一听这话,压了许久的火气终究爆发出来,手上力道不自觉的重了,小花没吱声,只咬了牙,身体也跟着绷紧起来,没再说话。


我把最后一段绷带绑好,起身爬回床上坐着,眼睛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掌心,我不想和他说话。因为我不信他。


小花到底是弯的直的我不晓得,我压根也没兴趣晓得,他跟黑瞎子的事儿当年被道上人明里暗里说的真切,可我知道,他俩成不了,因为都太强势,太霸道,太自以为是。都恨不得把对方绑了锁了,捆结实藏到一个外人见不着的地方,然后跟野兽一样互相撕咬着生吞了对方。

是会要命的。


更何况小花身后背着的是整个解家,我好歹还有我二叔和我爸妈,也许哪天老狐狸想通,自己跑回来,我就能带着闷油瓶去周游世界,再不管这道上的任何是是非非。


可他不成,他只有自己,他只能全部背在背上,放不得,也没处可放。


所以我知道,小花刚死命的压制我,并不是要怎么着我,他被逼得通红的眼角里,除了气愤,更多的是怕。


他怕我一个人的时候再被暗算,怕我独自离开去找闷油瓶,或者更直白的说,他怕我就这么死在外边,再也回不来。


因为他怕,所以他骗我,也可能不是骗,但我肯定,他必定是瞒了我什么。


我也算是将近而立之年,不会连好赖都分不清楚,可他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闹腾的没完没了。想当年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是,所有的人,把秘密和答案放在天平的一边,在另一边放上天真无邪。


没有人问过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没有人理会我要的到底是什么。只一味的认定,我叫吴邪,所以我就该天真无邪。结果最后,我几乎失去了所有,三叔,潘子,我的古董店,还有,我对于人世早先的判断与渴望。


如果说还有什么在支撑着我义无反顾的不肯回头并且没有倒下,也不过就是执念的要把欠了的债还清,把流落的人带回家。


可他^妈^的也就是个执念,其实我早就不晓得,等我真找到他那天,他是不是真的还愿意跟着这样的吴邪回家。更加不晓得,这样的我,是不是还有勇气和力气给他一个家。


今天的吴邪,哪怕是到死了,怕都没机会没运气说上一句,小哥,我疼……


这他^妈^的就是你们要的天真无邪,这他^妈^的就是你非要用一生去换的天真无邪。


再没了天真,只是吴邪……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11 20:38:21
我心里烦躁,不想小花跟我一起过来,不然我也没必要把他丢下,赶这趟深夜的航班,可我也明白,他想来,谁也拦不住。摆弄了半天手机,没有拨号,在浴室里把自己洗干净,拉紧窗帘之后就睡死了过去。


睡到正酣,听见手机铃响,没接,翻身接着睡。等醒了,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翻开电话,竟然是沈七。


直接回拨,沈七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沉沉的倦,没有解释,他只给我说:“三爷,对不住。”


我张了嘴不晓得怎么回他。说没关系吗?扯淡!那是老子唯一的念想,就这么让他毁了,没关系才有鬼。


我知道小花做事的手段和速度,我安睡的这一夜,杭州那边怕是又一阵腥风血雨已经结束。没有更多的感激,小花被人破了相,就算不是冲我,他也绝不会干休。解家九爷不会给人留余地,就像当初他对待王八邱那时一样,狠辣并且果决,心里存不得怜悯。


我只庆幸记得让王盟给他留了话,不然也许今天这通电话我是怎么也接不到的。


按了挂机之后我打电话给小花,响了半晌,居然没有人接听。再打,关机。


我抓着电话骂娘,不晓得小花这是跟我闹哪出。想想只得打给小五,很快被接起来:“老板。”

我下意识去看显示,上边是小五没错,但会叫我老板的人只有王盟一个,心里好像明白了些,把电话放回耳朵边上,我问王盟说,小花是不是伤了。


王盟声音很低,说九爷没事,只小五被人拿刀扎到肺子,这会儿还躺在手术室里。我问多久了,能听见王盟翻东西的声音,然后回答我说快四个小时了。


我沉默,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只来心里暗自堵着。小五跟我称不上兄弟,但终究是两年,这会儿我却连一句关切的话都给不了他,最后只让王盟照顾好他,匆匆挂了电话。


屋子里很黑,外边应该已是天光大亮,脚上的疼痛因为药效过了的关系又开始冒出来,只得拿杯子接了水再吃几片。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11 20:38:21
11

没做更多的耽搁,当天下午我就搭上另一班飞机,到这会儿我要是再想不明白,活该到老死那天都还被人笑谑是天真无邪。


在酒店房间里关了自己两天,只吃泡面,唯一一次下楼是去买烟,两条,预计够等到小花过来。中间接到王盟电话,说是小五已经脱离危险,只是还没有醒来,我说不怕花钱,救人要紧。王盟来电话里沉闷许久,给我说老四的东西和装备都准备好了,我说留着,我需要的时候打给你。然后挂了电话,心说希望不要用上。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下意识起身去开,动作太大,脚上又扭到,没管,翻出手机打给小花。听见门外有彩铃声,才跳着脚去给他开门。


小花进来先弯腰扶我,我摆手说没事没事,废不了。把半边身子的重量靠向他,心里踏实并且喜悦。


小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已经换回标志性的粉红衬衫,手里抓着手机,估计是刚刚我打给他时掏出来的。脸上那道口子愈合的还好,已经结痂,整个人又玉树临风起来,没有那日里在杭州时的落魄。


小花扶我坐回到沙发上,把手机随手一丢,弯了身子靠过来要看我的脚。我没动,由他去。


“你真想瘸一辈子?”小花自顾自看了半晌,口气不好,我笑说没事,只是骨裂又没断了筋脉,不管他搞不好哪天就又能跑能蹦跶了。小花皱着眉毛抬头问我说,那天跑什么。


我说:“小花,杭州的事儿其实你根本不用管,那些我不要了。”小花摇头,然后又点头,松开我的脚打兜里翻出根烟,我拿火机给他点上,然后带点讨好的问他:“看在我恭候你多时的份上,你也别瞒我了。小哥在你那,对吧?”


小花险些被烟呛死,转头看我,一边咳嗽一边伸出手指指着我,我笑:“你直说吧,这两天我已经做了准备。”


小花憋了半天嘴里断断续续说要水,我刚起身,他却又把我拽回去坐好,自己去接了杯清水回来,站我面前,他说:“吴邪,你怎么就不好骗了呢。”


我的笑一直来脸上没有淡下去过,心里是这两年都没有过的平静安稳。我抬着头看他,尽量不让声音发颤,我说:“花儿,我不怕,他活着,我带他回家,他死了,我就带他一起入了我吴家的祖坟。”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11 20:38:21
小花脸上的表情迅速的褪下去,有那么一下子,他那张风情标志的脸差点就和我脑子里那张总是毫无表情的脸重合到一起。我不给自己希望,也不给自己绝望,只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等一个裁断,好或者不好,活着或者是死了。


我接受,哪怕就只剩下一堆骨头渣渣,我他丨妈丨的也一样接受。难道这样,还是不行吗?


小花脸上的不自然也就是那么一下子,很快缓和过来,那是第一次,他蹲下身子,跟我平视着,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他问我说:“如果他没死也没活着呢?”


我的笑就这么僵在脸上,手指蜷起来也止不住哆嗦,我想扑过去问他什么意思,可浑身失了力气。眼前小花的脸迅速的模糊起来,好久,我说:“没关系,我要。”


小花笑,是我从没见过的好看,只是我看得不很真切,他说好,然后拉了我的胳膊往门外走。我被他拉着出了酒店,有车等在那里,我坐进去,看着窗外不熟悉的风景一道一道的掠过去,抓着小花的那只手下了大力气,也许弄疼他了,我却无心去理会。


视野里的建筑物慢慢有些熟悉,等车停在小花家老宅的时候,我一口气好悬没提起来。


小花拿空着的手伸过来揉我的头发,语气平静:“我陪着你。”


我点头松了手什么都不去想,有下人过来打开车门,我一直都跟在小花身后,费力的调整表情,努力很久,忘了怎么笑。


老宅面积不小,前院后院走得我险些残废,可我感觉不到疼,几次想去拉住小花问他,忍住,安安静静的跟着,等快到一扇雕花木门之前,到底还是破了功,一把推开小花扑过去打开门。


闷油瓶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张酸木椅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并未被我弄出的响动吸引,清秀干净的一张脸,没有任何改变。


我几步就跑到他面前,一把抱了他在怀里:“小哥,我来带你回家。”


我被闷油瓶一手推开的时候,他也许并没下多大力气,不然这会儿估计就不止是瘫坐在地上发呆,而是真的可以直接入了吴家祖坟也说不定。


我仰头看着闷油瓶,他却起身看向小花。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小花有些错愕的正看着我,然后才赶紧过来扶我。


我半靠着小花站起来,就又去看闷油瓶,他这会儿已经又坐回去继续看天花板,好像刚才并没有人一脸鼻涕眼泪的抱着他过,也从来没有人给他说来带他回家。


那脸上是我熟悉到骨子里的寡淡,我终于支撑不住,两腿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小花吓得一把抱住我叫:“吴邪!”


我听不见,只越过小花的肩膀看着闷油瓶,他离我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可那么远,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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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和小花喝酒的时候,闷油瓶老老实实坐我身边,手里擎着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夹面前的那道菜。


小花坐我对面,晃着手里的酒杯,眯了眼睛看我,很久,不说话。


我不动,没有力气,身子沉得连抬起胳膊都做不到,干脆就只坐那,侧了身子看闷油瓶吃饭,他吃的很安静并且自在,完全忘记了现在坐他身边的人下午时候做的蠢事和闹出的笑话。


是,他忘记了。


我被小花抱着,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眼神和心思却都只黏在对面那人脸上,小花怕我就这么倒下去,也有些失了分寸,一边把我抱的更紧一边冲门口喊人。


有人从门口冲进来,要从小花怀里把我带走,我抽风照着那人手上就是一口,抬脚把他踹出去老远,然后抓了小花胸口的 衣服,声音不大,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我说:“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你让我出去,再来一次好不好?好不好?”


小花被我死抓着衣襟,并不好受,可眼神是从没有过的冷。想都没想一把把我手拽下来,然后照我脸上就是一拳,我不疼,瘫在地上彻底起不来了。


小花手下的人往我这边过来,被他拦了,让人出去把门关好。然后才蹲下身子来看我,手指从我嘴唇边上划过去,有血。他问我:“醒了么?”


我抬头看他,点点头,然后又摇头。小花把手从我腋下伸过去,我顺从的让他把我抱起来,然后站直了身子,很认真的看着他问:“花儿,再一次好不好?”声音很小,抖得不行。


小花看着我,摇头。


我咧了嘴角朝他笑,那笑必定是他觉得熟悉的天真无邪,所以小花叹了口气,手上加了力道,把我整个人都搂进他胸膛里边,一手紧紧勒着我的腰一手扣住我的后脑勺一并压进他的胸口。


小花的声音从头顶低低的传过来,他说:“吴邪,你这样,要让我怎么办?”


我闭了眼睛,任由他把我骨头勒得咯咯响,满脑子只想赶紧醒来。这两年我的睡眠都轻的很,这一觉却是怎么都醒不过来。


小花很瘦,怀抱并不温暖,我想也许明天会下雨,不然昂贵的蚕丝被怎么会突然变得不保暖了呢。后堂里边还有几张拓本没有整理好,既然睡着也是冷,不如起来弄好,等中午出了太阳再补个午觉。啊,对了,后天堂口还是要开会的,正好有时间让王盟把被子拿去晒晒太阳,上边味道好重,腥臭黏腻,像是血……


小花终于肯把我放开,只抓了我两条手臂,力气使得大了,我不得不抬头去看他。小花的脸还是好看,只模模糊糊看不清晰。努力很久,终于让眼睛对焦,他看着我,很认真,很仔细,好像在确定什么一样。他说:“我可以现在就带你走。”声音从喉咙底下压出来,一字一句却都清晰的很。


我摇头,心里突然被掏空一样的平静下来。转过身去看椅子上的人,他还在看天花板,好像和我并不在一个世界里一样。


我挣了一下,想小花放手,他不肯,力道使得更大,我咬牙,想挥拳头过去,终究没那个力气,哀哀的求他:“我知道了。”话出口,脑子也突然空了一样,不会疼了也不会难过了。


小花终于松了手,我感激的朝他笑笑,转过身往闷油瓶走过去。


走到很近的位置,蹲下来,抬头看他,伸了手出去摸上他的脸。闷油瓶这才低头看我。眼睛里面干净的看不见我的倒影。


我说:“对不起,我刚刚认错了人。”


我说:“你好,我是吴邪。”


小花一步一步走到我身后,脚步很轻,说出来的话也很轻,轻的好像能随着空气飘到好远,他给我说:“他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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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一直放在闷油瓶脸上不肯拿下来,就这么看着他笑起来,我说:“ 我知道了,谢谢你。”不回头,但心里的确是感激的。


闷油瓶只看了我一眼就又去看天花板,脸上并没有惊讶,依旧是寡淡。我蹲在他面前,贪心的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拉他的袖子,他还是不理我,也许只当我是个精神不太好的傻子,懒得和我计较。所以我干脆得寸进尺的去握他的手,细瘦修长,关节分明,掌心有粗糙的茧和凹凸不平的疤痕。很凉,像长白山上终年也化不开的雪一样,带着冷冽的气味儿。


我很小心的握着,害怕一用力他就碎掉了,更怕一用力,自己就从梦里醒过来。闷油瓶好端端的坐在我面前,我眼睛看得见他,手里摸得到他,听不见有什么关系呢,他四肢完好无缺,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口,虽然还是太瘦了,但精神很好,想着青铜门后边肯定也没个像样的厨子,瘦就瘦吧,反正以前也没见他胖过。


没人告诉我究竟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可我心里却满足的好像这辈子的心愿全部都实现了一样。


我就这么握着他,摸着他,不愿意放手,闷油瓶终于皱了眉毛,把视线拉回来低头看我,我还是笑,合不上嘴。我说:“小花,我寄存在你那里的东西,你帮我带过来了吧。”


小花半天才回答我说他去拿,让我在这里等他。我说好,我哪里都不去。


小花出去之后没有关门,也许是怕我再做出什么事情来,他手下的人也方便应付,阳光很好,从门口一路照射进来,地上我的影子盖住闷油瓶的,拖得老长。


闷油瓶看了我一会儿,眼里终于带上一点情绪,我更是高兴,握住他手的力气不自觉的大了,放在他脸上那只手干脆一点一点的摸上他的眉毛,鼻子,停在嘴角,我一个字一个字给他说:“小哥,跟我回家。”


“放手。”闷油瓶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两个字,听不出高兴或者生气,我点点头,两只手一起松开,站起身,转头若无其事的去看房间里的布置。


小花动作很快,没等我研究完案架上边那个乾清的瓶子是真是假就回来了。我回头,他把一个盒子交给我,我接过来,两只手捧了,又往闷油瓶身边靠过去。


那天我离开杭州的时候,把鬼玺藏在了小花住的宾馆房间里,我知道以小花的警觉一定会发现,我那时并没想着要回来,反正是带不走的,就想有他帮我管着倒也放心。果然被他带了回来。


我把盒子放在闷油瓶手边的茶几上,打开,把东西拿出来,闷油瓶这会儿早就恢复了一贯不理人的架势,我只好又伸了手去拉他袖子,他这才转过来。我把东西递给他,他抬头看我,我说:“这是你的。”我看见他眼睛眯了一下,晓得是我说的太快,他没看懂,就放慢了语速又说了一遍,他低头看我手里,没接,起了身,绕过我就往外走。我急了,转身大声喊他小哥。然后才想起他听不见。


我没追过去,手里捧着鬼玺,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过,突然听见闷油瓶的声音,他说:“我不认识那东西。”我茫然的点点头,心说果然被我猜着了,这苦逼又特么的格盘了。还没来得及想更多,他又说:“我也不认识你。”


我抬头,只来得及看见门口闷油瓶被太阳拉出去老长的影子,一眨眼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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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那里,动不了,胃疼的想用手去捂着,可身体像被定住一样,做不到。小花走过来,从我手上把鬼玺拿过去,随手放在茶几上。回头看我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才发现不对劲儿,抓了我的手臂问我说:“吴邪?”


我被他叫了一声回过神,身体这才放松下来,捂住肚子直接蹲下去,小花跟着我蹲下,语气带了着急:“怎么了?”


“没事。”我咬牙挤出来俩字,泄了力,浑身疼得直哆嗦。小花撑着我想扶我起来,我靠着他的力气刚直起一点儿腰,就疼得受不了,胃疼,脚上也疼,脑袋也开始犯糊涂,勉强抽出一只手晃了晃:“不成,起不来,你别管我,待会儿就好了。”说完彻底放松下去,整个人就瘫了一样缩成一团往地上倒。


小花急的嘴上直骂娘,一手还得撑着不让我真倒地上,另一手扯了自己衬衫上边的两个扣子,再伸过来直接从我膝盖底下过去,腾空把我抱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喊人去开车。


我两手抱着肚子,没力气管他,心说真造孽,这要是给外人瞧见解家九爷抱了个半死不活的老爷们儿,不定背后说我怎么熊孩子呢。


一路上小花都不和我说话,只不时的探头过来看看,确定暂时死不了就又回头去催促司机开快一点儿。我把自己窝在后座上缩成一个球,闭着眼睛咬牙切齿,怕自己忍不住哼哼出来,那吴家的脸面就真算是彻底被我给丢光了。


在医院折腾了一下午,大夫让我留院观察,我等那小护士把滴流拔掉之后,死活拽着小花要回去。小花不干,按住我肩膀压着我坐回床上:“你两天没吃东西?”


我赶紧赔着笑脸解释说:“吃了吃了,按三餐吃的,就是忘了夜宵。”小花哪里肯信,问我吃的什么。我看他脸色真的不怎么好看,可也知道瞒不了,一咬牙就给他说了:“方便面。”

“你!”小花拔了声调,一听就是真动了气,我斜眼看他拳头都握了起来,赶紧去拉他胳膊哄他说:“哥们懒你还不知道么,何况北京我也没来过几次,到处跑再走丢了,又不知道什么好吃。正好,咱俩现在就去把北京的特色都吃一遍,我请,我请还不行么。”我没敢给他说,那两天,我除了去最近的超市买烟,一分钟都不敢离开那屋子,就怕他来找我找不着。


小花撩了眼皮子看我,眼神阴阴的,看着有那么点像西王母的脸,我缩着脖子,可脸上还得赔着笑,只希望小花看在我好歹还是个病号的份上得过且过,千万别这时候和我一般见识。


“衣服穿好。”小花打嘴里蹦出来四个字,我知道他这是妥协了。如获大赦一样,赶紧把床上的外套抓起来往身上套。


北京真冷,他们都穿件单衣就好,可我不行,需要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不然就要冷得牙齿打颤。


小花的伙计没跟上来,一直等在停车场,我下来的时候他正好在抽烟,我见了快走几步过去,问人要烟,小花不紧不慢在我身后跟着,手里是一大口袋不晓得都是治什么的药。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拿了我嘴上的烟,塞进自己嘴里。我瞪他一眼,只得回头又去问人再要一根。


那伙计喊他九爷,小花就把手里的口袋丢给人家,然后凑过来,低头帮我把烟对上火,我狠狠的吸了一口,抬头全吐他脸上,看他被呛得红了眼睛,这才得意的笑出来。


“吴邪。”他叫我,我笑够了才看过去,小花背靠着车门那儿,一手夹着烟,不看我,声音轻的像能飘起来:“我手下人捡到他的时候,他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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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心说,得亏不好,要不我这会儿指不定要来哪块穷山恶水的斗里才能把他挖出来,他那种人哪里可能安安分分的在小花的老宅子里等我。


“当时”小花开口要说下去,我立马伸手打断他说:“我就想知道他那耳朵还能不能治。”能让小花这种从小就活在那种环境下的人说出“不好”这俩字,当时那闷油瓶肯定已经是把自己给霍霍成个破瓶子了,具体破烂成什么样,我没兴趣知道,他现在好好的就成,至于其他的,我不去想,更不敢想。


小花有些错愕的抬头看过来,半晌才点点头。我打心眼里笑出来,心说能治就成,北京这边的医疗条件肯定是要比杭州好的,那我就留下陪他治,若是北京也不成那就出国治,只要有小花这句保证我心里就有了底。


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又格盘重启什么的,只心里骂了一句万恶的近亲联姻,尼玛,等老子把闷油瓶的耳朵治好了,他想怎么折腾都成,不过,要是哪天小哥跑来给我说他想找个大姑娘一块过日子了,我必定冲过去第一个恭喜他,但条件还是有的,就一条,绝对不能姓张!


我这边心里的小九九打定了,正想给小花说那赶紧回吧,闷油瓶在他家,我哪里有心思去外边吃饭,刚才那么说无非也就是哄哄小花罢了。一抬头就看小花拿一种特深意的眼神盯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心说这是做什么?我脸上开出花来了?


小花叹了口气,他说:“不是不能治,但是很麻烦。”


我靠过去把胳膊搭小花肩膀上搂他过来:“麻烦不怕,只要能治就成,钱也不是问题,这两年,我手头总是有些的,如果不够,我再想想办法。总之看在咱俩发小的份上,你千万帮我联系联系,北京是你地头,你帮着看看哪家医院最好,咱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该花的一分也别给我省。小哥的体质你也知道,跟奥特曼似的,我估摸别人需要一年能养好的伤,到他那也就仨月。等他好了,哥们这人情必定是要还你的,你看你是要钱要东西还是要人尽管给我说,就是想要我这条命都没二话。”小花终于被我逗得笑出来,脸上那股子阴深深的气消下去,转头问我说:“那要是治不好呢。”


我表情立马严肃起来:“这是能开玩笑的吗?能治,必须能治。行了行了,我不跟你扯皮,赶紧回去,老子要饿死了。” 说完根本不听小花还要说什么,把他往旁边一推,开了车门就坐进去。


我知道小花的话没有说完,可我宁愿相信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闷油瓶就是奥特曼,闷油瓶一定会好起来,没有可是,也没有但是,更没有万一。


一路上我都没再说话,只心里不停的给自己这么说,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我突然有点埋怨自己当年上大学为什么学的是建筑而不是耳科,如果可以再选一次,我一定好好去学,那今天,至少,我能为他做点什么,而不是只靠着小花的一个点头给自己信心。又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一双耳朵一张嘴巴甚至是一条命去换闷油瓶完完整整的回到我身边来,我愿意,我特别特别的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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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我当时的想法究竟是有多天真,道上人人畏敬的哑巴张聋了,我竟然会以为,那只是意外,我竟然会觉得,科学足够发达,竟然就相信了小花给我的那个保证。


当然我更后悔当时没让小花把话说完,至少我还有个心里准备,而不是当问题突兀的横到我面前时,完全没办法反应,失控的彻底。


当然了,那都是后来,至少现在,我心里是带着希望的,就像当初我认定了我一定能把闷油瓶给找回来一样,让自己努力的希望着。


小花了解我的心思,果然车停的时候,我又回到了老宅,刚推开车门,兜里的电话响起来,我一边下车一边往外掏,是王盟,我接起来,王盟来对面声音很大的给我说:“老板,老板小五醒了。”听得出是从心里传出来的开怀,我也跟着高兴起来:“那你好好守着他,看能吃什么就多买点。”


王盟连连称是,我想的到这会儿电话那头他不住点头的样子,心里突然觉得温暖。王盟没有变,还是傻乎乎的,真好。


小花下车之后交代伙计让后厨准备晚饭,然后走我身边,问我谁,我说你家小五醒了,王盟特地打电话过来通知我。小花点点头。我问他说你不交代点什么?小花就笑,小五是你的人,我交代什么。


我甩给他一个很不爽的眼色,又交代王盟几句就挂了电话,跟小花一起绕过前院往后院走,脚上疼的很,但不敢给小花看出来。只得没话找话的分散注意力。


我说:“小花,你那时把小五留给我,难不成真就打算这么把他卖掉?反正杭州那边的事儿我也不想管了,东西也不打算要了,不然你把小五接回来吧,他挺好。”


小花走我前边,本来步子稳得很,听我说完突然的转身,我本来就是靠着那股气儿撑着走,他一停,我反应不急,一脚往后迈怕撞到他,结果直接扭到,身体一歪,倒地上,冷汗直接顺着后背淌下来。


小花低着头看我,我一手去摸脚踝另一只手撑地想起来,努力半天,歪歪斜斜的就是起不来,最后只得仰着脖子喊他说: “你别光瞅着我啊,赶紧过来拉一把。”


小花没动,还是那么看我,我才感觉不对头,这是怎么了,我哪句话又惹解当家的生气来着?我就搞不懂,小花这两天到底是要做什么,没事就拿双桃花眼逼着我瞅,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晓得哪里招你这么待见了。


我看他没打算过来扶我,也干脆不费力气,认命的往地上一摊手,抬了头:“九爷,敢问小的又哪里得罪您了?您直说,我改还不成么。”话里带着笑,小花这人吃软不吃硬,哄他几句大体也就没事儿了。


小花听我这么说,眯了眼睛走过来,靠的很近,低了头,逆光,看不见表情,他说:“你真打算不回去了?”我就乐:“ 回去做什么,店也没了,北京挺好的,再说……”


“哑巴张也在。”我话没说完小花就接下去,我点头。小花终于肯蹲下来,看得见嘴角勾上去,可眼里完全没有笑意,冷的很。他说:“吴邪,你真自私。”


我脸上的笑直接僵住,不懂小花的意思,就愣愣的看着他,心说我怎么了我就自私了。你要不乐意我来你这蹭吃蹭喝那我带着闷油瓶走就是了,犯得着你拿那种我杀了你老爹的脸对着我么。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11 20:38:21
心里烦闷,出口的话自然也不会好听,我朝他吼说:“你有病是吧,阴阳怪气没完没了的,你不待见我拉到,老子这就换地方。”说完也不晓得哪来的力气,硬是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就往记忆里边闷油瓶住的那屋子走。


没走几步小花追过来,从后边拽我胳膊,我想都没想,回手就是一拳,被他利落的躲过去,抓了我手,力道十足,我刚想抬脚,小花吼我:“你他丨妈丨的就不问问谁砸了你场子的? ”我不爽的吼回去:“谁砸的管你什么事儿,你放开,别老跟娘们儿似的贴着我。”喊完才惊觉这话重了,但完全不肯低头。


自打小花跟我说了闷油瓶的事儿之后,我就一肚子的气堵着压着,要不是我反应过来问他,这货压根没打算给我坦白私藏闷油瓶的事儿。


我是瘸了,不是瞎了,闷油瓶那怂货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出去之后第一个看的就是他。


凭什么!凭什么我吴邪心心念念要带回家的人会老老实实在他家呆着,凭什么闷油瓶连正眼都不肯赏我一个,却愿意相信他。凭什么!?


想着想着,心口的气竟就散了,再没了刚才的气势。我小声给他说:“九爷家大业大,不缺一个残废,他都聋了,再没那个本事给你卖命,你把他给我,你要什么给我说,我去想办法。”


小花嘴里骂了句艹,一把甩开我,头也不回的走了。我一个人站在那里,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抽风会觉得小花和闷油瓶之间有什么,更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抽风会那么说小花。心里悔的很。


这两年,若是没有小花,也许我根本就撑不过来,多少次他连夜飞到杭州来,看他这个没有出息的发小,和堆扶不上墙的泥巴一样瘫在医院里边,甘心跟着我闻消毒水的味道,吃半生不熟的病号饭。我没瞎,有几次他过来,衣服都是临时换的,里边看得见绷带的影子,我只是不说,心里知道,我欠他的。


我一直告诉自己,小花心疼的不是我,他心疼的是他自己,我也一直让自己记得,当初在四姑娘山的时候,他给我说,小三爷,和我在一起,你得自己照顾自己。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我小三爷,虽然一直以来都是他明里暗里的照顾着我。可我得让自己相信,他不过是在我身上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他会帮我也不过就是解雨臣在心里对于解语花的一种缅怀。


我只有这样相信着,才能毫不羞耻的接受他对我的好,我不想欠他什么,虽然我欠他的早已经还不清楚了。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11 20:3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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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那里,一个人,想了很多,心里慢慢平静下来。其实是知道小花为什么会这样的,杭州那边儿的事儿,我连多过问一句都没有过。从小花问我说,你还要找他吗那一刻开始,我整个脑子整颗心就都飞了,只想立刻到他身边去,确定他很好,确定他还活着,确定我还活着。


我庆幸自己是吴邪而不是解雨臣,若是那日里的事情挨到他头上,他真的就只能自己挺住,我还有爸妈,有我二叔,有整个吴家在背后帮我扛。所以我有资本自私一次,我也就只想自私这么一次。


一个人,经历的多了,年岁大了,慢慢总会知道自己在乎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很多人到老死那天都只能是知道,而没办法做到,因为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因为若是做了,背叛的东西也太多。所以只能是知道,最后变成遗憾。


我不在,我二叔总是要出面的,毕竟是三叔当年的产业,是吴家的产业,二叔不会真的甘休被别人拿走,他不是那样的人,我唯一的资本原来和当年一样,我姓吴,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小花折回来的时候我还是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听见他脚步声抬头看过去,想道歉,终究开不了口。小花好像完全忘记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脚步稳稳当当的迈过来,走到近前蹲下去,撩了我裤腿,然后嘴里轻啧了一声:“我刚打电话让老陈明天过来给你看看脚,再硬拖着会很麻烦。”我下意识点头,等他站起来,把手自然的搭上我的肩膀扶住我,一步一步走出去。

闷油瓶住的那间屋子就在身后不远的距离,我背对着那扇门往前走,没回过头。


小花带我去了他的房间,老式的宅子,雕花的木门,里面布置的却很现代化。该有的电器一样不缺,卫生间里还有个顶宽敞的浴缸,我低头看自己一头一身的土,就给小花说想洗个澡,这样也没法吃饭。小花说好,让我在沙发上等着,他去给我放水。


回来又去里屋拿了几件他自己的衣服递给我,等水放的差不多了才逗我说:“还不快去,等我给你洗啊。”我也笑:“你要不嫌委屈了自己就来呗,回头道上人都知道堂堂解家九爷沦落到给人搓澡看咱俩谁丢人。”说完不等他反击我就捧着衣服进了浴室,回手关了门开始脱衣服。


浴室里很暖,雾气散的开了,连镜子都要模糊的,我伸手过去抹了一把,看清镜子里自家的身体,干瘪消瘦,纵横交错了些疤痕,丑的很。回身把自己往浴缸里一丢,闭着眼睛,很想睡过去,不睁开眼睛,不知道疼。


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来碰我,下意识的挣扎开,嘴里不清不楚的叫喊出来。 身体被大力的桎住,耳朵边儿有人给我说:“别动。”


只两个字,几乎是本能的停下所有的动作,睁开眼睛,努力的去辨认面前的人。


“你真厉害,洗个澡都能睡过去,这水都要凉了,你也不怕感冒是不?”小花看我清醒过来才放开手,一边回身给我拿浴巾一边调侃我。我动不了,也回答不了,满脑子都是他刚刚说的那两个字,还有我睁开眼睛时候一瞬间看见的那张淡然清秀的脸。


“怎么了,还没醒?赶紧起来,要睡等吃了饭回屋睡去。”小花回头看我不动以为我还没醒透,弯下腰要扶我。我不知道怎么的就把手伸了出去,摸上他的脸,手上都是水,很冰,他的脸却温暖的很。


我叫他说:“小哥……”


小花打掉我的手,直接把我从水里拎出来,把浴巾塞我手里,转头就出去了。我这时也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其实刚刚说出那俩字的时候我就清醒了。

楼主:青铜頩

字数:184050

帖子分类:瓶邪同人文

发表时间:2013-05-22 19:28:00

更新时间:2021-01-11 20:38:21

评论数:21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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